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又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炸军火库?”
“是也不是。”秦真慢悠悠地说:“本来来这里,是想用尽一切手段搞得他们鸡犬不宁的,但听说蛮鞑子做了几架威力极大的火弹神炮,找遍了他们的营地,才在西侧的山边找到了军火库,我来之前带了几颗锡玟山人做的流火弹,将军火库炸得渣都不剩。
蛮鞑子听到声响,一群人四面八方地涌了上来,本来这也没什么,以我的武功,要逃是易如反掌,可恨的是,蛮鞑子里有一个箭法及其精妙的人,他趁我酣战之时,用追尾五环箭射杀我,我躲过了前三箭,一箭擦过了我的手,腹部也挨了一箭。我见情况不对,便赶紧逃了出来。这不,跑了没一会,你就抓上我的肩膀了。”
孟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说:“看不出来你会这样做,不过……只见过两面就这样判定一个人,是我盲目了。”
秦真说:“那夜,我被恨意蒙住了双眼,你对我没什么好感,给我套上了偏见的枷锁,也是正常。”
他按着自己腹部的伤口,血在汹涌着要从破开的伤口翻腾而出,又被纱布阻挡了去路,秦真突然说:“笳鼓动,西风吼,我虽不是军中人,但也可以手握长剑,剑指向前,蛮鞑从哪里来,我便让他们回哪里去。”
孟敛微仰头,说:“我辈当如此!”
“你救了我一命,我教了你雁过拔毛,都不欠什么了。”秦真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说:“其实刚刚我在帐篷里,就知道有人在偷听了,不过我也没有说出来,现在看来,那个人是你诶,如此说来,你还是欠我一条命。这样吧,你要帮我做一件事,我们就两不相欠了。”
“什么事?”孟敛不与他斤斤计较,姑且听着。
“等你回颖都,帮我交一封信给师父。”
“举手之劳。”孟敛说:“不过有什么话,你不能当面说?”
“不能。”秦真摇摇头:“我问心有愧,无颜再见师父。”
千里之外的颖都。
苏蔓之今日穿了绣着六角荷的短袄襦裙,外加浅蓝色披风,分花拂柳地来到了陈茶。陈叔见苏蔓之来了,问:“又来找小乔了?”
苏蔓之落落大方地说:“是啊。”
环顾四周,没发现乔泽湘,问:“阿湘在哪?怎么不见人。”
陈叔说:“我看她熟悉得差不多了,冲茶也做得很好,便让小乔到厨房做茶点了。”
苏蔓之来到厨房,闻到了一阵绿豆的清甜香味,乔泽湘正在蒸绿豆糕,看见苏蔓之,喜道:“阿蔓,你来啦。”
“是啊,阿湘做的绿豆糕好香。”苏蔓之浅笑:“今日来对了,可以尝尝你的手艺。”
乔泽湘说:“这时间也很巧,绿豆糕准备蒸好了,阿蔓,你先坐着。”
苏蔓之依言坐下,乔泽湘用抹布拿起蒸笼,将绿豆糕拿出来,色泽浅黄,形状齐整,苏蔓之说:“色香俱全,味想必也不差。”
乔泽湘洗了两双筷子,待到放凉了些,期待地看着苏蔓之,说:“尝尝看。”
苏蔓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咬了一口,说:“细密绵软,阿湘你也试试。”
乔泽湘吃了半个,说:“果真不错,今日是我第一次做绿豆糕。”
“那……再给你一个惊喜怎样?”苏蔓之笑意盈盈。
乔泽湘眨了几下眼:“什么惊喜?难道……是有关我娘的?”
苏蔓之说:“是。我哥哥答应了去找朱官人问清此事,一旦查清,你娘就可以回来了。”
乔泽湘又喜又怕,她有些迟疑道:“万一……万一那朱官人抵死不认呢?”
苏蔓之说:“不怕,是真是假,我哥哥一听便知,一问便明。更何况,还有朱夫人和一众婢女这些人证,他不认也得认。”
乔泽湘拉过苏蔓之的手,眼中泪光似碧波微漾,说:“阿蔓,谢谢你。”
苏蔓之安抚似地拍了拍乔泽湘的手,说:“不必跟我言谢,还是趁热吃绿豆糕吧,这可是你亲手做的,不能浪费。”
乔泽湘点头,说:“好。”
软糯的绿豆糕散发着芬芳甜意。
30、知己彼百战不殆
不因仇怨,不为名利,不求长生。
天蒙蒙亮时,周存、褚忠二人爬上了白玉城的地面,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滴滴答答地向下留着水,他们将衣服拧了又拧,总算舒服了点。
百里故早就派了一队士兵在这里守着,接应他们,见他们上来了,士兵拿了两条大毛巾给他们盖着,一路向将军府走。
百里故和陈子晗早就起床了,听到人回来了,便到议事堂上等着他们。
只见周存、褚忠二人进来了,陈子晗站起身,紧张地问:“阿敛呢?”
