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顺出了门,江奉京放下书,他捏了捏眉心,走到一旁的案桌前凝眉思索,提笔便开始写方子。
半晌,像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轻轻的啧了一声,把宣纸揉成了一团。
姚顺快速的往回赶,初秋时节硬是给他跑了满头了汗,到了寝宫门他停下来喘匀了气,这才轻轻推门进去。
“皇上如何,还咳吗?”姚顺进去便问姚喜道。
这一下便看见了床上的人盖了两床锦被。
姚喜道:“我刚才见皇上像是有些发抖,便让人又拿了被子来,皇上眉心总算是舒展了些。”
姚顺想了想便把瓷瓶给了姚喜,道:“我去一趟织造局,让她们赶紧把皇上的冬衣做好,明日一定要给皇上多穿些才是。”
第二日姜昭起来有些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又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半靠着大迎枕慢腾腾的看书。
看了没一会儿,他便觉得浑身有些热意,但暖融融的让他感觉十分舒适。
“姚喜,今日为何如此热?”
姚喜穿了一身薄衣,额间甚至有些汗意。
他笑嘻嘻道:“皇上觉得如何,今儿奴才让人把地龙烧起来了。”
姜昭愣了一下,随后便笑了。
初秋而已,竟然已经开始烧地龙了。
他笑着点点头,“真是难为你们跟着我了,若是觉得热便去偏殿候着吧。”
姜昭觉得地龙让他觉得非常舒服,就跟现代的地暖一样,只不过从前他身体弱,一到了转凉的时候最奢侈的就是用热水袋、电热毯,地暖他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空调也是去商场才能享受。
所以冬天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商场。
姚喜见他高兴,便也道:“奴才不觉得热,就在这里陪着皇上,皇上要什么奴才也好添置。”
说着便去一旁的小炉子上添了茶水来。
姚顺从外面进来就被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手里拿着一叠折子走到姜昭面前。
“皇上,这是摄政王吩咐人送来的折子,说是让您过目。”
姜昭看着折子并没有接,“王爷可还说了什么?”
他记得以往可都是原身硬凑着去看奏折,惹得两位厌烦,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姚顺道:“送来的人说,王爷见您努力上进、勤奋自学,多看折子于政务有益。”
姜昭抿了抿唇,难得露出一丝烦躁的情绪。
“放一边吧,我等等再看。”
看折子哪里有看闲书快活,况且他就只有一年可活,真的皇位继承人就要回来了,他何必为这种事情浪费时间。
心里有事,姜昭便看不进书,便让姚顺把折子拿给他。
萧从妄让人送来的折子多是军机要务,上面还有批注,折子众多他都一一批复。
萧从妄的字跟他人一样,遒劲有力,带着几分粗狂。
姜昭看着折子竟也看入了迷,军中机要于他了解大庆倒也有几分益处,后来看到兴处,让姚喜拿了笔来写上几个字。
姜昭从前在家里无聊,不仅看书还练字,练字用的是弟弟不用的毛笔和字帖,后来便在弟弟用过的本子上练,如今倒是有一手漂亮的正楷小字。
两种字体放在一起,像是从中能看出主人的性格。
姜昭看字很快,用了午膳没多久便看完了折子。
他此时也不困,便让姚喜给他束发更衣。
姚喜奇怪道:“皇上这是要去做什么,今日天气凉,就不去花园了吧。”
“去御书房。”姜昭指了指折子,“把这些拿给摄政王。”
“皇上不必麻烦,奴才送去便是。”
姜昭:“不了,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萧从妄:陪美人逛园子,人太美了。
9.第 9 章
姜昭执意要出门,姚喜便给他换了厚衣裳,头发全束起来箍着金玉发冠。
听得皇上咳嗽,姚喜连忙取了药丸递给姜昭:“皇上,这是昨日姚顺去寻了江太医要来的药丸,说是您咳嗽便含一粒。”
药丸入口便是一阵清香甜腻的味道,姜昭很是喜欢。
“真甜,这药丸可比江太医给的药汁好多了,下回多找江太医要些。”
姚喜笑起来,皇上竟然连药丸都说好吃,心里却想着让姚顺什么时候再去要些来备着。
江太医虽然不怎么待见皇上,可但凡涉及到医治疾病却十分用心,如此态度如何便也没什么所谓了。
姚顺想着今日天气阴沉外头还有些风,便叫了步辇在外面候着。
步辇四周都被装上了壁板垂着厚厚的布帛,装饰得华丽又不显得沉闷,姜昭一进去便觉得四周没了风,那壁帘甚至带着熏过的香味,很是好闻。
御书房侧殿的小太监见他来了立刻高声请安,姜昭觉得他是在提醒里面的摄政王。
果然他一进去,萧从妄已经收好了手边的东西,正巧抬眼看向他。
萧从妄今日也穿了一身暗纹黑衣,裹着银色的边,同色的腰封把他的腰箍得精瘦有力,宽肩窄腰一身气势。
“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萧从妄道。
萧从妄看向姜昭,他今日穿着身银蓝的衣裳,腰间束着深一些的腰封,显得他腰肢更细,头发全束,俊美而贵气,他从那腰上移开了目光。
姜昭道:“折子朕都看完了,特意拿来给王爷。”
姚喜捧着折子上前,萧从妄的目光从上面一扫而过,复又看向姜昭的目光便冷了一些。
“皇上这么快就全都看完了?”
