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看到洛甚受到委屈。
就是那一瞬的心软和突然膨胀的保护欲,叫柳况的心坚定下来。
“是,已经确定了。”柳况跪到地上,冲洛甚发誓,“小的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洛甚嚼着肉包,慢慢咽下去,才道:“好。你起来吧。”
柳况站起身,接着又听他说:“过来。”
柳况目光扫过四周,这里除了洛甚和他以外,没有其他的人,他有些犹豫,踌躇不前。
洛甚眉头微蹙,似是不满,他便又觉得站着的地方仿佛有针扎他,慢吞吞地挪过去了。
“小的……”
“坐下吧。”
柳况心中微动,和皇帝共坐一桌,那是无上的光荣。
他心跳得很快,矜持地拉开椅子坐下。
一边心道,他让我和他坐一起,这是心里有我吗?
洛甚把面前那些点心包子都推过去:“你没吃早饭吧,这些都给你吃。”
柳况眼眸亮了亮,唇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洛甚,见他表情如常,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流露,有些欣喜,又有些理智。
他请我吃他的早餐,他爱我。
以后我娶他还是他娶我?
“怎么?吃过了?”洛甚语气里夹了些失落,好像自己一腔好意喂了狗。
柳况赶紧道:“没,没吃!谢谢皇上!”
洛甚便笑了:“那你吃吧,快点呀!”
柳况又一阵心热。
他催我快吃,他关心我!
婚床要选什么颜色的?
柳况正奋力吃着,突然,从院子外走进来一人。
故夫人手里捏着清单,皱着张小脸,她本来要出去好一会儿的,因为洛甚给她列的清单太多了,不过有一部分好像重复了,她才临时回来问问。
结果一回来,就见她给洛甚准备的早饭,进了别人的肚子。
故夫人表情裂了,然后凶了:“皇上!”
洛甚一手摸着吃得半饱的肚子,刚摸出前两天让长心偷偷买的零嘴,正要吃,突然就听到这一声唤,吓得他零嘴都掉了。
洛甚赶紧起身,把零嘴藏到身后:“那,那个……”
故夫人眼尖,自然看到他藏了什么,大步流星走上前,也不管什么君臣礼仪了,一只手横在他脸侧按到亭柱上,冷冷一笑:“皇上给臣妇列了那么长的单子,原来是想支开臣妇偷吃零嘴?”
洛甚:“……”
他怂了,抿了下唇才小声解释:“没,没吃……”
就抿了一口!
故夫人伸手:“皇上,给臣妇。”
洛甚瞧着那张素白的手,又往后缩了缩:“朕,朕以后不在早饭吃这个了……行不?”
故夫人眯起眼睛:“皇上。”
洛甚委屈巴巴地把东西上交。
故夫人接过零嘴,横眼扫了旁侧的柳况,吓得他不敢动,然后才道:“你,既然皇上赐给你了,你就负责吃完。”
柳况:“……哦,哦。”
他怕故夫人迁怒,赶紧又张开嘴吃。
故夫人转过头。
却见洛甚目光依依不舍地盯着零嘴。
她气笑了,表情和故行之一模一样:“皇上,你知错了?”
洛甚低下头:“……朕,朕知错了。”
“那好,臣妇罚您,和臣妇一同上街采买。”
洛甚:“……啊?”
他仰起头:“可是……”
他的肚子,他是皇帝,他……
“无碍,皇上女装便是。”
第54章 恩承 他是个哥儿
生气的故夫人比故行之还可怕。
洛甚压根不敢说话, 任由故夫人拎着他回房,再从中挑出一套女装。
一捧纱裙落下,洛甚恍惚间又回到那个夜里, 他脑海里闪过故行之的面容,心跳不自觉加快几许。
故夫人道:“皇上不用担心, 臣妇决不会让皇上遇到危险的。”
顺便。
“以后臣妇来负责皇上的伙食。”
绝对不让你偷吃零嘴了!
