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喜道:“是啊皇上,找个天气好的时候,今日风大,江太医才说您受了寒。”
姚顺把银白色缎面织锦披风给他系上,仔仔细细的给他裹好。
白生生的脸被裹在披风里,瞧着便年少了几分。
姜昭也走得有些累了。
这副身体虽说要强上一些,可却也更容易发作,一旦发作便就不好收场,受苦的还不是自己。
“回宫吧,朕也累了。”
姚顺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姚喜去叫了跟在后面的步辇。
姜昭目光望向不远处,眼里的有光闪动。
姚顺发现皇上眼里好似被点亮了一般,时刻都含着光,莫名让他不敢直视又忍不住想去看,他睫羽微微颤动的时候又显出几分让人想保护的脆弱。
他心想,难怪姚喜那么殷切仔细,就是想亲近皇上。
步辇到了花园外面,姚喜笑着就要去扶皇上,“皇上,奴才扶……”
话没说完,就被姚顺一手挥开,“让开别挡着皇上上步辇。”
姚喜:……
姚喜看了眼他哥殷切的样子,忽然福至心灵。
好哇,这是在争宠呢。
姚喜凑到步辇边上,笑着道:“皇上午膳想吃些什么,奴才亲自去吩咐御膳房。”
姜昭眯着眼想了想,“让御膳房看着做吧,朕不挑食。”
姚喜轻咳了一声:“是,奴才这便去吩咐。”
走在去御膳房的路上,姚喜想了想,皇上说自己不挑食,是认真的吗。
皇上常年身体不好,用食极其挑剔,御膳房已经习惯了。
今日姚喜公公亲自来,御膳房管事以为皇上又有什么吩咐,恭敬的听着,却听姚喜说由他们安排。
御膳房管事一颗心就悬了起来,搓着手讨好道:“喜公公,皇上这是何意啊,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好啊,这这,根本没法下手。”
姚喜下巴微抬,“皇上的心思哪里是我等能问的,既然这么说你便这么做,揣摩到了皇上的心思,有的是你的好处。”
“是是是。”管事嘿嘿笑,眼珠转了转,“不知早膳皇上用得如何?”
姚喜下巴一抬,后面的小太监便提着食盒递过去给管事。
姚喜顿了顿道:“我就在那边等着,你让人赶紧做,皇上还等着用膳呢。”
“喜公公稍等,这就去这就去。”
姚喜亲自来了,御膳房哪里敢耽搁,不过两刻钟便做好了午膳,一群人提着食盒浩浩荡荡去了永安宫。
回了宫,姜昭就被姚顺拉着换了衣裳,沙青色的暗纹锦袍穿上显出几分老气横秋。
他不太喜欢,“姚顺,没有其他颜色的常服吗?”
姚顺看过去,往常觉得这颜色很是不顺眼,今日见皇上这么一穿,倒是衬得他更白,带着几分稳重自持。
可皇上好似不喜欢。
“奴才这就让织造局过来给皇上重新量体裁衣,天气渐凉是时候该裁制秋冬衣物了。”
姚顺心中却想着,皇上瞧着好似更加瘦弱了些,深沉颜色的就别做了,做些亮眼的颜色,里衣要又轻又柔的,皇上皮肤细嫩,料子不好就不舒服了。
姜昭轻轻应了一声,在宫女伺候下洗了脸,又换了舒适的鞋子。
总算是觉得手脚暖和了些。
他坐进软软的躺椅,发出舒服喟叹。
小宫女安静的走到他身边,温声道:“皇上,奴婢帮您把发冠拆了吧,这样靠着不舒服。”
姜昭点头:“太好了,就是硌着我的头了,不舒服。”
小宫女从未见过这般明朗鲜活的皇上,当即就愣住了,脸慢慢的红了起来,整张脸就跟个红苹果似的。
她不敢再看那张脸,垂着眸仔细的给姜昭拆发冠。
也不知为何今日给皇上拆发冠竟然比以往更加紧张,她又忍不住去偷看皇上,见皇上垂着眼睫似乎闭上了眼,呼吸清浅,那双唇好似涂了一层蜜一样。
“嘶。”
她手下忽的一紧,听见皇上轻嘶声。
小宫女连忙扑通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求饶,“皇上恕罪,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她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害怕得很。
姚顺走过来,便怒道:“你这贱婢……”
“姚顺。”姜昭直起身看了眼姚顺,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小宫女,温声道,“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注意动了下头才扯到头发的,快起来帮我把发冠拆了。”
