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秦烨软硬不吃,甚至每日窝在自己的公府连门都不出。
也就是他没个适龄的妹妹,否则太子妃和晋王妃的位置,还得由人家挑上一挑。
如今好了,娶不到妹妹娶本人,那更好啊!
想清楚端由的皇后伸出手摸了摸头上珠翠,竟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
谢恒不想此事顺利的如此不可思议,松了口气之余不免脸上多了些笑意:“母后这是寻什么呢?”
“原本是想着给只簪子做见面礼的,如今……”皇后望了一眼秦烨,笑容和煦,“倒有些拿不出手了。”
她想了想,竟从身上拽下枚玉佩来,递与秦烨,眉眼间的笑意透出几分真实来:“本宫是做长辈的,这初次见面总要给份见面礼,这枚玉佩是当年太后所赐,原是一对的,身上只带了一枚,另一枚等本宫回宫着人送来给太子。”
这就是一人一枚,成双成对的意思了。
长者赐不敢辞,秦烨双手接了,只觉自己筹备良久的一番话闷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他不是很了解这位长居深宫的皇后、当今太子的生母,若非皇后是天下之母,偶尔会出席宫宴及大型朝会,他只怕很难瞧见几面。
若非要说,他只知道这位皇后自入宫后盛宠十数年不衰,又将偌大后宫把持的四品八稳,必然是个狠角色。
旁的不说,先太子当年去得突然,东宫一脉又被大肆清算,可谓灭顶之灾,赵皇后与先皇后同出一脉,竟然能在先皇后死了亲子郁郁寡欢的情况下平稳朝局,将先太子的储位交到自己亲儿子手上,手段之高可见一斑。
秦烨满心以为,皇后纵便不是强烈反对,也定然不会太赞成。
太子迎娶男子为妃,从此便绝了嫡嗣之望,这岂是能够轻易应允之事?
可皇后答允的如此爽快,他一番连哄带骗的话语便说不出来,只得躬身谢过,才又道:“之前之事,并非有意欺骗娘娘,只是事出有因……”
他未及说完,皇后已然截住他的话头,道:“本宫知道,你与太子有事谋划,且接触时日尚短,自然是事事机密为上,不告知本宫也在情理之中。”
皇后如此通情达理,这就再没了说头。
秦烨悄悄看一眼太子,眼底流露出一点罕见的艳羡。
殿下的娘亲可比明宣郡主好上太多了。
太子坐在皇后身侧,陪着笑另起话头说些闲话,也暗自看了一眼秦烨。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娘亲。
皇后快被他两的眉眼官司酸倒了。
又说了一会话,皇后起身要回宫,见谢恒和秦烨都跟着要送,望着秦烨制止道:“定国公入这别苑想来不是从正门走的,就不必送出来了,在屋里歇息着吧。”
秦烨也当真顾及着这满别苑的耳目,恭敬行了个礼,目送太子送了皇后出去。
谢恒跟在皇后身后,瞧着这位出了主院却并未上软轿,宫女太监都遥遥地跟在身后,就是一阵头痛。
这是要和自己亲儿子说悄悄话了。
赵皇后表面上母仪天下大度端庄,实则私下里什么话都随意,谢恒至今还记得自己被拉着手要求‘好好待那个宫女’时流了满背的汗。
这次突然得知了如此大事,岂会放过他?
果不其然,只走了两步路,赵皇后便道:“什么时候的事?本宫竟一星半点都不知晓。”
“去南疆前便有端倪,”谢恒难得的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道,“如今,母后也瞧见了。”
赵皇后瞧着他一副别扭却眼底含笑的神情,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顿了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秦烨幼时父母不睦生性冷僻,待到年岁长时却又屡建战功世皆尊崇,身边却连个生得好些的侍婢都没有,满棠京的世家豪门想送人都送不进去,“赵皇后笑了一声,”这样的人,一旦用情多半专情,你若是有意以此笼络,只怕引火烧身反受其害。”
谢恒张目结舌,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后以为自己这是虚与委蛇要骗权骗色?
秦烨那样的人,是这么好骗的吗?
赵皇后望着谢恒一脸委屈想张口辩驳的模样,摆了摆手,脸上终究带出点笑意来:“若是真的喜欢,就更要好好待人家,私下相处时礼敬爱护些,免得夫妻离心。”
合着您是替秦烨敲打我呢?
