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说完,就有人不屑的打断他:“呸!这和我们分开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 我们就是放心不下,你们这些黑心的贪官,休想蒙骗我们!”
刘县令脸色一沉,刚要说话就被谢陵瑜淡淡看了一眼,他只好把话咽了回去。
谢陵瑜伸出手,做了个 “打住” 的手势,觉得有些好笑,“别着急,待我说完,你们想天天见面是铁定不成,这样风险太大了,制药也需时间,不如你们领了药,每三天一见可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有些意动。
其实他们也知道,如果今天大伙儿都去了,或许真的连那一线生机都没有了,但他们仍执意如此,因为这些官员不可靠,万一妻儿亲人死在那头,他们都不知道!
若是如此,他们宁可死在一起,但现在他们有了另外的选择,百姓也不是不讲理的,知道制药需要时间,所以这个三天一见并不苛刻,甚至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这让他们不由得多瞧了几眼这位俊朗非凡的公子,心中无端生出了几分期待。
谢陵瑜见他们不说话,便知道这事成了,他露出个笑容,转头便对上了青丘玦略含深意的眼神,他反手就把折扇丢了过去。
青丘玦众目睽睽之下抿唇,低眉顺眼的将折扇揣进怀里,像被迁怒的可怜巴巴的小仆人,孟毅心说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当场就要给他用力鼓掌了。
百姓七嘴八舌的正商量着,看起来还算平静,最后还是那个壮汉做了代表,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谢陵瑜瞧他那敌对的模样也不生气,招来侍卫中的柳岿,让他带队把人好好安置了。
柳岿抱了抱拳,接了这门差事。
百姓被客客气气的请回家,人群渐渐散开。
衣摆被扯了扯,谢陵瑜疑惑的回头,青丘玦眼观鼻鼻观心,谢陵瑜余光看见面色难看的刘县令,这才想起来有这号人物。
刘县令见他看过来,脸色愈发难看,上前拱手道:“下官失职,还请公子恕罪!”
谢陵瑜温和的笑笑,手上下意识想摇两下,却发现空荡荡的,青丘玦识趣的将折扇递过去,谢陵瑜这才舒坦了,摆手道:“无妨,县令不必介怀,眼下谢某还想去各处看看……”
刘县令仓惶的心安定了不少,他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请便,下官这就不打扰了。”
谢陵瑜淡笑,见刘县令走远了,这才询问起另外三人的意见:“接下来我想去镇西瞧瞧,你们是随我一起,还是兵分两路?”
要去镇西还得先服药,如今刚来第一天就碰上这档子事,接下来可见是不平静的。
“今日不去镇西,你跟我去郎中那,孙小将军和孟公子可以去探一探……” 青丘玦轻笑一声,眼中一片深沉。
“探探这南凌,到底沦陷了几处。”
孙黔的目光骤然变了,“你是说……”
谢陵瑜目光一暗,想起一路上稀疏的人烟,荒凉的景象,突然脑中抓住了什么。
青丘玦却伸出手制止他们,只道:“不必多言,先行动起来。”
孟毅全程就没跟上他们,闻言像是见到了救星,点点头:“对对对,先动起来嘛。”
眼下当务之急是将瘟疫控制住了,其中两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药和瘟疫范围。
谢陵瑜看着身侧一身粗布衣裳的青丘玦,他眉间总是萦绕着一股淡漠,似乎时时刻刻都胸有成竹,不显慌乱,而自己终归是在京城待久了,方才一点暴动就让他心下微乱。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明显,青丘玦慢吞吞的侧目看他:“谢公子,有事儿吗?”
谢陵瑜轻轻笑了下,拍了拍孟毅以表鼓励,将他推到孙黔身边,孙黔冲他点头,表示自己会照顾好这位昔日同窗的。
谢陵瑜放心了,用折扇 “啪” 的拍了下青丘玦的胳膊道:“走吧,小青。”
52 被隐瞒的真相
镇中不乏郎中,这些从五湖四海而来的医者们,自己霸占了一处小阁楼,整日窝在里头制药,为了个药方商讨争辩。
阁楼后院和门前都晒着草药,地上散乱的放着杂物,进进出出的也有不少打下手的,瞧着不像小厮,估计是镇中来帮忙的百姓。
此番前来的郎中都是有真才实学,小有名气的,意见不和辩驳两句已是常态,这不谢陵瑜和青丘玦前脚刚进,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吵什么吵什么?都什么时候了还吵!外头多少人等着咱们呢,能不能收了自己那点固执好好说话!”
