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道白景尘是在胡诌,却依旧怒火腾腾。
“那你倒是说,你跟谁苟且?”
“我……”白景尘随口说,“雨燕呗,她跟我最亲近。”
君元宸被气得原地踱步。
“满嘴谎话!来人,去木香水榭搜,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白景尘为雪伊人备好的那一副药,是锁在屉子里的,但一个木香水榭,哪经得住这些护卫的搜查,翻了个底朝天,便把那一包药和方子呈到了君元宸的面前。
纸包打开,太医按照方子一一对照。
“这……这里头的红花没有了。”
白景尘心中一凉,冲过去一看,果然方子里原本抓了些红花的,现下已经消失不见。
有人动了他的东西!
“大概错不了了,红花原本是活血的,但可以致人小产,每日服用,胎儿必然受损,滑胎甚至血崩,这是重药,轻易不敢乱开的。”
君元宸把方子揉成一团,丢在白景尘的脸上。
“你不会想说,这方子不是你开的,药不是你从九宝堂抓的,也不是你偷偷搀进稳胎药里吧?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以抵赖?”
“没有。”
白景尘侧脸孤傲。
他本就不擅长辩解,更不屑于对君元宸辩解。
“白景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你是被陷害,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也一定会继续调查清楚。”君元宸阴沉地说。
“不用了。”
白景尘讥笑了一声。
“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呢?是也把我乱棍打死,还是剥皮抽筋……”
啪——
一个耳光落在白景尘脸上。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我给你机会已经是足够耐心了。”
这一记耳光很重,白景尘只觉得耳朵嗡嗡叫,嘴角也破裂开,一点鲜血渗进嘴里,腥甜,却让白景尘清醒。
“不就是一个孩子吗?”白景尘咧嘴笑道,“君元宸,你上了我这么多次,我要是个女的,也可以给你生了,只要你不怕生下来跟我一样丑。”
“疯子!”君元宸大声下令,“关起来!把他关起来!”
白景尘是自己走去私牢的。
三面都是灰墙,没有光亮,只有牢门打开时,才从外头照进来一些光线。
他反倒觉得轻松。
这种不见天日,没有吵闹,没有人的环境,他无比地安心。
至少,不会有人害他。
就是有时候会想念师傅。
常常自言自语打发时间。
“师傅,我该怪京城太险恶,还是自己没本事?难怪你要隐姓埋名,这世上,多的是恶人。师傅,你一天天咋咋呼呼的,也一把年纪,要当心,没我在,哪天摔断腿都没人扶。”
君元宸后来审问过他两次,刑罚自然是少不了的,他没了自己的后嗣,怒火当然撒在白景尘身上。
但两次过后,君元宸再也没来过了,好似把这个人忘了一般。
白景尘不知道,他在牢狱里两个月,外头已经翻天覆地。
皇帝陛下立了大皇子君元启为太子,也算是在所有人意料之中,大皇子虽然一直才华不显,不如其他几个皇子,但是长者为尊。
皇帝陛下又封了几个皇子为王,不过半个月,就拟了圣旨,告知天下,他退位让贤,太子君元启即位。
虽然事情仓促,还未登基大礼,四方来朝,但君元启已经摄政事了。
在几个皇子还未去往自己的封地之前,京城外的军队,御林军等等都还在,以免生乱。
外人说,最惨的应该是瑞王爷君元宸。
他看似最受皇帝器重,先封了瑞王,但最终什么好处都没落到手里,只是区区的三珠亲王,其他皇子可至少都是六珠亲王,封地也比他富饶繁华几倍。
再加上君元宸和大皇子君元启一向是最不对付的,可谓是你死我活,如今大皇子即位,哪里还会有君元宸的立足之地?
若不出意外,此后君元宸这一脉便会慢慢寥落凋零了。
这些事情,是两个月后雪伊人探视白景尘的时候透露的。
“景尘,你走吧。”
雪伊人是王妃,她支开了看守的人。
“趁着王爷忙于朝政之事,不得空管你,你快些离开这里吧,离开瑞王府,离开京城,走得远远的,别再回来了?”
