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瑜[古代架空]——BY:羡凡

作者:羡凡  录入:01-01


  “想什么呢,捋明白了吗?” 青丘玦见他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出神,心中多少猜到他在想什么,向来临危不乱的青丘公子心中烦躁了一瞬,略微有点心虚的打断他,“给重戮写信罢。”

  谢陵瑜这才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心中有些懊恼,摇了摇头去一旁拿笔墨纸砚,对着信纸沉思片刻才缓缓提笔。

  毛笔润墨在纸上似游龙般流畅,谢陵瑜的字自成一派,大气肆意却又在收尾时带上点圆滑,与他本人的脾性一样。

  青丘玦凤眸轻敛,淡淡的端详他极为认真的侧脸,待他写完,满意对纸张吹吹掸掸,这才状似不经意的垂下眼帘。

  谢陵瑜将纸张递给他,“这样可还行?”

  青丘玦伸手接过,打眼一扫。

  很好,前两段在夸陛下慧眼识珠,给他了这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中间三段将南凌知府与城主狼狈为奸写的绘声绘色,最后表忠心,表示自己有信心将此次的任务完成。

  青丘玦的目光在那句 “陛下信臣,臣便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顿了许久,嘴角不自觉抿出个不悦的弧度。

  谢陵瑜悄摸着观察他,见他目光定格在那句马屁上,以为他在为自己谄媚昏君的样子而不爽,赶紧出言解释:“这…… 这不是,我这是迷惑他。”

  “迷惑他?”

  青丘玦垂眸,捏着纸张的手微微用力,他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的重复了一遍。

  谢陵瑜莫名觉得背脊一凉,正襟危坐道:“我这是塑造一种愚忠正义的形象,绝对没有半分真心。”

  青丘玦没吭声,将信纸还给他,中肯的评价,“不错,进退有度。”

  意思是可以了,谢陵瑜将信纸封入信封中,他打开门将信交给小厮,嘱咐他交给侍卫送去京城,回身进门将门栓架上。

  谢陵瑜回头,看见青丘玦立于案前,提着笔随意的在纸上勾勒几下,婴儿的五官渐渐鲜活起来,谢陵瑜没有打扰他,而是静静在一旁看着。

  只是越看,越觉得这五官眼熟的紧,他凝眉思索片刻,只觉得答案近在眼前,却抓不住那转瞬即逝的感觉。

  蓦然。

  一张含笑温和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中,那人带他走过山水,闲谈天下……

  他终于想起来小阿宿像谁了,稚嫩的眉眼尚未长开,却像极了那位谦逊有礼的太子殿下。

  青丘玦放下笔,毛笔末端轻触木桌,谢陵瑜仍然楞楞的看着那幅婴儿像,半晌才艰涩道:“加上日子吧,以后便是阿宿的生辰了。”

  青丘玦听出不对,转头去看,对上了一双闪躲泛红的眸子,他顿了顿,“你也觉得像?”

  谢陵瑜别开眼,半晌才摇摇头,“不像,一点都不像。”

  理智在说,他是阿宿,不是太子重明,是他们从林间救下不谙世事的小婴儿,而不是某个人的影子。

  但是人都会有私心,谢陵瑜忍不住把对太子的感情倾注到小阿宿身上,忍不住心存幻想。

  阿宿阿宿…… 是宿命的宿。

  他侧身去看屏风后熟睡的小阿宿,手指摩挲着怀中刻着 “玦” 字的玉佩,恍惚的想。

  待尘埃落定,故人是否会静立槐树边,是否会策马朗笑来,谁也不知。

  身边似乎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怀中露出一角的折扇被人抽走,谢陵瑜下意识看去,吃痛的闷哼一声,“唔……”

  “你打我作甚?” 谢陵瑜皱起眉,不悦的想要夺回折扇,却被他侧身躲了过去。

  “说了带两把分我一把,这个归我了。” 青丘玦身子往后仰,打了个哈欠往里头走。

  谢陵瑜顿时什么伤感的心思都没了,抬脚欲踹,青丘玦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回头凑近他,“别想偷袭我,你功夫还不到家。”

  这话说的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谢陵瑜心中一惊,这人却像是随口一说,转头便开始宽腰解带,“明日摇篮便到,今日先挤挤。”

