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流杏撇了撇嘴:“他们拦得住吗,这人都高烧好几天了,还有这些鬼心思。你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普通弟子。”
“总不能让他一个人离开,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好好好,不过师姐你要答应我,让我和你一起去找沈师姐。”雨流杏指了指下山的路:“她现在应该在外门,你若是在路上走丢了,不还是要耽误时间。”
尹施柔:“……嗯。”
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沈般已经出了山门。沈笑笑也未想到他会这么快发现顾笙等人的离去,因而并严加把守。他这一路可以说是顺顺利利,没遇到半点阻碍。
想必顾笙出行,定有其他道方门弟子跟随,也不会太难找。
沈般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问了一路,总算打听到一队道方门弟子的踪迹。他沿着那人所指的路一直出了城,还没走出几里地来,便只觉得脑袋里嗡地一震,眼前一白,接着便昏倒在了地上。
不行,他要去找顾笙。
只要他还活着,绝对不会让顾笙出事。
不知多久后,他才悠悠醒转。他没有倒在大路中央,而是安然地躺在榻上。看室内的摆设,似乎只是普通百姓的房屋,桌上还有半碗汤药,依旧留有余温。
这里是哪儿?
门一开,一个样貌俊秀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一身短衣短褐的打扮,眉宇有些熟悉,依稀在哪里见过。见沈般挣扎着想要下床,连忙抢先几步扶起他:“慢慢来,切莫伤了身体。”
沈般不住地咳嗽起来,那青年便帮他拍背顺气。待他有些好转后,盯着那青年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道:“你……是谁?”
“属下弦秋,救驾来迟,还望沈长老恕罪。”
沈般:……?
先不论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弦秋涩然一笑:“属下敬仰花沁长老已久,长老雌雄莫辨,不限于男女之别,实属心胸宽阔、超脱世俗。因而属下情不自禁,拙劣效仿一二,时而扮作男人,时而扮作女人。”
沈般:……
有这份心是好的,但你可千万不要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
花沁虽为男子,却生女相,即便是在庄内,还有下人会不时将他认成女人。若是听到你这番“称赞”,怕不是砍死你的心都有了。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自那日一别,属下一直派人暗中保护长老的安危,这几日听闻长老拖着病体离开道方门,属下怕出了意外,所以才只身前来,愿助长老一臂之力。”
说得好听。
你的人若是能一路“暗中保护”着我,那至少每一个都要有钟文和那般的本事。怕不是打听到我在道方门,无法找到进入内门的法子,所以派人监视山下,恰巧撞到我下山罢了。
“我睡了有多久?”
“不过两个时辰,沈长老再休息一会儿罢,病中需要静养。”
“已经很久了,快追不上顾笙了。”沈般坚持要下床,脚一落地却是一软,像有千万根针扎在小腿之上,又跌坐了下去。还是有弦秋搀扶,才没让他病上加伤。
“你对我动了什么手脚?”沈般冷冰冰地问道,话中已经带了些恼意。
“沈长老切莫误会,方才在您昏睡之时,属下曾请了大夫来施针,可能会有些后遗症罢。”
治伤寒怎会治到腿上去。
沈般无心与他纠缠,只道:“若是你让我追不上顾笙,我会杀了你。”
弦秋微微一怔。
看着沈般平静无波的双眼,他突然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
他混迹江湖多年,怎样的恶人都见过。沈般绝不算恶人,比他们更简单好懂,却也简单而残忍。
“沈长老何必让属下难做呢。”弦秋苦笑道:“属下不过是担心您的身体。”
“用不着你担心。”
我与高山流水庄已经没有关系了。
弦秋:“……沈长老若当真想现在动身,我便寻辆马车来代步,您在车内好好歇息如何。”
沈般想了想,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便妥协了。
路上弦秋一面在外面驾车,一面暗自腹诽,自己这多事竟然弄了个不折不扣的麻烦出来。想他云江两州的分部想来清闲,除却传递情报外便没什么任务,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这么一尊大神亲自降临。而且对方还不配合,胳膊肘不停地往道方门拐。
而沈般在车内则闭着双眼,听着车轮溅起石子泥沙的“咯噔”声。弦秋特地在马车内给他安置了台小桌,桌上还摆着一盘云片糕。
这人的来意不得不防。
因为高热的缘故,耳内还传来阵阵蜂鸣,但对方的一举一动依旧在他监视之下。一旦弦秋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即便双腿不能动弹,沈般也有信心能够取他的性命。
