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他们从来不会考虑他受的苦,只会考虑在他受苦之后他们能得到什么。
他昏过之后的日子平静了许多,练武他勉强可以进行下去,下午的课,也有精力真正学点东西了。
习武堂里欺负他的熊孩子们被罚之后,没有人再明着欺负他,他们学会了孤立他。
之前偶尔还会有一两个孩子跟他说两句话,现在他根本没人搭理。
大家都把他当成空气,偶尔跟他对视间除了满满的厌恶和鄙视之外再无其他。
而他刻意表现出自己的孤僻和沉默,并不主动跟他们接触,于是他们双方就以这样的一种诡异的形式,看似和平的相处下来。
云守礼再次庆幸自己不是真的孩子,不然一个真正的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谁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
情况好点,没什么心眼的孩子可能只是自卑一点,情况不好的,心思敏感的孩子大概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成为坏人。
不过云守礼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些孩子的想法,那些孩子从小收到的教育都是强者为尊,哪怕他们同样接受了仁义道德的教育,也改变不了品行本就有问题的长辈们对他们的影响。
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最直白的解决方法可能是打一架,打赢了打输了都无所谓,感觉发泄情绪的作用更大一些,打完又能高高兴兴的玩闹在一起。
长辈们对他们这样的做法都默认,毕竟这么多调皮捣蛋的孩子在一起,不折腾是不可能的。只要下手的时候有分寸,他们就当看不见。
而他们默认的相处模式中,突然出现他这样一个异类,打不能打,骂也不太敢骂,看起来畏畏缩缩很不讨人喜欢。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人类中的大多数人都有一种通病,在他们的观念中,异类就是错误,要想方设法的消灭,欺负一下大概已经是他们最仁慈的做法。
偏偏他这个异类有靠山,打不能打,欺负不能欺负,他们就只能团结起来不理他,好像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他们就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功一样。这样的孩子们即让人觉得幼稚又让人觉得可怕。
安平十五年秋,齐州,恒林剑派,习武堂。
习武堂所有年满十五岁的孩子都站在院中,负责人云开正在给他们训话。
“三天之后是巨剑派任老前辈的七十岁大寿,将由你们的师兄云守仁和云守义带领你们去巨剑派送拜寿礼。
你们在习武堂学习了这许多年,都说读千本书,不如行千里路,是时候让你们出去见见世面。
一路上要听你们师兄的话,如果出现什么纰漏,败坏恒林剑派的声誉,不仅你们师兄会罚你们,等回来,我还要再罚,听懂了没有?”
云开的行事风格一向是比较刚硬,对弟子们说出的往往是话威胁大于鼓励,不过在场的弟子们除了云守礼之外都已习惯他说话的风格,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对将要到来的行走江湖更加感兴趣。
他们这些人常年都在学习,大多数人连熙城都没出过,更何况去其他更远的地方。突然告诉他们可以出门历练,激动兴奋在所难免。
10、第十章 好好活着不香吗?
因为出门历练而激动的心情并没有传达到云守礼身上,他默默的站在角落思考着这次所谓的任务。
按照云开所说的情况来说,他们这次的任务真的非常简单。
据他所知巨剑派和恒林剑派同在齐州境内,只不过不在同一座城市罢了。
再说齐州毕竟是武林盟所在,长点眼的武林人士都不会在此地招惹恒林剑派的人。
所以去巨剑派贺寿,说是任务不如说是找了个借口让这些从未出过门派的弟子们出去看看,增长些江湖见闻。
当然,以上这些都只是从正常的角度分析得出的结论,那要是不正常呢?