牢门已经打开,但是白景尘没有动,只侧目静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景尘?你别再犹豫了,好不容易的机会……”
“我走得了吗?”白景尘问她,“我逃去哪里?岳州吗?那是他的封地。何况以他的性格本事,我刚出城门,他就能把我抓回来。”
“不不,景尘,这些日子大皇子亲理政事,已经大权在握,几乎和元宸撕破了脸,元宸自顾不暇。我已经给你备好了马车,安排好了,你只要以后隐姓埋名,再不回京城,便可以逃离这个地方。”
白景尘依旧没动。
“雪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什么?”雪伊人脸色变了变,“从你进王府开始,我便和你投缘,你对我如此照顾,我自然投桃报李。”
“嗯。”
白景尘淡淡地回应,然后点点头。
“景尘,你是在怪我吗?”
“怪你什么?”
雪伊人咬了咬嘴唇,说:“怪我当时自作主张,要你准备滑胎的方子和药,还让你保密,结果害你背负冤屈……”
“我冤屈得很。”白景尘抬眸问,“那雪姐姐,你帮我查出那个害我的人了吗?到底是谁,把红花偷偷放到你的药里,又是谁动了我的东西?”
雪伊人愕然,支支吾吾两声答不上来。
“我……我这段时间,有尽力去调查,但是……连元宸当初查不出来,我,我……我无能为力,找不出那个害了你跟我的人。”
白景尘没有回答,他有些出神。
见他不说话,雪伊人哭出了声音。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
雪伊人哭声惨痛,用帕子不断擦眼泪。
“我就是想弥补你,所以才千方百计想救你出去,你以后便自由了,景尘。”
“我不走。”
雪伊人以为她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走,哪都不去,我就在王府。”
雪伊人惊声道:“为什么啊?殿下……殿下他只是忙忘了,等他想起来,一定又会回来折磨你的,景尘,我不忍心看你这么下去。”
雪伊人越说越激动,抓住白景尘的手臂。
“雪姐姐。”
白景尘拿开她的手。
“你帮我离开王府,其实不是让我自由,是怕我继续在王府跟你‘争宠’对不对?”
雪伊人张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景尘,你,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你忘了吗?当初我就说过,不介意你跟着殿下,也是我,想办法帮你,让你能够得到殿下的青睐,我怎么会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
“可是你越帮,我好像越被君元宸讨厌。”
白景尘这么说,雪伊人被噎得回答不上来,她挂着泪珠,楚楚可怜。
白景尘继续说道:“我被关起来之后,想了很多事,也明白了许多,想通了我对君元宸的感情和执念,也想明白了那些没注意过的事情,雪姐姐,我是真的真的,特别感激你,我来王府时千夫所指,只有你一个人对我好,照顾我。”
“你明白就好,我是一直在帮你的。”
雪伊人想抓他的手,但是被白景尘避开了。
这个被她一直掌握着的,单纯不设防的少年,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棱角,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景尘,只要你迈出一步,前方便是脱离苦海,你真的不走吗?“
白景尘摇摇头。
雪伊人站起来,擦干两行眼泪,也没有笑意,没有了端庄温柔,居高临下地,嘴里吐出积怨已久的,最阴毒的几个字。
“该死的杂种。”
第39章 死也给我挖出来
虽然在脑海里已经设想了一万遍,但当雪伊人把自己的面目暴露无遗时,白景尘依旧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么真切。
“雪……姐姐。”
“你如今还愿意叫我一声姐姐么?”
雪伊人扯了扯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随即越来越放肆,笑得大声猖狂,像是疯了一样,连肩膀都不住抖动,最后慢慢停下来时,她目眦尽裂地瞪着白景尘。
“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和元宸在岳州相遇?为什么要跑到京城来?为什么不走?你……为什么不去死?!”
白景尘动了动嘴唇。
“你……想我死。”
“是啊!”
雪伊人像是被压抑了许久。
“我怎么不想你死?!你抢了我的元宸,殿下他……他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么一个丑八怪?!我哪里不美哪里不好了?为了你,殿下选了岳州那个穷乡僻壤!为了你……殿下与我大婚后这么久,都未曾碰过我!我何止想你死,我甚至恨不得亲手把你碎尸万段!”
