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映雪没有伸手,沈鹿鸣却替他接了过来,且当着应昭远的面打开,挑了一块放入口中。
咀嚼几下,得出结论:“俗世之物,到底比不上天道宗的。”
应昭远有些慌了,下意识看向祁映雪,生怕他也瞧不上。
祁映雪自然觉得麻烦,但还是耐下心来说道:“鹿鸣,这种糕点便是寻常百姓家里吃的了,莫要挑剔。”他硬着头皮捏起一点放入口中“还是很好吃的。”
应昭远多多少少放下心来:“祁师兄喜欢便好。”
祁映雪勉强笑笑。心里却恨不得将口中那点糕点渣吐出来,再把手好好洗个百十来回。
“瞧我,都被天道宗里的厨子养刁了嘴!”
沈鹿鸣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然后拿出一块糕点,大大方方的递给应昭远“喏,应师弟,你也尝尝看。”
“是,是……谢谢沈师兄。”应昭远竟没觉得自己讲出这话来十分奇怪。
他小口小口的抿着,生怕把它吃完了。
瞧他这寒酸模样!祁映雪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接下来的路程,应昭远一人捧着一块糕点在后面跟着,祁映雪和沈鹿鸣一同在前面走。
一边走,一边两人还有说有笑的。听那内容,大多是讨论着集市上看见的新鲜物件,看起来似乎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友好。
可以佐证的,便是次日未时,祁映雪刚刚和应昭远练完剑,老远就看到沈鹿鸣的身影。他呼喊着“师兄!”跑了过来。
“鹿鸣。”祁映雪也不似闹别扭的那几日,对着沈鹿鸣,甚至还露出几分笑意。
“师兄师兄,我那日到密林,发现一处山壁上竟然生长着一丛铁皮石斛!”
沈鹿鸣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祁映雪“今日我们便去把它采摘下来吧!”
祁映雪思考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好。”
沈鹿鸣忽然看向应昭远:“应师弟也一起来吧!”
应昭远没料到他会邀请自己,怔忪之下,下意识寻求祁映雪的意见。
他微微笑道:“练了这么久,也该放松一下,应师弟就一起来吧!”
应昭远这才随着他们去了密林。
其实去不去的,对于应昭远并不是那么重要。他的剑法差了祁映雪和沈鹿鸣何止是一大截,和祁映雪交手,对方连剑都可以不拔,便能将他打趴在地。
同祁映雪像沈鹿鸣那般相处,是应昭远一直以来的梦想,只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一直练剑倒不觉得,现在放松下来,应昭远的身上开始酸痛起来。
因为招式稍微有偏差,或是出剑太慢,被祁映雪打到的地方,更加疼痛难忍。
而一进入密林,祁、沈二人本来平稳的脚步忽的变得轻快起来身。
只见他二人足尖轻轻一点,三两下便走出好远。应昭远内力不及他们,轻功更是稀疏平常,只能忍耐着身体的不适,聚精会神的追赶着。
以沈鹿鸣的心思,自然是发现了应昭远追不上他们。心里鄙夷之下,不免缓了脚步,轻声唤道:“师兄。”
他用下巴点了点应昭远的方向,祁映雪不明所以的回头,正巧瞧见应昭远踩着石头,磕磕绊绊却努力跟上他们的身影。
之前就说过,三殿六院十二司的弟子衣袍颜色不同,而服饰上所刺绣的花纹也是各不相同。
诸如金雀司的花纹便是雀,青竹院则是竹。且会分发给各自的弟子一块玉牌,以区别身份。
樱华殿下属的弟子身着白衣,玉牌为花形,正面刻着各殿各院各司的名称,背面则刻着该弟子的名讳。
南笙殿的弟子身着青衣,玉牌为长方形。夙雪殿的弟子身着雪青色的衣衫,玉牌为六边形。
再看应昭远,那一身白衣哪里还瞧得出颜色,衣袍上用银线勾勒出的大朵的樱花也辨不出图样,甚至还有几处被树枝勾破!真真是败坏了樱华殿的门风。
此时他正小心翼翼的踩着溪中的石子,妄图到溪水的那边。沈鹿鸣起了坏心思,冷不丁的唤道:“应师弟!”