  谢陵瑜见小阿宿睡得正香,便没有吭声,褪下外衣小心翼翼的进到床里边,将小阿宿护到怀中,免得某个睡姿霸道的压着他。

  小阿宿咂咂嘴,埋进了谢陵瑜怀中。

  烛火被掌风熄灭,室内陷入了昏暗,身边传来两道匀称的呼吸,青丘玦却难以入睡。

  方才瞧见谢陵瑜露出哀伤的神情,他心中骤然涌上一股奇怪的烦躁,鬼使神差的便夺了折扇,妄图扰乱其思绪。

  没什么缘由,不过是心念一动便去做了。

  许是念着往日情分,许是觉得他是个可结交之人,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根本不必深究。

  60 林城已至

  夜色浓郁,人陷不自知。

  清晨枝头立着两只喜鹊,清脆的鸟鸣混着晨雾的淋漓,谢陵瑜起了个大早,与鹿回闲坐庭院中,聊了会儿瘟疫的情况。

  鹿回将摇篮送了过来,还贴心的带了个驱虫的小药囊,谢陵瑜很是感激,与他打了个招呼后悄悄进屋,小心翼翼的将孩子放进摇篮里,轻手轻脚的将其推到青丘玦身边,以防不测。

  小阿宿睡得很香,小嘴动了动,却没有醒过来,谢陵瑜无声的笑了一下,抬眼间瞧见青丘玦眼下有淡淡青色,他皱眉凝望片刻,心中纳闷的思忖。

  他们这几日早早的便睡下了,青丘玦怎么还是一副没休息好的样子?

  谢陵瑜虽然奇怪,但眼下还有客人招待,就也没有深究,摇了摇头便转身出去了。

  阁楼中的诸位郎中都在挑灯夜战,为的就是那一纸药方。

  两人在院前聊了许多,鹿回的意思是,最终的药方已经有眉目了,只是其中几味药材极为难寻,且难以预估是否人人皆能适用。

  但照目前的形势来看,已然是最好的消息了。

  鹿回眼下正忙着镇西的事,不便多留,两人匆匆告别,独留谢陵瑜一人负手而立,对着广阔无云的天际沉思。

  他如今在刘府的院中,却也不难想象如今外头热闹的样子,今日便是三日之期,各家各户早早便排起了长队领药。

  一家人分隔两地,他们也许每日闲下来便会伏在窗前,朝着镇西望去,镇西的人们也许会透过门缝朝着东面瞧,街头小巷层层叠叠屋子的尽头,便是他们的至亲,明明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就好像他在父亲书房看见母亲的画像,只能在心里不断描摹着母亲的眉眼,梦里数次相见,却终究是过眼云烟。

  思念思念…… 便是重要的人不在身边,只好一次又一次沉浸在过往里,分明似黄粱一梦般暧昧朦胧,却又令人酸涩的痛彻心扉。

  所以,只有握在手中的美好才不会跑。

  “发什么呆?” 低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谢陵瑜思绪被惊扰,又因为情绪不高涨,便没有动作。

  “小阿宿呢?” 谢陵瑜看向身后的屋子,只见两个体态丰腴的妇人一前一后进去,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别担心,她们是奶娘。” 一只温热修长的大手拉住他的手腕,谢陵瑜下意识挣动一下,没挣开,反而被身后的力道扯的一个趔趄,后背撞入一个结实有力的怀抱。

  此人应当常年习武,心跳稳健有力,可以感受到他布衣之下覆着薄薄一层肌理,并不像寻常男人那样虬结,清瘦又结实。

  这是谢陵瑜的第一想法。

  此后两人都是微微一僵,谢陵瑜反手一肘子顶过去,青丘玦没躲,闷哼一声。

  谢陵瑜捋捋微乱的衣摆,抬头无奈的问:“你扯我做什么?”

  青丘玦喉结滚动一下,抚了抚心口的衣料,淡淡道:“怕你闯进去,不方便。”

  谢陵瑜正欲开口,便听这人又道:“今日午时左右林城便到,此人心机颇深,可惜与重戮是一丘之貉,改不了疑心的毛病。”

  谢陵瑜这下顾不得之前想要说什么了,算了算时辰,约摸那会儿镇中百姓都去镇西探望家人了。

  “林城带了多少人?” 谢陵瑜谨慎的问,此人他多少有些了解,是个阴险狠辣却又不露声色的人,能忍又有野心。

  当初他只是是重森殿下的副将,如今倒是风光,仗着重戮宠爱,行事也嚣张惯了。

  青丘玦明白他的意思,无声的跟他比了个数,轻嘲道:“知道以为他是押送粮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杀人灭口呢。”

  谢陵瑜不满的皱眉,“真是好大的架子,即便是陛下亲临,也不该如此兴师动众。”

  呸,真不要脸,分明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报复吧,那日在殿上自己儿子不争气,倒是怪到他头上了。