姜昭点点头,“都一一看过了,摄政王精于政务,实在让朕很放心,往后折子也不必再特意送过来,反而周折,朕对摄政王十分信任。”
姜昭看着他,只觉得他的目光更冷了些。
他说错话了?
萧从妄冷声道:“皇上也不必亲自来一趟,让人送来便是。”
姜昭:“朕其实有个问题想让王爷解惑,王爷既然已经知道朕时日无多,为何还要劝朕看书、甚至送折子来?”
萧从妄反问道:“难道不是皇上一直以来都想查看折子,昨日还御书房拿书?”
“皇上身为帝王,必须担负起皇帝的责任,勤政爱民。而臣身为辅佐之臣,有责任监督、辅助皇上治理国家,皇上难道觉得有哪里不妥?”
没什么不妥的。
姜昭敏锐的察觉到萧从妄心情不佳,态度疏离,他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剑。
或许只是因为不喜他这个人吧。
姜昭垂下了眸,“王爷说得对,朕就不打扰王爷了。”
萧从妄紧紧盯着他的垂下的脸,他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却觉得他像是有些委屈可怜,鼻尖似乎都有些红。
他收回目光,冷声道:“往后臣不会再递折子给皇上,皇上若是想看,再来吧。”
他隐隐的失望。
姜昭觉得,或许是因为他刚才说不用送来,萧从妄觉得他荒于政务。
没什么的,也不必解释。
萧从妄看着那人从门口离开,他觉得自己忽然有些生气,或者说是失望。
就像是看见一株树苗好像忽然窜了一截,可今天一看,它竟然又长歪了。
不过是拿两本书而已,他不该对皇上抱有任何期望,觉得他或许要立起来了。
可他身子那么弱,再耗精力于政务,定然吃不消的。
萧从妄心中复杂难辨,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下意识在为姜昭辩解。
他只觉得心中闷了一口气,在听见外面姚喜让他小心些的时候,更觉烦闷。
桌角摆着那叠奏折,萧从妄看了一眼便别开,着手处理自己的事情。
姜昭路过御书房门口,便见另一侧的门紧闭着,显然里面没人。
“首辅大人今日没入宫吗?”他随口道,他记得无论是萧从妄还是宇文绪都称得上是工作狂,有时甚至会宿在宫中。
姚顺招了个小太监来问,小太监道:“首辅大人今日未曾入宫。”
姚顺道:“皇上可要派人去问候一声?”
