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吐息掠过他的嘴唇,燕无忌觉得脸颊火热,连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洗澡明明用的是冷水,但这浴室里却凭空生出一些烟雾缭绕,让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他几乎看不清司马曜漂亮绝美的五官,反而硬生生地在雾气里又看到刚才那美丽的胴.体。
燕无忌呼吸急促,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司马曜现在的表情十分微妙,那是一种带着诱.惑的柔情似水,只需一个拥吻,便可带入怀中。
但看过许多不可言说小画册的燕无忌,对情感的辨别实则迟钝又木讷,那是一种比木头更难开窍的存在。
人们通常把这种人称作傻瓜。
在这样的前提下,燕无忌一把抢过司马曜手里的腰带,一溜烟跑到角落里大铜镜前,给自己扇风道:“我自己穿。”
司马曜叹了口气,他看着镜子前的小傻瓜手忙脚乱的模样,只能喊来了小太监,帮衬着把常服穿好。
他也没兴趣再给小傻瓜梳头了,于是又一次让小太监代劳。
小太监只会梳最常规的发髻,然后搭配一个最常规的发冠。
这种发冠在司马曜眼里,宛如一个无趣的鸡窝。但他有意冷一冷小傻瓜,至少要让他明白,没有情|趣是什么样的罪过。
但司马曜转念一想,如果燕无忌能体会到这样的“冷落”,又怎么会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毫无动作呢?
最终的情况无非是,失忆前不明白,失忆后也同样不明白。
司马曜不禁又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燕无忌就这么顶着鸡窝头出门了。
来到钦天监门口,司马曜停下脚步,燕无忌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立刻返身去寻,“曜哥哥?”
司马曜伸手替燕无忌整理衣冠,“天师修道多年,生性喜静,不喜欢人多,就连照料的宫人也不曾留下。鸩奴独自进去便可。”
燕无忌挠挠后脑勺,“可是……”
“没关系,天师见到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会施法帮你去除身上的鳞片。”
司马曜说完,给了燕无忌一个肯定的眼神,燕无忌点点头,循着长廊去往了钦天监内部。
待燕无忌离开后,司马曜忽而化作一道灰烟,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已然立于钦天监最高处的阁楼上。
他看着久无人居的屋子,伸手一挥,便扫去浮尘,令屋内整洁如初。
柜子里叠放着整洁的长袍,司马曜拿出一件,将衣服换下。
*
钦天监的院子里种着许多紫竹,偶尔有路过的官员向燕无忌行礼,天师的住处在道路尽头的别院里,燕无忌走了一盏茶的工夫,眼前才终于出现白墙黛瓦的江南水乡似的园林建筑。
天师的住所清雅别致,黑檀木制成的家具,设计简洁而造型流畅。黑色让人觉得庄重,圆润的设计则不会给人造成视觉上的压迫。
燕无忌看着这些别具匠心的圆弧设计,莫名觉得和自己的寝宫里的装饰十分相似。
矮茶几上摆放着一些香囊,燕无忌拿起来闻了闻,是用桃核制成的干香,桃子的果香被完美地保留下来,让人颇觉清爽。
最关键的是,燕无忌很喜欢这种香味。不自觉拿了几个放在手心摆弄。
门旁的风铃随风飘动,一个人影从内室走来。
燕无忌闻声把桃核放回去。
来人身着素色长袍,牙白为底,雪青为缀,腰带上的结扣是对称的蝴蝶结,其中一侧坠着兰花的银饰。
一头雪发束冠,戴着半截面具,露出一个白皙漂亮的下颚,娇艳的嘴唇在这雪白的肌底上,犹如绽放的红梅,让人眼前一亮。
燕无忌不禁心想,一样是美丽红润的嘴唇,不知这修道的天师能否和他的曜哥哥一攀颜色。
天师踱步而来,见到燕无忌后微行一礼,声音低沉却带一些磁性,“微臣参见圣上。”
燕无忌心里正好奇带着半截面具如何视物,见来人行礼,立刻伸手示意,“天师不必拘礼,朕来……其实……”
天师微微一笑,正如司马曜所说一般,轻声说道:“微臣知道圣上所来何事,圣上请坐吧。”
两人在窗边的矮几上盘腿而坐,这时风铃摇摆,微风吹过,卷起天师几缕银白的发丝。
透过这风,燕无忌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一丝丝钻入他的鼻腔。
他不禁一怔。
那是一种再熟悉不过的、可以凭空在他脑海中浮现的香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跟那香味的主人在一个浴桶里洗澡。
可是空气里除了天师身上自带的香味,还有另一种浓郁的桃核干香,两种同样清新淡雅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给了燕无忌弄混的错觉。
或许是弄错了?
