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迈出两步,就见远处有位老妇人杵着拐杖,脚下踉跄却走的急切。身后有丫鬟追着,连连惊呼。
“福姥!您慢点,小公子已经退烧了,您不用担心。”
“你们都帮他瞒着我,我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了。”
云翼心思转动,老妇人这般年纪,又因凌犀的病而焦急至此,想来就是与凌犀一同被接回沈府的那位老人家了。
忽然,老妇人脚下歪倒,整个人朝着地面栽过去。
丫鬟的惊叫声刚刚响起,一股力道应声靠近,将福姥稳稳扶住。
“老人家您没事吧?”
福姥缓过神儿,看清楚眼前人,不禁多打量几眼,“多谢这位公子,您是?”
云翼拾起拐杖交回福姥手中,“在下名翼,是凌公子的朋友。”
福姥点点头,“原来是公子的朋友,我们公子身体不好,鲜少出门,朋友不多,还望您以后要多关照我家公子。”
云翼微微颔首,“老人家放心,我会的。我扶您过去。”
“好,好,有劳翼公子。”
云翼把福姥搀扶到门口,自己反倒止步不前。福姥觉得奇怪,不由问道,“翼公子不是来探望我家公子的吗?何不进去?”
“我方才已经见过了。”云翼扯了下唇角,眼底滑过一丝落寞,“凌公子生病说起来与我有些关系,沈大公子不愿让我登门也是应该的。老人家您进去吧,在下告辞了。”说完,也不等对方挽留便转身离开,只留下一道背影。
凌犀得知福姥来了,将屋子看上一圈,都没找到可以躲藏的地方,想收拾一番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虚弱,时间也来不及了,最终还是惹得她老人家掉了眼泪。好不容易安抚住福姥,凌犀特意在晚饭的时候多吃几口菜,即便自身没有什么胃口。但他的脸色始终骗不了人,若是没有大碍,他早就能行动自如,哪能像现在这般整日乏力,只得靠在床头,时不时的低咳几声。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到他这比抽丝还慢。
福姥被他劝回去一次,转日还是不放心,说什么都要过来照看他。凌犀哪能让她亲自动手,便令丫鬟好生陪着福姥,自己老老实实的该吃药就吃药,该吃饭就吃饭。
沈瑞瞧见他这般乖巧,忍不住打趣道,“平日里也不见你这么听话,果然还得福姥来坐阵。”
“大哥,此言差矣,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不过是最近出去过几趟。
沈瑞还想趁机多逗他一会儿,但被匆匆前来的管家打断。
“出什么事了?”
管家看一眼凌犀,“是翼公子登门拜访。”
沈瑞凝眉道,“他怎么又来了?此人以后再来,都按照之前所言挡回去。徐知府当真是贵人多忙事,都没功夫管管自己儿子。”
凌犀忽然想起昨日那人说过,要带随身的郎中来为他诊治。
还真是言出必行的一个人。
“大哥……”
他刚一开口,沈瑞便打断了他,“凌犀,不是为兄对他有偏见,以为兄多年识人的经验,此人绝不像你看到的这般无害,还是少接触为好。为兄知道你素来钟爱剑术,碰巧那厮剑法不错,但万不能因几招剑法就被迷惑了。”
凌犀知道大哥一直都是为自己着想,可翼公子这人虽然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但似乎也没有大哥所言的那般糟糕。起码他从对方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危险,反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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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管家左看看大公子,右看看小公子,犹豫不决,迟迟不去回复。
虽说沈府家大业大,又是历届的商会会长,官府也要礼让三分,可和官府结怨终究不是好事,俗话说的好,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座山。沈家老爷和夫人不在了,这个家由沈瑞接掌,沈瑞一向稳重有度,将家里家外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没想今日却出了岔子。
“公子,这不大好吧。”
沈瑞睨他一眼,“照我说的去回,有什么事我担着就是。”
凌犀想不明白自家大哥一向温和好说话,怎么对上翼公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公子啊。”福姥一句话打破了屋中的僵持,“你们所说的翼公子可是昨日来府上的那个?”
凌犀闻言看向福姥,“姥姥您见过翼公子了?”
