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不认识尤子卿,乍然被打断愣在那,一时竟忘了回答。
还是赵焱道:“这是宁王妃,你称公子便是。”
“你刚说什么,接着说。”尤子卿没等斥候行礼,催促道。
“我们追踪到慧稷山一带,就彻底断了线索。”斥候道:“那一带山林密集地质湿软,就算人身轻如燕不会留下脚印,马蹄也做不到,更别提还有马粪残留,但吾等仔细勘察,都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宁王一行人就好像到了慧稷山凭空消失了一样。”
“哒喇那边的线人可有联系过?”赵焱看了尤子卿一眼,问道。
斥候点头:“联系过了,并无异常。”
这话无疑兜头一盆冷水泼得两人透心凉。
赵焱脸色煞白,转过头,却发现尤子卿身体晃了晃,忙伸手将人扶住了。
赵焱转头就要喊军医,被尤子卿抓住胳膊摇头制止了。
“你真的没事?”赵焱很不放心,实在是,尤子卿的脸色看着太吓人了,有那么一瞬间,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活气儿一样。
尤子卿缓了缓:“没事。”
他看向那斥候:“你确定,殿下是在慧稷山一带彻底失去踪迹的?”
斥候点头:“小人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尤子卿就那么看着斥候,许久没有说话。
“卿哥?”赵焱也很着急自己大哥的安危,此时看着尤子卿的反应,却有些左右抓瞎。
好在尤子卿很快恢复过来,没再追问斥候,转身回了营帐。
“继续去找,无论如何,务必找到宁王下落!”赵焱闭了闭眼,咬牙道:“生要见人……”
剩下半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等斥候离开,赵焱犹豫了下,还是去找了尤子墨。
“三皇子有事?”尤子墨正在为迎接晚上哒喇的突袭做部署,见到赵焱迎了过去。
“你还是去看看卿哥吧,他状态不太对……”
“三儿他怎么了?”尤子墨疑惑。
“刚斥候带回消息,大哥在慧稷山一带彻底断了线索,刚好被他给听到了。”
赵焱攥紧拳头:“只是断了线索,又不是……大哥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就怕等大哥回来,他出了事,那我大哥得疯。”
尤子墨听完神色严肃起来:“那这边就交给殿下,末将这就去看看。”
尤子墨找到尤子卿时,发现他状态还行,并没有赵焱说的那么糟糕。然而,正是这样没事人一样的状态,才更加让人担心。
“二哥来了?”尤子卿看到尤子墨,招呼道。
尤子墨走过去,在尤子卿对面跽坐下来,但看着尤子卿,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揪心的厉害。
第182章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三儿……”尤子墨伸手接过尤子卿递过来的茶:“你别把自己绷太紧,宁王……宁王他不会有事的,你相信二哥。”
“嗯。”尤子卿慢条斯理地继续给自己斟茶:“我相信。”
尤子墨就那么看着他。
“我已经让暗四暗九带人去找了。”尤子卿微勾嘴角:“等他们回来,若还是杳无音信,我就亲自去找。”
“不行,这太危……”
“若是我去也找不到,我就踏平哒喇王庭,活剐反贼赵戟!”
尤子卿眉眼间的戾气,再也无法掩藏:“如果尤玉琼参与其中,我绝不会手软!”
尤子墨怔住了,阻止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你怎么踏平哒喇王庭?”半晌,尤子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没有军令虎符,号令不了将士,谁与你去拼,就你那些暗卫吗?”
“二哥。”尤子卿抬眸笑看向尤子墨:“你知道孟老将军为何对我成见这么深吗?”
尤子墨紧皱着眉头,觉得不用等消息回来,他家三儿就已经在崩溃疯掉的边缘了,全靠一股意念在支撑着,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但凡有个不好,后果都难以估计。
“我尤子卿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尤子卿冷冷道。
尤子墨被尤子卿陡然暴戾强劲的气势震慑住,好一会儿才抓住他话里的重点。
“等等,你说赵戟,玉琼?”尤子墨眼睛缓缓瞪大:“你怎么知道他俩投靠哒喇?”