他不敢确定,便搁置一旁。
“圣上可否伸手让微臣一观?”
燕无忌从气味的晃神中被唤醒,撩开袖子露出了手臂。细碎的鳞片暴露在空气里,有一小半的鳞片被剥离了,皮肤上结着淡黄色的血痂。
天师叹息道:“圣上乃天命之人,之后万不可再如此伤害自己,否则国祚可危。”说完在矮几上方施展法术,一柄没有开刃的黑色短刀出现在桌子上。
燕无忌以为自己眼花,揉了揉眼睛,他来之前,便听小宫女们说,天师有仙缘在身,法力无边,是很了不起的人。起初还将信将疑,如今竟是深信不疑了。
“圣上体质特殊,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替圣上去除这些鳞片,只能用法力镇压。”天师说完拿起了黑色短刀,伸出左手,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了一刀。
燕无忌吓了一跳,“天师这是做什么?”
明明是没有开刃的短刀,却在触及皮肤的那一刻露出蓝色的光芒,鲜红的血液滴在桌面上,天师伸出右手食指,以极快的速度画出法阵,然后将燕无忌的手放了上去。
几道光芒闪现,过分刺目让燕无忌睁不开眼睛,等他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他的手臂上光滑如初,就连拔掉鳞片后留下的血痂伤口都不见了。
燕无忌立刻隔着衣服摸起了自己的腹部和大.腿,那种鳞片存在的疙瘩感不见了,后颈的鳞片也不见了!
天师原本红润的嘴唇变得有些苍白,他强撑着身体说道:“臣本在斋戒之中,圣上若无别的事情,便请回吧。恕臣不能远送。”
燕无忌知趣道:“天色不早了,朕就不叨扰天师了。天师为国鞠躬尽瘁,朕深为感念。”
“圣上言重了。”
燕无忌走后,空荡的宅院里只剩天师一人,他捂住胸口,缓缓向着阁楼走去,阁楼很高,共有五层,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脚下一软,摔在楼梯上。
半截面具掉落在地上。
司马曜吐出一口鲜血,面容惨白又憔悴。
阁楼的墙面爬过一只蜥蜴,接着一阵黑烟掠过,一个八.九尺高的男子出现在楼梯扶手上,驼背坐着。
他半身赤|裸,肌肉矫健,五官和绝大部分皮肤保留了蜥蜴的特征,透露出他非人的信息。
腰间别了几枚头骨,有人的、也有其他妖兽动物的。裤子下摆是由铁甲和骨片制成的铠甲,巨大的双脚赤足而立。
毒蜥握紧了拳头,幽绿的双瞳中闪出偏激的怒火,“你疯了!他是半妖,母亲的血统本就不纯,到他这里就更为稀碎,除了寿命会比普通凡人更长,几乎没有别的作用。可你!竟然又一次不惜损耗修为替他压制妖血!我早就同你说过,这是无底洞!谁知道他的妖血什么时候又突然复苏了呢!”
司马曜坐在楼梯上,靠墙躺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阁楼,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他小时候因为这件事很自卑,如今又被吓到。我不想他再过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我只希望他这一生平安顺遂。”
毒蜥在黑暗中咬牙切齿道:“蝰蛇,你变了。从前的你守护妖族,而今的你……却只守护他一个人。你忘记自己的同类了吗?忘记振兴妖族的使命了吗?”
司马曜一声冷笑,“这与你无关。”他扶着墙面站起身,擦掉了嘴角的鲜血,“鸩奴就要到钦天监门口了,我不跟你聊了,散了吧。”说罢向着阁楼顶层走去。
“曜哥哥”今天穿的衣服还留在那儿,他必须回去。
毒蜥在黑暗中紧握双拳,愤恨道:“蝰蛇,你不可能一辈子都跟着他、寸步不离。对吗?”
*
燕无忌身上的鳞片消失了,整个人的心情也变好了,他蹦蹦跳跳地走到一半,看见钦天监院子里的桃花盛开了,于是趁人不备折下一枝。
他走到门口,看见坐在花丛中看书的司马曜,轻手轻脚地从他背后靠近,然后从后扑了上去,一把抱住。
“曜哥哥!天师真的好厉害!”燕无忌摇晃自己的手臂,“你看,没有啦!不过,他好像受伤了,我应该怎么感谢他呢?赏他药材?封他爵位?”