谢恒苦笑着应了,又被迫跟赵皇后交代了一些两人间的相处细节,一路走了许久,直送到别苑门口,望着朱红的大门终于松了口气。
结果临到门口时,却还是被赵皇后拉住了衣袖,拉低了声音嘱咐。
他以为赵皇后突然想起什么机密之事,却听皇后在耳边低低道:“定国公这样的国之重臣,你若欢喜便好生相待,切莫亵玩轻侮,更别学些市井手段,失了身份气度。”
???
赵皇后做了一辈子高高在上的皇后,这还是第一次跟自己晚辈说些闺房之事,脸色颇有些不自在。
可想起秦烨眼底的那圈青黑、那身穿错的石青色常服,还有太子如今精神抖擞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不能不说。
太子房中从未有过人,这辈子更未曾有过身份相当的爱侣,定国公秦烨也不是个脾气好的,若是不知应对随着自己心意来,搞出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好?
“少年人贪图欢愉是常事,可你这样的身子,要注重节制,切莫随意放肆,更不要通宵达旦随意胡来欺负人,可记住了?”
第64章 活像有个妖妃缠得脱不开……
答允了赵皇后要求的谢恒带着点恍惚回了居所, 就瞧见了同样恍惚的秦烨。
只不过他是因为被迫背的锅而恍惚,秦烨则是拿着赵皇后给的那块玉佩把玩,眼底光华流转,仿佛将世间美好都盛在了眼里。
见着太子进来, 秦烨扬眉一笑, 把手中的玉佩朝他扬了扬, 露出手中之物温润细腻的质地。
活像个炫耀心爱之物的小孩子。
谢恒失笑, 伸手去拽了拽他身上自己的衣裳, 挑眉道:“能换下来了吗?让外间伺候的人瞧见可怎么好?”
这样胡乱穿着太子的衣裳, 若让旁人瞧见了, 那上谏的折子能直接把东宫的桌案埋了, 也就是在这皇家别苑里都是东宫心腹,能容着他这么胡来。
秦烨从太子眼底瞧出点埋怨,他虽不知皇后跟太子出去一趟说了些什么, 却也能够大致揣测。
这衣裳的暗纹本就是刻意透给皇后看的, 他还特意挑了一件在太子身上见过的, 不就为了这个?
他心知肚明, 脸上却很是理直气壮的道:“臣昨日来得仓促,也未曾携带换洗衣物,这才随意挑了一件,殿下衣橱中的衣物大多如此,并无没有身份纹样的……”
合着这还是他的错了?
你见过哪个皇室子弟的衣橱里有没有纹样的衣裳?又不是天天便装出门逛街!
谢恒横他一眼,没好气的在坐塌上坐下, 道:“今日就遣人去定国公府给你拿衣裳, 别委屈着咱们定国公。”
这岂不是说他以后还能继续住在主屋?
秦烨眉眼间添了一抹笑意,将一直把玩着的玉佩珍而重之的收进了怀中,轻声道:“那适才, 殿下那句话可是真心的?”
谢恒微微一怔,眼底露出一丝茫然,问他:“哪句话?”
秦烨声音轻缓,一副说急了便会被人偷听去的模样:“殿下跟皇后娘娘说,臣是您的……”
“心上人。”
……
???
谢恒被他这一记直球打得快懵了,迷糊了半晌才想起来,片刻前他与皇后聊天,应对之时的确随口提了这么一句。
可……哪有直接拿话来问当事人的?!
秦烨眼睁睁瞧着太子被这一句话问得眼神发直,醒过神后手里端着茶盏的手都攥紧了,指间的关节处一阵发白。
与之相反的,是谢恒匆匆撇开的头,略微急促的呼吸和发冠下悄然发红的耳尖。
他决定换个问法。
“今日晚些时候,若娘娘遣人送了另一枚玉佩来,殿下会戴上吗?”
秦烨撇了一眼太子腰间的饰物,大齐世家公子间饰物颇为繁多,太子已然算精简些的了,饶是如此,腰间却也带了两三个玉佩香囊。
谢恒明知他看得是饰物,却还是觉着这人连扫向自己腰间的视线都灼热无比,再出言时声音竟还有沙哑。
“会。”他说。
——
从皇家别苑回宫的皇后并没有表面上的那般云淡风轻。
她回了自己的立政殿后,既没有如往日一样陪同十一皇子谢怡玩耍,也不曾焚香弄琴煮茶品茗,而是召在来殿中省的掌事要了份皇室籍册后,悄然合起八字来。
淮王虽是异姓王,但自孝宗起便有圣旨加恩,淮王府以宗室视之,秦烨既是明宣郡主之子,也在皇室籍册中占了一页。
皇后翻着风水书籍看了半晌,十分的不得劲,又觉得满腔秘密无人倾诉,实在耐不住性子,终于将手中写得满满当当的两页纸烧了,吩咐道:“请国舅来一趟,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此时已近宫门下钥之时,赵疏遥本在理政堂主理政事,听闻皇后召见便忙不迭的撂下朝事赶来。
赵疏遥一进殿门,就见内殿中伺候的下人大多被屏退,只留了两个赵皇后极看重的心腹,心下立时一紧。
难不成是晋王和贤妃又出了什么手段?
