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送回来已经十来天了,病情一直反反复复,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直到今天才算真正醒过来。
听完事情的经过,云守礼的第一反应还是想吐。这么多天没正经吃过东西,之前又吐过,现在他的胃里根本没东西可吐,只能干呕,呕的他头昏脑胀,根本不能思考什么。
云守礼这种一想起那天死人的事,就头晕,犯恶心,连肉味都闻不得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过年才好点,至少不会因为闻到肉味,或者是见到肉就吐了。
11、第十一章 谁是异类?
安平十五年的春节,对于恒林剑派每个即将满十六岁的弟子来说,都非常重要,因为过完这个年,就代表他们长大了。
他们不用再去习武堂,要被分配到各个岗位,开始自己的“实习”,到了独当一面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成为恒林剑派中的一颗颗小的螺丝钉,维持着这个庞然大物的运转。
过了年云守礼同样即将年满十六岁,所以即使他是病号,即使他一点也不想去参加什么宴会,还是要按照恒林剑派的规矩,参加这次的年宴。
年宴,一般情况下来说有两层意义,一是庆祝新年,二是类似于恒林剑派版的“成人礼”。
由于年宴对于门派的弟子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每到这时恒林剑派中除了当值的人之外,都可以携家带口的参加。
这时同样是云正严和钱沁心表现自己威严和平易近人的一个重要场合。
云守礼自六岁进入习武堂之后,每年的年宴都要参加,他对整个年宴的流程不说倒背如流,正着走一遍绝对没有问题。
对于旅游,人们有一句很形象的话是“从自己活腻了的地方跑到别人活腻了的地方。”
其实很多事都一个道理,什么东西一旦熟悉之后,就少了新鲜感,人们自然不愿意再花费精力去接触。
年宴对云守礼来说,就是失去了新鲜感的东西,往年实在不想参加他还可以以身体不好为借口不参加,今年他同样满十六岁,不参加不行,不然就有点打云家夫妇的脸。
想想也是,恒林剑派掌门人到年龄的儿子在这个对恒林剑派来说很重要的日子都不参加,怎么都说不过去。
去不愿意去,不去又不行,云守礼只能以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态参加了这次的年宴。
不过不同于往年他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状态,今年他一踏入宴会厅,大家都在有意无意的看他。
云守礼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成了整个恒林剑派的笑柄,一路走来,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人在用或大或小的声音说他的事情。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在嘲笑他竟然怕死人、怕血,还怕的昏了过去,卧病在床许久的事,说到最后再加上一句类似于“丢尽了恒林剑派的脸面”的话,好像他们就能代表整个恒林剑派似的。
云守礼低着头,对所有人的注视和窃窃私语都是一个态度,不在意!他不是假装的,真不在意,他觉得跟这些人生气没必要。
或许对这些武侠世界的原住居民来说,行走江湖打打杀杀很正常。
面对打打杀杀时他们会表扬勇武的孩子,会批判不敢拿刀的孩子,这才是他们的生活常态,而他这样一个怕血怕死人的人,才是异类。
在他们眼中他就是个胆小懦弱的废物,但他们不知道,在他眼中,他们这些人才是异类,非常可怕。
对于一个接受了多年“生命珍贵”理论的人来说,这里的人对生命的漠视怎么能不让人害怕!
不过这些人大概也明白“大过年的”的道理,虽然对他鄙视,背后说的很难听,却没有人会在这种场合当面跟他闹出什么事。
人聚齐宴会开始,掌门讲话恭贺新春,在即将年满十六岁的弟子接受师父们和掌门的训话及授剑时宴会热闹程度达到高潮,之后直到宴会结束,都是大家联络感情的时间。
多年如一的流程再次走了一遍,这群马上年满十六岁的少年们走过了生命中的一个旧阶段,即将开始新的阶段。
就如他们的父辈们一样,未来他们会为恒林剑派的发展添砖加瓦,成为恒林剑派不可或缺的一份子。
新年过去,春回大地,十六岁的云守礼不再去习武堂。
因为开春时又生了一场小病,他并没有像其他同龄的弟子一样,离开习武堂后,就走向新的岗位开始新的生活,反而窝在自己的小院,发发呆,看看书,除了定时去给云氏夫妇请安之外,就没有出过小院一步。
这天云守礼拿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陷入了沉思。
时间果然是一剂良药,他的心也果然很大,随着时间流逝,他现在已经不排斥吃肉,想到那天的事情,虽然还很难受,但是反应不会像之前那么大,至少可以正常思考了。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胆小懦弱的想象,他还得坚持吃一段素,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见不了血,见不了死人,以后千万别让他去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那天的事发生的太突然,他昏的太快,并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
后来通过门派中人的态度和云氏夫妇的态度,他可以确定,那些所谓的山匪,多半是安排好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这些从来没有见过血的人见见血。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之前接任务的少年们反常的举动和其他人对他们遇袭的不重视。
想想也是,如果不是安排好的,有多少人敢在齐州对恒林剑派的人下手?
