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皇上恩典,特允年关前,唐家人入宫与她聚一聚,这可是后宫里难得的一份殊荣。
哪知刚得意没多久,母亲带着妹妹一来,说的事儿,就让这将成的好事又成了悬事儿,欢軎和得意成了为难。
原来觉得威远侯府的世子配妹妹,还勉强刚好,眼下母亲竟说妹妹看上了云府的大公子。
怎么说,她也为皇帝诞下了皇子,便是皇帝命不久矣,太子登位,但她儿尚小,只要安分一些,想来太子也不会容不下她们母子。
只要能容,她儿来日便是亲王。而她自然是可荣养王府的太妃。妹妹也就会是亲王的亲姨。
云府虽说门第不差,可到底比不得王侯之家。若是太子登位后,云家后继无力,她妹妹嫁过去,日子哪里能有多好?
婉贵妃看着妹妹在母亲提起此事时,两颊飘飞的红晕,心里就连连叹息,这傻妹妹居然真是动了心。
叹妹妹傻的同时,未免又有一点儿微妙的羡慕。一入宫门深似海,哪里有那么多真情实爱?
皇上于她,不过是能给她及母族庇萌的皇帝,并非她爱人,更非她丈夫,无关情爱风月。
只是,在她看来,云府不及威远侯府好,云归也让她觉得比不上楼桓之。也不知妹妹如何偏就看上了他去。
但妹妹真动了心,她这个做姐姐的也不好一口回绝了。只是……虽说云归在她看来不够好,可和楼桓之两人,谁人敢说不是当下京都最受瞩目的两大新贵?
若真是弃了楼桓之,而取云归,那些不愿她安生的贱蹄子们知晓了,不得赶紧给她安一个“恃宠生骄”的罪名?
这两个人在京都让一众闺阁女子何等趋之如骛,她便是深居后宫,也知晓的清楚。若让她亲妹挑完一个又挑另一个,再加上有心人的挑拨,难保皇上不会当真。
一旦皇上认为她“恃宠生骄”,对她生了厌,别说妹妹的好事不成,便是整个唐家也要因她的失宠受连累。
她暂且当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再等等看,若有时机,她自然不会让妹妹失望难过。
长叹一口气后,到底没有应下这件事儿。即便母亲把不快摆在了脸上,她也未有临时改主意,大包大揽,只心里有些不好受。
尤其是妹妹临走前,那欲语还休,蛾眉微颦的模样,实在叫她心疼。
第08章 除夕夜里
楼桓之应下教云归射箭一事后,几乎日日都到云府。虽然不曾多说话,可云归明显察觉楼桓之的欢喜。见着他欢喜,自己便也欢喜了几分。
且学射箭对自己也是有益无害,又能大大方方地每曰与楼桓之在一处,他突然觉得这个寒冬像是温暖的春日。
当然,与楼桓之欢快相处时,也有些许内疚。但暂时也只能将内疚藏于心底,敲边鼓这事儿刚起了个头,还得再接再厉才是。
同时,尽自己最大努力,勤奋学箭技,让父亲少些担心,也能稍稍让自己心里好过些。
楼桓之往往带云归到京郊的校场。起初,云归还担心会否打搅其他人,后来发现这校场算是半废弃的,寻常不见人影,也就放了心,安心和楼桓之学起射箭来。
说来也不知为何,明明无甚武学天分的他,学起射箭来,居然只是气力不足,准头却是一次比一次进步,甚至可以说是进步飞快。
倒让楼桓之惊讶好一阵子,还问,“谁说你无武学天分的?这射箭天分,可比我好。”
“你们学武,不都是小时候学的么?起初要扎马步练基础,还要学内功法罢?”云归言道,“在我小时候,父亲也给我请了个武打师傅,摸了我筋骨,说我天生下盘不稳,筋骨脆弱,不适宜长久练武。”
楼桓之闻言只好点点头,“想来有得必有失,有射箭天分,也是一件大好事儿
云归深以为然,渐渐地也喜爱上了练习箭法,从五米远练到+米远,从站着不动,到马上射箭,一步一步,都是由楼桓之亲手牵他走来。虽也有挫折苦累,但到底是如获至宝。
这时他深刻懂得,遇上一个对的人,是何等重要。错的人如向寻,足可毁去他一生。对的人如楼桓之,足可使他成长,让他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转眼又是除夕。
温媛亲自下厨包饺子,云归想了想,抓上云定,一道去帮温媛。许是没人陪着云锵,云锵觉得孤单了,不一会儿也踱步来到厨房,俨然忘了他之前一直秉持的“君子远庖厨”。
云锵背着手左右看看,倒让母女三人觉得有些碍手碍脚,云定直接一些,开口就道,“父亲您出去玩儿去罢,这儿有我们三人就够了,您在这儿碍着我们。”
云归心一提,果见云锵话也不说,板着一张脸就快步走了。转向云定道,“你怎么和父亲说话的呢?”
