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种种,谈了几天,谈的傅宁头皮发麻,耳朵都快要磨出茧子了。是以林平一提到要去玲珑阁,傅宁便条件反射似的带上了歉意的笑容,:“多谢林兄好意,只是我住在舅舅家,家中还有未出阁的妹妹,玲珑阁......我若是去,实在是不太好。”
王元思原本有些心动,但看见傅宁表态,便也寻了个借口:“听说玲珑阁的茶点一般,没什么吃头,我也不去了。”
冯羽苦笑:“我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若是我真去了,只怕就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林平看着他们如此,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傅宁看向了王元思:“那元思兄,今天就去丰宝楼吧,上一次吃他们那里的酒酿鸭子,味道真是不错。”
王元思笑道:“别的我不敢说,在吃这一块上,听我的准没错!”
几人正说着,算学夫子抱着一摞卷子走了进来,勤院学子们苦着脸哀叹,又在夫子严厉的目光中老老实实坐好,等着接受这未知的煎熬。
考前王元思说要“松快松快”的时候,只有两三个学子答应了要去,待到考了一整天,日头偏西交完卷之后,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七个。
原先嚷嚷着要去玲珑阁的林平,也苦着脸跟在了人群后:“听什么琴,不听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吃个饭,再躺到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周围的学子一阵哄笑,吵吵闹闹出了勤院的门,看到迎面走来的人时,忽然一个个都哑火了。
傅宁身量高,一眼便看到了惹得众人噤声的源头,心内暗暗叹了口气,正在斟酌要不要打招呼时,勤院的学子们已经呼啦啦散开,自发将他露在了最前排。
傅宁:................
他只得撑起笑容,走到了荀弈面前:“世子殿下。”
荀弈看了一眼周围虽然散去,但仍旧等在路口处的勤院学子们,问傅宁:“你今日有安排?”
傅宁点点头:“今日我们勤院考试了一天,大家便想着要一同出去轻松一下。”
“还是丰宝楼?”
“嗯。”傅宁见荀弈眉头微皱,便问道:“世子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荀弈看着他:“前日你说了酥山的制法,我便让家里的厨子试做了几样,原本想邀你去掌掌眼,瞧瞧够不够好吃的。”
傅宁适时露出一丝惋惜:“可惜今日已经和大家约好了,爽约不太妥当。”
其实他更想说,不过是一道甜品,自己尝了合胃口就行;但荀弈说的这么正式,他也不好拂人家面子。
荀弈略一点头:“的确,那只能等明日了。”他看着傅宁,“你明日有事吗?”
傅宁直觉如果自己说明日有事,这位可能会问后天,便笑道:“明日恰好无事。”
“好,那便明日。”
荀弈还想说些什么,见到勤院的学子们一直偷偷关注着这边,便道:“你先去吧,莫要让你的——朋友们久等了。”
夕阳的影子打在国子学的围墙上,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荀弈站在原地,看着傅宁去到一群学子中间,和他们笑闹着向外走去,忽然吩咐身边的侍卫:“你去一趟三皇子府,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情找他,请他到丰宝楼来一趟。”?
第18章 -暗算
勤院学子们见傅宁回来的这样快,好奇之余,纷纷也放松了心情。王元思道:“我们方才还说你可能回不来呢,没想到这还不到一盏茶时间,你就过来了。”
傅宁失笑:“世子殿下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自然不会叫我有去无回。”
王元思摇摇头:“反正我是有些怕他的,他这人看不明白。”
林平笑了一声:“那是你长得不够俊俏,要是你也长成子玉这模样,谁见了你不得和颜悦色的。”
他说话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像是玩笑,但话里的意思却让人有些不爽,冯羽走在旁边,当场便沉下了脸:“说什么呢?你当谁都和你一样色迷心窍?”
林平一愣,面色也不好看了:“我就是夸一句子玉生得好看,你忽然这个语气做什么!”
冯羽寸步不让,林平也毫不示弱,两人对视火药味十足,竟是立刻就要打起来的架势。
众学子也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连忙一边拉一个,好歹劝住了,没有真的动起手来。
傅宁拉住了冯羽,眼神示意他不要闹,等到林平也站住了,便笑道:“今日刚考完试,这样热闹上一回,倒是把写不出题的霉运给去了,真是善哉,善哉!”
这一次算学考试的题十分复杂,傅宁这话一下子便得到了众人的共鸣,当即有几个学子便笑了起来:“正是正是!”
