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有眼色的宫女麻利地给喻瑶华上了热茶。
“儿臣想极了母后,不管刮风下雨也要来看看。”
“你这孩子,宫里就你嘴甜,”皇后笑了,“陪我一起用膳吧?”
母子俩和乐融融地用了饭,宫人伺候着两人漱口,喻瑶华又扶着皇后去里屋喝茶。
“今年的雨也太大了,过阵子入冬,不知道会不会比去年冷,”皇后忧心忡忡,“听说南方还发了大水,真是苦了他们了。”
喻瑶华端着瓷杯的手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道:“听皇兄说,今天早朝议论的就是南方治水之事,想必灾情已经十分危机了。”
“治水?”皇后从不打听前朝之事,闻言也是稍微震惊了一下,“已经那么严重了吗?”
“嗯,已经派了人了。”
“哦,”皇后难得好奇了一下,“派的是谁啊?”
“听说是江丞相家的公子。”喻瑶华克制道。
“江丞相?”皇后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下,终于想起那个百无一用江望青,于是语气犹豫道:“是江望青吗?”
喻瑶华点头。
皇后微微松了口气,“听说江望青不是个特别拔尖儿的,朝廷派他去,想必灾情并不十分严重,都是小孩子小打小闹呢。”
喻瑶华点头,“嗯,我猜也并不严重。”
就在两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时,喻瑶华笑道:“母后,我长那么大,还没为父皇分忧解难过呢,既然江望青都能去,不如也把我派去南方吧,我也想为国效力,做出一番成绩呢。”
“山高路远的,你去什么?就呆在京城当个矜贵小皇子不好吗?”
“皇兄也是矜贵小皇子,可他早就替父皇解忧了,”喻瑶华撇撇嘴,“我也很想啊。可是父皇从来不让我接触这些,现在母后也觉得我玄法等级低,万事不如皇兄了吗?”
同样都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两人还是双生,可喻瑶华死活没有他皇兄那样的天赋,一个皇子,玄法居然等级居然那么低,这是一直是喻晟和皇后这么多年来心里的痛,对他的宠爱自然就比对喻若华多。喻瑶华这番话,实在是直击皇后的心窝。
想着南方的水灾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否则也不会派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去治水,于是皇后思考以后,决定听喻瑶华的话,去跟喻晟商量一下让喻瑶华也跟去历练历练。
喻瑶华心中窃喜,又陪着皇后说了些有的没的,就迫不及待地回去了。
江府,江夫人贤惠地帮江无岸换上干净衣服,照例问了一句,“老爷,今日上朝可顺心?”
“不太顺,”江无岸叹了口气,“南方水灾严重,陛下已经决定派润泽前去治水,晚些时候,圣旨就该到了。”
江夫人动作一顿,眼泪当时就要落下,“怎么会?润泽没有入仕,又无功名在身,陛下怎么会突然让他去治水。这……”
“汀兰,”江无岸温柔地捧住妻子的脸颊,顺手替她拭了泪,“润泽已经及冠了,他是等级低,但我们润泽又不是废物,放心让他试一试吧,好吗?”
“我知道润泽有实力的,可是,”江夫人说着哽咽了一下,“可是我怕他遇到危险。”
“不相信夫君吗?”江无岸低头亲了她一下,“我们就润泽一个儿子,我怎么可能让他遇险?”
这倒不是江无岸自大,他是为数不多知道江望青装废物的人,他自己也是水系高级玄法师,手下又有能人异士无数,去南方治水而已,他不认为自己儿子会解决不了这种小事。
在江夫人为江望青担忧的茶不思饭不想的同时,得到消息的江望青正非常混账地窝在竹屋里喝酒,他没理会皇帝的小把戏,而是选择先听落棋刚从宫里接到的消息。
“他真的这么说吗?”江望青勾人的柳叶眼大而有神,此刻喝了酒又带了点醉了的迷离,“他那么关心我?”
“是啊,”落棋面无表情,“三殿下知道一无是处的您要去治水,一路上凶险万分,当即就急得冒雨去找皇帝求情,然后又去跟皇后周旋,虽然没替您阻止了这次的南行,但也得到了娘娘的首肯,求得了与您同行的资格。”
落棋回忆了一下知云给自己润色的内容,又补充道:“三殿下当时哭得眼睛都红了,就怕公子您南行出什么意外。”
若是平常江望青清醒的时候,一定能看出落棋眼中的无语,但他现在醉着,摆摆手就心情愉快地让他出去了。随后两手捧着胸口倒在了床上,“这小皇子怎么那么在乎我啊?怎么一点都离不开我了呢?他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江望青觉得他一定是爱上自己了。
正巧知云有事进来,他一看江望青浪/荡的样子就有点不爽,他姐已经准备答应跟二皇子进宫了,那么重要的时刻,他家公子居然喝的酩酊大醉然后向街边花痴他的姑娘一样捧着胸口思/春!
