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弈[古代架空]——BY:顾慎川

作者:顾慎川  录入:11-19

  悲痛支撑着她这么久,她却被才刚有起色的小喜冲倒了,她梦到了狗官被杀,呓语间都是儿啊好好走啊。
  付府下人在齐温氏生病时便请了郎中,郎中把脉观容,问了齐温氏几个问题,出门后便对下人说:“赶紧准备身后事吧,这位夫人命不久矣。”
  下人吓了一跳,付世延远在岭峋县,莫说赶不赶得回来,若是真赶得回来,也不可能抛下承庆帝要查的案子回来,怎么办好呢,下人想了想,还是去找来付世延的朋友,苏裕和康金旺。
  苏裕和康金旺一同来到齐温氏的病床前,他们都知道齐温氏与齐岱之事,见齐温氏气若游丝的样子,皆黯然不语。
  下人见两位公子不语,煞白了脸问:“苏公子,康公子,付大人吩咐小人要好好照顾齐夫人,可如今齐夫人……这可怎么办哪?小人怎么跟付大人交代?”
  康金旺沉吟片刻,说:“不如将齐夫人接到我家?之后的事……我来处理。”
  苏裕走出房门,示意康金旺和下人跟上,轻声掩上房门,说:“我给尚钦写信,告知情况。远棠,你接齐夫人过去,想好待齐夫人醒来,要说什么吗?”
  康金旺凝眉,说:“我尽力……让齐夫人不要察觉。”
  下人说:“我这便去准备准备,小人谢过二位公子了。”说完便麻溜地走了,准备将齐温氏这个烫手山芋转到康金旺手中。
  康金旺叹道:“可怜齐夫人……看不到杀害儿子的凶手认罪伏诛了。”
  “我不信天命。”苏裕说,“见了这么多的事,才觉得……若天地有情,真真可怖极了。”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若都是天意,都是安排,人便是被「命运」二字操纵的生死木偶,如斯干抑,如斯恐僵。
  齐温氏昏沉得迷糊,醒来时恍惚许久,才发觉这里不是付府,她微哑道:“有人吗?有人……”喉咙像是被拽住了,干瘪极了。
  康金旺又请了一次大夫,这个大夫也说难救,不过还是开了一个药方,可让齐温氏在这最后几日好受一些,大夫估摸着齐温氏这个时辰醒,康金旺便让人熬了药,自己在门前坐着,看着院里的赵恒在摸着笔想戏文。
  听着齐温氏的动静,康金旺连忙走了进去,说:“齐夫人,你醒了?药准备熬好了,再等一会便可以喝。”
  “你是谁?”齐温氏眯着眼,用昏花的眼辨认着来人。
  康金旺笑道:“我是康金旺,是付大人的朋友,付大人外出查案,恐下人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便让夫人来我家中,小住几日。”
  齐温氏有气无力地说:“原来如此……老身给付大人和康公子添……添了许多麻烦。”
  “哪里的话。”康金旺说,“我让人去给夫人端药。”他唤了一声,顿时有丫鬟跑进来,问:“公子有何吩咐?”
  “小雅,去看看夫人的药好了没,好了便端来。”康金旺和颜悦色。
  小雅领命,欢快地跑去厨房了。不一会儿,小雅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说:“公子,药好了,不过还有些热,我先放一会。”
  康金旺点头,让小雅先出去了,他将齐温氏扶起来,垫了个枕头在她身后,说:“齐夫人,其实我与你的儿子齐岱,也算有些干系。”
  齐温氏看着康金旺的脸,实在想不起来此人与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关系,便问:“哦?老身竟不知……那是何事?”
  “齐岱生前最后的得意之作,九陇假山。”康金旺说,“是被我买走了。”
  齐温氏突然来了精神,抓住康金旺的手,问:“九陇假山在哪?”
  “就在院子里。”康金旺端过药碗,探了温度,觉得差不多了,说:“齐夫人,你先把药喝了,我再带你出去看,九陇假山在我这里摆了这么久,也该物归原主了。”
  他用勺子勺了药,便递到齐温氏的嘴边,喂着齐温氏,一口一口地将药喝完了。
  齐温氏喝了药,感觉好了些,挣扎着要起身,说:“请公子,带老身去看九陇假山……”
  康金旺连忙放下药碗,扶住齐温氏,说:“齐夫人莫要太过激动,赵公子!”
  赵恒还在院子里想戏文,突然被康金旺叫到了,有些愣,挪到门边问:“康公子,有何事?”