气氛缓和之后,一行人便重新恢复了刚下课时的状态,勾肩搭背向丰宝楼去了。
王元思这几日是丰宝楼的常客,楼里知道他来便是要吃酥山,自然是早早就预备了许多,等到众位学子一到,便立刻端了上来。
傅宁尝了一口,眉头一挑:“这味道,比上次好吃了许多。”
王元思笑嘻嘻望着他:“比之江南的滋味如何?”
傅宁眨眨眼:“各有千秋。”
王元思便长叹一声:“等将来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去一趟江南,吃正宗的酥山。”
傅宁失笑:“那你到了江南,恐怕是起不来床了。”
王元思不解:“为什么?”
傅宁道:“酥山在江南十分常见,街头巷尾卖的,价格便宜,但胜在清冽酸甜;若是酒楼里做的,为了在夏日多招揽客人,一家有一家的独门配比;在我们月州,甚至还有专门做酥山之类夏日甜品的店面,口味多不胜数,你要是连着几天吃下来,可不是起不来床了吗。”
王元思却摇了摇头:“你们不懂,为了美食,我躺一躺有什么打紧!”
众人想象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俱都笑了起来,只有林平猛点头,十分赞同:“美人也是一样,若是为了美人,即便身体难受,支撑一下又有什么打紧!”
大家正闲聊着,先前点好的菜色终于上来了。手脚麻利的小厮端着精致的菜式鱼贯而入,迅速将饭食摆好,便无声退了出去。
林平看着那几位小厮的身影,叹道:“丰宝楼的菜,好吃是好吃,但这上菜的方式,还是没有玲珑阁的温香暖玉养眼呐。”
他方才提过了美人,此刻又再说到此事,便有学子问道:“玲珑阁里上菜的方式和丰宝楼还不一样吗?”
林平抬头向上望着,一副回忆的模样:“若说方式,那没什么不同,只是玲珑阁负责上菜的侍女,那容貌——啧,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即便只是看上几眼,也是十分赏心悦目的。”
学子们听他说着,好奇心越来越重,便有一个忽然感叹:“玲珑阁和丰宝楼不过只隔着两条街,若是能让玲珑阁的侍女,到丰宝楼来给咱们端茶倒水就好了。”
“自然是可以的。”林平顶着众人诧异的视线,笑道:“我先前来丰宝楼吃饭时,叫过玲珑阁侍女来上菜,你们若是想要,我使人叫去就是了。”
此言一出,便有几个学子附和:“如此甚好!”
傅宁皱眉:“这样若是被人看见,也是不大好。”
林平笑道:“子玉,这你就放心吧,玲珑阁和丰宝楼都是开门做生意的,保密这点小事,只要吩咐了,他们自然会做到位的。”
傅宁心内仍然觉得不妥,但看到周围的学子们都是一脸好奇与兴奋,便按下了念头,笑道:“那我便不扫大家的兴致了。”
大不了等一会那些女子来了,自己到外面转一转便好。
林平见他应允,便站起身向外走去:“诸位放心,保证安全。”
因着发生了这样一桩新鲜的事情,学子们便都无心吃饭了,一个个闲聊着看向外头,翘首等待玲珑阁侍女的到来。
约莫一刻钟时间后,走廊上忽然传来了一阵环佩碰撞的叮当声,林平精神一振:“来了!”
话音刚落,雅间的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一群裹着轻烟软罗的女子走了进来,个个容貌上乘,恍若神妃仙子,几个平日里只顾埋头苦读的学子看到这等美色,当时目光便呆住了。
林平倒是十分自然,挥手叫这几位侍女来到了众人身旁:“这几位都是我学里的好友,你们好生伺候着。”
侍女们齐齐应声,随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便分别走到了不同学子的身后,殷勤端茶倒水服侍着。许多学子没见过这阵仗,骤然和这样绝色的女子相处,面上便带了些不知所措的薄红,一时间竟束手束脚了起来——除了傅宁。
他脑子里满是临别前他爹娘颠来倒去的叮嘱,实在是提不起来兴致,便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淡淡对身后的侍女道:“多谢姑娘厚爱,只是我素来不习惯人服侍,还请姑娘另寻旁人吧。”
立在他身后的女子一愣,委屈的向前倾身,几乎要贴在了他身上:“公子——”一阵馥郁的甜香袭来,傅宁赶在她靠近自己之前,及时站起身躲开了这女子的“袭击”,对唯一保持着清醒的林平道:“林兄,我肚子不太舒服,我先出去一下。”
林平见他神色严肃,以为他是害羞了,便笑道:“哎,等你理解这里头的妙处了,自然就不想拒绝了。”
傅宁没再说什么,朝他拱了拱手,便开门离去了。
不知那女子用的是什么香料,傅宁沿着走廊向尽头处一路行去,只觉得鼻子里全是那个味道,甜腻到令人不适。
傅宁边走边不断捏鼻子,全力想要将那种奇怪的味道留下的感觉消除掉,以至于他路过某一个雅间门口时,差点和里面走出来的人撞了满怀。
及时闪身躲开了对方,傅宁后退一步,看清了差点撞上的人,顿时有些惊讶:“世子殿下?”
