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让大人亲自审问,那下场只会更惨。
石墨走到地牢口便不再往里,守卫在门口,石玉快步上前。
地牢里的木桩上绑着一个黑衣人,此刻他双眼被蒙着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缓慢闲适的脚步声。
他身上的黑衣已经被血浸湿,身上的黑衣裂开露出模糊的血肉,脚下的地板上晕开了一片血色。
黑衣男人忽的啐了一口,骂道:“宇文贼子,你个狗日的,觊觎皇位把皇上当做傀儡,有本事你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你不得好死。”
“哦?你这话我听了好多次了,可我依然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他语调悠然闲适,像是在跟老朋友闲聊,“你们打的什么主意真当我不知道?如实说吧,否则就别怪本官无情。”
“我呸!”那人硬气道,“老子什么都不怕,还会怕你这个小白脸,有什么尽管招呼。”
“是吗?那我们来试试新玩具。”宇文绪声音不变,眼里的暴戾更甚,他从一旁的桌上拿了一根小小的刑具,慢慢的朝人走过去。
他挥了下手,“石玉你出去候着。”
石玉看见他拿着的小刑具都忍不住浑身抖了抖,听大人这么一说连忙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他走到石墨身边,眼观鼻鼻观心。
很快,里面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
石玉默默垂头,那刺客他们已经审问过一遍了,就跟他说得一样,那刺客很是硬气,什么都不怕。
他这么想着,里面又传来一声厉叫,随后是一串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那叫骂声越来越低,直到被嘶吼覆盖,到后来连嘶吼都没了。
石玉在心里数着,又不时去看沙漏。
天色渐渐暗沉,他撞了下石墨:“喂,大人今日在里面待得未免太久了,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石墨看他一眼,“大人不会有事。”
“说得也是。”石玉道。
天幕降临之前,宇文绪从地牢走出来,他逆着光走上来,双手正在整理衣袖,眉眼冷淡至极,暴戾疯狂的情绪全部都被收敛起来。
直到他踏上地面,石玉才倒抽一口气,石墨面无表情的脸也微蹙了眉。
总是白衣胜雪的大人此刻外袍上全是血迹,就连脸颊也沾染了些许,他的手已经被血染红了。
整个人像从修罗地狱爬出来一样。
他缓缓解开外袍,往地上一扔,鞋子踩在上,便往他居住的小院走去。
“烧了。”
立刻便有下人来收走了白色外袍。
石玉跟石墨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却听宇文绪道:“等那人醒了,再去审问,应该会有结果。”
石玉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又听他说:“还剩一口气。”
石玉松了口气,还有一口气就好,就怕大人一个不小心……
“沐浴。”
宇文绪的声音又轻又淡,似乎带着些疲惫。
宇文府中立刻便忙碌起来,方才还安静的院落从四处出来许多人,各个都安静的低着头不发一语,乍一看仿佛都像是假人。
但他们动作麻利,很快便准备好了浴池。
宇文绪脱了衣裳缓步走进浴池,他双臂舒展搭在池边,朦胧的水雾遮住他的面目,他闭上眼。
四周仿佛都萦绕着淡淡的药香,脑中是那双明亮的眼、苍白绝美的脸。
宇文绪沉沉吐出一口气,缓缓没入池水中。
石玉站在门外,看了眼高挂半空的月亮,又看了依然亮着灯的书房。
石墨在一旁站着阖着眼闭目养神,石玉叹了口气:大人今日看来是不会去睡了。
“石墨你去歇着,我守着大人,明日你还要跟大人出去。”
石墨睁开眼,冲他点了下下巴,转身就走了。
谁知第二日到了大人习惯出门的时间,石玉久久不见人出来,石墨来了询问的看向他。
石玉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大人尚未出来,我先去休息了。”
*
卯时一刻,萧从妄去了后院校场练功,每日雷打不动,若是要早朝则会再早半个时辰。
校场空旷,放置着十八般兵器,还有四个木桩。
守在一旁的小厮也不知为何,只觉得今日王爷整个人都杀气腾腾的,他看着看着就瞪大了眼,下巴都合不上。
只听啪啪的几声,供王爷劈打的木桩便四分五裂。
这、这是使了多大的劲儿啊。
然而今日练完功萧从妄却犹觉不够,换了常服便翻身上马去了城外驻防军营。
众将士惊道:“王爷,您怎么今日来了?”