四下无旁人,他却还是极规矩的见了礼,在下首落座,出言道:“娘娘为何事烦心?”
赵皇后递给他一张纸。
赵疏遥接过瞧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两个人的生辰八字,再仔细一瞧,认出其中一个是太子的,心下一松:“娘娘是要为太子殿下挑太子妃了,却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太子的婚事虽则也是大事,但总比其他朝务要少让人操心些。
赵皇后悠悠叹口气,道:“这是太子跟定国公的生辰八字,此事暂时不能交给礼部,你拿去寻个信得过的瞧一瞧,可有不妥。”
太子跟谁的生辰八字?
赵疏遥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没被自己刚刚灌下去的一口茶水呛死。
赵皇后高坐上首,瞧着自己兄长震惊的表情,终于愉悦的笑了一声。
今日早间,自己第一次瞧见秦烨时的表情,大抵与眼下兄长的差不多?
她郁结了一天却无人诉说的心绪终于排解,展颜一笑时满室生辉,这才一五一十的将今日之事说了。
赵疏遥神情近乎呆滞。
“所以……太子殿下跟定国公一直在演戏?从秋狝时退婚便是演戏,晋王前去邀太子出猎时遇见的那个宫女其实是秦烨?!”
赵疏遥激动地站起身来在殿内打转,脸上的表情似喜还悲:“这也藏得太好了!亏着臣还打算寻个良机缓和殿下与定国公的关系,只差没去求到淮王头上!”
这件事从太子出巡南疆时便一直缠绕在赵疏遥心里。
他是太子的舅舅,有好些事不好插口,只能暗地里操心。
譬如当日传出太子因为一时按捺不住幸了个宫女而与秦烨退了婚,赵疏遥只能一面暗骂太子愚蠢一面埋怨秦烨脾性大,却也无论如何不能去太子跟前指手画脚。
否则,赵皇后就该怪他插手太子房中之事了。
眼瞧着东宫和定国公府的关系越发僵硬,甚至传出太子在南疆强抢秦烨枕边人的荒唐流言来,赵疏遥急得愁白了几缕头发,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想着怎么创造契机缓和这两位的关系。
这下可好,演的!
赵疏遥一时竟不知该欢喜还是该哀悼自己愁白的头发。
赵皇后由着他激动了一会,这才道:“此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可恒儿的婚事迫在眉睫,我请兄长来,是想让兄长出个主意,是想个法子拖上一拖,还是做旁的打算?”
太子谢恒至今未曾婚娶,实则也不全是被太后和先皇后那六年孝期所累。
盖因为,当年太子初议亲之时,惠帝想瞧给太子的,就全是书香世家清流门第,家世‘清贵’到了一定地步。
只清不贵,还和赵家系出一脉,完全不用笼络就已然板上钉钉的太子丨党。
而瞧给晋王的,全是在棠京中举重若轻的世家豪门。
明知道皇帝偏心又忌惮,赵家却也不怎么肯依,左右拉锯一拖再拖时,先皇后就薨了……
三年孝期过,照例又是一阵拉扯,未有定论时,皇太后薨了……
如今终于过了孝期,若不是早前出巡南疆之事,早就该有大臣在前朝提起了。
赵疏遥念及此事,心下一时也没了计较,道:“按常理说,殿下与定国公交好之事,蒙在暗地里当然比摆在明面上有用处得多,可如今陛下身体尚且康健,殿下的婚事……可拖不了这许久。”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心下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皇帝如今也是六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身体一点事都没有?
本来嘛,若太子和定国公交好之事不摆在明面上,皇帝身体不好太子只说担忧君父不思婚娶,再等个一年半载的皇帝崩了,太子登基再直接册立皇后,岂非皆大欢喜?
可如今皇帝眼瞅着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这可怎么好?
明面上再娶个太子妃摆着?日后再废了换个人当皇后?
就是前后运作前朝后宫都无碍,良心也过不去这一遭。
赵疏遥眼底眸色深沉,双手拢在袖中,沉吟道:“臣可让钦天监那边谏言,以星象之事为由,再请几位大师出面,言道皇子近日不宜婚娶,再拖上一些时日,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