这不行,这很不公子!
“公子,您知道吗?刘家公子进京了。”知云走过去整理书桌,把收到的信一一放好,装作平淡的语气说道。
“嗯?”江望青眼皮睁开一点缝,“刘家公子?谁啊?”
知云道:“是谁不重要,您之前不是要把三皇子嫁了吗?这个刘公子就很合适,喜欢男子,没有妻妾,性子好才学高,还长得很好看。”
他笑了笑,“非常符合您的要求。”
江望青安静了一会,突然指着大门的方向,“滚。”
知云笑眯眯地滚了。
江望青在床上愣了一会,又躺下了,还用被子把自己闷头抱起来。
小皇子不能嫁给别人。
因为自己好像也爱上他了。
非常没有理由,小皇子又笨又幼稚,自己以前根本看不上这样的人。
但是他全西南国第一可爱。
可爱这一点就能抵消掉一千一万条不喜欢的理由。
他还为自己哭红了眼。
嘿嘿,他真好。
谁也不能嫁。
皇后娘娘也不知跟喻晟说了些什么,向来恨不得把喻瑶华放手心里护着的喻晟居然认真考虑了两三天,第四天决定采纳建议,放喻瑶华出门闯荡一二。
九月底,天气难得放了晴,江望青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身后的轿子里安静地坐着三皇子,再之后,是浩浩荡荡的随扈和侍卫。
喻瑶华掀开一点帘子往外面看了眼,喻晟牵着皇后娘娘的手站在城墙上为他们送别,他笑了笑,朝着父母的方向挥了挥手。
他就知道,以他皇子的身份,突然去替一个外臣之子求随身护卫实在是过于突兀,所以他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这样喻晟必然会派人仔细的护住自己,顺带着也不会让江望青有危险。
城墙之下,江望青抬起俊美无双的脸,一只手高高举起,意气风发道:“出发!”
烟尘滚滚,哒哒的马蹄声伴着成车的粮食药品向南方出发。喻若华跟在帝后身后下了城墙,凉风吹得皇后不舒服,喻晟道:“朕先带你母后回去,你不用跟着了。”
喻若华忙作揖,“恭送父皇母后。”
待人走后,喻若华慢悠悠地迈步向寝宫方向走去,心里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进行。这时候,身后的侍卫跑了过来,“殿下,您的信。”
喻若华漫不经心地接过,刚打算拆开就看见信封上画着的小小的一朵兰花,他笑了一下,明媚的眼角弯起,是真的开心,“你退下吧。”
他克制地快步回宫,最后两步没忍住,竟然跑了起来。刚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他就一边喘气一边迫不及待地打开书信。
“翊彬……”
第20章 第 20 章
来信的是万宝楼的芝芝。
喻若华欣喜又期待地打开,看都最后,原本笑意融融的脸只剩一片冰霜。
两人相识于三年前,那时喻若华才十二岁,还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也是个爱玩爱闹的。春日里有一次背着帝后二人偷偷出了宫,赶巧就碰到刚从江家偷摸着溜到大街上的知雨。
那年知雨十六,刚从外面做完任务回来,嫌宅子里待的无聊就出门松快去了,没走两步就碰到了丢了荷包被挤在人群里讨要糖葫芦钱的喻若华。二皇子自来金贵,哪受过这等委屈,几次辩解都没人听,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随身携带的玉佩,但他死活不愿意拿出来抵钱。
开玩笑,那块玉佩价值不说连城,拿出来随便换点钱也够普通人家衣食无忧几十年的。京城人表面光鲜亮丽,实际也是勒紧裤腰带很久了,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个落了单的肥羊?
至于报复就更不用怕了,今天那么多人,他一个小孩能记住谁是谁吗?
知雨看不下去,上前一步一把搂住喻若华,随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一枚金币,“够买你这一手的糖葫芦的,拿了钱就滚,一群大男人连小孩都欺负,要脸不要?”