摄政王五日巡防一次,会挑将士们进行单独指导,也就是单方面挨着,毕竟没人能打得过王爷。
萧从妄俊脸面无表情:“怎么,你们害怕本王来是疏于训练还是如何?”
来了来了。
将士们哪里敢多话一句,一个个都抬头挺胸站好,就怕被王爷领出去单独关爱。
可倒霉蛋总会有,轻骑校尉被点名出列。
轻骑校尉别过头,一顿龇牙咧嘴:他今日竟然如此倒霉,被点名了,上回被揍出来的伤还没好全呢。
萧从妄肃肃而立,低斥道:“出列!接不下十个来回,今日不许吃饭。”
“喝!”轻骑校尉一听不能吃饭,这还了得,大喝一声便扑了上去,“王爷指教。”
七个来回后,萧从妄道:“千夫长出列!”
所有的千夫长踏出一步,“到!”
“一起上。”萧从妄从容不迫。
小兵们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评头论足一番,“王爷也太厉害了!”
“一起上都没人能伤到王爷一招。”
“今天千夫长们没饭吃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多吃一碗。”
“可怜,真可怜。”
……
一个时辰后,萧从妄骑着马神清气爽往回走,今日本是休沐,可他却不由自主往皇宫走去。
被身、下的照夜带到宫门口他才回过神来。
萧从妄轻笑了一声,摸了摸照夜,“你倒是机灵。”
来都来了,他翻身下马,把马交给值守。
御书房里,正在找书册的姜昭听见声音回头,便看见身穿黑衣的萧从妄从外面进来。
他愣了一下,姚喜明明告诉他说今日这两尊大神休沐他才来找书看的。
萧从妄看见他也是脚步一顿,他垂着的手指动了动,朝姜昭走过去。
“臣见过皇上。”
姜昭直起腰,语调轻松,“摄政王免礼,今日休沐,王爷也如此勤勉,实乃大庆之福。”
“臣忘了东西。”萧从妄随口一答,眼睛却看向姜昭手里的书,“皇上这是?”
姜昭手里拿着大庆的史册,以及有关这个世界的史书,他想了解一下这个世界。
“朕,闲着无聊看看书。”
萧从妄却道:“皇上勤勉用功是大庆之福,何时用功都不晚。”
姜昭:……
他看得出萧从妄是真心实意在鼓励他,否认的话如何都说不出口。
“咳咳。”
姜昭憋了一口气,把自己给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江奉京: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我不够狠是吧!
8.第 8 章
“皇上,没事吧?”萧从妄连忙上前把他扶住,他咳得像是要倒了一样。
姜昭一边摆手一边咳得停不下来,“咳咳咳,我没……咳。”
萧从妄从未照顾过人,他自小身体强壮,连风寒都很少,更别说如此脆弱的样子。
想着上回稍稍用力就把人的手腕捏得乌青,他连力气都不敢用,只能虚虚的圈着。
他英朗的脸上唇抿成一条直线,还有一丝不知所措的茫然。
姚喜听到咳嗽连忙进来,一进来才发现摄政王不知何时来了,见皇上咳得停不下来,白玉的脸都憋得通红,心里就一跳。
“皇上!王爷快扶着皇上坐下。”姚喜连忙倒了水递到皇上的唇边,一手轻轻地顺着他的背,小心翼翼道,“皇上快喝口温水顺顺气儿,这是怎么了,咳得这么厉害。”
说罢,怀疑的目光看向了摄政王。
这可不是姚喜胆大包天,实在是如今皇上在他心中才是最紧要的。
萧从妄脸色有些不好,姚喜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专心给皇上顺气。
“无碍。”姜昭缓过了气,摆了摆手。
他抬头,瓷白的脸上绯红未散,眼里蕴着泪意,眼尾殷红,如同一个脆弱的娃娃。
他实在太脆弱了。
萧从妄一时间心中的大义、责任都堵在了胸口,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想到方才自己说的话才导致姜昭咳得像是要把肺管子都咳出来,就不想再多说半句。
萧从妄比姜昭高也精壮些,他蹲下来对上姜昭的眼。
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道:“皇上觉得如何,臣送皇上回宫。”
萧从妄喜欢头发全部箍进发冠里,他头上是一块墨玉的发箍,金边闪闪,神秘且贵气逼人。
他有一张十分英俊的脸,不严肃的时候就很好看,此刻温柔起来,有种奇异的魅力。
姜昭惊讶的看着他,怎么敢麻烦摄政王。