司马曜的身体有些绵软,声音也有些无力,“都可以,鸩奴看着办吧。”
燕无忌抓住司马曜的手腕,“曜哥哥在看什么书?我也要看!”却听司马曜倒吸一口凉气。
他抓起一看,噫?曜哥哥手腕上,怎么有一道跟天师一样的割痕呢?
“曜哥哥,你怎么会受伤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给作者空投月石的小伙伴们,现在已经完全够用啦!
作者受到投喂后简直成了富婆,不!是钮祜禄小C君!
你们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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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避嫌
司马曜用袖子把手腕遮住,“刚才不小心蹭了一下。”
燕无忌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他刚才瞥过那伤口一眼,虽然也伤在手腕上,但只是浅浅一层,并没有天师的伤口那么深,伤到了血肉。
司马曜看他手里拿着花枝,便问:“这是做什么?”
“我看开得好看,就想着拿来给你看看。”
回了寝宫,燕无忌找来个空花瓶,把花枝放了进去,但他折的不是地方,花恰好在折断的地方,因而只能倒着放。
“曜哥哥,我办事是不是有些不牢靠?”
司马曜看那花倒着放也别有一番意思,安慰道:“鸩奴这么聪明,总有解决的办法。”
两人肩并肩站在窗边的盆栽摆放处,燕无忌看着司马曜拿着水壶浇花,阳光洒过他的侧脸,和被水打湿的花叶一样烨烨生辉。
燕无忌踌躇道:“可有件事我解决不了……”
司马曜放下浇花的水壶,安静地等他说下去。
“曜哥哥,这两天我看了许多折子,但总有困惑不解的地方,这些事情如果只是靠问,那永远不会得到答案。”
“那鸩奴打算怎么做?”
“我想出宫去看看。”燕无忌看了司马曜一眼,“决计不是去玩,我就是想知道,普通人是过的怎么样的生活。”
司马曜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我明天带你出宫,咱们去街上逛逛。”
燕无忌摇头,“曜哥哥,我不是想去逛街,也并不是想去买东西游玩。我想去田地里看看。”
“这……”司马曜颇感为难,田地里是种菜的地方,可正常的田地并不和御花园一样整洁有序,烂泥渣多的地方,马车进不去,连人都不好走。
但燕无忌却异常坚定,司马曜便答应带他去城郊的田里看看。但他也做了第二手准备,如果燕无忌看到了真正的田是如此肮脏,他就调转马车,带他去集市逛逛。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两人便坐着马车行走在了去往城郊的路上。
正是春种的时候,田地里的农民们非常忙碌。
田埂越来越窄,马车已不能前进,两人下了马车,在田埂上走了一段距离,却越走越慢。田地湿泞,都是软泥,每走一步,鞋子便陷进去一分。
周围挑着扁担的农夫们赤着脚丫,健步如飞地走在田梆子上。
燕无忌瞧见了,便也学着把鞋子脱了,袜子放鞋子里,光着脚走在地里,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踩在泥土上那种软绵绵的感觉,但走了几步,便像小鸭子一样,学会一摇一摆地走路了。
司马曜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只能慢慢地跟在后头,他本以为燕无忌来看看就会觉得无趣,去集市上玩,因而穿了一身浅色的长袍,一不小心,下摆就要被泥土里的脏水沾湿。
燕无忌跑过来,晃了晃手上的靴子,“曜哥哥也跟我一样把鞋子脱了吧。”
司马曜略微为难地摇了摇头,他拉着自己的下摆,依旧慢慢走着。
他从前在泥土里钻了太多年了,那种泥土的腥味让他不自在,他喜欢人类这种,穿着鞋子衣服,可以避免和自然直接接触的生活习惯。
燕无忌像是想到了什么,“曜哥哥,我背你吧。”
“又在胡闹了。”
“我没胡闹,我认真的!”燕无忌背过身,略微蹲下,“这是圣旨,你可不能不听。”
司马摇摇头,“这是在外面。”
“外面怎么了?”燕无忌不解,他见司马曜依然慢慢往前走,于是跟在后面,突然把人打横抱了起来,“你走这么慢,要走到猴年马月啊。”
“把我放下来,别胡闹了。会有人看到的。”
“看到就看到呗。”
燕无忌颇为任性地抱着人走了一会儿,对面时不时会有零星几个农夫跟他们擦肩而过,见到他们的时候,总会投以一种带着冷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