“直觉。”尤子卿顿了顿:“截断粮草的那批胡匪不一般,胡叻灭国多年,余孽只能草寇为生,你当初衢州剿匪也算见识过,行动力可比正规军队?。”
尤子墨摇头:“确实比一般山匪强,布防也是普通山寨没有的,但真对阵起来其实就是一盘散沙,没有凝聚力,根本不比正规军队训练有素。”
尤子卿顾自品茶。
尤子墨叹道:“不过散沙有散沙的杀伤力,因为没有章法,又擅长游击,一不留神就可能栽个大跟头。”
尤子卿放下茶盏,抬起头来但笑不语。
尤子墨看着他忽然回过味来:“你怀疑劫走粮草的胡匪,是哒喇军假扮的?而且,还跟赵戟玉琼有关?”
“嗯。”尤子卿点头:“所以,即便大哥会恨我怨我,只要尤玉琼参与其中,我都会让她不得好死!”
尤子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如果真是这样,也是她咎由自取。”
尤子卿笑了笑,不再说什么,起身去拿了笔墨纸砚到桌上铺开摆好。
“这是要干什么?”尤子墨跟着起身走过去,一脸纳闷儿的看着他忙活。
尤子卿没说话,顾自研墨提笔,宣纸挥毫,几笔落成,便是一男子侧影轮廓。
尤子墨认出来那个侧影,忽然就愣住了。
“三儿……”
“二哥不是忙着么?”尤子卿打断道。
“哎。”尤子墨叹了口气:“是挺忙的,不过有三皇子顶着……三儿,晚上不出意外会有一场硬仗,你画完就抓紧睡一觉,晚上才有精神。”
“知道了二哥。”尤子卿道。
尤子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心里并没有因为走这一趟就放心,反而更不放心了。
而尤子卿画完一幅画,却没有去休息,就那么坐着看了半天。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即便是死,也会在奈何桥等着……”
手指抚过画像眉眼,尤子卿近乎叹息的呢喃着:“你可不能食言啊。”
弯腰吻了吻画中人的唇,尤子卿眼中水光闪动,却没有落下泪来。
“如果还能再有重生,我希望,咱们能回到你踢我的时候,我不会再咬你记恨你,我会赖着你吃穷你……”
尤子卿撑着额头轻笑:“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错过和遗憾了,我们回来的,还是太晚了。”
尤子卿脸枕在画像上,好像这样就被赵祯抱在怀里似的,难得感到一丝安宁,让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尤子墨等人睡着了才进来,没有把人叫去床上,拿来狐裘给轻轻披到身上,站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叹气离开了。
尤子卿这一觉睡到晚饭才醒。
不过因为今儿情况特殊,为了迎接晚上的突袭,特地将用饭时间给提前了。
所以虽然是饭点,但天色其实还好,连傍晚都不到。
大家都是用大锅饭,尤子卿也没搞特殊,跟着端了个海碗挨着尤子墨在篝火前坐了下来。
跟着大伙儿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其实比一个人在帐篷里冷清清的吃着精致膳食要有意思的多。
“睡一觉看着精神多了。”尤子墨将一大块肉夹到尤子卿碗里:“你呀太瘦了,还是要多吃长点肉才行,不然在这苦寒之地根本熬不住。”
尤子卿知道尤子墨在担心什么,他笑了笑,转移话题:“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尤子墨点头:“只要敢来,定让这些哒喇狗有来无回!”
“我弄了一副铠甲送你营帐里了,可能不怎么合身,你等下凑合换上。”赵焱道:“刀剑无眼,到时注意保护好自己。”
“谢了。”尤子卿欣然承了赵焱这份好意,见赵焱目光一个劲往左边瞟,顺着看过去,果然看到跟大家坐在另一边的暗七:“暗七很单纯,既然对他有意,就好好对他吧。”
“咳。”赵焱尴尬地咳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要……只是那小子你也知道,属耗子的,不追紧点,就缩洞里不出来。”
尤子卿不置可否,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倒是尤子墨没忍住探头打趣:“三皇子确定说的是老鼠不是王八?”
话音刚落,就被赵焱扬手扔来一骨头砸了额头。
尤子卿也挺无语的,一点没同情自家二哥,反而为免被波及,起身坐到了另一边,离战场远远的。
不过身份在那摆着,两人没有打闹太过,很快就收了手。就算在军营没有那么多身份束缚,但也不能真的无所顾忌。
但尤子卿不知道的是,两人其实是故意配合着逗他开心,见他跑到一边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两人对视一眼,都很是无奈。
“也不知大哥到底怎么样了?”把汤喝出酒的气势,赵焱手背抹嘴:“若他平安倒罢,若有不测,我定要踏平哒喇,将赵戟碎尸万段!”