可这样的结论云守礼真的接受不了,先不说那些所谓的山匪是不是真的山匪还要再议,就说恒林剑派的做法真的让他无法想象。
就为了让“新鲜出炉”的弟子们见见血,就安排了这场杀戮,是正常人能想出来的做法吗?
是别人太不拿人命当回事,还是他太没见过世面?
或许他还要庆幸,庆幸恒林剑派没有丧心病狂到一定程度,只是为了见血,没安排一些穷凶极恶,武功高强的人,让弟子们真的浴血奋战,不论死伤,不然他还能不能悠闲地坐在这里发呆都要两说。
让云守礼细思极恐的事还有一件,那就是每年安排的任务真的都和这次一样,除了类似于他这个废物被吓坏了之外,再没有其他意外吗?
他想应该不是,总有些人比较倒霉,要不然那些再也没有回到习武堂的弟子们哪儿去了?
恒林剑派对生命毫无敬畏的做法,让云守礼在整个安平十六年在人前都变得更加沉默,更加没有存在感,就怕被人逼着再去做什么。
他不再想方设法的去打听什么消息,消息能知道多少知道多少,不知道的也不在意了,现在对他来说能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安平十六年对云守礼来说很特别,对于整个武侠世界来说也很特别。
就云守礼本身而言,他身体大好之后被安排到恒林山脚下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做名义上的管事,鉴于他的身体不好,可以只是偶尔去看看。
说白了就是给他安排了一个养老的职位,那个小铺子说是归他管,又说可以偶尔去,铺子真正的管事自然不会是他。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有正当理由自由出入恒林剑派,不怕想出去又怕被人逼着做什么了。
就这个武侠世界来说,安平十六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大安朝的开国皇帝牧天驾崩了。
在云守礼看来,这个在武侠世界里统一了中原王朝的皇帝,是个真正雄才大略的皇帝,真正意义上的起点男主。
据他所知牧天出生于一个小的官宦世家,后来前朝皇帝暴虐无道,他带领家族顺应形势,揭竿而起,用了十一年的时间彻底推翻旧朝,建立大安朝。
牧天因经历前朝皇帝的无道和暴虐,深知百姓的不易,十分重视百姓的生活,特别强调休养生息,同时严明律法,以减少贪污腐败的问题,所以他在位十六年,天下还算太平。
都说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对于给自己带来安宁的皇帝,百姓心里很是崇拜,就连放荡不羁的江湖中人,说起这位君主,也是尊敬较多。
所以他的驾崩,让天下的百姓都很沉痛,武林中人和普通百姓一样,为这位君主哀悼。
皇帝的驾崩对云守礼的生活影响不大,不过鉴于这件事对整个天下的影响很大,他闲着无聊,就稍微了解了一些有关朝廷的事。
他的消息来源非常有限,不过好歹能光明正大的出门了,他可以自己去买书,国丧过去之后,他也去过茶馆,酒馆,听过一些说书人讲的故事。
虽然书店关于朝廷的书不多,说书人的为了艺术效果有些事更是怎么夸张怎么说,编的天花乱坠,让人分不清真假,但是看的听的多了,他还是弄明白一些事。
比如牧天驾崩之后,即位的是他的大儿子兼太子牧恒。牧恒是牧天和他早已去世的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孩子,据说这对皇家第一夫妇感情甚好,所以皇后去世之后,郑高祖再也没有立皇后。
所谓爱屋及乌,对于两人的第一个孩子,牧天很是偏爱,不仅在他五岁时就立为太子,之后更是亲自教导。
百姓们都相信,一代伟大帝王亲自教育出来的孩子,自然能继承他的遗志,继续维持国家的和平昌盛。
除了太子之外,牧天还有五个儿子,其他的儿子,倒是没什么存在感,只有二儿子秦王牧怿的存在感强点。
这位王爷存在感强的原因很简单,他是太子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据说他生下来之后就身体不好,后来被一位江湖高人收为徒弟,不仅养好了身体,还练就了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
牧天驾崩之后北方的草原民族开始蠢蠢欲动,想趁火打劫,秦王牧怿便被封为大将军去驻守边疆。
