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他才不会。”
“你为什么如此笃定?”
“告诉你吧,狗皇帝挑选你们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入宫为妃,其实就是为了做掩饰。”
“掩饰什么?”
“掩饰他杀死太子的真相。狗皇帝对同父异母的太子,有不伦之情,我在军营亲眼见过!”
李立的笑凝在脸上,像一张精致描摹过的假面。
第5章
次日宁王府中,萧掠正在陪李立下棋。
一局终了,李立以半子险胜,他眉眼轻松,抿了一口宁王府特有的香茗。
萧掠并不在意那半子的输赢,命人收拾掉棋盘,换上糕点。
恰逢一只狸猫冲进亭子里,那狸猫跑跳起来身轻如燕,不似家养的胖玉环,倒像是从外头钻进宁王府花园的。
狸猫一点也不怕生,循着糕点的香味,扒着萧掠的腿,跳到了他的膝上。
“听说陛下昨夜处置了一名侍卫。”萧掠食指做弯钩状,摸摸狸猫的下巴,狸猫舒服地眯起眼睛。
李立突然笑了,像花园的春光一样明媚,“宁王想知道朕是怎么杀的那人吗?他说错了话,朕命人将他削成人棍,放在瓮中,还让人用参汤吊着他的性命,奈何他太没用,只熬了两个时辰就一命呜呼了。”
他描述地绘声绘色,令人身临其境,连骨头都是冷的。
萧掠逗猫的手放下来,静静地看着李立。
狸猫察觉没人伺候它了,便蹲在萧掠的大腿上,一会洗洗脸,一会打理打理毛发,爪子把萧掠的名贵衣料都勾出了丝线,十分嚣张。
李立面含兴奋,笑容愈深,“朕翻阅记载,发现曾有生命力顽强之人,受此酷刑仍能活半年之久。宁王,你觉得若换了你,能坚持多久?”
萧掠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立儿说多久就多久。”
然后,萧掠捏了一小块糕点,给偷瞧着桌面、跃跃欲试的狸猫,摊开掌心喂给它吃。
大概是萧掠的回答有着太明显的敷衍,李立顿觉了无生趣,茶水亦是寡淡无味,喝不下去。
李立冷哼一声,扔下茶杯,看架势是预备甩袖而去。
萧掠却拉住了他的袖子。
萧掠温柔道:“我今夜进宫陪你。”
李立扯回衣袖,冷笑道:“等你先将跟你说的那几人杀了,你再入宫吧。”
李立走之后,萧掠又喂了一会儿狸猫。
狸猫吃了一小块糕点,舔着萧掠的手心不想离去,萧掠见狸猫亲近他,便伸手想摸摸它的肚皮。
谁知道狸猫翻脸无情,举起爪子就给萧掠来了一下,蹦了几个高便逃窜无踪影了。
“小没良心。”萧掠笑着骂了一句,也不知是在骂狸猫,还是在骂哪个利用完他就跑的人。
不多时,一名身形、容貌再寻常不过,步履却相当轻盈的男子,悄无声息地跪在萧掠面前。
“把你见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说与本王听。”
一盏茶的时间后,萧掠指尖叩着台面,“所以他饶恕了沈昭仪,却杀了前来告发的傅妃,那名侍卫他也只是命人一刀杀了,并未折磨。”
“属下所言不敢有假,若非那侍卫最后说的话,皇上甚至打算放了他们两人。”
“沈昭仪难成气候,留着无妨,那位傅妃却又杀得太迟,背后势力早就急不可耐地互相串联。”萧掠无奈地摇头,“他的心狠手辣,放到女人身上,总是要大打折扣的。”
“主人,是否派属下去调查刘、黄两大氏族近来的举动?”