听到这话,尤子墨默默地转头看了眼尤子卿。
端着汤碗跟赵焱一碰,尤子墨道:“那今晚就当收利息吧!”
入夜……
万籁俱寂。
一队骑兵趁着夜色训练有素地朝着目标挺近。在这队先锋骑兵后面,五千哒喇兵压轴而至。
马蹄包裹软布,步兵脚套草鞋,行动迅速,悄无声息。
“哆(停)!”
为首将领高举长枪,身后的步兵停了下来。
片刻后,一骑快马折返而归,到近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道:“酷吉(将军),哈利科比苦多哈啦(属下已经打探清楚),忽咳咋布鲁多(前方没有危险)!”
“嘎鱼(很好)!”哒喇将领一声令下:“咕克哈提(继续前进)!”
第183章 除非殿下从天而降
除了烽火台,偌大个营地入夜便熄了篝火,漆黑一片。
营帐里,尤子卿坐在油灯前,面色平静地擦拭着长剑,一下又一下,像是不知疲倦。
突然,烛火被风吹得歪斜。
尤子卿拭剑的动作一顿,撩起眼皮看向门口。
“公子!”
暗七暗三冲了进来。
“来了?”尤子卿淡淡道。
“哒喇此番出动五千人夜袭,已经兵临城下,正在全力攻城,尤副将和孟老将军带兵埋伏后方包抄,三皇子正在守城,属下二人护公子先撤……”
暗三的话没说完,就被尤子卿起身的动作打断。
“走,去会会这群哒喇士兵!”尤子卿抄剑就大步出了营帐。
两人一惊,这才发现,尤子卿身上早已套上了铠甲,分明是早就打定主意亲自上阵。
而三皇子送来这套铠甲,本意是为了在他们撤离时护尤子卿安全。
结果公子倒好,直接提剑去干了!
暗三焦急不已,暗七却没有,直接提剑追了上去。
暗三见状,也只得先跟上。
“你为何不劝阻公子?”追上暗七,暗三看了眼前面的尤子卿,小声问道。
“除非殿下从天而降,不然谁也劝不了。”暗七道:“与其无谓相劝,不如誓死相护。”
暗三沉默了。
两人快步追上尤子卿,一左一右将他护住,直奔城墙。
还没靠近,就听到喊杀声震天。
三人迅速登上城墙。
城墙上,前赴后继的哒喇士兵攀上城墙又被砍踢下去,但形势尚在可控范围。
尤子卿找到赵焱,便径直走了过去。
“你怎么……”
“情况怎么样?”尤子卿直接打断赵焱:“不是已经埋了火药?”
“情况还好。”赵焱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纠结废话,直接谈起正事:“咱们火药不多,埋的并不密集,火箭引爆也只能炸掉前面一批,后面的拦不住,不过尤副将孟老将军已经过去包抄,我们先守城,等信号再开门应战。”
尤子卿点点头,转身面向城墙下的哒喇士兵。城门尚未攻破,就已经死伤惨重。
一个将领模样的人一直在嘶吼着什么,经过第一波的火药轰炸,已经反应过来中计,然而想退的时候才发现被包抄截断了后路,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厮杀攻城。
“哒喇虽然中计,却只派了五千兵力。”尤子卿冷笑一声。
赵焱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之前咱们判断没错,这边的确不是哒喇主攻之地,斥候传回消息,有一队哒喇士兵正往沂南推进,不过人数不多。”
“这样的话,目标就是卞豫了。”尤子卿道。
“嗯。”赵焱道:“沂南卞豫两地早有准备,不用太过担心,而且已经调兵驰援。”
“都是哒喇?”尤子卿蹙眉。
“还有单翼。”赵焱带着尤子卿走到一边。
“单翼区区几万人口小国,竟也来掺和?”尤子卿敛眸沉思:“看来游说之人许诺不小啊!”
两人正说着话,天空突然咻地蹿起一簇火星,砰地炸出火光。
赵焱神色一凛,当即下令:“开城门!迎战!”
赵焱跟尤子卿更是转身下了城楼,骑马率领一众将兵冲了出去,很快就加入了战局。
一开始,赵焱还不放心尤子卿,跟暗七暗三有意无意的把人护着,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这样的保护非常多余。
尤子卿的身手干脆利落,马技更是了得,长剑横扫,飞跃腾挪,简直就像杀神出世,疯了一样渴饮敌人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