  康金旺说:“帮我扶住齐夫人,带夫人去看九陇假山。”
  赵恒哦了一声,便过来搭把手,与康金旺一左一右地扶住了齐温氏,三人慢慢挪步,走出了房门。
  到了院子里,齐温氏一眼便看到了九陇假山,气喘着走快了几步,赵恒和康金旺连忙加紧脚步,带着老夫人来到九陇假山前。
  这是齐温氏第一次见到儿子的毕生得意之作,儿子死了之后,九陇假山便被据为山匠所所有,山匠所是官办的,也便是成了官家所有,她原以为九陇假山是被岑风叶收入官库中,没想到岑风叶那狗官……
  齐温氏见到假山上的血迹班班,悲从中来,伸手摸着假山,仿佛儿子还在身旁,突然间放声哭泣。
  康金旺轻声道:“齐夫人,节哀。”
  赵恒不知道齐温氏身上发生了何事,但见此情此景,甚是动容,放开齐温氏,从怀里掏出本子便刷刷刷地写起来了。
  康金旺无奈地看赵恒一眼,都这种时候了,不想着帮忙安慰齐温氏也就罢了,反而还想着戏文,真是一戏痴也。
  齐温氏突然一抹眼泪,看向赵恒,问:“这位公子,你在写什么?”
  赵恒抬头看了看齐温氏,说:“齐夫人,我在写……写戏文。”
  齐温氏猛地抓住赵恒的胳膊,问:“你,你是写戏文的?”
  赵恒看康金旺一眼,康金旺也不知所以的样子,他只好迎着齐温氏的凌凌目光,说:“是。”
  “好,太好了!”齐温氏眼珠子转动,突然有了异样的清明,她哈哈一声,突然跪在赵恒面前,说:“请公子答应老身一件事。”
  赵恒和康金旺握住齐温氏的手腕,要扶她起来,齐温氏挣脱二人,坚持道:“公子若不答应,老身便不起来。”
  赵恒不知所措,又看向康金旺,康金旺看着地上跪着不肯起来的齐温氏,迟疑了许久,还是抿唇点头了,赵恒便说:“好,我答应夫人。”
  齐温氏这才肯在二人的搀扶下站起身,说:“老身知道这是不情之请,是老身这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求了,多谢赵公子成全。”
  “怎会?齐夫人切莫……”康金旺怔了一下,还想遮掩。
  齐温氏惨然一笑,说:“康公子不用再好意瞒我了,老身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得很。赵公子,我这便将我与我儿子齐岱的事说与你听,望你听后,将此事写成戏本,传出去,传得越大越好。”
  “可我只是一无名小卒。”赵恒举起手中的戏本,说:“这是我第一本戏本,除了康公子,还没有人知道呢。”
  齐温氏从怀里拿出一块手掌大的金子,说:“这是老身仅剩的财物,本想待凶手伏诛后,亲手赠给付大人和林大人,来还他们的恩情。
  没想到……老身应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两位大人的恩,老身下辈子再还吧。
  这块金子,请赵公子用于加印戏本及……请颖都最好的戏班子来演这出戏,万一……
  万一付大人仍是不能将岑风叶绳之以法,这便是,便是老身为儿子惩罚凶手的……最后方法了。”
  赵恒接过金子,他从齐温氏的言语之间,便大概知道发生了何事,这金子沉甸甸的,赵恒生平在戏文之外,感受到了名为责任的重担,他说:“齐夫人,将你和你儿的事与我说吧,我尽力……写出一个能广传的戏文。”
  齐温氏站得久了,即便有康金旺和赵恒扶着她,也累得很,几人坐在了旁边石凳上。
  齐温氏开口,将齐岱之事悠悠道来,说几句便要咳嗽,她讲得很慢,这应该是她最后一遍将这件事了,她讲了很多细节,倾注了浓浓情感。
  赵恒听得唏嘘不已,康金旺虽然已听付世延说过一遍,但再听这老母细细道来,仍是难受。
  齐温氏说完,脸上挂上了一抹弱丝丝的笑,说:“赵公子,老身便拜托你了。”
  “定……”赵恒坚定地说,“不负齐夫人所托。”
  康金旺做了决定,说:“我会与赵公子一起,助此戏光大,夫人放心。”
  “多谢二位了。”齐温氏说,“这出戏的名字,老身也想好了,就叫孤母怨。”
  孤母怨!天地隔魂,人之不仁,人所不忍。
  赵恒和康金旺心里哐当一声。

65、天生我财必有用
  “一文不值。”
  薄风吹寒竹,炊烟袅袅起。
  天刚拂晓,付世延便单骑疾驰在小道上,他要赶回颖都,查一个人。
  他抄近路走,回颖都也要五日。
  希望来得及,付世延心想,他目视前方,夹紧马肚。
  赵恒动作很快,花了两日时间,不眠不休,写完了《孤母怨》。
  他拿去给康金旺看,康金旺看完,心中凄凄。
  戏本不长,赵恒还写了齐岱死前,母子和乐的场面,再看后面的悲惨,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物是人非,此戏文用笔,用词不甚僻涩,简白净洁,平实中处处透着悲凉。
  康金旺起身,说:“我这便拿出去,先去印书行印了,再去戏班子商议。”
  赵恒说:“我跟你一起去。”
  康金旺看着赵恒眼下乌青,又见他目光灼灼,心想这是赵恒的第一部作品,他宁愿不休息也一定会跟着,便点头,吩咐道:“小雅,照顾好齐夫人。”
  康金旺带上了银两,与赵恒一同去了印书行。
  印书行老板与康金旺有些交情,见康金旺带着一人匆匆而来,笑道:“何事惊动康公子大驾光临?”