谢陵瑜循声望去,说话是是一位瞧着不像郎中的郎中,此人留着络腮胡子,双目一睁,倒是有几分匪气,他瞪着眼睛一拍桌子,“别跟老子瞪眼,外头现在已经什么样了,你们怎么就拎不清呢?真是没空跟你们这帮老匹夫掰扯!”
他说着一把夺过医书,也没管门口站着的人,自己去旁边看去了,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竟也没有生气,反倒是纷纷好言相劝起来。
谢陵瑜心下觉得稀奇,清了清嗓子笑道:“谢某似乎来的不是时候啊?”
之前与他面谈的那位老郎中自医书中抬起头,见他来了忙拍了拍方才发脾气的匪气郎中,生闷气的匪气郎中这才不情不愿的站起来,其他人也不好意思的冲谢陵瑜行礼,嘴里念叨着 “失礼了失礼了……”
谢陵瑜抿唇笑了下,摆手示意无事,走进屋子才发现这里真的不大,一张木桌上堆满的医书古籍,脚下横七竖八的扔着一堆没用的杂物,眼见着就要没有能下脚的地儿了。
诸位医者估摸着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平日里他们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手忙脚乱的去捡,谢陵瑜制止了他们,“不必了,诸位近日劳心劳力,不必拘于小节,在下贸然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到这里,他正色道:“外头的百姓等着你们,我们这些没用的人指望着你们,如今形势紧迫,还请诸位尽力而为。”
这些郎中们也收敛了表情,看着谢陵瑜的眼神含着深意与打量,他们对视一眼,点头:“我们自当尽力。”
他们早就听闻京中来了人,在坐的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只是这一位,倒有些特殊啊。
那位鹤发的老郎中这才笑了,挥挥手让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自己上前一步,给他细细说了起来,“公子,如今我们这药方已经有了雏形,阁楼里只是一部分人,我们三天一轮换,现下更多的人在镇西照顾着。”
老郎中捋着胡须,感慨了一句。
“不过能有这样的进展,那还得多亏了鹿大夫,这位啊看着年纪轻轻的,手里头是有真本事的,老朽与几位友人皆是心服口服。”
谢陵瑜微讶,心中记下这个名字,侧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青丘玦,见他不着痕迹的点头,便拱手笑道:“多谢老丈,那在下便自己瞧瞧,这就不打扰了。”
老郎中摆摆手,重新投身到医书药草中,还不忘塞给他一本他们自己编好的书,里头详细的记录着此次瘟疫的症状和每一份药方。
谢陵瑜背过手转身,与青丘玦走出阁楼,来到外头晾着药草的地方,寻了块木墩子坐下,随手翻看医书,另外一只手招了招青丘玦,随意询问道:“一起?”
青丘玦瞧着那只剩下一点的空位,伸手推了推他,蛮不讲理道:“往旁边去去,就你腚大?”
谢陵瑜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他,两人僵持片刻,好歹想着眼下不宜干架,谢陵瑜耐着性子往旁边挪了些,这人才婆婆妈妈的坐下了。
不过确实是挤了些,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大腿隔着布料挨在一起,谢陵瑜压下怪异的感觉,将医书递给他,坦白道:“我对医术一窍不通,你瞧瞧能不能看懂?”
其实他就是随口一问,毕竟青丘玦这样的一看就不是能静下心来学医的,他一看就是当阎王索命的,这谁家摊上这么个大夫谁倒霉。
谁知青丘玦接过,当真一本正经的看了起来,还是那种细细的看,眉间微皱,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折页上,多了几分书卷气。
谢陵瑜没打扰他,只是静静看着,愈发觉得此人不欠的时候,像个良家好儿郎。
不多时,青丘玦放下书,表情有些不对,谢陵瑜敏锐的察觉到,低声问:“怎么了,可是瞧出什么来了?”