姚顺被那一眼堵住了所有的话。
小宫女被如此温柔的皇上惊得颤颤抬头,见皇上眉眼温和的看着她,眼里的泪珠滚落,却停住了哭。
姚顺站在了姜昭身边,此时他才发现,皇上竟然没有自称朕。
他想了想,皇上似乎只有对着那三位大人的时候,才会自称朕,似乎对他来说,任何称谓都无所谓。
姜昭鼓励的看向小宫女,小宫女稳住心神,动作麻利的很快拆干净了。
姜昭又道:“半束起来就行了。”
在他窝在躺椅上快要睡着的时候,姚喜带着午膳回来了。
姜昭顿时就醒了过来,眼里闪着光。
姚顺都差点被逗笑了。
明明快要睡着的人,明明姚喜还没出声,就像是感觉到了一样,睁开眼下一瞬姚喜就推门进来了。
“皇上,午膳来了。”姚喜道。
姜昭立刻就要过去,姚顺拦着他,“皇上,先净手。”
“哦。”
姜昭乖顺的跟着姚顺去净手,姚顺噗嗤笑了出来,明明是准备端水过去的,皇上为何如此可爱。
饭菜摆了一桌,姜昭看向姚喜。
“不是说过了,我一个人用膳,不用叫这么多菜。”
姚喜连忙道:“皇上恕罪,奴才忘了,下回一定记得。”
姜昭看着那么多菜,便道:“不如你们也一起用,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姚喜和姚顺连忙拒绝,他们是万万不敢跟皇上同桌的,这是大罪。
姜昭也不勉强,“那你们端些下去分了吧。”
午膳十分得姜昭的心,他喜欢甜食和清淡的食物,桌上的大部分竟然都很和他的口味。
即便是这样,用了大半碗饭他也吃不下了,“太好吃了,可惜我已经吃不下了。”
姜昭想了想,早膳和午膳都很合胃口,摸着肚子:“御膳房的吃食深得朕心,赏。”
当皇帝真好。
御书房的两侧偏殿里,小太监分别给摄政王和首辅大人送去了午膳,这两位日常在宫里用膳,是真的不挑吃食。
不过往日的吃食都花样繁多,今日倒显得十分清淡,而且其中还有几样偏甜的口味。
两人都叫住了小太监问了一句。
御膳房的小太监高兴道:“今日皇上夸了御膳房做的吃食,还赏了奴才们,管事便让奴才送来皇上喜欢的给王爷和大人尝尝。”
萧从妄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清淡软甜的味道充斥了满嘴。
这味道倒是跟那人十分相似。
宇文绪神色莫名的看着桌上的菜肴,送了一筷子进嘴。
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人笑意盈盈的脸,他按下心里的情绪,又送了一口。
姜昭用完膳外面候着的织造局的宫人便捧着各种布料鱼贯而入。
姚顺挑剔的看了一遍,挥走好些不入眼的布料,笑着道:“皇上瞧瞧,哪些还能入得了您的眼?”
姜昭看着那巧夺天工一般的布料,上面织造的花纹非常精美,每一种他都从没见过。
“颜色别沉闷就行了,都很好看。”
姚顺也是这个意思,便选了清新爽利的颜色,他觉得皇上穿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里衣的布料就更讲究了,本来就都是上贡的极品,可姚顺觉得不软若浮云的,一律都不能要。
姜昭困得眼皮打架,便问道:“姚顺,还没好吗?已经选了很多了,穿不了这么多。”
“那可不行,整个冬日的都要备上。”他顿了顿,侧头看向姜昭,问道,“皇上,您不给摄政王和首辅大人选布料做衣裳吗?”
姜昭缓缓睁开眼,好像却有这么一回事。
姚顺道:“往日您都是亲自给两位选布料,这……”
皇上连自己的都不在意,那两位的要不然他代劳了。
姜昭想了想站起来,“那我来选吧。”
原身如何做的他便如何才好。
姜昭在一堆他不要的颜色里,选了黑锦银纹锦的给萧从妄,选了雪灰金纹锦给宇文绪。
姚顺道:“皇上为何给宇文大人选雪灰的,大人平日里都穿白色的衣袍。”
“我倒是觉得宇文大人穿雪灰,更好看些。”
他话音未落,却见门口的宫人请安的声音:“江太医您来了。”
江奉京跨进殿门时,正见姜昭手里正拿着黑锦,素白的手和黑色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显得他的手更加白得过分,也细的过分。
江奉京对上他的眼,挑唇一笑,“这是在做什么?”