那群人还想说什么,知雨懒得跟他们废话,周身玄法外放,一下子就震慑住了那些人。
喻若华突然跟哑巴了似的,这也难怪,就是在宫里,他母后都没有这样抱过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一下子就把他整蒙了。
等人都散了他才反应过来,连忙规规矩矩地脱身作揖,“多谢姑娘相助。”
那时的喻若华个子还没到她的肩头,小小的一只行礼却标准漂亮极了。
“你小小年纪还挺老成,”知雨笑道,还轻佻地挑了一下他的下巴,“看你这长相,这穿着,不像是连糖葫芦都买不起的啊,你离家出走了啊?”
喻若华摇摇头,脸红了,“不是,我只是出门玩,不小心叫人偷了荷包……”
于是知雨又是对他一顿嘲笑,然后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居然打算把他送回家,喻若华连连摇头,“我自己回去就行,我家,我家离这不远……”
知雨没强求,本来就是无关紧要一小孩,自己看他好看才出手帮忙,闻言嘱咐一句“注意安全”,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荷包给了他。
“姐姐,”喻若华拉拉她的袖子,睁得大大的杏眼有一丝无辜和其他的光亮闪过,“你叫什么名字?”
“芝芝,你呢?”知雨随口把捏造的假身份报了出来。
“喻……翊彬。”
“喻翊彬?行,我记住了。”
喻若华还是不让人走,知雨也没不耐烦,她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朋友了,于是笑眯眯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一枚带着体温的玉佩递到手上,上面刻了一小簇兰花,正是刚才他捂得死紧不肯拿来抵糖葫芦的那个,喻若华怯生生道:“这个送你,保平安的,你日日戴着好不好?”
知雨收下时没想那么多,只当是有钱人家的公子都不把钱当回事,跟江望青那个败家子一样,却没想到喻若华硬生生的凭着这枚玉佩找了她三年。
当喻若华无意间知道万宝楼新来的姑娘叫芝芝的时候他就狠狠的吓到了,他不敢相信那个明媚开朗的姑娘居然会流落风尘,后来他不信邪地去万宝楼遥遥看了她一眼,她戴着面纱,腰间系着那枚玉佩。
是他的芝芝。
后来他想方设法地和芝芝见面,一向稳重端庄的二皇子在那一晚又成了三年前委屈彷徨的孩子,尽管他已经比芝芝高出了许多,但他还是弓着腰把脸埋在她的肩窝,红着眼圈喊她“芝芝姐姐”。
知雨心惊不已,她没想到自己几年前随随便便救的孩子居然就是他家公子的死敌,于是马不停蹄地向江望青禀明了,江望青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就要把知雨送进二皇子的明光宫。
当然,送,也是讲究方法的。
今天知雨来信,喻若华满心以为是她终于想好了愿意跟着自己离开万宝楼了,看了才知道是万宝楼的妈妈瞒着她把她许给了张家公子,她今晚就要去接/客了。
喻若华怒从心中起,他一直都觉得是自己之前没照顾好芝芝才让她落入风尘,现在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都保护不好,那他还不如重活一遍。
等他匆匆到万宝楼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知雨大约是写完信就没离开过书桌,这会儿正愣愣地坐在椅子上无声落泪,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芝芝姐姐……”喻若华心疼死了,上前抱住她,低声安慰道:“姐姐别哭,我来了。”
知雨第一次没有推开喻若华,而是微微抬头,明亮的眼睛此刻满是绝望,眼圈已经红肿,更加了一份楚楚可怜,“翊彬,赵妈妈骗我……”
一开口,声音嘶哑万分。
喻若华连忙替她擦了泪,好生搂着知雨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不哭,好不好?”
知雨摇摇头,一只手下意识攀上喻若华的肩,“你不知道,张家权势很大,万宝楼身后之人我们也惹不起,没有用的……”
喻若华咬咬牙,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了,承诺道:“芝芝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谁料知雨明显的愣了一下之后就连忙推开他诚惶诚恐地做出跪下的动作,“殿下……”
喻若华拽着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再把她抱在怀里,“芝芝姐姐,跟我回宫吧。”
“回宫?”知雨不敢再推开他,流着泪问道,“去做一个暖床姬妾还是扫洒宫女?我这种连踏进宫门都不配的身份……”
“你什么身份?你是江北林家的小小姐,”看着怀里人诧异的眼神,喻若华笑了一下,苦涩道:“芝芝姐姐,我们相遇那一天我就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新的身份,林家值得信任,你安心随我回宫吧,好不好?以后一切都有我,我会护着你,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