白景尘从来没想到,雪伊人对他恨得这么深。
君元宸没有碰过她,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之前雪伊人肚子里的骨肉……
雪伊人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为什么?雪姐姐,你大可早就把我赶走,把我杀了。”
他理解不了,如果雪伊人这么讨厌自己,何必一开始待自己那么好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把你杀了,殿下便会记得你一生一世!我从此也会和殿下隔阂,我想尽办法让殿下厌恶你,讨厌你,才能忘了你!”雪伊人脚步一个踉跄,弯腰恨声道。
“我恨你,嫉妒你,嫉妒你明明什么都没有!殿下却那么看重你!我甚至想,我要是你该多好,我一定比你还豁得出去!我什么都不要,就要殿下对我的真心……”
白景尘听了满心荒唐,他曾经那么羡慕雪伊人可以和君元宸朝夕相伴,没想到,雪伊人也同样也在羡慕他。
可他有什么好羡慕的呢?
君元宸何曾爱过他?
“你想差了,君元宸不爱我。”
“不重要了。”雪伊人状若癫狂地说,“我设局让你自投罗网,本来想给你一条生路,让你自己滚回岳州,殿下也对你了无牵挂,但是你就是不走,殿下也死不放过你!”
“你这时候告诉我,还不如让我继续蒙在鼓里。”
至少,他心里最后那块信任之地不会被淹没。
“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我每日都端着王妃的身份,我受够了对每个人都和颜悦色!还要假装和你虚与委蛇,我哭也哭不痛快,恨也恨不痛快!”
白景尘不是没怀疑过雪伊人,但是他总残存着一些希望,希望背后主使的不是雪伊人,希望总有一个人的人性是值得他信任的。
然而这一切,支离破碎。
“雪姐姐,我只问你,你待我好的时候,难道没有存一丝善意的?”
雪伊人忽然怔住了,然后两行泪滑落。
然后她捂着脸哭起来,无限悲凉。
“我……我怎么不是真心的呢?我可怜你的身世,同情你的遭遇,我……我也是大家闺秀,我是平西大将军的千金啊!我以前连厨子杀鱼都不敢看,我怎么变成了一个毒妇了呢?”
雪伊人憋屈的哭声在监牢里更显得压抑。
白景尘恨她不起来。
哪怕她害了自己。
一切都是君元宸的错,导致两个人的疯魔痛苦。
“雪姐姐……如果我说我不怪你,我们还能和好吗?”
雪伊人笑容凄凉,绝望地看着白景尘。
“景尘,你太天真了。有殿下在,你跟我还怎么和好如初?何况,我把这些告诉了你,你觉得你还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监牢的黑暗里,响起另一个人的脚步声。
昏暗的光线里,白景尘才看清楚是谁。
“雪……成岭。”
他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行为龌龊,言语变态的人,是白景尘最恶心的。
“哥哥,你不是一直馋涎他的身子吗?现在人在你面前了,就交给你了。”
雪伊人笑容冷得像地狱来的幽灵。
她转身出了牢房,然后把监牢大门重重关上。
监牢中传来白景尘的嘶叫。
“别过来!雪成岭!!——”
雪伊人背靠着监牢门。
“去死吧小杂种!”
随后她失神,痛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
……
书房中,君元宸端着的茶杯不稳,滚烫的茶水抖落出来,烫了一下。
他蹙起了眉,右眼皮跳了跳。
“怎么样?我的计策不错吧?老二老三老四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他们估计现在还猜不到,外界传闻你跟我斗得死去活来,却早就联手了。”
赤袍人是大皇子,如今的太子君元启。
他如今意气风发,更加面目红光了。
“嗯。”
君元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几个蠢货,想趁我们鹬蚌相争,他们最后获利,真是愚不可及!待我登基之日,便是打发他们去封地之时!”
君元宸没有说话,君元启以为他是在等自己许诺。
“你放心,虽说我不能再给你加大封地,但南方一片,我都会放权给你,到时候你便是南方唯一的亲王,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比那几个蠢货尊贵,从此只一人之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