“不用,你就盯住李立,不得让他发现,也不得让他离开视线半步。”
“遵命。”
凉亭中又只剩萧掠一人,他抬头望向花园,挠了他一爪的狸猫又跑了回来,没心没肺地在花丛中扒拉土里的蚯蚓小虫,还张牙舞爪地对着它们哈气。
萧掠神思飘远,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声来。
沈昭仪事件,李立灭口没灭干净,最终传言还是流出了宫外。
导致莫侍卫丧命的那句话,只有李立、蟾宫还有傅妃听到,而傅妃已经不在了。
沈昭仪亲眼看着情郎成为刀下亡魂,精神失常,胡言乱语下说的话也不会有人信。
摆在世人面前的,就是沈昭仪与侍卫私通,李立没有处罚沈昭仪,反而把此前宠爱的傅妃给赐死了。
众说纷纭,一说李立真是个疯子,脑子有病;一说李立其实真正喜爱的是沈昭仪,先前的傅妃就是个幌子,尽管沈昭仪背叛李立和侍卫私通,但是李立爱惨了沈昭仪,无论如何也杀不了她,然李立无法原谅沈昭仪,纠结之下只能不再踏入后宫。
后一种说法更为缠绵悱恻,在京中女子规格内流传甚广。
总之,不管哪种原因,李立确实没有再进后宫,后宫也没有再出一个像傅妃那样,可以和李立搭上话的女子。
三月,科举的最后一关——殿试结束,选出了状元、探花、榜眼以及进士若干。
这大半年,李立杀了不少大臣,朝堂上空出许多官职来。
然而科举考试还是和往常一样,考生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高中者更是万里无一。
那被李立杖杀的言官邓鸣,曾说李立滥杀的举动会让天下读书人寒心,饱学之士无人敢入朝为官。
看来这天下读书人的心冷得快,暖得也很快。
殿试是选出前三甲,一般由皇帝亲自出考题,最终选出状元、榜眼和探花。
李立对于除杀人以外的事情总是兴趣缺缺,殿试的事全权交由岳青柏去做了。
岳青柏选好了人,将名单和名次写成奏折,由蟾宫上呈给李立。
岳青柏选的人,李立没有意见,朱笔一批,允了。
萧掠恰巧在场,看了一眼奏折上前三甲的名字,对李立说道:“这三个是能做事的,陛下应该见见。”
李立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不是答应的意思。
萧掠走上前去,停在李立坐着的椅背后,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腹部,轻轻地给他按压脑袋。
李立闭着眼睛,声音像一只餍足的猫,懒散而简短地说:“见吧。”
萧掠在背后笑,“陛下有时挺好哄的。”
李立挑眉,抬手从案上抽出一份早早拟好的名单,“宁王可能是太清闲了,那就替朕把他们解决了吧。”
萧掠看到名单,顿了一下,“陛下真会给臣出难题。”
“宁王不愿?”
“弄不好臣会死的。”
李立咬着牙,“你要如何才肯。”
萧掠叹气道:“立儿,你若想长长久久地当兰朝的皇帝,这几人可以过几年再杀。”
李立不作答,他的主意一旦做下,就很难再更改。
萧掠勾住李立的下巴,将其抬高,手指轻轻揉捏着李立的嘴唇。
李立双眼紧闭,睫毛不停颤动着。
突然,萧掠的手指撬开李立的齿贝,来回搅动、追逐口腔内柔软的舌头。
李立欲做挣扎,却被萧掠狠狠地按住了肩。
直到唾液不自觉地从嘴角溢出,生理性的眼泪润湿了整双眼眸,萧掠才放过了李立。
李立忍不住咳嗽数声,愤恨地双眸瞪着萧掠。
萧掠高高在上,巨大的阴影压迫着李立,他目光幽深,声音略带沙哑,神情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立儿,我只教一次,你会了吗?”
他意有所指,李立如何不能明白。
许久,李立生出一抹孤绝的笑意,“……会了。”
第6章
武英殿后面有一间暗阁,里面只简单地放着寝榻和香炉,原本只是作为皇帝办公小憩之所。
李立被萧掠抱进了暗阁里,以往总是他被放倒在床上,等着萧掠欺上来。
然而这回,却是萧掠坐在床榻上,等着他有所动作。
李立慢吞吞地在他脚边跪下来,头上的发冠被萧掠解开,长发垂散下来,遮住了李立的侧脸。
萧掠的手指摩挲着李立的嘴唇,无声地催促,李立躲不开、逃不掉,只能倔强地侧过脸,脑海里由无数不堪回忆演变来的恶鬼,肆意地大笑,讥讽着李立——
李立啊李立,都过去了三年了,你又做起皮肉生意了吗?快去吧,伺候好宁王,快去啊!