福姥点点头,“可不,还是翼公子扶着我,我这把老骨头才没摔着。大公子,我看这孩子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就让他进来吧。”
“福姥,他……”沈瑞叹声气,转过身去冲管家摆摆手,“让他进来。”
等云翼被带进房中,屋子里就只剩下凌犀和在旁伺候的阿九了。一名布衫老伯随在云翼身后,未得云翼吩咐,这位老伯便低头站在门口,半分不敢上前。
云翼坐到床边,再打量人时,轻声道,“你今日气色好了一些。”
凌犀低下头,露出一抹浅笑,“可能是因为姥姥来看我,我多吃两口饭,人吃的多,自然气色好。”
云翼点下头,“有理。”
言罢,他回首瞧向门口,那老伯收到指示匆匆上前。
“这是我昨日提的郎中。”
凌犀了然,颔首道,“有劳。”
郎中赶紧行礼,弯下腰替凌犀诊脉,诊脉的时间越长,郎中的神色越是匪夷所思。半晌后,他退后两步,对着云翼拜道,“凌公子的脉象虚浮,应该是生过一场大病,伤了根本才会如此。暂……没有方法根治。只能用一些补药先将凌公子的身体本元调理好,再寻其他方法。”
凌犀一点都不意外,他见过很多郎中,都是同样的结果。而且他并不是大病一场那样简单,只不过他已经做过一些障眼法,寻常人是难以诊出来的。
云翼听后,低眉不语。
这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继而,他突然道,“有没有方法可以让药不苦?”
郎中搓着手思索半天,一抚掌,“有,不过适合凌公子补身的药大多呈苦涩,要不压制药性,还能去苦味,需要多添一味药,不过这药材有些难寻,不一定每个药铺都有。”
云翼点头,“去寻就是。”
“是是是,我这就去开方子。”
郎中急匆匆退下,阿九也被支去给郎中带路,转眼间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凌犀悄悄偷看一眼,没想到他还记得药苦这件小事。
“你这样往沈府跑,徐知府不会不高兴吗?”毕竟是个官府少爷。
云翼眼中带了点疑惑,“关他何事?”
凌犀见他这副反应,原本以为理清楚这位翼公子的身份了,现下却重新陷入迷茫之中。听这口气,分明是没拿徐知府当回事。若不是他太过骄纵连老子都不放在眼里,那便是他们误会了这位翼公子的身份。
“你难道不是徐知府之子?”
云翼闻言,心思百转,联想起沈瑞登门兴师问罪的说辞,才明白这兄弟二人是把自己当成了徐府的少爷。
他弯了弯唇,将错就错道,“我是。”
凌犀眨眨眼,不禁暗叹这位知府公子还真是被骄纵惯了。
“昨日,那位老人家说让我多来看望你,我会每日都来,直到你痊愈。”云翼讲这话时,神情十分真诚,任谁看了都难以怀疑。
“姥姥这样说过?”
云翼点头,“老人家还说,要我多照顾你。”
凌犀回想福姥方才是对云翼赞赏有加,便没有疑心。
接连几日,云翼也确实如他所言,每日都会来探望一次,每回来都带着不少珍贵药材。药材用木箱子装着,旁人就算瞧见了也不知道是何物。
全仗着福姥美言,沈瑞再也没阻过云翼登门,但他始终未对云翼放下芥蒂,是以每次云翼来,他都避而不见。云翼不仅登门拜访送药材,还非常自觉的肩负起喂药的职责,日日如此,以至于凌犀都已经习惯有人喂自己这个事实了。
勺子递到嘴边,凌犀眉梢微动,不情愿的张开嘴,却没感到意想之中的苦味。
药不苦了?
瞧出面前人的惊讶,云翼解释道,“去苦味的药材找到了。”
凌犀心想这下好,他不用再怵头喝药,于是很爽快的把余下的药都喝了,一滴不剩。
云翼自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摊开来,竟然是彩色的糖果。
刚喝完药,嘴里立即被塞了糖果。药不苦了不说,还得了满嘴的甜。
云翼把整包糖放到凌犀手中,“不能多吃,会牙疼。”
凌犀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糖果,再看向一脸淡然的云翼。
他这是哄小孩子呢?