首先,从云守礼六岁进入习武堂开始,每年门派都让年满十五岁的弟子做各种各样的任务,任务有简单有难,每次都不尽相同。
按说弟子长大成材,进入社会之前进行一定的磨练,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件挺正常的事。
但是他发现,每年的历练,不管是任务听起来容易还是困难,出任务的孩子们回来后,总有一些刚刚参加历练的孩子会精神不好。
更严重的时候,据说有些孩子受了伤,直到到了离开习武堂的年龄都没再回来。
开始他只是觉得那些精神不好的孩子是因为没完成好任务,心里不痛快,后来他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那些孩子刚出任务回来那段时间总是特别紧张,精神不集中,这种情况有时会持续一两个月的时间。
如果一次、两次是这样,云守礼不至于怀疑什么,可是好几次都有人如此,还只是新出任务的弟子如此,而这些弟子之间唯一的差别只是不正常的时间长短罢了,怎么能不让人怀疑。
每次出任务的回来的孩子都好像被下了封口令,不让他们对更小的弟子说任务的内容,但是这些年下来,云守礼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底,那些弟子们出任务时肯定是遇上什么危险,说不定还杀了人,不然无法解释他们出任务回来之后的异常。
遗憾的是,参加任务的人都是十五岁以上的弟子,等他们第一次出任务回来,又很快被要求离开习武堂,分配到门派各处,这使得云守礼并不能知道更多的内容。
而且十来年下来,习武堂里不管是老弟子,还是新来的弟子,好像都保持了一个默契,那就是孤立他,视他为空气,这也让他无法知道更多的事情。
云守礼思前想后都觉得所谓的任务不简单,应该是对门下弟子的一种磨练,只是不知道磨练需要磨练到什么程度,对他来说难不难,他能不能坚持下去?
不过他知道自己不必太担心,他是云氏夫妇辛辛苦苦找来的提替身,在没有利用完他之前,他们应该不会让他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
而且他总觉得他对云氏夫妇来说应该还挺重要的,不然这些年不会花费大量的金钱让他拿补药当饭吃,也不会时不时的表现他们的关心,表现出他们的偏爱,势必要让他和外人都体会到,他们夫妻对他这个儿子的喜爱和怜惜。
云氏夫妇的这种做法让云守礼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又心惊肉跳,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他们如此费心?
说起来云氏夫妇这些年唯一让他干过的事,是哄着他给乔十方写信,他猜测他们是想利用他跟洛书阁搭上联系。
在夫妻俩的明示暗示下他给乔十方写了很多封信,但是这些信寄到洛书阁后如石沉大海,再也没了音信。
对于这样的结果,云守礼倾向于那些信乔十方根本没有见到过,毕竟洛子游都说了乔十方不是洛书阁的人,不可能一直在洛书阁呆着。
后来实在是见不到回信,那夫妻俩才渐渐不说让他写信的事了。
在他以为他把写信的事办砸了之后,云氏夫妇对他会有所不满,然而并没有,他们依旧在表面上对他很好。
这也是让云守礼心惊肉跳的地方,云氏夫妇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他好,在他没有办成他们要他办的事时候,还依旧对他好,这样的做法,不是他们多仁慈,而是他们应该是想从他身上得到的更多的东西。
至于最后想得到的包不包括他的命,云守礼自己都不确定。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而停下它的脚步,自然也不会因为云守礼的忐忑就停滞不前,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出任务的日子到来了。
三天的时间云守礼想着把自己弄生病,逃脱这次的任务,想了想还是放弃,他总不能就这样什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有些事情他觉得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万一这次他没去,还给他安排第二次更不好的任务呢?
还不如这次就老老实实的去,看看恒林剑派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当云守礼接触到事情的真相时,他恨不得抽死当时的自己,面对什么面对,老老实实的苟着不好吗?好好活着不香吗?