“陛下反悔了?”萧掠手肘撑在大腿上,上身欺近,和李立面贴面,“现在也不迟。”
李立自嘲般的一笑,像是已经想通,解开萧掠的腰带。
整个人跪伏下去之前,李立抬头看了一眼萧掠,这一眼清冽妖艳,差点让萧掠反客为主。
“朕绝不食言,望宁王也不要食言。”
武英殿外,新客状元、榜眼、探花排成一排,正在等候皇上的旨意。
见亦或是不见。
李立恶名远扬,谁也不敢保证进去之后哪句话没说好,就给法办了。
但是不去拜见又不合规矩,皇上更有理由让自己脑袋搬家了。
于是三位一大早就等在武英殿的门口,只盼着皇上的贴身太监蟾宫前来通传,说皇上没空见他们,让他们在殿外请过安,就回家等着做官吧。
如若果真如此,也算得跨过一道鬼门关,从此官运亨通,成全了他们的拳拳报国之心了。
然而直到晌午,皇上那儿也没个准信。
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啊?
三位文坛豪杰心急如焚,又见守门的侍卫目不斜视,便偷偷地抻着脖子张望。
武英殿的大门紧紧闭着,细听也没有什么响动。
莫非皇上已经回去了?
三人互相疑惑地交换眼神。
突然,其中一人看到了什么,便示意同僚,缩在袖口里的手指朝某个方向一指。
只见蟾宫身后跟着几名太监,手里端着湿巾和一盆盆的热水,步履匆匆地从武英殿的僻静小门走了进去。
很快,他们便退了出来。
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估计只来得及将水盆和湿巾放下的。
状元问榜眼:“皇上洗个脸,用这么多水?”
榜眼拈着山羊胡,眉头轻皱若有所思,然后将同样的问题传给探花。
探花向外瞥了一眼,赶紧站得端端正正,急道:“二位快别问了,蟾宫公公正在过来呢。”
蟾宫微笑着向状元、榜眼、探花鞠躬,进退有度地说道:“三位大人久等了,皇上批阅奏折太过劳累,小憩了一会,奴才也不敢擅自惊扰皇上。烦请三位大人再等候片刻,皇上不时便会召见。”
状元急忙道:“哪里哪里,公公言重了。为了皇上的龙体安泰,臣就是等再久也是应该的。”
榜眼、探花紧随其后,讨好的话说不出新意来,只好一遍遍说着“臣也一样”。
蟾宫点点头,复命去了。
只是他站在武英殿门口却不进去,过了约莫一盏茶,武英殿的门被打开只一人宽的缝隙,蟾宫只身进去,过了片刻后带着皇上的口谕,笑眯眯地让三人前去觐见。
三人诚惶诚恐地跟着蟾宫,迈进武英殿的大门。
有关李立,他们在外面已经听得够多,如何地残暴,如何地滥杀无辜,只觉得是商纣转世,连相貌也在想象中演变成满脸横肉虎睛青牛鼻的怪模样。
未曾设想过,原来当今圣上如此的姿容隽秀、清古天然,只是眉宇间总有挥不散的阴霾之气,让他变得神秘又危险。
李立左手边的阶下,坐着宁王萧掠,俊美地恍若天神,两人在一起,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风头压过了谁。
萧掠的案牍上放了好些奏折,反倒显得李立桌上干净了不少。
早就听说宁王是李立的左膀右臂,是李立的刽子手,是狐假虎威里的那只虎,今日一瞧果然不假。
没有萧掠背后的兵力支持,光凭李立一个刚继位的新帝,哪能杀了这么多大臣还不遭到反噬呢。
就是不知皇上是如何擒来这头猛虎的。
三人嘴里喊着“万岁”,跪了下来。
“平身。”李立声音喑哑,语态倦怠,好像是真的因批阅奏折而精神疲乏。
“谁是状元,谁是榜眼,谁是探花,自己报吧。”李立显得不耐烦。
三人哪敢惹怒李立,战战兢兢地依次站出,将姓名以及考试名次报给李立。
李立默不作声地听着,他越安静,三人就却是心惊。
莫不是陛下觉得他们名不副实,想出题考考他们?答不出就是死的那种?
口水咕咚咕咚咽下。
“陛下。”蟾宫近到御前,喊了李立一声。
原来李立竟是听着听着睡着了。
李立单手撑着脑袋,语调中透着无聊,“你们想要个什么官职。”
“臣等但凭皇上吩咐。”
李立指了指萧掠,“那宁王你看着给吧。”
“臣遵旨。”
萧掠风度翩翩地起身,先是让三人各抒己见,谈谈他们对地方新政、对山川治理等的看法,再一一点出三人对哪类事务较为擅长,无有不准。
对比着的李立昏昏欲睡,坐实了昏君的名讳。
萧掠对这三人的考核尚未结束,蟾宫匆匆入殿,用不高但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李立说:“陛下,岳青柏岳相正在殿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