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缓等得天黑不见云锵回来,到底忍不住来寻云归,一入厅里,就见云归两兄弟愁眉不展,心里更加急了,“可是有消息了?”
云归一怔,随后展开笑容来,“无事,父亲两人是入宫,又不是去甚危险之处,母亲不必忧心。”
其实,他的忧心一点儿也不比温媛少。温媛担心云锵,他却是既担心云锵,又担心楼桓之!而且他比温媛还要清楚,宫中那是吃人的地方,实乃凶险之地!
可为了宽慰温媛,他不得不振作起来,不得不自欺欺人。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宫里怎就不是危险之地?你老实说,可是有你父亲的消息了?可是……坏消息?”温媛一把抓住云归的手,忐忑不安问道。
云归摇头,“暂时还未有父亲的消息,但未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母亲且宽心罢,眼下父亲离府尚不到一日,说不得再等等人就回来了。”
又一个夜晚过去。云府上下未有合眼。主子们不睡,做下人的哪个敢呼呼大睡?且要是主人家得了祸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逃不掉,便是真敢睡也睡不着了。
到了已时。终于有消息传来云府,说是皇上发怒于太子,认为是太子不顾手足之情,残害皇长子,决意要废太子,改立皇长子为太子。
请了许多重臣入宫就是为了此事,结果无人附议皇上,反而屡劝皇上三思,皇上震怒,以结党营私之嫌,直接扣下众臣,不予人归。
云归让邓喜取了碎银子赏报讯的小厮,“你是哪个府上的人?”虽说这消息应了他先前所忧,可未必消息就是对的,到底要问问清楚。
“小的是威远侯府上的。世子先前提起,若有甚要紧事,可来问云大公子。”小厮推脱银子,“所以小的来一是为了报讯,二是为了向云大公子讨个对策。”
云归蹙眉,“这话怎么说?侯府尊贵,岂是我能拿主意的?”且……便是最近时局不稳,楼桓之也不可能刚好料准了这几天会有事发生,提早对这小厮做下吩咐罢?
小厮苦着脸,低声道,“世子既有这样交待,想来与云大公子交情甚笃。那云大公子也该知晓咱们侯府上是怎么个境况。”
“侯爷还在外未归?”云归想想,觉得这小厮所言,或许有那么几分真实。只是到底有些信不过。
他几番去威远侯府,要这小厮真是楼桓之的身边人,他怎会从未见过?且楼桓之手下有些亲兵,这样要紧的事儿,自是该吩咐亲兵来,如何会使唤个府上小厮来?
“侯爷未归,侯府无女主子,世子一走,也就只有张姨娘话事。”小厮回道。
“张姨娘可有应对?”云归又问。或许单靠这般问,是没法确定消息真假的。那他是否该用一用前世时,在宫中的人脉?只是今生重来,照理他与他们并不相识
小厮扁了扁嘴,“张姨娘说侯爷安好,侯府也就安好,其余不必理会,让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话答到这里,小厮也有所察觉了,估摸着云大公子是不信他,连忙掏出侯府的身份牌子,递向云归让他看。
云归只瞥了一眼,“冒昧一问,你是如何得的消息?”其实他此时已经再无心思与这小厮废话了。与其仔细考究小厮所言真假,还不如早些找宫中人脉探听,也好寻思解救之策。
“一个宫里公公递的消息。”小厮小心翼翼答道。
他确实是侯府的小厮,消息也确实是真的。只不过他的主子不是世子,而是另有其人罢了。“云大公子,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可得早些想法子罢?”
“那公公如何称呼?如何形貌?”云归打置着小厮,不错漏小厮一丝的神色变化。
小厮一怔,好端端儿的,问小太监的称呼形貌?是随便糊弄几句?还是照实答?这云大公子看起来颇为精明,若是胡扯会否漏了马脚,反而不美?
想着皎咬牙,决定照实答。似云大公子这样的外臣,又是新责,如何能清楚宫里一个公公?告知也无妨。
“那公公自称添平……”小厮刚说到此处,却见云大公子直直盯着他。许是在深夜里,云大公子又一身白衣,这一盯就显得十分可怖。
“你是太子的人。”云归笃定道。前世伴在向寻身边,他的大大小小心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添平就是其中之一。
眼下他是不必再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打探了。也不必冒险找宫里人。确定这个,就能知晓消息是对的。毕竟向寻眼下自身难保,不可能无事找事,饶了个弯儿地骗他。
只是,向寻为何要透露消息给他?盼他心焦楼桓之和云锵的处境,主动出手救人,顺带一解他的困局?