云定还未辩解,温媛已经道,“无事,你父亲那个人,就该说说他。今儿是除夕,咱们好好儿地过
有母亲祖护,云归只得无奈闭嘴不再说。只是过了半个多时辰后,心里到底放心不下,和母亲打了声招呼,也就出了厨房看看父亲去了。
在后院里遍寻不着,才听邓喜说父亲先前写了对联,像是拿去府门贴去了。便又往府门方向走,不多时,果见守门几个人,都帮着父亲在贴对联。
云归看了看,见上联是“喜居宝地千年旺”,下联是“福照家门万事兴”,横批是“喜迎新春”。虽无新意,但意头甚好,“父亲,我替您贴罢。”
云锵颔首,“果然还是你最乖。”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媪尬。他向来难得夸赞孩子。更别说用“乖”这样的字眼。
看向云归,却见云归笑得开心,“嗯,我是父亲的乖儿子。”
便又释然。他坚持“严父慈母”+多年,在这共迎新年的日子,夸一夸儿子也是应该的。最要紧的,还是全家欢聚一堂,和乐安美。
今年过年,少了陈姨娘碍温媛的眼,心情好了许多,便也愿意亲自动手包狡子。小心翼翼在一些饺子里放铜钱,心里安宁欢喜。嘴角也是不自知地微微翘着。
云定也难得地安安分分,不再在外头胡玩半日才归家,一直守在温媛身边,彻底当一回孝子,倒是把云锵看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最让云归松一口气的是,云锵未有因云跃身故的事情,伤心郁郁太久。他还记得回来京都,告诉云锵,云跃被苏中荀下毒害死的事情时,云锵骤然老了几岁的颓唐模样。
因此,他愧疚了许久,后来反倒是云锵安慰他,“各人有各命,云跃命中如此,怪不得你。再者,若非他有意害你,也不定会落得如此境地,也可说是他咎由自取……或许,云跃这样走了也好,不若照他的性子,怕会给云家带来不幸。”
他再清楚不过。云跃本来命运并非如此。至少前世时,直到他身死,都未有听到云跃离世的消息,想来是比他活得长久罢。而如今,尚未及冠就已然身故,不得不说有他的缘故。
当然,若非云锵因此难过,他根本不会心生愧疚。在他心里,云跃从来就未有丁点儿的分量。虽有血缘关系,但论起亲疏来,不见得比苏中荀更加与他亲近。至少他与苏中荀,还有平和来往的时候,与云跃却是除了冷淡就只有针锋相对
说他冷漠也好,说他凉薄也罢,他总共这么一小个心脏,装下了父亲母亲,云定桓之,基本很难再容下别人。
且柳北施渊两个,关琮易辞两个,都在他心里占了分量,他哪里还会多在乎一个恨不得自己去死的庶弟?
所以,如今见得云锵渐渐释怀,不再因云跃神伤,他便也不再多想云跃和先前那件事情了。权当云烟过眼消散。
到了除夕夜里,云定难得地主动起身敬酒,长揖贺道,“愿父亲身体安康,万事顺意。”
云锵得了这表态,也不再板着脸,带出一点儿笑容来,饮了一口酒。
紧接着,云归也站起身来,“儿子亦祝愿父亲、母亲身体康泰,新的一年无忧无愁。父亲官场顺心,母亲永葆美丽。”
说完,仰头饮尽杯中酒。
温媛连忙道,“都是自家人,你何必喝这许多,还喝得这般急?我和你父亲都知你心意,哪里用得着你如此饮酒来表孝心?”
云归放下酒盏,笑了笑,“母亲,无妨的,今儿是除夕,能一家团圆,儿子高
、w”
云锵轻叹道,“是啊,本以为你和定儿今年怕是不能赶回来过年,得在湘国或是哪儿囫囵过了,没想……圣上英明,将战事延迟新年后,这才使得我们一家,得以团聚。”
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有人去反对,纷纷点了头,并不多说。
云归想着在威远侯府的楼桓之,心里放心不下,便有些心思游离。温媛瞧得真切,便有些担心,“怎么了?可是哪儿不舒坦?”