姚顺先一步回道:“奴才正在给皇上选做冬衣的料子,皇上便想着给王爷和宇文大人挑一匹做衣裳。”
江奉京嘴角的笑僵住,他那双淡琥珀的眼睛沉沉的盯着姜昭,一步步朝他走去。
“大家都有,看来皇上独独漏了我,皇上是对微臣有何不满?”
这话从何说起啊,明明是江大人自己拒绝了皇上好几次赏赐衣物,还满脸嫌恶,如今又来兴师问罪。
姚喜往前一步,就要说话,被姚顺一把拉住。
姚顺冲他摇摇头,江大人这就是故意的。
姜昭眨了眨眼,他的记忆里应该是没错的,江奉京十分讨厌原身,无论是说话还是赏赐,都是嫌恶的姿态。
“江大人也想要的话,朕自然愿意给大人挑选一件。”姜昭缓缓笑道,“就怕江大人不喜欢,若是不穿岂不是可惜了这上好的衣料。”
话已出口,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江奉京顺口而出:“皇上赏赐,臣自然要穿。”
姜昭点头,认真的挑选起来,正主在面前,倒是不好敷衍。
“就这匹吧。”他选了深松绿的青枝暗纹锦,按照他的喜好来选,定然不错。
江奉京神色难辨,半晌哂笑,“皇上选的,臣很喜欢。”
姜昭问:“江太医此刻来,可是有什么事?”
他好困,想睡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江奉京:偏心不可
7.第 7 章
江奉京挥了下手,外面有小太监提着食盒进来。
“臣是来给皇上送药的。”
“送药?”姜昭奇怪道,这江太医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竟然亲自给他送药。
江奉京见他这幅样子,忽的笑起来,“皇上不会是担心臣熬了毒药来吧。”
“朕相信江太医,你当然不会下毒。”姜昭知道,江奉京虽然讨厌他,可他承诺过会好好医治,即便再厌恶原身,原文中他也没害过原身,至于尽力了几分就不知道了。
他这般笃定的说相信他,江奉京垂下了眼,敛下了眼里的神色。
他抬头,唇角没了笑意,“皇上把药喝了把,臣调整了药方,看看皇上有没有不适的反应。”
江奉京忽然没了戏耍他的兴致,只想赶快离开,不再看到那张脸。
他的恶趣味不过是想看加了苦味的药,姜昭喝下去还会不会露出那种淡然温和的、无所谓的表情。
江奉京觉得他就是装的,他想把那张伪装的脸撕碎,露出原本的面目。
“喝药啊,江太医让人送来就行了,不必亲自跑一趟的。”
姜昭随意道,接过小太监端过来的药,甚至没有看一眼,便仰头一口饮尽。
别人不知道,可江奉京知道那药有多苦涩,但那人只微微蹙了下眉心,便再没了别的表情。
他神色如常的递回了一滴不剩的碗,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边,那抹药汁显得太过刺眼。
江奉京几乎是落荒而逃,“臣告退。”
姜昭愣了下,“江太医慢走。”
江奉京果然是避他如蛇蝎,看着他喝完了药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药里大概有安神的成分,加上身体非常疲惫,姜昭挥退了宫人便去睡了。
*
宇文绪出了宫门上马车时神色不明,眼里像是蕴含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上了马车,便闭上眼。
一身白衣,双目轻阖,恍若谪仙。
可唯有他知道,心中的暴戾无法纾解。
宇文府在中街最尊贵的地方,与摄政王府相对而立,两府占地极广,不过两个府门一个开在街头,一个开在街尾。
大有老死不相见的意思。
马车停在府门口,石墨从马上一跃而下立于宇文绪身边。
门内,石玉迎了上来,躬身道:“大人,刺客抓到了,在地牢里。”
宇文绪脚步一顿,侧头看向石玉。
石玉只觉得冰冷的目光从他身上滑过,他敏锐的察觉到大人今日心情不佳。
“去地牢。”
宇文绪眼里闪过一丝嗜血的笑意,方才冷到极致的人忽然有了一丝兴奋。
石玉垂头落后一步,石墨走到他身边时被拉住,他轻声问:“大人今日发生了何事?”
他们很早就跟着大人了,近几年已经很少见到大人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
石墨:“未曾。”
石玉直觉不对,可石墨从不说谎,那就是在石墨不在大人身边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宇文府有地牢,能被关到这里的,都会被特别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