洛甚撇了撇嘴, 不太高兴,但也不是非常不高兴。
他自然理解故夫人希望他在孕期能吃得好些, 只是好不容易出宫一趟, 他不想和在皇宫一样, 总吃那些。
但是故夫人真可怕。
洛甚怂怂地缩起脖子,心道,凶起来连他都不敢说话了。
不过……
心里隐晦的有些欢喜。
他从小到大, 除了故行之,还没有人对他这么大声过, 他自幼没了母亲,唯一的皇后对他居心不轨,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娘”, 因此对故夫人的冒犯, 也很纵容。
向来无拘无束的皇帝,这时脱去了一身的地位权力,从云层走下凡间, 如同每一个被母亲责骂的孩子,乖乖捡起床上的衣服。
他手指穿过纱裙, 眨了眨眼睛:“那个……朕自己穿便可。”
“皇上会穿?”女装都比较复杂,没男装好穿,故夫人怕他不会, 不过洛甚摇摇头。
“朕会,上次故行之教朕穿过。”
故夫人:“……”
她轻轻窒了口气。
那个小混球,居然还给皇上女装!
难怪之前皇上不爱搭理他。
故夫人脸上的火气稍显缓和,柔声道:“那皇上慢慢穿,如果有不懂的再宣臣妇进来……让皇上女装这事,等回去之后,臣妇帮您教训他!”
却是完全忘记了自己也叫洛甚女装。
洛甚失笑,点点头,等故夫人走出去了,才缓缓宽衣,露出白嫩的肩头。
他天生就白,皮肤似豆腐般的嫩,若不是骨架和普通女子还是有差异,这精致的脸,放出去雌雄莫辩。
洛甚换上女装,外面再套上一件宽松的斗篷,整个人装进去,从外表看不出那隆起的小腹。
等他在屋里说好,故夫人也去取了胭脂进屋,稍施粉黛,整个人就偏柔化,更瞧不出男女之别了。
故夫人停下手中动作,瞧了洛甚一眼,暗叹口气。
洛甚茫然:“夫人为何叹气?”
“臣妇叹行之。”
洛甚:“?”
叹他不在?
故夫人又道:“上辈子肯定躲着臣妇偷偷积德了。”
不然怎么能当拥有巧夺天工手艺的她的儿子,
怎么能嫁精致好看还乖巧听话的皇帝,
怎么能……
算了,反正就是积德了!
洛甚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眼眸亮晶晶的,附和她道:“肯定积德了。”
故夫人见他开心,表情也松了几分:“果然,皇上只有听到行之的事才会笑。”
这几日也不是不笑,就是笑都掺着假。
看着什么都不知情,却暗中算计着,故夫人在旁侧瞧着,有时候都在想,这么个无忧无虑模样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思考这些东西?
洛甚装傻,大家只能陪着他装傻,洛甚是为了钓人出来,他们也只能装着,等人咬钩。
故夫人每次和故将军谈起时,都能听到故将军说,洛甚并不愿当皇帝。
也难怪,受这些事束缚,每天算计这算计那,谁愿意呢?
他又是个深居皇宫从未出过门的,如果不是有故行之闯入,可能真就这么把皇位拱手让人,然后稀里糊涂地在宫中死去。
所以故夫人有时就在庆幸,庆幸先皇设计了这么一出。
也在庆幸着,故行之真的能给他带来一丝欢喜。
故夫人道:“皇上在哪里,臣等便在哪里。”
——
大街上人来人往,饶是洛甚做好了心理准备,也忍不住紧张。
他倒不担心有人认出来他的身份,毕竟一国之君,谁能猜到他会听话穿女装,还化胭脂?
他紧张完全是因为被太多人盯着了。
不管是大的小的老的少的,好像目光都粘在他身上,紧紧不能分开。
洛甚悄悄拉了下旁侧故夫人的衣服,小声问:“我脸妆花了?”
故夫人见他神色,忍不住轻轻笑了:“没有。”
“那我是很怪异?”
故夫人又摇摇头:“没有。”
“那……”
“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故夫人解释道,“在洛公子来前,这里最好看的就是柳公子。”
洛甚稍稍松了口气,既然不是自己的问题,那他就放心了。
接着一抬眼,却见一大娘兴冲冲拉着个人跑过来,冲着故夫人招呼道:“夫人留步!”
故夫人脚步一顿,认出她来,是这几日对她很献殷勤的大娘,大娘性格开朗,很热情,见她面生,便主动要求和她一起采买。
“大娘,怎么了。”
“唉呀你今天怎么如此晚到?”大娘到跟前停下脚步,冲故夫人不满吐槽两句,接着便看向洛甚,“这是你媳妇,还是女儿?”