荀弈略一点头,目光落在他通红的鼻尖上:“你这是怎么了?”
傅宁笑道:“没什么,只是方才有人不小心将身上带着的香丸摔碎了,被味道刺了一下,想出来透透气。”
勤院学子在丰宝楼叫来玲珑阁的侍女服侍,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他并不打算到处告与人知。
荀弈闻到他身上轻微的甜腻味道,顿时皱了眉头:“这是谁掉下来的香?”
傅宁听着他说话,不知怎的,心情忽然有些烦躁,便敷衍道:“我记不得了。走廊里炎热,世子殿下还是快回房凉快去吧。”
“炎热?”
荀弈眉头皱得死紧,指着摆放在门口的冰盆,缓缓道:“你看着这盆冰,再说一遍。”
门口的冰盆内放着几大块晶莹剔透的坚冰,此刻正向外丝丝冒着凉气。可傅宁处在这盆冰旁边,身上却没有任何凉快的感觉,反而有燥热从心口不断升起。
荀弈看着他脸上被迅速染出的薄红,叹了口气,直接将人拉进了自己的房间,对着歪在软塌上的三皇子道:“你那醒神的香,拿来借我用一下。”
三皇子见荀弈拉着傅宁进来,眉头一挑正要揶揄两句,听到荀弈的话,再看到傅宁面上的薄红,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着了别人的道了,连忙起身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给给给!”
荀弈将那小盒子打开,放在傅宁脸前,沉声道:“吸气。”
傅宁此时已经有些晕乎,但神志仍然清晰,知道荀弈是在帮助自己,便用力嗅了一下——
“咳咳咳!”
刺鼻的清凉混着药草的辛辣味道直冲鼻腔,傅宁被这味道呛得连连咳嗽,荀弈一手轻轻扶住他,一手将那小盒子盖上:“清醒了吗?”
“咳,清醒了。”傅宁擦了擦被呛出来的眼泪,发现方才昏昏沉沉的感觉渐渐消逝,便立刻向着荀弈行了个礼:“多谢世子救我。”
方才那甜腻腻的香味只短短几息时间,便已经让他心头烦躁了;若是方才没有遇到荀弈,他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结局必定不堪想象。
荀弈扶了他一把:“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看着傅宁,问道,“你闻的这个香,是谁带着的?”用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坑害别人,实在可恶。
傅宁道:“不是勤院的学子,是一个玲珑阁的侍女——糟了!”那女子身上带着的香既然能暗算他,自然也能暗算旁人,他已经出来了有一会,那其他人——
三皇子笑道:“无妨,你方才进来之后,我已经叫人过去看了,其他人都没事,你不用担心。”
傅宁松了口气:“多谢——”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这人应当如何称呼。
荀弈道:“这是三皇子。”
傅宁心头一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神色如常道:“多谢三皇子。”
三皇子轻笑:“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真正最对你上心的,还是你身边的人。”
他这话说得暧昧,傅宁不好回答,便只笑了笑,没有应声。
三皇子见状,笑道:“我不在国子学,不了解你们学里的利害关系,便不在这里碍眼了。”他说着,从榻上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我去瞧瞧那个玲珑阁的侍女抓到没有,你们两个冷静一下,好好地、仔细地、慢慢地分析分析,到底是谁会下这样的手。”
荀弈面不改色,假装没听懂三皇子话里的意思,一本正经对傅宁道:“你说得那个玲珑阁的侍女,又是怎么回事?”
傅宁觉得三皇子说的话,怎么听怎么带着一丝奇怪的感觉,但毕竟此刻的要务不是去研究奇奇怪怪的三皇子,便暂时搁下了这个想法,向荀弈细细讲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