周存低着头,愧疚地说:“殿下,将军……”
他将整整一夜的惊心动魄细细地讲了一遍,陈子晗退了几步,怔怔地说:“阿敛让你们先回,自己留在了外城?”
褚忠说:“殿下,孟公子武功高强,头脑灵活,不会这么容易有事的。”
百里故整了整思绪,说:“殿下,我们已经大致清楚了铁门关的情况,当务之急,是要商讨怎么夺回铁门关。
这样,我们才能知道,小孟到底是不慎落入敌手了,还是隐匿在那里等待时机。”
陈子晗咬了咬牙,说:“百里将军说得对。”
“报!”外面一个士兵冲了进来,行礼说:“将军,我军探子来报,蛮鞑子的军火处和粮仓都被毁得一干二净!”
“什么?”陈子晗惊喜地说:“一定是阿敛做的,他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刚刚落下去的心突然又提了上来,他说:“阿敛弄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必定会被蛮鞑子全城搜捕,只为找出他……杀了他。”
周存对百里故说:“将军,蛮鞑子的粮草、军火都没了,从关外运军粮和军火,至少三日,这时候的他们,后备不足,军心不稳,我们乘此机会进攻,便可杀他一个措手不及。”
百里故说:“蛮鞑子的兵力,大部分都是号称「飞雪龙骑」的重甲铁骑兵,极快的速度和勇猛的力量是他们的优势。
他们天生体格高大,再配上只露出眼睛的重甲和,连他们的战马的腹部都配上了护甲,几乎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冲劲很强,用于攻城略地,能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倒对方。
他们占据了铁门关,易守难攻,我们必须将他们引出来,我查过了,此次蛮鞑子的主帅是他们王的二王子,名叫达尔西,善攻城,好猛攻,喜杀戮,达尔西是一个不容小觑的人,但却不是一个足够沉稳的将领。”
百里故停了停,从桌上找出了一份卷宗,翻看着说:“蛮鞑子并非完全统一的部落,他们由六个不同的民族组成,分别是擅长隐蔽的无足类、攀爬能手攀禽族,无比凶猛的吠驮族、体型极其高壮的象狮族,聪明的半猴族和狡诈的九狐族,六个民族各有不同的特点,原本水火不相容,但因为都要在那片原野上生存,便将就地凑合在一起,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首领,然后在五年一度的烈焰节上选出统领六个民族的王,而哪个族的人成为王,他们便可高人一等。
“达尔西是吠驮族的人,两年前的烈焰节上,他爹阿日烙以一敌五,当了新的王,达尔西也因此愈加骄横,他自幼便与攀禽族的人不和,阿日烙当了王后,达尔西多次挑衅,处处给他们使绊子,攀禽族的人忍无可忍,与达尔西以及吠驮族的人打了起来,达尔西拿着,率领族人,以撼人的力气和诡计将他们杀得七窜八逃,攀禽族剩下的人不知逃到了何处,蛮鞑子六个民族自此只剩五个,没有人因此会而指责达尔西,弱肉强食是他们生存的法则,而且他们还可以平分攀禽族留下的衣物牛羊,何乐而不为?
“这次阿日烙派达尔西来,也是集结了五个民族的兵力,兵强人多是真,矛盾重重也是真,我们要做的,便是加重他们的矛盾,分而化之。”
百里故目光如炬,看着墙上的地图,说:“让达尔西犯点错,象狮族来的副将安森虎视眈眈地盯着吠驮族很久了。”
孟敛将四个被捆起来的士兵分别扔到了城中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迷惑蛮鞑子的方向,奇怪的是,外面并没有什么士兵来搜寻他们,不知是何缘故。
孟敛回到屋里,看见秦真正在运功疗伤,孟敛也不打扰他,拿出纸笔来画蛮鞑营地的地图。
画了个大致轮廓时,秦真运功完毕,他起身走向孟敛,看他在画地图,也没说话,走到一旁拿了个馒头,掰着吃。
孟敛画好后,严肃地问:“你觉不觉得,我们昨夜做的一切,都太容易了?”
