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重生][古代架空]——BY:绣生

作者:绣生  录入:12-24

  郑多宝愤然道:“可当初——”
  “如今还提什么当初。”殷承玉抬手打断了他,又咳了两声,语气淡淡道:“旁人都靠不住,莫再多想了。只要我一日不死,总会有翻身的机会。”
  郑多宝还想说什么,却忍住了。他扭头偷偷擦了眼泪,哽声道:“那我去替殿下煎药。”
  殷承玉“嗯”了声,没有回头,继续坐在廊下。
  萧瑟秋风卷起落叶,打着旋经过。他满头长发未束,在风中飘飞,一双温情的眼里只剩下苍凉孑然。
  薛恕想要靠近他,可脚步一动,人便惊醒了。
  只那一双苍凉的眼睛仍留在脑海中,叫他心脏攥成一团,酸涩难言。
  即便明知道只是梦境,可薛恕回忆起来,仍然控制不住戾气缠身。
  那样金尊玉贵的人,不该满身萧索坐在廊下。
  他就当端坐高堂之上,尊贵无匹,受万人朝拜。
  心底有什么涌动着,他忽然很想见殷承玉。
  但宫中不比天津卫,耳目众多,他如今的身份更不便出入东宫。
  起身查看漏刻,薛恕发现此时还不到三更。盯着窗外的冷月看了许久,还是悄无声息地出了西厂,往慈庆宫方向去了。
  他没有现身,而是避开了巡逻的禁军,寻到了殷承玉的寝殿去。
  叫他诧异的是,寝殿的灯还未熄,窗户半敞着,烛火在微风里跃动。
  薛恕换了一棵正对着窗户的大树藏身,正能清楚瞧见埋首案前的身影。
  殷承玉穿着玄色交领袍,长发半披在身后,正在翻阅卷宗信件,时不时提笔批注一二。
  偶尔抬起的眉眼里,一派清风朗月,并未染上经年的霜雪。
  心底充斥的戾气散开,薛恕藏身树间,静静看着他处理公务。
  殷承玉忙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到了四更天时,殷承玉还撑着未曾歇息,桌案上堆积的卷宗信件已经处理了大半。
  他似乎是有些疲倦了,抬手捏了捏鼻梁,却撑着额不小心睡了过去,身后长发滑落至胸前,精致的面容隐在阴影当中,只露出精致的下颌。
  薛恕看了一会儿,见并无人进去伺候他歇下,便猜测应是他特别交代过不许打扰。
  于是心里便蠢蠢欲动起来。
  他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见殷承玉仍未醒转,终于按捺不住,踩着冷月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寝殿当中。
  睡熟的人对此一无所觉。
  薛恕走到他身后,俯身沉沉盯着他看,似要将人刻在眼底一般。好半晌,方才伸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轻,没有惊醒怀里人。
  可快速搏动的心脏却在疯狂叫嚣着,血液如江河奔腾,让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但他并未有任何异动,而是稳稳抱着怀中人,一步步走向内室的拔步床。
  将人放在床上时,薛恕心中生出强烈不舍,好似心里终于被填满的某处,又被生生挖开一处空洞。
  他紧绷着下颌,在理智的勒令下,一点点收回手。却又因为心底的野兽叫嚣,握住他的手腕不舍流连。
  紧绷的身体里,理智和兽性在拉扯。
  就在他犹豫未决时,那只被他握着未放的修长手掌忽然动了——
  殷承玉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借力坐起身来,眯着眼瞧他,脸上看不出情绪:“大胆贼子,深夜潜入东宫,意欲何为?”
  作者有话要说:
  狗勾:做噩梦了,要和殿下贴贴才好。
  殿下:。


第26章
  薛恕未曾防备他忽然醒来,对上那双望过来的眼睛,身体先是僵了僵,接着又很快坦然起来,垂下头道:“臣做了个噩梦,便想来看看殿下。”
  被抱起来时,殷承玉其实就已经惊醒了。继续装睡,只是想看看薛恕又想做什么罢了。没料到竟得了这么个答案,这下诧异的反而成了殷承玉自己。
  上一世时,薛恕像这样半夜三更潜入他寝殿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理由常常千奇百怪,但像今日这样“做了个噩梦,便想来看看殿下”的理由,却是从未有过。
  殷承玉原本还想为难他一番,但现在他过于直白坦率,反而叫他生不出什么恼意来了。
  甚至还有一丝好笑。
  他松开了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倚着,手支着下颌,将薛恕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含了浅浅笑意:“做了什么梦?和孤有关?”