他眼里含着笑,“王爷政务要紧,朕真的无碍,这副身子就是如此,已经习惯了。”
他这般无所谓的态度,让萧从妄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姜昭看着软糯听话,可这般无所谓的态度像是把自己围起来,不露一丝缝隙。
萧从妄握成拳的手青筋凸起,他努力让自己不显得严厉冷酷。
“臣送皇上回永安宫,否则臣不放心。”
对摄政王和首辅来说,拒绝果然是没用的。
姜昭顺从的站起来,“那就麻烦王爷。”
“朕还要去花园走一走,不知会不会耽误王爷?”姜昭看向站起来的萧从妄。
萧从妄张了张嘴,见姜昭眼里满是期待,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
“那臣陪皇上。”
姚喜给姜昭系上披风,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便并肩往外走,他看着就觉得有一些恍惚。
皇上此刻与摄政王竟然有种非常融洽的感觉。
外面候着的白风看见自家王爷和皇上一同出来,王爷甚至还虚扶了一下皇上,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对上王爷淡淡扫来的目光,他立刻看向别处,与后来的姚喜走在一起。
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他家王爷还对皇上不满的啊。
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家王爷,竟然陪皇上逛花园。
白风看了看天,看了看地,看了看池塘里的小鲤鱼。
他不明白。
姜昭走在前面,萧从妄跟在他后面闲庭散步一般走着。
他五官英俊,不笑的时候颇有些不近人情的冷酷,此刻脸上却带着几分闲适。
萧从妄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跟着前面那抹白色身影,从前竟然从未觉得他这般适合白色,那身影走走停停,好似很认真的在观察这花园里的花木,时不时还要跟身边的姚喜说上几句。
萧从妄看向那些花草,不由得便多看了两眼。
嗯,园子里的花草今日瞧着倒很是不错。
今日天气不错,姜昭只偶尔轻咳一声,眉眼间都是舒朗的笑意,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
萧从妄一路送他回了永安宫,姜昭在进宫门时忽然停了下来。
他转身看向萧从妄,眉眼弯弯,冲他挥了下手,“王爷慢走吧,我进去了。”
萧从妄目送姜昭进了永安宫,转身就回了御书房的偏殿,今日宇文绪竟没来,让他有些疑惑,却并不在意。
临近午膳,他突然叫了去御膳房拿午膳的小太监:“问问御膳房皇上午膳用了什么,拿些一样的便是。”
小太监拿来的吃食果然清淡又偏甜,萧从妄不太喜欢甜腻的菜色,吃了一口便换了道菜。
偏甜的便放到了一遍,勉强吃了几口清淡的。
姜昭窝在寝宫里,翻看着大庆的史书,他发现,即便是书中的世界,在剧情背后的世界观也是完整的,有理有据的。
姚顺和姚喜轻手轻脚伺候在一旁,伺候着皇上喝了药,又看他沉沉睡过去。
可姜昭睡梦中也不十分安稳,不时的轻咳一声。
姚顺守在床边就皱着眉道:“不行,皇上这样也睡不安稳,姚喜你守着皇上,我去找江太医。”
姚喜点了点,给姜昭掖了下被角,“那你仔细问问,皇上这边我守着就成。”
两人一直伺候姜昭,也不放心让别的人来守着。
姚喜目不转睛的盯着姜昭,见他蹙一下眉心,心里都跟着紧张一下。
姚顺带了个小太监,一路便往太医院赶去。
江太医时常都在太医院当值,就是因为皇上的病,他有一间用来休息的屋子,里面一应的寝具都有,甚至呆在太医院的时间比回府还多。
看见姚顺来了,正在喝茶看医书的江奉京眉眼都未动一下。
姚顺急道:“江太医,皇上喝了药夜里也睡得不安稳,不停的咳嗽,你要不去看看?”
“咳得很厉害?”江奉京问。
“倒也不是特别厉害,可不时咳嗽,夜里休息不好。”
江奉京轻嗤,“皇上能睡着便不错。”
他慢悠悠的站起来,扔给姚顺一个瓷瓶,“咳得厉害便含一粒。”
姚顺连忙握紧,躬身道:“多谢江太医,奴才这就回去给皇上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