沈般试着运转体内的太初心法,随着内力运转,他能感到体内的滞涩正在被逐渐化解。不出他所料,弦秋还在他身上做了手脚。只是他连毒都不惧,更何况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至多是给他添一时半会儿的麻烦。
“属下斗胆问一句,不知沈长老如今是何年纪?”隔着一道帘子,弦秋突然出声问道,似乎是觉得气氛太过尴尬,想要缓和一二。
沈般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看到一个投下来的影子:“才方及冠。”
“当真是年轻有为。”弦秋不禁叹道:“属下二十岁的时候,还未加入高山流水庄,整日游手好闲、混沌度日。我母亲为此骂过我不止一次,说我一点出息也没有。有出息的这把年纪都已成家立业,孩子都可以去打酱油了。”
“……嗯。”
这次沈般沉默了很久,才淡淡地应了一声。
“后来加入高山流水庄,也是我母亲给我找的门路。只是她几年前已经去世,是被流寇所杀。”说到此处,弦秋的声音也落寞了些:“她是个江湖人,自己漂泊无定了一辈子,所以希望我能够安定下来。只可惜我是个没出息的,没能让她如愿。属下也曾想过,若是当年能再加把劲儿,帮她建一个安稳的归宿,或许她便不会死了。”
父母总喜欢把自己这辈子的夙愿都寄托在儿女身上,因为不希望他们留下与自己一般的遗憾,希望他们这辈子幸福完满、无缺无憾。
所以弦秋的母亲告诉他要成家立业,而钟思思曾经对沈般说的,是一定要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世事难料,节哀顺变。”沈般也只能用这么两句干巴巴的话来安慰他。
“多谢沈长老。”
“你母亲也是高山流水庄的人吗。”
“正是,所以属下才会有这样一个名字。”弦秋说道:“她是在邪派妖人的手下救出的我,便让我跟了庄内的姓氏,让我永远记得高山流水庄的恩情。”
沈般微微一愣:“那你原先的父母呢。”
“长老或许有所不知,灵山蝎崇还有鸿客居这样的邪门歪道,想要招收弟子极难,因此暗地里会去平民百姓家里搜寻有天赋的孩子,抓回去从小当作杀手培养。若是父母亲愿意卖的也就罢了,不愿意卖的就强抢回来,为防夜长梦多,便把他们的家里人都杀了。”弦秋说着还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哪里有父母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去那些旁门左道的地方?我那时候还小,所以记不得自己是被卖还是被抢走的。但我母亲说她当年是在云江一带救的我,让我多回这里看看,说不定哪一日能找到我的生身父母,因此属下才会自荐调往此处。”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距离山庄比较远,工作大多比较轻松。
“你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沈般点了点头道:“而且你被邪教看中,说明你也很有天赋。”
“……”
“如果你喜欢花沁,我可以教你一个接近他的方法。”沈般犹豫了片刻,觉得自己应该帮帮他:“他不喜欢别人说他长得好看,但他喜欢漂亮的东西,多送他礼物他便找不着北了。”
“……嗯。”
不知是否因为高热的影响,这位沈长老说话还真是过分的坦诚。
“把马车停下吧,我要走了。”说完后沈般伸展了下自己的双腿:“我的腿已经可以动了。”
“但是……”
“再阻拦我的话,我可能不会对你手下留情。”沈般淡淡地说道:“毕竟我生病了,出手会有点没轻没重的。”
弦秋:这已经不是威胁了,是恐吓。
马车一停下后,沈般便翻身从车上下来,落地时微微踉跄,但最后还是将两只脚站稳了。见他这副艰难的模样,弦秋上前想要去帮他,却被他一把挥开。
“别跟着我了。”沈般冷冰冰地道:“我的事情,能够自己解决,不需要高山流水庄。”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顾笙,跟在他身边。
他信不过旁人。
“沈长老如今身体抱恙,哪里追得上道方门的队伍呢。”
“那也和你没有关系。”
说罢沈般便提气轻身,速度极快,健步如飞,倒是看不出他已经病成了那副模样。只不过他走的不是直线,而是一道七扭八歪的弧线。
看着这人越来越远的背影,弦秋不由得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
果然正如花沁长老所说的一样。
对这位“沈长老”,好言相劝是没有用的。必须要用上些手段,才能稳得住他。
任务完成,他也该赶回去,早日复命了。
第30章 (三十)真假美猴王(并不)
道方门的一行人正走在官道上。莫小柯心中谨记沈笑笑的指示,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搁,督促众人加速前行。弟子们往日里习惯了这位师兄的懒散性子,今日见他突然正经起来,总觉得其中有诈。
反观顾笙则心不在焉的,几乎是一言不发。即便有人主动与他交谈,也只时不时敷衍地回应几句。
“六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了?”