昭想了想说:“不必,若是明日宇文大人未来上朝,再派人去问。”
“可……”姚顺犹豫着提醒道,“皇上,要不然还是派人去问候一番,若是首辅大人有什么,到时候迁怒皇上您……”
见皇上不为所动,姚顺继续道:“首辅大人喜怒无常,奴才就怕首辅大人为难皇上,如今皇上一切倚仗两位,只能委屈皇上。”
姜昭听着就叹了口气。
宇文绪积威甚重、阴晴不定,萧从妄软硬不吃,江奉京冷脸相待。
而他想要安稳的享受帝王待遇还得看这三位的脸色,在他们手下讨生活,就算不去刻意奉承讨好,也要顺势求全。
不过是说两句软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得安宁,这些也不算委屈。
姜昭道:“那就轻装简行,去宇文大人府上一趟,探望一下首辅大人。”
姚顺便笑起来,“皇上能如此想便更好了。”
不用姜昭再吩咐,姚顺便准备好了马车,姚喜扶着皇上上了马车。
马车外面看着宽大,里面更是布置得舒适奢华。
这是姜昭第一次坐马车,也是第一次出宫,他心里竟然有些隐隐的兴奋。
因为是轻车简行,便没有皇上的仪仗,这皇城脚下,多是奢靡华贵的车驾,他们这辆马车倒是没有引起注意便一路往宇文府而去。
姚喜在车里给皇上煮茶,车里的东西都固定在里面的小几上,无论马车如何都不会动摇一分。
姜昭则靠在车窗边上,撩开车帘往外看。
他们路过了一条繁华的街道,不过并不长,很快便转到另一条安静又宽阔的道路。
姚顺看了一眼,便道:“皇上还未来过宇文大人的府上吧,这条街上,只有宇文府和摄政王府。”
这条路十分安静,几乎看不见一个人影。
姜昭看着两边的高墙,“两位竟是面对面的邻居。”
姚顺愣了下,忽然想到这两座府邸是先皇赏赐,皇上并未来过。
他笑着解释道:“皇上不知,两位大人虽然是邻居,可大门一个在街头一个在结尾,平日里几乎互不相见的。”
姜昭一听就笑起来,“倒很像两位的风格。”
姚喜也跟着笑:“不知两位大人何时才能和平共处。”
姜昭心道,等到真正的主角姜舟回来,他们就能和平共处了,共同为姜舟创造一个盛世。
很快到了宇文府门口,姜昭下了马车。
宇文府的门口堪称金碧辉煌,门匾是巨大的黑漆金字牌匾,两扇门又厚又重,上面的门环是铜制镀金的虎头,看起来威风凛凛。
门口两边是两座石狮子,雕得活灵活现,上面刷了金漆,眼睛被朱笔一点,仿佛要跳下来冲他咬上一口。
姚顺上前去叫门,旁边的小门开了一条缝。
姚顺道:“皇上亲自来探望宇文大人,麻烦通报一声。”
门房愣了一瞬,便看见站一身锦袍的浑身贵气又像神仙一样好看的青年。
他闻声看了过来,冲门房微微颔首。
门房这才像是回过神来,连忙跪倒:“草民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昭道:“不用多礼。”
好在宇文府的下人训练有素,连忙打开大门把姜昭迎进去,“皇上快请进,草民这就去禀告大人,请皇上稍后。”
说罢连忙叫人来伺候着皇上,皇上第一回来府上,可不敢怠慢了。
又忙自己一溜烟儿的跑了,亲自去禀告大人。
被叫来的侍女敛目垂首,语调轻柔:“奴婢见过皇上,皇上这边请。”
姜昭环顾四周,轻声道:“姑娘不如带朕四处逛逛如何?”
“是。”侍女柔柔一拜。
萧从妄处理完手中事务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他忽然看见桌角摆着的奏折,随手便拿了本翻看。
他心中是生气和失望的,每本他都特意批阅了,就是多少想让姜昭看看,结果就一上午,他竟然说全部都看完了。
可笑。
翻开折子那一瞬,讥诮的笑便缓缓凝固在脸上。
折子上不仅仅有他的字,还有几个隽秀的字,小巧端正。
心脏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下。
萧从妄放下去拿另一册翻开,他翻开多少册折子,便有多少册有那隽秀的字。
萧从妄面色难看,他误会了姜昭,姜昭却如他自己所言,都看过了。
胸口用上一股戾气,萧从妄猛地按住了胸口。
眼前似乎出现了姜昭委屈垂下的眼睫,那么委屈可怜。
他不由分说的责怪,可姜昭并没有辩解一句,或许他已经习惯了。
他心头情绪复杂难辨,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好似从未有过。
至少,当时应该看一眼奏折,而不是下意识的就责备。
姜昭跟自己想的,根本就不一样。
是他先入为主了。
萧从妄心头升起无边的躁意,他想发泄一番,去校场打一架,可事务堆积还要处理。
他出了偏殿,让白风别跟着,自己出去走一走。
走到昨日与姜昭一同闲逛的花园里,花草还是那些花草,可心情却大不一样。
萧从妄凑近了些,他仔细的去看姜昭看过的花草,却觉得今日的花似乎都没有昨日那般鲜艳。
不知不觉,人就走到了永安宫门口。
萧从妄抿着唇,不知自己怎么会下意识就走到了这里,他在门口站了半晌,直到宫人看见他,跟他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