洛甚:“……”
故夫人扯唇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那这公子是你的——”
“我夫家的表侄,他呀,是来结亲的,但是同他结亲的那人出尔反尔,还嫌弃他的身体,只好暂住在我们家。这不,我就带他出来逛逛,说不定能再找到个好人家。”
故夫人有些惊讶,仔细打量了一番,道:“这小公子长得也眉清目秀,怎么就嫌弃了?”
洛甚抬眼瞧去,人有些瘦弱,看过来的眼神里十分胆怯,被洛甚一盯,便慌张地把视线收回,垂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绞着衣角。
他心里有种不妙的猜测。
下一秒,那大娘凑到故夫人耳旁,小声道:“他呀,是个哥儿。”
故夫人表情未变:“当初谈的时候,对方不知情?”
“对方家里都知情的,当初我家这位家世还算不错,祖上有点钱,怕他以后受苦,便指了这门亲,那户人家想攀,自然就同意了,谁知道没多久,他家里没落,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大娘义愤填膺道:“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混蛋!”
故夫人也点点头,旋即目光投向那公子。
“他叫恩承,有个弟弟在宫里当侍从,不过前段时间好像犯了事,便没往家寄钱,他这不,家里穷了就把他丢出来,逼他赶紧结亲,真是可怜。”
恩承在一旁一直不说话,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波动,显然对这个结果早已料到。
洛甚在听到哥儿那句话时,便对恩承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接着下面那句,却让他无端生出几分警惕。
“在宫里当侍从的那位……”
那大娘见他开口,赶忙笑道:“小娘子好奇?那孩子也正值青壮,尚未娶妻,名叫恩澍,之前是在乡下捡到个贵人,后来便一直跟在贵人身边,直到进宫呢。”
洛甚心想果然。
“那大娘,你们慢慢找。”故夫人也微微蹙起眉头,那孩子她虽不认识 ,但洛甚身边的人她都知道,排除掉洛甚,那也只有个长青了。
跟着长青的孩子,即使没做什么,但也要避嫌。
她正要拉着洛甚一块走,这时大娘又扯住她的衣袖:“别走得那么急嘛,你瞧,你家是大户人家,布料用得都这么滑。”
大娘被拍掉手,不情不愿摸着指腹:“恩承他前后都能用,长得也漂亮,我是看在你和我关系还不错的份上,才让你先挑,你要不愿意,后面还有人排着队让他挑呢!”
故夫人听明白了,这是想强卖。
她摇摇头:“我家不缺人了。”
大娘脸色微变,叹了口气:“行吧,你家不缺人了,可怜的恩承,哪哪都没人要你,也就郑老爷家说能收你。”
恩承听完,也慌了:“郑,郑老爷?”
“对,就是那个男女都能玩的郑老爷郑朝。”
洛甚本来想走的,但听到这话,脚步又是一顿。
郑朝?洛甚记得,郑朝那日已娶了秦天可为妻,后来秦家倒了,秦黄被捕,他也没太关心秦天可的去向。
他正好奇着,那大娘就八卦似的脱口而出:“郑老爷娶的那婆娘凶的很,女子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后面郑老爷被她闹得不耐烦了,便开始玩男人。”
大娘心疼地看恩承一眼:“恩承如果真要过去,也不知道会被那婆娘折腾成什么样子。”
洛甚不明白:“非得嫁?”
就不能过自己的日子吗?
那大娘看了他一眼,叹气:“小娘子这是不懂,若是正常人,当然可以不嫁,还可以走科举当官,再不济也能集点钱开个小店。但他是哥儿,你见过哪个哥儿不是依附别人生存的?”
即使他有心自己过自己的生活,可一旦被人发现,那身体便成了谈资,戳他脊梁骨的,或是觊觎他想玩玩的,那就多了去了。
这世道,对这种人,没什么好感的。
大娘啧的一声:“有些话不敢说,但就算当了皇帝,恐怕也是日日受权臣玩弄的那种傀儡皇帝,叫人如何作想?”
洛甚的脸,刷的白了。
他瞪着双眸子,把大娘吓了一跳,连忙拉着恩承后退两步:“又没说你,你瞪我作甚?”
故夫人声音不客气:“这种话也是你能随便乱说的?谁给你的胆子私下议论皇上?就不怕被人告到官府赐你罪?”
大娘撇了下嘴:“皇上人又不在,私下说说怎么了,你难道真要告官?皇上又不是个双,你气什么啊。”
故夫人:“……”
洛甚有点生气,但他这时也没法自爆身份,就算自爆了,大概率也会被说以权压人,和个市井小人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