回过神来,连忙道,“母亲不必担心我,我未有哪儿不舒坦。只是……”
云锵道,“有话就说,都是自家人。男人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听得这话,云归再不迟疑,言道,“想到楼世子独自家中,伶仃守夜,有些挂心……”
云锵是知晓威远侯府境况的,温嫒虽知之不甚细致,可也知晓个大概。京都的秘密,是最难藏的,王公侯府的秘密亦然。
更别说威远候长年不在京都,连过年也鲜少归家的事儿,以及威远侯府一直未有当家主母的事儿,还都不算是个秘密。
温媛向来心善又心软,当下道,“不若……咱们把楼世子请来一道过除夕?”云归一喜,又看向云锵,云锵沉吟一会儿,也点了头,“楼世子对你可算是极好,又尽心教导你学箭术,若非楼世子身份高了些,我当真想把他认作义子。也罢,把楼世子请来一道过年罢。”
得了两人的同意,云归忙不迭地让邓軎去请人。待得邓喜得令而去,云归向云锵和温媛道,“多谢父亲、母亲。”
“傻孩子,这有什么可谢的?楼世子为人正直友善,你与他交好,我与你父亲都再放心不过。”
云归一想到,可与楼桓之一道过年,不必让楼桓之孤零零地待在冷清侯府,满心都是欢喜。虽心里有点儿愧对父亲、母亲,可到底是让欢喜占了上风。
往后,他必定和楼桓之两个人,一道孝养父母,尽力偿还教养恩惰。
等了不过两刻钟,楼桓之就到了。先是向云锵和温媛问好,递上新年礼。云锵道,“楼世子愿意前来,已是给足云府面子,如何还需带礼品上门?”
第09章 入宫未回
楼桓之看一眼云归,正好目光相对,彼此眼中都有笑意,“伯父,我在您面前,从来就不是甚世子,只是桓之罢了。伯父大可唤我名字。”
云锵想着今儿是除夕夜,太过拘礼,倒显得矫情,便道,“听云归说,你字‘琪安,?’’
楼桓之为免云锵多想,便不提“锳安”二字,是云归所取,只点头应道,“确是。伯父可唤我‘锳安’。”
云锵笑了笑,“如此我今夜,就却之不恭,仗着长辈的身份,托大一回了。”楼桓之回道,“这如何是托大,伯父为长辈,我为晚辈,绝无托大之嫌。”云归忍不住开口道,“好了,你们别一个劲儿地客气了,还是赶紧一道用年夜饭要紧,不然可得冷了。”
温媛点头,“说得是,还请楼世子快入座。”
“母亲,您也唤他名儿就是了,都一块儿过年了,还一口一个‘楼世子’,多别扭?”
温媛正要说两句云归,楼桓之却先一步道,“云归说得是,还请伯母莫与我见外〇”
待得楼桓之坐到云归旁边,女婢便端上菜来,待得一一摆放好了,竟是桌上少有空位,可见丰盛。
云归当先道,“锳安,你尝尝这饺子,可是我母亲亲自动手做的。”
楼桓之执箸夹起一个,送入口中,连连点头,向温媛道,“伯母果真好手艺,这校子皮薄焰鲜,实是唇齿留香。”
温媛听得这样夸赞,当下欢喜了楼桓之几分,“哪里有那么好了?不过要真是觉得好吃,便多吃一些
云归见楼桓之逗得温媛开心,更是高兴,也夹起一个饺子尝尝。边上的云定已经连着吃下两个,大声道,“母亲做的饺子就是与众不同,当然了,我也从中出了力……”
云锵m—眼云定,“吃你的罢,当你是要夸赞母亲手艺,原是要自卖自夸楼桓之看着眼前这一家子,心里虽有些酸涩,却因云归如此费心,让他过来一起守岁,又觉得温暖一片。
在他心里,云归的家人,便也是他的家人。他想要尽心守护这一家人。让他们一直如此温馨快乐。
头一个吃到饺子里包的铜钱的是云锵。坐在一边的温媛几人,还能清楚听见牙齿咬着铜钱时“嗑”的一声响。
云锵皱着眉,将口里铜钱吐在手上,半晌道,“……咱们下回还是别用铜钱罢,危险。”
除夕夜。皇帝携皇后、众皇子一道登上皇城墙,放烟火,与民同乐。自皇长子归来后,与太子之间的僵持好似暂时化解,握手言和。
云销等人未离开府门,只温媛放了一些家里人不在云府的仆婢出府。恰在用好年夜饭,预备守夜迎新春时,外头忽传消息,说皇长子在皇城墙上被外来飞箭射伤,皇上大怒,好好儿的一个“与民同乐”成了百姓惶恐。
云锵闻讯后沉吟不语,半晌问道,“云归,你以为此事如何?”
云归回道,“此事断不会是太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