“这是古籍上都不曾记载的一种疾病,症状是全身起可怖的疹子,这些疹子越严重,越会危害其内脏,到最后全身腐烂而死。” 青丘玦脸上没了笑容,看上去有些阴沉。
谢陵瑜被他说的心中一寒,没有记载就说明即使研制出了药,也不一定就能一次成功,注定要尝试许多次,而现在的百姓根本不信任他们,只怕是难办了。
不过事已至此,再难都得搏上一搏了,谢陵瑜忍不住皱了一下脸,将身子微微斜靠在青丘玦身上,也算是安慰他了。
感觉到身上传来的重量,青丘玦翻页的手一顿,却并没有推开他,只是斜眼看他道:“这才刚刚开始。”
谢陵瑜收起懒散的表情,凑过去扒着他也跟着看起书来,青丘玦盯着医书下方被涂抹掉的痕迹皱眉,模模糊糊依稀能分辨出这里原来写的什么——焚烧可摧。
他一下子合上书,谢陵瑜看见了他手臂上的青筋跳动,而青丘玦脸上没有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不那么像他,谢陵瑜只觉得此刻的青丘玦有一种距离感,他一碰似乎就能化作雾散开。
谢陵瑜心中一紧,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触到一片温热,他问道:“怎么了?”
青丘玦没吭声,半晌才勾起个笑,站起身来掸了掸灰,“无事,先回去看看孙黔他们打探到什么没有。”
这些郎中将这点抹去,便是信不过当地,应当是没有传出去的,就怕有人误打误撞,用了自焚这法子,到时候……
罢了,到时候再说。
两人回到刘府,一路上谢陵瑜识趣的没有多问,青丘玦一向是个秘密很多的人,他也并没有探究别人秘密的好奇心。
只是没想到刚走到门口,迎面而来两个人影,谢陵瑜仔细一瞧,还真是孟毅和孙黔,他们驻足等了一会儿,在门口相会。
几人默契的一起往前走,待来到青丘玦和谢陵瑜的屋子,这才坐下来谈。
孟毅是个憋不住的,刚坐下就苦着脸开口,“云楼,我们就去打听了一下为何别的镇如此荒凉,话刚说一半呢就被打了!”
谢陵瑜这是真没想到,瞧着孟毅递过来的…… 孙黔的手,上头有一片青紫的痕迹,像是被钝器砸出来的。
这一下子可不轻,这得亏是常年习武的孙黔,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孟毅,估计得伤及筋骨了,他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孙黔抽回手,皱眉道:“我们去镇上准备随意问问,正巧瞧见个卖菜的阿婆,我见她慈眉善目,便准备将那些菜收了,付了银两这才问了问,谁知……”
孟毅接过话头,绘声绘色道:“谁知那老太太突然发难,眼神有点飘忽不定,抡起那个棒槌就冲我砸过来,还好孙大哥慷慨救我,不然这要是抡到我身上…… 然后她就把银子扔给我们,把我们赶走了。”
他唏嘘不已,又心虚的替孙黔揉揉手,“不过你说说这老太太那么大反应做什么,我们不也没问什么吗?”
谢陵瑜顿了顿,按道理说老太太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不可能是这个反应,可若连老太太都知道那些小镇不对劲,刘县令又怎可能不知?
如今这刘县令只字不提,百姓避而不谈,谢陵瑜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刚到镇门口时,柳岿含泪跪下了说的那句话。
“见过各位大人,如今形势险峻,请大人们救救各位父老乡亲!”
当时他没心思想那么多,这会儿回过味了颇有些醍醐灌顶,柳岿当时此举倒也说得过去,他心中有志。但谢陵瑜忽略了,若是在寻常,这再怎么都是轮不到一届侍卫来说的,柳岿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那根本不是在请他们尽力而为,而是在暗示他们情况不对,也许镇中各处已经被控制住了,这些人并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让南凌沦陷的消息传出去,方才的老太太不一定是针对他们,说不定是以为他们是哪里来的外乡人,这才出此下策,让他们赶紧跑。
谢陵瑜捋顺思路,下意识偏头去看青丘玦,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两瓶药,抛给孙黔道:“有劳了。”
孙黔如今身上新添了不少处小伤,娴熟的给自己上药,突然他似乎琢磨明白了什么,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崩了一瞬,定定的看了一眼青丘玦,带着怒意拂袖而去。
孟毅摸不着头脑,谢陵瑜好意提醒道:“去看着他吧,给人上药。”
孟毅这时听到 “砰” 的一声关门,也顾不上问别的了,转头就出门去了。
谢陵瑜缓缓喝了口茶,侧目看着青丘玦,“你说他是不是也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