  谢陵瑜沉着脸,他生的俊朗,这种神情令人觉得沉稳又可靠,似乎他心中早已有了定夺,青丘玦目光落在他脸上,半晌偏过头无声的笑了下。

  指定是在心里头骂人呢。

  谢陵瑜不方便带着小阿宿,只好将孩子托付给府中奶娘,好在两位奶娘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性子好,哄孩子也很有一套,小阿宿并不排斥她们。

  谢陵瑜这才放心。

  他们并没有因为林城将至而自乱阵脚,谢陵瑜照常去了郎中聚集的阁楼,意外发现上面居然有了牌匾,墨底金字——悬壶济世。

  谢陵瑜心里蓦然掀起来涟漪,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青丘玦,这必然是他的手笔。

  只是他似乎从未参透青丘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而肆意妄为,嚣张又会算计,时而淡漠疏离,似乎没什么能入他的眼,也没什么在乎的事,时而沉稳可靠,令人信服,时而又让人捉摸不透,浑身散发着神秘气息……

  他似乎有很多面。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会记得给孩子喂食制床,会私下命人为这不大不小的阁楼送上个 “悬壶济世” 的牌匾,为他们正名。

  这些细节拼凑着一个温柔细腻的,一个他尚未了解的青丘玦。

  “你……” 谢陵瑜看向青丘玦,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在触及到对方清亮的凤眸时,又化作了一声无奈的笑。

  他甩了下衣袖,没再去看青丘玦含着询问的眼神,径自走进阁楼里。

  谢陵瑜心中释然。

  罢了,他是怎样的人,就算问出来了又有何意义?与其听人言说,不如自己亲身体会,慢慢去了解。

  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想去了解这么个麻烦的人,就好像当初心中一直惦记着和青丘玦称兄道弟一样莫名其妙。

  照例在阁楼里绕了一圈,这帮郎中没了一开始的拘束,已经将他们当自己人了,屋子里医书横飞,再一次令人无法下脚,晾着的药草都变得歪七八扭,一看就是随便摆的,屋檐脚下已经开始结了薄薄一层蛛网,黏着不幸路过的虫尸。

  谢陵瑜看的眼皮子直跳,但瞧他们那副与瘟疫死磕到底的样子,到底是没说出来,老郎中这些天白胡子似乎又多了些,匪气郎中也愈发暴躁,好在药方的事还是有进展的,这令他们舒心不少。

  谢陵瑜今日去不了镇西,也不用给百姓帮忙,只好再次背起药篓,同青丘玦去落梅山采药,两人翻身上马,沿着天光落下的地方而去。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阿随…… 阿随?你这是发什么呆呢,叫你多少声了,喏…… 这个给你,赶紧送去镇西吧。” 一位小厮打扮的年轻男人冲少年喊道,眉眼带着无奈。

  阿随匆忙收回视线,低着头连连道歉,也不管人家应不应,转身就跑了,小厮嘴里纳闷嘟囔了几句,“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

  他穿着粗布衣裳,急匆匆的走在大街上也没人在意,谁也没瞧见他惨白的脸色,和一直颤抖不停的双手,他嘴里还在念叨着对不起,也不知道是同谁说的。

  “啊……” 谢陵瑜揉了揉脖颈,发出一声喟叹,他晃晃悠悠的骑着马,身后是满满当当的药篓,嘴里喋喋不休,“这两天我都快把这些草药认齐了。”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谢陵瑜立马转头盯着他,觉得准没好话,谁料这人今日没抬杠,夸赞道:“谢兄天赋异禀,羡煞旁人。”

  谢陵瑜被夸的一愣,还没开口说话,便看这人猛的一夹马腹,马儿瞬间嘶鸣一瞬,衣袖翻飞间这人回头看他。

  谢陵瑜愣住了,只瞧见他潋滟的凤眸含笑。

  “午时已过,来不及了。”

  声音随着风掠过耳畔,谢陵瑜回神后也策马跟上去,两个人距离越来越近,马尾在奔跑中扬起,不小心染了别的气息。

  午时已过,林城的人已经到了,而林城本人却不知是何原因,仍然未到,士兵将小镇包围起来,谢陵瑜赶到时,气氛剑拔弩张。

  孙黔的手按在剑上,眉宇间一片冷意,一向傻乎乎的孟毅也沉下脸,站在孙黔身侧与前方的士兵对质。

  谢陵瑜与青丘玦心下了然,这是明摆着刻意为难他们,谢陵瑜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手指一拍折扇,打断了这紧张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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