这一下可扰了他的平衡,一个不慎,他「扑通」一声跌落溪中。
幸好这溪水并不深,且密林中四季如春,湿了衣衫也不怕染上风寒。
沈鹿鸣只觉这应昭远忒狼狈,不由得在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本来这笑声是嘲讽的,可挂在沈鹿鸣脸上,却显得毫无心机,天然的很,仿佛只是单纯的被应昭远逗笑,引得应昭远也跟着一起傻笑起来。
笑过之后,应昭远慢慢的水中爬起,这才感觉到刚刚那一滑,似乎脚扭到了,走起路来隐隐作痛。他强忍下,继续向他们俩走去。
细观这一切的祁映雪眉心微微蹙起。他不明白这人到底是抱着何种心思,竟能做到这般,仿佛没有尊严,只知道一味追随他的步伐!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讨好自己?祁映雪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旦应昭远上了岸,祁映雪和沈鹿鸣便以之前的速度继续前进着,丝毫不理会在他们身后艰难的应昭远。
三人到达一片开阔的草地,祁、沈二人看过悬崖下,便开始商量采摘铁皮石斛之事,应昭远插不上嘴,只好四处打量。
高耸入云的树木,被云雾遮挡的山巅,活泼好动的小动物,就连草地上,都开放着不知名的小野花!即便是仙境也不过如此!
这边祁、沈二人却因谁下山崖底下去摘而起了争论。
沈鹿鸣道:“师兄,我带了绳索,你牵着我,是决计不会出事的!”
那是一捆银色的绳索,大约有成人食指般粗细。可祁映雪不放心:“你我虽说轻功不错,但到底是在悬崖峭壁上,那里石质松散,稍有不慎,便会掉落。
没有可依靠之处,你我又不会腾云驾雾,我看我们还是找一位医药堂的师兄吧!”
天道宗有专门的医药堂,里面的药材大多是天道宗的弟子从各处采摘来的。
为了采摘正确,医药堂的弟子也会将各种药材的图谱发放到每位弟子的手中,并记录下采摘药材的弟子的名字,年终时告知各位师父,予以嘉奖。只是祁映雪和沈鹿鸣嫌这活计又累又脏,很少去做而已。
应昭远看两人争论不休,提议道:“不若交由我来去吧!”
他的武功不如他们两个,他的轻功更是难以入眼,却还敢说这种大话!
祁映雪不由得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道:“那就试试看吧,应师弟。想必你在金雀司没有做过类似的活计,不过不用担心,我和鹿鸣会拽紧系在你身上的绳子的。”
应昭远极为信任的点了点头。
随着绳索系在应昭远的腰间,他动作小心地从悬崖上爬了下去。
刚刚看不到他的脑袋顶,沈鹿鸣抓着绳索的手就放松了下来。
而在山崖上的应昭远浑然不知,他越爬越向下,中途有好几次石块滚落,砸在他的身上,幸好都不是很大,仅仅是有些痛。
尽管他的速度不是很快,但已然爬下去好大一截,距离铁皮石斛只有三四十米的样子。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没想到脚下那块凸出的石壁竟然「哗」的一下碎掉,他整个人都急速地跟着坠落下去。
他慌乱的抓着石壁,然而那些凸出来的部分太过窄小,他根本抓不住,除了将手指磨破,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屋漏偏逢连阴雨,他曾经脱臼过得右手臂因为他胡乱地使力气,再一次脱臼,稍稍一动,便是钻心的疼。
绝望之际,沈鹿鸣和祁映雪终于抓紧了绳索,但这也被应昭远下落的速度拖行了至少一米的距离。
“你没事吧,应师弟!”沈鹿鸣急忙喊道。
“没、没事……”应昭远完好的左手死死的扒住石壁,缓过神来,向下望去。
原来这底下是一条湍急的河水,刚刚若是掉下去……应昭远不敢想象。
“应师弟,你看到铁皮石斛了吗?”祁映雪没忘了正事,一确认应昭远的安全,立马问道。
应昭远左右探寻了一下,发现铁皮石斛就在他斜下方不远处。
身上擦破多处,脚也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刺痛,但此时此刻应昭远也顾不上许多,再一次向下攀爬去。
这一次,没有出任何意外,应昭远摘到了铁皮石斛。
“祁师兄,沈师兄!我摘到了!”应昭远不敢有任何大动作,只用声音传达着这个喜讯。
祁映雪可不想费力气把他拉上来,于是在上面喊道:“知道了,应师弟注意安全,快些上来吧!”
应昭远应了一声,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瞧,祁师兄关心他呢!
他先把铁皮石斛放进怀中,才开始漫长的爬行。他崴了脚,右手臂脱臼,身上又痛,且向上攀爬本就是件不易的事,自然动作快不到哪去。
等到他爬上来,日头快要西沉。两人看到他浑身上下脏的不像样,仿佛是个泥人,本来就不愿意背上应昭远,现在要在这个不愿意上加个更加。
“祁师兄。”应昭远没有感觉到他二人的神色有异,只是把铁皮石斛小心翼翼的取出来,献到祁映雪面前。
这般的举动,令沈鹿鸣心中非常不快。铁皮石斛是他先发现的,怎么被应昭远当宝贝似的献给祁映雪了?