知道朝廷的一些基本消息,云守礼不禁感叹,果然不论什么时候百姓对皇家的八卦总是充满了兴趣,百姓可能连一些朝廷出台的政策都不知道,却知道皇家内部家庭成员的事情,也是很神奇的一件事了。
好吧,这点他理解。皇家呢,好比这个时代的第一偶像家族,还是没有人能超越的那种,而百姓就就是他们的粉丝。
出于对偶像的崇拜和喜爱,但凡跟偶像沾点儿边的事,都让这些粉丝趋之若鹜,夸大事实是追星的基本操作,无中生有,奉为神明才是追星的最高境界。
了解了天下的一些基本信息,云守礼默默的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
原来他年纪小,即使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好,除了装疯卖傻,也没什么办法。
现在不一样,他十六岁了,在这个十四五岁就已经开始考虑婚姻的古代,他在别人眼里已经不算孩子。
发生了之前的“任务事件”后,云守礼迫切的想离开恒林剑派,离开这个让他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地方,所以他对未来的规划方向只有一个,就是逃离恒林剑派。
当然离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云氏夫妇对他的控制欲非常强烈,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他们监视自己的眼睛,他没有帮手,没有能商量的对象,从头到尾只能靠自己。
其次,在这个武侠世界里,恒林剑派对他来说不安全,其他地方就安全了吗?
并不是。外面的社会更加复杂,他在现代社会生活了许多年,又被当成废物养了许多年的人,真能适应外面的世界吗?他不确定。
12、第十二章 文武双废!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有时最会趋利避害,有时又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这也许就是大脑太过复杂,情感太过丰富而造成的矛盾体。
云守礼现在就是这种矛盾体的典型,由于没有精神上和身体上的自由,他渴望逃离现在生活的环境,可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又太过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选择的路对不对,最后只能凭喜好和感觉来选择,他还是决定想办法离开恒林剑派。
就算再有困难,再忐忑不安,他还是想离开。与其留在恒林剑派受人摆布,他宁愿冒险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和自由。
既然下定决心,云守礼一边默默地做着准备,一边等待一个可以离开的机会。
为了不破坏自己的人设,即使有光明正大出门的理由,云守礼都没有过多的出过门,因此他只能珍惜每次出门的机会。
出门之后,他非常关注普通人的生活,普通人的穿着、生活方式以及所有他能看到的细节,以期盼自己逃出去之后能适应这个世界普通人的生活。
离开机会并不那么好等,云守礼这一等就等了两年。两年的时间,大安朝的年号从安平十六年换成了丰泽二年,他也从十六岁到了十八岁,在这年他逃跑的机会终于来了。
丰泽二年六月是钱沁心母亲七十五岁大寿,作为“忠孝双全”的女儿和女婿,钱沁心和云正严对老太太的寿宴很是上心,早早的就开始给老太太准备寿礼,并要求五个儿子用心给外祖母准备贺礼,以便到时候在寿宴时献上去,哄老太太开心。
接到任务,云守礼并不觉得为难。
首先,像云守仁那样四处给老太太搜集贵重的物品的事,他不会干。
他每月的月钱看起来不少,但是他可是要随时跑路的人,怎么也得存点钱,不然跑出去喝西北风吗?
而且身为湖州首富家里的老太太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说不定他准备的所谓的贵重物品,老太太根本不稀罕。
再说了,他跟钱沁心都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跟湖州的老太太更没关系了,说是仇人的亲人还差不多,真的不值得他去费尽心思的准备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