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钊道,“殿下,三皇子早已双目失明,您已经是唯一的储君,只是我们确实还需要在陛下身边安插自己的人。”
祁睿拍了拍顾翊的脸,像在拍一条狗。
“就你了。”
第一百六十章
这也许是顾翊一生中最屈辱的时刻。
他跟在祁睿身边像一条狗,跪了太久已经站不起来。
顾翊低眉顺眼的应了声,周围都是或不屑或嘲讽的目光。
祁康喝的有些醉,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最先告退,祁睿派了人送他。
后来易钊带着易欢也回了易家。祁睿一个人留在了风止楼叫了个小倌,门外章北守着,里头顾翊跟那小倌伺候着。
太子爷的性子日渐暴虐,顾翊眼看着那小倌伤痕累累地被玩的断了气,太子爷连片衣角都没乱。
祁睿从来没有碰过顾翊。
以前谪仙般的琴师他尚不放在眼中,更遑论如今。
顾翊淡淡地想,或许他在太子爷心中连这被玩死的小倌都不如。
他存在的价值只是为了给温姝添堵。
祁睿掐着顾翊的下巴道,“入了宫就好好表现。”
顾翊点头,“是。”
太子爷便跨过小倌的尸体,整理自己的仪表后推门而出。没有人知道晋国的太子爷在这藏污纳垢的地方做了些什么,只有伶人还在弹奏着彻夜不息的乐声。
皇帝报复温姝不听话对易家动手,折腾了他很久,也没有去早朝。
温姝在宫里烧了一夜,不知窗外诸事。
太医这几年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全无第一次时候的惊愕。
温姝与陛下的事几乎已经是高层官员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民间虽有传言,到底也只是传言而已。
等他真正清醒的时候已经过了四五日。
此时有一个人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温姝抬眼看过去,见是名青袍太监便没有过多在意,将自己的重心依靠在了青袍太监略显孱弱的肩膀上。
那青袍太监熟练地将外裳披在了温姝身上,温姝咳嗽两声问道,“陛下呢?”
这太监嗓音沙哑道,“陛下去上朝了。”
温姝点头,多看了这太监一眼,“以前陛下身边没见过你。”
青袍太监眼睛弯了弯,“奴才是最近从别的宫里调过来的,大人想来不曾见过。”
温姝整个人都靠在了青袍太监身上,青袍太监谨慎扶着,“大人要喝茶吗?”
“不用了,替我备轿,出宫。”
青袍太监为难道,“昌巳大人吩咐过,陛下未回来的时候不能让您出宫。”
温姝一脚将那青袍太监踹倒,他没什么力气,踹的自然不疼,那青袍太监又爬过来,“大人饶命。”
温姝低低喘息,竟在帝王的寝宫中发起了脾气,“本官如今想出宫都出不得了?”
他身体不适,又看这青袍太监无端觉得有种诡异的熟悉感越发烦躁。然而观这太监面容,见其面色蜡黄,生一双细长凤眼,下巴有一颗漆黑的痣,是从未见过的长相,心中的疑心稍淡,躁意却更甚。众多宫侍战战兢兢不敢多言,只那青袍太监抱着温姝的腿不断地喊大人饶命,温姝却只觉得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一脚踹开了纠缠的太监,甩了他一巴掌,“滚开!”
“温大人好大的官威,在朕的寝宫教训朕的人?”
温姝脸色一白,正见不远处一道明黄的身影,其后跟着众多打扇的宫人,皇帝下朝回来了。
温姝咬唇没有说话。
皇帝拦腰将他抱了起来扔回了榻上,“伤口没好,想往哪跑?”