毕竟他二人是因向寻才被皇帝疑心他们结党营私。要想救得二人出来,先得让皇帝相信,云锵几人不过是为着大靖江山社稷,并不图私心。
一旦皇帝相信了,也就会重新考虑他们的谏言,从而缓下对向寻的处置。这样一来,向寻自然也就有了时间和机会,找出证据力证清白。
就算他这一番猜想是对的,可向寻究竟是凭借什么,把主意打到他头上?难道是笃定自己能够救得云锵和楼桓之?若真是这样,向寻可真是太看得起他。
云归这边想着,小厮已经“咚”一声跪下了,“小的,小的……”
他本只是被太子安插在威远侯府里的一枚小棋子。也是因着他胆小无用,所以不似其他棋子,早早被拔了出来,幸存至今。
若非太子境况堪忧,举步维艰,也不会想起他这么个早被人遗忘的无用之人。
云归确定了事情,也不想费时间为难一个小厮,让邓軎打发人走,自己先回后院。还未走到,温媛已经带着两个仆婢走得急快,“如何了?是不是有了消息?”
先前邓喜来报,有人来传消息,云归安抚了温媛,就亲自出来,想来是耽搁了这么些时候,温缓等不及,便急忙出来了。
“母亲莫急,会有解决办法的。”云归有些头疼。若是不据实告知温媛,温媛必是胡乱猜测,不减担忧。所以到底得据实以告,“父亲暂且无事,只是皇上疑心他……结党营私。”
温媛一听,险些晕厥过去,“怎么可能?你父亲他万万不可能的啊!”她太清楚结党营私的罪名扣下来,会是怎样一个后果。“皇上他怎么……”
云归急急拉了温媛一把,“母亲,我们回屋再说。”恰巧云定也从后院过来,兄弟俩一道扶着温媛回去。
入了主院内室,扶温媛在软椅上坐好,“母亲,父亲既未有做过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咱们也就不必太过担心。只要皇上有心查,父亲就能清白。”
“你还小,你不懂。一旦皇上起了疑心,就算真相大白,他也是不信的。”温媛以手支着额,惶惶不安。
“我必定会想出法子来,让父亲安然无恙。且父亲原本是皇上心腹大臣,想来是一时怒火攻心,这才将为太子说话的大臣一并发落,待得皇上冷静了,自然也就记起父亲对他的忠心来。”云归劝慰道。
温媛摇头,“你不懂。就因为你父亲原是皇上的心腹大臣,颇得他信重,所以一旦有这样事情,才更加得不了好!”
云归心一沉,想再劝解,却实在再难找出话来。他的担忧不比温媛少。被拘在宫里不能出的不止有他的亲生父亲,还有他的楼桓之。
好不容易楼桓之重获皇帝信任,眼下就又要破裂了吗?皇帝会否疑心楼桓之其实一直都站在太子那边?
真不知皇帝怎可糊涂至此!前夜召进宫的大臣,都是大靖的股肱之臣,一下子全部拘在宫里不允人归,这是何等失人心的事情!
眼下还是年初二。若在往年,是拜访同僚亲戚,最热闹的一曰。皇帝这是连个年也不让人安宁的过!扣着这些大臣,也不怕向氏江山动摇?不怕大臣们无心再为大靖效力?
也不知向临的生母卫氏,是何等人物,竟能让一国皇帝爱屋及乌得不惜朝野动荡,不顾社稷江山!
不过是爱子受了伤,还不到命悬一线的时候,皇帝就已经失分寸至此,可见这天下之主果真该换人了。
第11章 藏头露尾
云定也想不出话来安慰温媛,只道,“要是皇上真要处置父亲,大不了我带人去救他!”
温媛被这话吓得一跳,“你若是如此行径,岂不连你也要搭进去?你是想生生气死我吗?”
“好歹我也是救过皇上一命的人!我不过是救我无辜的父亲,何错之有?”云定梗着脖子道。
“定儿!”云归忍不住出声,“我本以为你已经长大了,但你这话让我觉着你还+分不懂事。眼下父亲有难,我与母亲已是担忧不已,若你还胡乱来,我和母亲要如何是好?”
云定撇过头去,有些气哼哼,“那哥你说,眼下该怎么办?”