云翼瞧向别处,不经意扫到桌案上的桃枝,枝子上的桃花已经有几朵开始败落。
凌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阿九摘来的,好几天没换了。”
话音刚落,只见云翼突然起身走出屋子,再回来时手上莫名多了几枝桃花,比原来那几枝花瓣更多,开的更盛。
“让阿九他们做就好了。”
云翼将花瓶里的桃枝换掉,“举手之劳。”
他换桃花枝子时,瞧见窗边的琉璃灯,眸中不由升起柔色。如果不是这盏灯,他怕是要与那人再次错过。只是这份温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推门进来的沈瑞打断了。
凌犀见到沈瑞自然是欣喜,“大哥?这几日总瞧不见你。”
“为兄有生意在忙,就没顾得上过来。”沈瑞坐在方才云翼坐过的位置上,仔细端详自家弟弟的脸色,“气色是好多了。多谢翼公子这几日照看家弟。”
云翼轻应一声,“沈公子不必言谢,是我应该做的。”
沈瑞难得没有红眉毛绿眼睛,反而客客气气的笑道,“到底是让翼公子破费了,我已经命人备了上好的布匹和珍珠玛瑙,待会儿翼公子可以捎回府上,就算是给徐知府和徐夫人的。”
云翼不动声色,心知沈瑞是想用礼来堵他,让他和凌犀撇清关系,划清界限,倒是比先前高明一点。
他未接沈瑞的话茬,而是走到凌犀跟前,“凌公子此次生病多少我都有责任,做这些不仅有弥补,也是出自朋友之义,并不用回报。凌公子,可是要与我算的这样清楚?”
这人本是生人勿近的气场,可眼下盯着人的时候,不见半分凌厉,倒让人看出几分委屈伤感来。
“大哥他不是这个意思。”凌犀抓住沈瑞的手臂,“是不是?大哥?”
沈瑞不好拂了自家弟弟的意,只得点头认了,随即拍拍凌犀的手背,无奈道,“你呀。”
凌犀笑笑,又听沈瑞打趣自己,忍不住反驳两句,兄弟俩一来一去其乐融融。
云翼眼中的伤感在一瞬间化为乌有,他瞧见那二人兄友弟恭,自己像是被划在边界之外的外人,难以融入他们之中。
凌犀总能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对沈瑞的依赖,这种信任依赖非一朝一夕所能成。
云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终究归于平静。
若是那人对自己如此信任依赖,会是怎样的感觉?
待凌犀的身体大好以后,云翼便不再登门了,只派人送上补品和一句口信,说是有要务在身。
想想也是,他一个知府少爷,总不能天天往沈府跑。再者,他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也没有什么理由再登门探望。
凌犀本觉得没什么,可每当喝药的时候,却意外发现自己居然让他喂了这么多天。现下只有药,没有喂药的人,自己竟开始不习惯了。
“公子,您怎么愣神了?”
“嗯?”凌犀低头才意识到自己举了半天糖果没有吃,“没什么,刚才外面什么事如此热闹,好像有几个丫鬟在聊天。”
“她们啊,能不热闹嘛。您不出府不知道,这几日知府衙门算是焦头烂额了。”
凌犀一听同知府有关,追问道,“出了何事?”
阿九一边倒茶一边说,“扬州城闹出大乱子,都是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采.花贼。”
“采.花贼?”凌犀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九愤愤道,“说起来,这贼人甚是可恶,专挑大户人家下手,看上哪家有美人,还提前在门口留一枝桃花,通知人家自己要上门采.花。更可气的是,被盯上的人家无论做什么防范,最后还是被他得了手。这种毁人清白的人渣就应该丢进湖里喂鱼!”
凌犀想起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倒也碰见过类似的事,但提前通知这种行为还是头一次见,这不明摆着是来挑衅的?所以翼公子的要事在身怕不是就指的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姥姥:我看这孩子知书达礼,让我家公子和他在一起我放心。
云翼:嗯。
凌犀:……
沈瑞:……
8.第八章
采.花贼一事闹的满城风雨,受害者们到官府报案,知府衙门第一时间派人追查,但都一无所获。那贼人依旧逍遥在外,过不了几天就会有新的目标。
凡是有年轻子女的人家终日胆战心惊,就怕那贼人会盯上自家。徐知府加派不少衙役查办此事,竟连一点影子都没追上。一时间,知府衙门陷入僵局中,对上难以交代,对下难以服众。徐知府本就不多的头发又掉了不少,再解决不了此案,他就可以出家当和尚去了。
时至今日,无人见过那采.花贼的模样,连受害者都没有看清楚此人样貌,只知道是个身形不高的男人,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也正因为无人见过其真容,这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神乎其神。茶楼的说书先生,酒楼中的过往客人,一人嘴里一个样,有人说那采.花贼有三头六臂,三只眼,八条腿,能遁地而行,才会抓不到。甚至有人说做这事的不是人,而是哪个山中出来的精怪,为修功法到处采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