  回忆起梦里的情景,薛恕拧起眉,摇了摇头,并不愿意说。
  “梦都是反的,说出来既污了殿下耳朵,又不吉利。”
  有他在一日,殿下如何会孤立无援?
  殷承玉看了他半晌,见他一脸抗拒,也没再勉强。从枕头旁摸出个安神香囊扔给他,哼笑道:“多大人了,做了噩梦还要来寻孤。拿了滚吧。”
  见薛恕将香囊揣进怀里,他眼风斜斜扫过去,又道:“若再有下回……”
  薛恕垂首等着他的下头的话,却迟迟未听到下文。他抬起眼来,却见殷承玉站起身,朝他挥了挥手:“还杵在这儿做什么,等会旁人进来瞧见你,你就该去诏狱里待一待了。”
  他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扯了屋里的铃铛,唤人进来伺候。
  薛恕见状,只得自窗户翻了出去,身影很快隐匿在黑暗之中。
  殷承玉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再看看外头毫无动静的护卫,忍不住皱了眉:“这些禁军果然难堪大用,”
  竟然真让薛恕在宫内来去自如。
  说完自己又愣了下,总觉得这话有些许耳熟。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就难看起来——这话上一世薛恕也曾说过。
  每每薛恕深夜潜入他寝殿,将他弄醒时,面对他的质问,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地说:“殿下可怪不得咱家,都怪那些禁军太过废物。”
  确实是废物,殷承玉想。
  郑多宝领人小太监们进了内室,就瞧见殷承玉脸色阴沉沉的。
  “殿下可是疲了?”郑多宝命人将热水抬到屏风之后,又替他宽了外袍,只余中衣。
  殷承玉摇了摇头,将薛恕的影子赶出去,自去沐浴歇息了。
  *
  薛恕并未离开,他在外头又守了半夜。
  看着寝殿内小太监们抬着热水进进出出,猜测应该是殷承玉在沐浴。半晌之后,内室的烛光熄了,郑多宝轻手轻脚退出来,关上了房门。
  他望着寝殿方向,将怀里的香囊拿出,放在鼻端嗅了嗅。
  香囊里装的是安神的草药,有股好闻的药味。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枕边放的时日长了,沾染了殷承玉的味道,隐隐约约还有一股雪岭梅的味道。
  薛恕珍惜地将香囊收好,直到夜色将要消退时,才赶在巡逻禁军交接换班的节点,回到了西厂。
  他并未歇息,而是换上御赐的绯红蟒袍,带上卫西河,又领了一百番役,便往大时庸坊去了。
  ——陈府便在大时庸坊。
  东方刚露出微光,陈府的朱漆大门便被西厂番役被踹开,昏昏沉沉的门房出来查看情况,看到凶神恶煞的番役们时,瞌睡立刻就被吓醒了。倒吸了一口冷气,转身便要往内院去报信。
  只是刚跑了两步,就被人从后头踹趴到了地上。
  番役将门房堵住嘴,看向薛恕。
  薛恕扫过这清雅别致的宅邸,声音沉沉道:“将陈河押过来,搜。”
  上百番役霎时兵分数路,往各个院子去了。
  薛恕在下属搬来的太师椅上坐下等候,卫西河就站在他身旁。
  不过片刻之后,陈河就被从小妾的床上拽了起来,衣衫不整地被扭送了过来。
  至于陈府其余人等,则被陆陆续续轰撵起来,赶到了院子里。
  陈河是见过厂卫拿人的场面的,但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看着十分面生的薛恕,再看看那些番役身上与东厂锦衣卫都有所区别的衣裳,忍住了怒意道:“你们是何人?竟然夜闯朝廷命官府邸!”
  薛恕冷眼瞧他,并未开口。
  卫西河见状道:“西厂奉皇命办事,陈大人还是省着些口舌,等回了西厂,多得是机会叫你开口。”
  “西厂?”陈河愕然一瞬,便嚷嚷起来:“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他虽然已过了耳顺之年,但身体还硬朗得很,竟挣扎着扭动起来。
  卫西河见状,冷笑一声,朝押着他的番役使了个眼色,番役们便加大了力气,将人压着头按在了地面上。
  陈河如何受过这等屈辱,顿时破口大骂。
  卫西河跛着脚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陈大人尽管骂,待回了西厂,可都是要还回来的。”
  说话间四处搜寻的厂卫们已经拿着信件回来复命,薛恕接过看了一眼,便起身:“全部带回西厂。”
  上百番役来时悄无声息,走的时候却是人尽皆知。
  大时庸坊住了不少朝廷命官,各家府邸之间相距并不算远,陈府的动静早就传了出去。左右邻居派人打听一番,听说是西厂办事时,顿时又惊又惧。
  西厂办事。
  这句话已经多少年没有听到过了?