云归转向温媛道,“母亲,此时府上万万不可乱,不然父亲处境会更糟。还请母亲振作起来,主持中馈,安定人心。”
温媛勉强镇静着应了,云归接着道,“我回屋静心想想法子,还请母亲再坚持多些时候。”
云定的不服之心淡了,“哥,你好好儿想,我必定守好府上,绝不让人趁机惹祸生乱。”
有了云定的话,云归也真正冷静下来。正要回房思谋,温媛道,“不若你们兄弟俩就在我这院里的偏殿歇下罢。这样我也心安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一道应了,云归且先过去偏殿,走的一路,在寻思可否从向临身上入手。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
只是向临能答应自己?要这局是向临设的,自然不肯竹篮打水一场空。要并非向临设的,能趁机将向寻拉下马来,又何乐而不为,怎愿意答应他,去劝皇帝?
天蒙蒙妄
云归从屋里头出来。打开门,外头的风夹带着雪,扑在身上,又涌入室内。
隔壁的温媛一听见声响,就连忙使人过来问问。云归便随着温媛的贴身仆婢见温娱,“母亲。”
“可想出法子了?”温媛急问道。
云归神色肃重,在温媛急切的神色里,到底重重点头,“有法子了。母亲静待好消息罢。”
他所想的法子,是可救人,却是最大逆不道之法。他不知道眼下有多少人在下棋,身为棋子的人又有多少。他从来无意插手此局,但到底身不由己。
离开温媛的内室,唤来邓喜,“昨儿来报信的那个小厮,你去给我找来。”
又唤来云定,“定儿,你去找找你信得过的人,让他们找出宫里一个叫‘添平’的小太监。若是找不着他,那能找着与太子通信之人,亦可。”
两人领命而去,云归回后院寻温媛,“母亲,您可熟识一些好嚼事儿的妇人?
他想来想去,只从向寻那儿着手,还是不够的,还得要些人把消息传得更广更泛。再加上向寻的配合,此计方能成。
温媛一怔,道,“你作甚问起这个?”
云归不想让温媛知晓太多。此事太过冒险,一旦暴露,必是身死的结局。能尽量少牵扯亲人,便少牵扯。
“儿子有用。还请母亲把人找来。”云归言道。
温媛沉吟一会儿,“人自是有的。只是,那到底是妇人,你这个外男如何见得?眼下云府堪危,好歹我身为云府主母,又是你的母亲,照理来说,该是我来护这头家。奈何我不中用,这样重任便早早落在你身上。倾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想做什么,不妨仔细与我说,不必顾忌^”
云归犹豫起来。且不说这法子分外冒险,只说其中罪恶,便是温媛万万难以接受的。说了出来,温媛执意反对,他又待如何?
父亲和楼桓之被拘在深宫不得出,安危堪忧,哪里能再拖得时间?眼下最好的法子,也就是这么个法子了。
“母亲,航脏之事,怎容污耳?”云归艰难道。
温媛听了这话,半晌都愣愣看着云归。随后竟是捂脸呜咽起来,“是我不好……我自认良善,向来掩耳盗铃,从不去理会那些摆不得台面的事儿……你父亲位极人臣,效力于天子,说是耿直刚正,其实要换这偌大荣华,就真是一点脏污不沾手
了?我为求一身干净,装聋作哑,懦懦缩缩,连后宅阴私也不管不顾。我以为这是好的,却苦了你……你是我心里的珠宝,却因我自私,早早沾惹这些见不得人的腌臜!”
云归听得莫名心里微苦,“母亲莫这样想。儿子已经长大了,保护父亲、母亲,保护云府上下,是儿子与生俱来的责任。”
温媛手微颤地抓住云归的手,触之冰凉,是一点儿温度也无,又看他眼下青黑浓重,心疼得不行,“让母亲与你一道扛起来,可好?”
“……好。”云归到底应了。
果是邓喜先将人带到。云归一见了人就问,“你可能与添平通消息?”
让邓喜寻小厮,让云定寻添平,其实都只为了将消息通去向寻那儿。之所以一件事两样吩咐,不过是为了多一重保险。
小厮犹豫着点头,“许是可以。因着宫里眼下戒卫森严,小的也不敢打包票。
这话倒是实诚。瞧这小厮也不算多好使,添平却让这小厮上云府传消息,想来也是形势严峻,饶是向寻手眼通天,眼下被拘禁在东宫里,也得束手束脚。
“添平没有再告知你别的事情?”云归盯着小厮问道。
小厮有些慌乱起来,“不是小的不愿说,只是添平公公有吩咐,在云大公子拿出好法子前,不必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