温姝气息不匀,“陛下,臣在府邸还有要务……”
皇帝笑了声,“什么要务?这么多年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伺候的朕舒心就是你的要务。”
众多宫侍只听到那温大人惊呼一声便被皇帝拽回了榻上,等他们再抬起头的时候,温大人长袍下的脚踝已经多了一条细细的链子一路延伸到了帐下。
“身子养好了再给他摘下来。”
皇帝随手将钥匙扔在了跪着的一排宫侍处,刚好落在青袍太监跪着的膝盖旁。
青袍太监将钥匙拿在了手中,恭恭敬敬道,“遵旨。”
他心中不无鄙薄地想着,太子爷捧在心上念念不忘的人,在他父亲的眼里也不过是只金丝笼里的雀。
第一百六十一章
温姝脚上的链子直到第八天的时候才被取下来。
手里握着那枚钥匙的青袍太监一直伺候在身边。这青袍太监名字叫宁古。平平无奇的一张脸,看人的时候像阴沟里的老鼠,温姝生理性地厌憎这个人,却说不上来缘由。
皇帝想拔了他的刺,一只没有刺的刺猬手里握着权柄他才觉得安心。
深夜的时候皇帝推门而入,谴退了宫人,便开始又一轮的折磨。
温姝双眼盯着帐顶,眼中没有悲欢。
即便他如今一人之下,依然要被最上头的人踩在泥里践踏。
在这一刻曾经金銮殿上帮助过他的陛下已经彻底淡去了影子。
而祁凛州也没有意识到他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什么。
他彻底失去了一少曾经被他提携过的少年赤诚的孺慕和敬畏。
第八日的时候,温姝昏昏沉沉醒了过来。
宁古目光微微闪烁,“大人,奴才伺候您穿衣。”
温姝被他扶了起来,重重叠叠地穿着衣裳,今日送过来的不是朝服,是便装,皇帝喜欢他穿红衣,于是宫中送来的满目皆红,宝石腰带一扣,勒出宽大袖袍下细细的腰肢。
温姝对与他贴身接触过的宁古几乎没有任何的好脸色,若宁古不是皇帝身边伺候,早已被他拖出去喂了野狗,活活被利齿撕裂。
而温姝不知道的是,这段日子宫中发生的一切都被事无巨细的一纸送进了东宫。
祁睿看着上头的字迹,在“陛下夜夜宠幸”六个字上停留半晌,张嘴骂了声,终于将信烧了个干净。
温姝坐着宫中的软轿,眼看到了温府,却半道被惊了轿子。
温姝撩开了车帘,见宫人不好意思道,“大人,是易家二公子摔倒了。”
温姝慢悠悠地下了轿子,走到惊了马车的易欢面前。
这还是易欢出事以来温姝第一次仔细打量易欢。
易家二公子傻了这么多年,被养的比以前还要白净,睁着双漂亮的杏眼满身泥土斯斯艾艾地叫了声姐姐。
温姝耳尖一动,歪着头问,“你叫本官什么?”
易欢委屈地从泥土里爬起来,看起来不谙世事的模样,“姐姐不记得我了?”
温姝皱着眉,“滚开。”
易欢攥着衣摆口齿不清,“在洪水的那个地方,我们一起。“
他想表达的是在当年那场洪水退后,他们一路回到京城。
他第一眼就喜欢这个姐姐,可惜这个姐姐并不喜欢他,回来之后又过了很久都没有见到。
易欢如今断了弦的脑袋里没有了时间观念,只知道很久很久,却不知道很久是多久。
他扑上来脏兮兮地踩着温姝的袍子,“姐姐不要走,我很有钱。”
他如今是青年模样,却两手捧着铜板像孩子献宝一样献到温姝面前,艰难组织话语,“姐姐跟我回家,我有钱。”
爹说用钱可以买到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他攒了很久,想把惊鸿一瞥的姐姐买回家。
温姝心中冷笑,这傻子变傻了都知道用钱收买人。
“滚开。“
温姝正准备上轿,易欢却紧紧搂住温姝的腰,“姐姐!”
他悄悄溜出府中玩耍,不小心惊了轿,轿中下来的人却是他许久没有见到的姐姐,怎么回就这样放他走。
温姝回头看了易欢一眼,忽然淡淡笑了,“叫哥哥,我带你回家。”
易欢咬着牙齿,犹豫道,”哥哥?“
温姝上了轿,“你要跟着来吗?”