祁映雪接过,还未说什么,沈鹿鸣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得下山了,我瞧着应师弟的腿脚不太利索,还能走吗?”
应昭远不想麻烦他们,逞强的点了点头:“没问题,沈师兄。”
嘴上这么说着,可应昭远一走动,脚却痛得厉害,脸色都变了。
“应师弟,你没事吧?”祁映雪关心道。
应昭远受宠若惊:“没事的,祁师兄,我下山去趟医药堂贴服膏药马上就好啦!”
“那——下山的路你能跟上我们吗?”祁映雪有些担忧的看着他一跛一跛的脚。
“可以的,祁师兄!”
祁映雪放心的点了点头,几乎是毫无负担的和沈鹿鸣一起身形轻盈的向前掠去。
应昭远本来就比不上他们,现下又受了伤,很快便被他二人甩在身后。
他们也没想着要等他,下山直奔医药堂。祁映雪从怀中掏出铁皮石斛,放到桌子上,沈鹿鸣对一旁负责记录的弟子说道:“这位师兄,这铁皮石斛是我师兄祁映雪摘到的。”
沈鹿鸣掩饰着眼睛里的讨好,微微侧头冲祁映雪笑着。
这名弟子投向祁映雪的目光不由得充满赞赏。
这铁皮石斛生长的地方大多是在悬崖峭壁,难以采摘。这个名唤祁映雪的弟子年纪轻轻却做到了,且衣物干干净净,不愧是琴华上仙的弟子。
祁映雪没有对此解释,只道:“这位师兄,我有一位师弟是同我们一起去的,不幸半途崴了脚。我二人先行下山,还望这位师兄能派几名弟子看顾一下我那位师弟。”
这名弟子立刻同意了。
待到应昭远到达医药堂,祁、沈二人早已不在。
不知怎么的,应昭远的心里空落落的。
晚饭时,应昭远才赶回樱华殿。尽管涂抹了药物,但他的脚依然肿的像个馒头。
寒琴华和祁映雪都未动筷,似乎正在等他归来。
应昭远愣了一下,继而大片的红色在他的脸上蔓延开,一直烧到脖颈处。
“对不起,师父,祁师兄,让你们久等了……”应昭远垂着头坐到桌旁。
“无碍。”寒琴华问道“昭远去做什么了,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还未等应昭远回答,祁映雪便抢先替他回答道:“师父,今日映雪与应、沈两位师弟到密林,采摘了铁皮石斛。应师弟不慎受伤,刚刚从医药堂回来。”
寒琴华毫无感情的目光先是落到祁映雪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转向应昭远:“没事吧?”
应昭远赶忙道:“无碍!”
“这种植物喜好阴暗,常常长在悬崖峭壁上,纵是映雪,也需和鹿鸣搭伴一起前去。”
寒琴华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应昭远碗中“下次不要莽撞行事了,凡事尽力而为。”
“是。”
坐在一边的祁映雪在此过程中始终不发一言,似乎极为认可寒琴华所说的话。
“既然昭远受了伤,清水镇有妖物作祟之事,先由其他弟子去查看吧。”
——看来在应昭远回来之前,二人都是在商讨此事。
祁映雪急切道:“师父!我可以同鹿鸣一起去的!”
寒琴华抬眼看他,虽一言未发,但祁映雪也不敢再多言,只得垂下头颅。
“师父,没事的,我这都是小伤,很快就会好。那时,我便立即同祁师兄动身前往清水镇,您看如何?”应昭远知道祁映雪是想出去的,连忙说道。
寒琴华看了看两人,半晌才点了点头,算是允了:“诸事小心。”
应昭远悄悄地松了口气,发觉祁映雪在看自己,微微侧头对他笑着,却不知祁映雪心中看到这个微笑是何滋味。
作者有话说:
我好像变成周更了……
最新评论:
-完——
11、妖物㈠
待到真正启程,已过去十多日。
前去探查的弟子传来的消息称,清水镇的妖物十分擅长隐蔽,他们六人并……
待到真正启程,已过去十多日。
前去探查的弟子传来的消息称,清水镇的妖物十分擅长隐蔽,他们六人并未发现它的行踪,但每日依旧有年轻的男子失踪。
“你二人小心行事,且不可莽撞。”临出门前,寒琴华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