有八卦的弟子三两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道。
“七师兄也古怪的很,今日这样急急忙忙的,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李师兄,你可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突然被点名的李丘有些措手不及,先是一愣,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
“前两日七师兄不还单独叫了你和周师兄出去,就没透露点什么消息给你?”有弟子试探道。
李丘连忙否认道:“开什么玩笑,我什么都不知道!”
总不能跟人家说莫小柯让他装成恶霸去找沈公子的麻烦吧。
他那日原本是想拒绝的,要不是周翰明拦着,他定然已将此事告知陈皓夜,请他来阻止莫小柯的胡作非为。好在最后发生了些意外,才让这场闹剧无疾而终。
七师兄不喜欢沈公子,而沈公子却是六师兄的客人。原本听说那位沈公子会和他们一同前往风路城,如今却不见人影,两位师兄的态度又都与往日不同。
李丘自以为捕捉到了事情的关键,更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七师兄能叫我们去干什么,无非是喝酒划拳,一个人太过无趣,叫上我们两个一起罢了。”周翰明不知何时突然出现,顺理成章地替他解了围:“我们这也是听命行事,你们可不要说漏嘴了。”
那几个弟子连忙做了个“封口”的动作。
“也不知道六师兄是怎么了,方才我去问他可是身体不适,好一会儿他都没反应。”
“是啊,失魂落魄、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被心仪的姑娘抛弃了吧。”
“那可是六师兄啊,什么样的女子会拒绝他?”
可不是嘛,我也挺想知道的。
莫小柯远远地听着同门的切切私语,内心好奇的要命,面上却要一派风平浪静,憋的浑身不自在。恰巧一股邪风刮过,一粒沙子进了眼睛,痛得他不禁迎风飙泪。
“七师兄这莫非……也失恋了?”
“失恋还能一起的吗,莫非他们的心上人是同一个?”
“能让两位师兄都心仪的女子,也不知是怎样的绝代佳人。”
“我有个可怕的猜测……莫非他们喜欢的是福禄寿酒楼的大小姐?”
“有……有道理!”
莫小柯:有道理你个头啊,废话这么多,还不快加紧赶路。
在莫小柯的努力之下,众人的行程出乎意料的快,不过一天便出了道方门的势力地界。莫小柯算了算,觉得这下应该能完成沈师姐给他的任务了,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他难得下山一次,先前赶路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一缓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于是他便令众弟子减慢速度,自己悠哉悠哉地坐在匹代步的跛脚老马背上,好不自在。
“七师兄好像又变回原本的模样了。”
“莫非是他已经走出失恋的阴影了不成?”
“那也太快了些,他还真是心大。”
莫小柯:……
等这次办完事儿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修理这几个话多的小子。
只可惜莫小柯虽然聪明,却总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从前在道方门里,他向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饿了便去伙房跟过来帮工的大婶说几句好话,再补贴些银两请她帮自己洗衣做饭。因此对于衣食住行的安排,他是一概不知。
于是傍晚时分,众人便停在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莫小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今夜就露宿吧。”
底下的弟子们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脸上都写着“我就知道会这样”七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