  西厂乃是孝宗时期设立,全盛时期地位犹在东厂和锦衣卫之上。管辖范围更是上到朝廷命官,下到市井百姓,统统囊括其中。每每西厂番役出动办事时,百姓甚至吓得闭门不出,足可见其凶恶。
  后来隆丰帝继位,为了安抚人心,才逐渐削弱了西厂权力。
  这些年来西厂如同虚设,唯有经历过孝宗时期的老臣,才知晓当初的西厂是如何横行无忌。
  如今西厂又出,隆丰帝竟是要复用西厂了?!
  这一日的朝会上,接连数个大臣弹劾薛恕和西厂行事张狂,不分青红皂白抓捕朝廷命官云云。
  总而言之便是反对皇帝复用西厂,让西厂放人,并严惩薛恕。
  侍立在龙座旁的高贤低着头,嘴角勾起个阴冷的笑。
  他就说薛恕张狂不了几日了。
  隆丰帝听着这些大臣挨个弹劾薛恕,脸上没什么表情。等一班大臣义愤填膺地说完了,方才将一叠信件扔下去:“薛恕不过奉命行事,倒是你们,一个个为了陈河义愤填膺,莫不是也和盐引案有牵扯?”
  站在前列的次辅邵添捡起信件看完,脸色顿时就变了:“陛下息怒,我等并不是为陈河开脱,只是薛恕行事实在太过张狂。”
  与邵添亲近的官员也附和道:“孝宗时期设立西厂激起民怨,险些酿成大祸,陛下万不可再重蹈覆辙啊!”
  然而他们越是弹劾薛恕,隆丰帝越是铁了心要保。
  他瞥了边上的高贤一眼,心里想的却是这些年来东厂行事不比西厂低调,可这些人却从未弹劾过高远,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身边的人,早就与这班朝臣勾结到了一处。
  隆丰帝脸色沉下来,抬手制止了大臣们的劝谏:“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他唤了大理寺卿上前,将薛恕给的名单交由大理寺卿,让大理寺挨个去查与盐引案有牵连之人。
  长芦盐使司的职缺乃是肥差,这十年间经手过长芦盐政的大小官员不知凡几,更别说还有每年一度的巡盐御史巡视盐课。此刻站在朝堂上的官员,便是自己没机会,也总有相熟的同窗亲朋等沾染过。
  如今隆丰帝列出了名单来,摆明是要翻旧账了。
  一时间众人无心再争论西厂之事,心里都打起鼓来。尤其是曾染指过盐政的官员,俱是心内惶然。
  就连大理寺卿看着那名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心里也颤了颤。
  这朝堂,怕是要有大动荡了。
  这日的朝会匆匆便散了,一班朝臣出来时脸色阴沉,如丧考妣。
  等殷承玉收到确切消息时,已经有一批官员下了大理寺邢狱。
  “大舅舅还好吗?”殷承玉问。
  “虞侍郎叫属下给殿下带了口信,叫您不必担忧。”
  薛恕呈给隆丰帝的那张名单里,自然不可能漏了虞琛。
  虞琛乃是长芦盐使司上一任转运使,他在任期间,私盐并未如此猖獗,盐课亦无缺漏。只不过长芦盐政积弊已久,非他一人能改,便只能抓大放小。直到万有良接任,贪心不足,长芦私盐才猖獗自此。
  真要细究起来,虞琛自然不是全无责任,但至多也就是个失职不查罢了。
  这也是他早与大舅舅商量好的计策。
  隆丰帝对他和虞家早有不满,既然如此,不如激流勇退,暂避锋芒。
  外祖父虞淮安已是内阁首辅,又身兼户部尚书之职,虞家权势已是一时无俩,虞琛自长芦盐使司调回京中之后,为了避嫌便只入了工部,至今只是个工部侍郎。
  趁着这次机会,能退出来也好。
  殷承玉思索了一番,道:“以孤的名义,送些被褥去大理寺,就说孤担忧大舅舅旧疾复发,不必避嫌。”
  既然要让隆丰帝安心,自然做戏要做足些才好。
  *
  这场风波持续了近十日,才将将平息下来。
  大理寺抓了一大批官员,每日朝会上,一班大臣都要颤颤巍巍地确认一番,今日朝上又少了谁;更别说还有些品级低、没资格参与朝会的官员们,被大理寺官吏带走时,甚至无人得知。
  一时间,大理寺邢狱人满为患。
  大理寺上下忙得团团转,接连审了数日,罪证确凿者直接扣下,无罪者便放回去。
  直到殷承岄满月宴前一日,虞琛才被放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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