易欢犹豫了会,还是跟着上了轿。
温姝上下打量这个傻子,发现是真的傻透了,兴致全无,歪着头枕在了靠垫上。
那傻子小心翼翼道,“哥哥可以枕我的腿。”
温姝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他全身疲惫的很,软轿吱呀吱呀的晃,竟不小心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看到自己枕在傻子膝盖上,傻子漂亮的脸憨憨朝着他笑。
第一百六十二章
温姝没有理会这个傻子。
他回了温家,傻子在后面亦步亦趋。
锦珠见到了易欢整个人都错愕不已,“公子,这是……”
温姝淡淡道,“带个傻子回来玩几天。”
锦珠叹息,“公子该喝药了。”
温姝点头,“知道了。”
锦珠退下去煎药。
温姝的身体不好,断肠对他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些事情傻子是一概不知的,他四处张望道,“哥哥家真大。”
温姝懒散地靠着美人榻上下打量局促不安的易欢,眯着眼睛道,“去给我倒杯茶。”
易欢笨手笨脚地倒茶,手背险些被烫伤。
温姝从他手中接过茶啜饮了一口,忽然将茶水泼到了易欢身上,“太烫了。”
易欢被滚烫的茶水烫伤了皮肤,他这些年在易家娇生惯养,皮肤细嫩的紧,猛地弹跳了起来满脸都是泪,“哥哥,疼。”
温姝好笑地瞧着他,神情却带着厌憎。
“这样就疼了,易公子可真是娇贵。”
易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但是很快又欢欢喜喜地靠过来,头埋在温姝的膝盖处,“哥哥揉一揉就不疼了。”
温姝手落在易欢漆黑的发顶,轻轻揉了揉。
心中却在畅快地笑。
这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太过快意,以至于他眼角都要沁出来泪花。
人生太过凄苦无常,在仇人身上找乐子也是一条疏解的渠道。
易欢被留在了温家。
温姝指使他倒茶砍柴煎药,看他被煤火烧的黑黝黝的脸颊一脚踹过去,他没有力气,踹起来不疼,傻了的易欢竟也把这当做了示好,抱着他的腿用脸颊蹭了蹭。
没过了几日国舅府中的易二公子在温家便常与小厮之流为伍,穿的破破烂烂,上下透风,手脚冻出了像干旱的土地一样皲裂的伤口。
温姝折磨起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手软,外头受了气回家会抽那个傻子鞭子,傻子挨了打疼的要命还凄凄惨惨地靠过来要哥哥给他呼呼。
易欢被拐到温家第四日晚上,温姝白日刚赏完易欢一顿鞭子,晚上睡的香甜,迷迷糊糊地觉得帐篷被撩开,似乎有人靠近他,温姝下意识地握紧枕头旁的刀坐起来就要劈下去。
他仇家太多,枕头旁随时随地都放着刀。
然后就看到了易家的傻子脏兮兮的一张脸,“哥哥难受。”
温姝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里,脸色铁青地拿刀背狠狠敲晕了傻子,让下人将傻子拖下去冲了个冷水澡。
等易欢清醒,温姝眯着眼睛对他笑,“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直接把易欢带到了祠堂,指着上面的牌位一脚把易欢踹跪下。
“桑柔死了,是你的主子害的。”
“温姝死了,是你们一起害的。”
易欢被他冰冷的神色吓得泪眼婆娑,攥着他的袍子道,“哥哥一一”
温姝掐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你还有些利用价值,就在这先跪着吧。”
祠堂幽黑,烛火忽明忽灭,一缕月光照亮了易欢惨白的脸。
温姝走的时候听到了易欢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小孩子怕黑,怕蟑螂,怕老鼠。
温姝小时候被他的兄弟们关在祠堂,被放出来的时候指甲都在门上挠出了血洞。
自己疼过才知道怎么让别人疼。
第一百六十三章
易欢被关在了温家的祠堂。
温姝恨不得易欢死在祠堂里陪葬。
没过了多久,易家的人匆匆上了拜帖。
来的人是易钊。
青年身着戎装,铠甲漆黑,面色比手中刀剑更冷,立在温姝面前却迟迟不跪。
温姝不急不徐地坐在主位饮茶,他身后的屏风上画着落梅,神情像落梅下的雪一样冷漠,。
易钊站在下方开门见山,“我弟弟呢?”
温姝晃动手中的茶盏,看着茶叶如小蛇一样在水中蜿蜒,漫不经心道,“令弟一个傻子,为什么来温家找人。”
易钊神情不耐,“温姝,适可而止。”
温姝冷笑,“在市井间四处散播谣言的人是谁?易家人不收手,反而让我适可而止,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易钊深深道,“你想怎么样?”
他们当初折辱温姝的时候还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这个人踩在脚底下,当真世事无常,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温姝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靠近易钊上下打量,易钊生的比易欢要英俊一些,易欢的长相对于男人来说太过漂亮,却又不是温姝这般具有攻击性的美貌。
这兄弟两个人相貌有几分相似,连眼神中的阴狠都如出一辙。
温姝看着易钊就想到了没有变傻的易欢。
他觉得恶心,对着这张脸有点想吐。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对易钊道,“很简单,易家日后少搞这些背地里的把戏,否则我让易皇后这皇后的位子都坐不住。“
易钊猛地揪住了温姝的衣领, 他身形高大,覆盖过来的时候像一座山,挡住了照亮温姝面容的太阳。”温姝,你把陛下想成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