“不觉得。”秦真自信地说:“你不知道,在中原武林里面,虽然我不精拳脚,但凭着我的剑术和轻功,那也称得上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蛮鞑子虽然人多力气大,但我们又不跟他们死拼,凭借我们的武功,惹了事立刻就逃,不难。
而像师父那样的,不说武林排名,只说天下能做师父的对手的,不超过这个数。”
他将两只手都举了起来,继续说道:“而你现在虽然没有我厉害,但我不得不承认的事,我在你这个年纪,不如你,只要你不荒废武功,好好练武,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定然会比我厉害得多。
你我师出同门,我却技不如你,并非师父偏心,而是我在学武这条路上,不够你聪慧,有的人天生就拎清高低贵贱,而你天生就适合上马提剑。哪一日你离开皇宫,武林还有你的一片天地。”
孟敛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回想往事,八岁入宫前,在孟家,他爹教他识字背书,她娘……
教他内功心法,还有拳脚功夫,他那时候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这样子的,从小学文武,自幼通诗剑。
入宫后,拜朴公公为师,跟着朴公公练武,朴公公说他的武功底子打得很好,他才隐隐约约地知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有一个武艺高强的母亲,又得到已有大成的朴公公的毕生传授,他还年轻,缺的只是实战对敌的经验,他在历练中成长,假以时日,若去江湖上闯荡,定有一番成就。
但这并不是孟敛想走的路,他学武,不因仇怨,不为名利,不求长生,他只是喜欢练武时那种酣畅淋漓、浑身舒爽的感觉,像是打捞起了一个个散落的碎梦,将它拼凑起来,靠近它,补足它,也正是因为他足够纯粹,不为野心所羁绊,所以他练得很快很稳,心无旁骛,便无束缚。
达尔西冷若冰霜地坐在帐内,一个个地蹬扫着他的副将和心腹,看到安森时停下目光,阴沉地说:“安森,你的五环箭居然没有射死那个秦真?是因为他真的很厉害,还是……你有意放过他?”
安森三十多岁的样子,这样冷的天气里只穿背甲,黝黑的肌肉狰狞地展示着强壮力量,他面容冷酷地说:“达尔西,你轻信秦真,让汉人深入我军,还跟他说了我军的各种情况,若不是你告诉他我们在建火弹神炮,他也不会顺藤摸瓜地炸了军火库,让我们损失惨重,你是酒后无意,还是故意为之?”
达尔西冷笑,说:“你别忘了,这里谁才是主帅,本王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不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你是主帅,但我们不是汉人,什么都听主帅的,万一主帅犯了大错,那就是全军覆没的致命伤。”
安森挑衅般的瞄了达尔西一眼,说:“我来不是给你当条听命的狗,我是来带领我族入主中原,称霸天下。”
九狐族的艾克洛见状,连忙打圆场:“大敌当前,我们不可自乱阵脚,汉人还没打我们,我们就内战了,达尔西,安森,你们二人都冷静些吧,也不要揪着对方的失误不放了,我们草原人,就是要向前看!”
九狐族的狡猾并非浪得虚名,艾克洛心里想着他们两败俱伤,自己隔岸观火,渔翁得利,但表面上却做个两面不得罪的和事佬,用笑容来展现自己着自己最人畜无害的一面。
“没错,本王也不欲与你掂斤播两,争长论短。”达尔西说:“狡猾的汉人烧掉了我们的粮仓,毁了我们的军火库,这几日定然要来进犯。虽然火弹神炮被毁了,但我们占据了铁门关的有利地势,还有二十五万精悍的飞雪龙骑,他们手如柳条、弱不禁风的士兵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
那「弱不禁风」的士兵正在操练,百里故带的西北军主要是由轻重步兵、轻骑、弓箭手和手组成的军队,对付重甲铁骑,这样混杂的军队的缺点很明显,优势也很明显,重骑再快,也不会比毫无负重的轻骑更快,步兵和轻骑的机动性远远比重骑要强,蛮鞑子的「飞雪龙骑」速度是很快,但那只是相对于其它的重骑速度很快,让他们头疼的并不是重骑,而是数量上呈压倒式的重骑,一轰隆的冲上来,地抖三抖决不是夸张的说法,他们可以横冲直撞地扰乱西北军的阵型,让西北军无法发挥他们最大的优势。
那怎么办呢?
运用地形,引之于丘沼,诱之于洼泥,避其锋芒,疲之,乱之,杀之。
31、人间万事细如毛
“恩断义绝!勿复相见!”
晴日朗朗,日光铺洒,颖都连续多日秋雨霏霏,今日难得地露了个晴日。
朱府内,朱官人战战兢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生得肥头大耳,脸颊上的汗从恐惧里渗出来,一滴滴如豆大。
苏裕走偏了两步,微垂眸看着朱官人,说:“你不必跪我,你既已认了,便要给所有遭你毒手的女子一个交代,你的所作所为也不配再做官,三日之内,自己退下来。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