习武堂今年满十五岁的孩子一共有九个,加上带队的云守仁和云守义参加这次任务的一共十一人,人不多,也不算少。
因为同在齐州,相距不远,从恒林剑派到巨剑派骑马只需要五天的时间,可是为了对门派弟子进行磨练,所有参加任务的弟子都只能步行。
因为有意让弟子们了解门派外的生活,所以他们出发很早,一路上走的比较慢,不然云守礼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跟上这些人的脚步。
他从来没有过只用两条腿从一个城市走到另一个城市的经历,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出发的第一天,他就觉得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想念高铁,想念汽车,甚至想念自行车。
不过走的再艰难,云守礼也没有放弃,好歹有一次出恒林剑派,了解这个世界的机会,他不想放弃。
在路上的头几天,云守礼会担心发生些什么,会兴致勃勃的偷偷观察他们经过的地方,后来他每天想的只剩下还要走多久才能休息。
其他人比云守礼身体好,又多多少都有内力,如果云守礼的感觉赶路像是在跑马拉松,其他人则是像在郊游,所以鄙视什么的,随时随地都存在。
云守礼都习惯了,再说在外面,又有名义上的他的两个亲哥哥在,其他人不敢对他太过分。
不过让他烦的是,他每天累的要死,还要应付两个兄长并不真诚的问候,很无奈就是了,
秉承着我不好,别人也别想好的精神,当两个兄长想展现他们的兄弟之情时,云守礼都是一副比平常还要木讷、阴郁、孤僻,不想说话,不敢说话的状态,让两个表现欲望强烈的兄长无计可施。
实在没办法,两个兄长只能露出一副理解他第一次出门胆子小,不适应,很正常的表情,大家一起憋屈。
赶路的第七天,恒林剑派一行人来到了一个无名的小山下,他们今晚要在这里休息。
在古代行走江湖并不是总能找到住宿的地方,露宿野外是常有的事,出发的第四天他们已经在野外住过一宿,算是有经验。
大家迅速的被分配好任务,为过夜做准备。云守礼被分派到的任务是捡柴,现在是初秋,晚上已经有些凉意,不管是为了做饭,还是为了取暖,十一个人,都要挺多柴和。
赶了一天路,还要去那么多捡柴和,可想而知对于一向养尊处优的云守礼来说,就是强人所难。
就算不只让他一个人捡,还有另外一个人跟他一起,情况也没有好多少。
当他辛辛苦苦的捡够柴和,其他人都已经吃完饭,他只能匆匆吃了些还有余温的馒头,赶紧休息,他真的累坏了,不赶紧休息,他不确定自己明天还能不能起得来。
野外的环景并不好,可云守礼真的好累,即使有蚊虫不畏生死,冲过含有药物的烟雾跑到他身边进行骚扰,他照睡不误,甚至还做了梦。
在梦中他见到了自己上辈子的同学,大家在一个很大的湖上划船,玩得很开心,突然天下起雨来,越下越大,眼看就要把船淹了,大家非常害怕的大声喊叫。
云守礼在喊叫声中被吓醒了,这时周围都是乱糟糟的声音,他脸上湿乎乎的,他有点分不清楚自己的到底是醒了,还是在梦中。
直到他听到惨烈的叫喊声在他不远处响起,一个物体径直向他飞来,正好落到了他面前,他才真正醒过来。
他转过头一看,离他几步远的火堆旁,一个身着黑色衣服,蒙着面的人被云守义砍断了手臂,而落在他面前的正是那个手臂。
人在受到巨大冲击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
云守礼表示他大脑一片空白,他觉得自己肯定还没睡醒,要不怎么会真的见到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手臂给斩断呢?
于是他木木的抬手揉眼睛,想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然后他摸到了脸上湿乎乎的液体。
粘稠的触感,恶心的味道,终于让云守礼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梦,周围的打斗声,眼前的断臂和血,都在说明一件事,杀人了,杀人了……
人的大脑真的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当发生了令它特别恐惧害怕的事情,出于保护的目的,它会暂时停止运行。
所以当云守礼的大脑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他的眼睛再一次看到一个黑衣人倒下,流了满地的血之后,再也受不住冲击,直接昏了过去。
云守礼感觉自己一直处在混沌的状态,偶尔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可是并不真切,之后又陷入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彩色的世界。
睁开眼,云守礼看到了熟悉的摆设,他回到了恒林剑派的小院。
经过刚醒来的不适,昏迷前所看到的一切又浮现在脑海,因为回到熟悉的地方,这次他没有再昏过去,只是忍不住的想呕吐,吐到最后,胃里没有东西可吐,才好一点。
一片混乱过后,勉强应付完来演戏的云氏夫妇,云守礼终于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他们这群恒林剑派的弟子在去巨剑派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山匪想抢劫,可惜武功稀松平常,找错了抢劫对象,很快就被恒林剑派的弟子们击退,没有人受伤。
唯一的意外就是,他被吓昏了,之后便发了烧,一直高烧不退。
巨剑派他是不能去了,他的两位兄长只好安排人把他送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