  “焦老板,康某有一事相求。”康金旺抱拳道。
  焦老板哦了一声,问:“康公子请说。”
  “将此戏本印出来。”康金旺递上戏本,说,“要快,先要一千册,价格好说。”
  焦老板接过戏本,翻了几页,边看边说:“印一本书,可是要经过定案、选料、写样、校对等工序,耗时颇长,康公子要多快?”
  康金旺说:“三日。”
  “康公子这是在为难焦某?”焦老板说,“戏本写得不错,却也不可如此仓促。”
  赵恒听到有人夸自己戏本写得不错,眼睛都亮了。
  康金旺取下钱袋,说:“价钱随焦老板定,一切从简,只要快,可否先立刻印一本给我们,还有用处。”
  焦老板接过钱袋,笑说:“好说,好说,两天一千本,焦某与康公子相识一场,定给康公子一个实惠价。”
  说完便去吩咐人印了,也不多问这戏本的用途,与他而言,生意人做生意,有钱赚又不犯法便够了,其他的,与他无关。
  很快,焦老板拿了一个新的戏本给康金旺。
  康金旺和赵恒谢过焦老板,又立即赶往颖都最大的戏班子——沉砚班。
  沉砚班班主正在带人排新戏,听说有人来找,出门相迎,见到来人,却脸色一沉,他不认识康金旺,但他认识赵恒。
  赵恒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将戏本递给班主,说:“班主,在下写了一出新戏,望您过目。”
  班主没有接,他冷哼一声,说:“我记得你,赵恒,几年前,你死皮赖脸地求我看你的戏本,看有何纰漏,有何缺陷,我看过后,只送了你四个字,你可还记得?”
  赵恒红了脸,说:“记得,那时班主您说,我的戏本,一文不值。”
  班主嫌弃地看了赵恒手上的戏本一眼,说:“你记得就好。”
  “虽然……”康金旺看赵恒沮丧地低着头,便说:“几年前,赵恒的戏本或许还有许多不足,或许真如班主所说的一文不值,但人会进步,人写出来的戏本自然也会进步,班主又怎知今日这个戏本仍是一文不值?
  就像二十年前还籍籍无名靠卖字为生的书生,又怎会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竟成了颖都最大的戏班子沉砚班的班主?”
  班主侧头看康金旺,问:“你是何人?凭甚在此指手画脚?”
  “在下康金旺。”康金旺拱手道,“刚才言语之间多有得罪,还望班主见谅。只是这个戏本对一位……不久于人世的夫人而言,意义重大,还请班主过目。”
  赵恒仍在递着那戏本,班主沉默片刻,还是接了,很快便看完了,看完后长叹一声,里面没有卿卿我我、连枝共冢,也没有暮翠朝红、离魂倩女,只是这单单的母子之情、含恨分离、千里跋涉、造化弄人,就足够让人动容了。
  班主侧过身子,说:“康公子,赵恒,请进吧。”
  三人来到一间屋里,班主命人奉茶,他喝了一口茶,问:“你们拿这戏本来,是想让我沉砚班排这出戏?”
  康金旺说:“是。”
  班主心中敲了算盘,说:“赵恒,你开个价吧,这出戏你卖多少?”
  “啊?”赵恒愣住了,他不是为财而来的,说:“不要银子,要快。”
  “快?”班主眯起眼,说:“排一出好戏,慢则一两月,快则一二旬,最快的也要七日,你们想多快?”
  康金旺说:“三日,排号后免票可看。”
  “荒唐!”班主说:“两日排出来的戏,效果可想而知,你们这是要砸了我沉砚班的招牌吗?还有,免票可看?这不是赔本买卖吗?康公子还是另找他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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