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人应声。
小桃道:“皇上,殿下说不想被打扰…”
“子凌,你还在睡吗?”姜迟拍了几下门,发现门被反锁了,心中越发不安,也不管小桃的阻止,直接一脚把门踹开,疾步走到床前,果然,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上根本没人。
小桃跟着进来,看到床上没人之后“呀”叫了一声,道:“怎么会没人,殿下明明说沐浴之后就休息的呀?”
“沐浴?”姜迟看了小桃一眼,快步走到屏风后,看到浴桶里透澈的水被血染红,而楚凌身上满是擦痕早已人事不省,头墨黑的长发铺在水面,鼻子和嘴巴已经没在了水面以下,他呼吸一窒,忙手疾眼快抓住楚凌的肩膀将人从水里捞了出来。回头吼道:“小桃!叫太医!”
然后扯下自己的龙袍包了楚凌就抱着跑去了床上,慌张地声音都带了一丝颤抖,“子凌,不可以,你不可以有事,子凌…”
小桃吓哭了,拔腿飞跑着去传太医。
把楚凌放在床上,姜迟探了下他的呼吸和脉搏,直到确定人还活着才松了口气。立刻按压着楚凌的胸腹部,颤声道:“子凌,没…没事的,我不许你有事…”
“咳!咳咳!”楚凌呛咳几声,突然吐出了几口水,“唔——咳咳!”
“子凌!”能把呛进去的水吐出来就说明没事了,姜迟一喜,激动地没等楚凌完全苏醒就把人扯进怀里紧紧搂住,就差揉进肉里了。轻抚着楚凌的背,姜迟后怕的有些语无伦次,道:“吓死我了,若是晚来一步可怎么办,你吓死我了,没事…没事就好”
“……”刚醒过来楚凌脑中还有些空白,姜迟抱他太紧,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楚凌的手僵硬地抬起,在快要环住姜迟时却顿住了,若姜迟爱的是他,如此相拥该多好,可楚凌知道不是。轻轻推了下姜迟,楚凌咳了一声,淡淡道:“我透…透不过气来了。”
“嗯,好好,我松开些。”见勒到楚凌了,姜迟忙松开手,把楚凌推开几分,望着他的眼睛,然而对方眼中的冷漠让他恍了下神儿。等他再去看时,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姜迟有些不安,道:“怎么突然昏倒了?”
“洗澡时不小心睡着了而已。”楚凌淡淡道,偏头避开了姜迟灼灼的视线,对方眼中的关心是那么真,那么深,若不是早知那不属于自己,楚凌险些信以为真了。
“睡着了?”姜迟一愣,不由失笑,捏了下楚凌的鼻子,宠溺道:“也就你能干出这么笨的事儿。”说着他捉住楚凌纤细的腕子,从床头的百宝架上取过云南白药,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道:“那胳膊上的擦痕呢,不会是睡着了弄得吧?”
见姜迟对“自己”那么好,楚凌心里一阵发寒。望着姜迟给自己上药时认真的侧脸,楚凌凉笑,只轻轻说了一句话:“我觉得自己脏所以多洗了几遍…”
“啪!”
姜迟手一抖,药瓶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他僵硬地转头,对方楚凌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对方漆黑的眸子里看到了深渊,埋葬一切的深渊,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冰冷而不带感情。
是错觉吗?姜迟觉得楚凌有什么地方不对,可眼前的楚凌脸色是那么苍白,如墨的长发还在滴水,身上都是擦痕,看起来仍旧是那个脆弱到让人心疼的子凌啊?
可真的只是错觉吗?
“皇上。”
正当姜迟想要望进楚凌心里,看个究竟时,太医来了。
姜迟把原本披在楚凌身上的龙袍套在他身上,将楚凌裹住后才让太医进来。
“从脉搏上来看殿下只是急怒攻心,脉搏有些不稳,摔跤倒没有太大伤害,嗯…肺部也没有呛水…老臣开服方子给殿下用吧,不过殿下这几日要注意心绪平稳,不要有大喜大悲这种剧烈的情绪才好…”
太医开了药方,小桃跟着去太医院取药。姜迟一直停留在“急怒攻心”四个字上,他凝视在楚凌,想要一个答案。
楚凌与姜迟对视着,良久,他扯起唇角露出个无害的笑容,轻声道:“阿迟,祝你生辰快乐。我送的礼物,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姜迟点头,坐到床边,拿起干衣服给楚凌擦着头发上的水,沉声道:“比起那个,我更想知道太医说急怒攻心是怎么回事?”
“那你喜欢那个礼物吗?”楚凌笑问,任由姜迟温柔地给自己擦头发。
“喜欢,只要是子凌送的,我都喜欢。”姜迟道。
楚凌拉下姜迟的手,抱着姜迟的胳膊靠在了他怀里,轻声道:“阿迟,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子凌‘了?我想听你叫我的名字…”
“!”姜迟一震,低头惊诧地望着怀里的楚凌。
“可不可以呢…?”楚凌笑着,又问了一遍。
只是那笑容落在姜迟眼中,是何其凄惨,姜迟的心狠狠地抽痛了。抚上楚凌苍白的脸颊,姜迟的嘴唇在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有一个“好”字。
姜迟低头,捉住了楚凌微凉的唇瓣,“凌儿…我爱你…”
呵,姜迟,看吧,你比我…还会自欺欺人呢。
就这样吧,谁也不戳破谁的谎言,最后几天,你假装把我当做楚凌,我假装自己是“子凌”,就这样,到最后吧。
你说过会放我走,我信了。
阿迟,我最后,再信你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PS:解释一下,楚凌说“我信你最后一次”是指之前姜迟在潮州时说过如果他想走,会让他走。所以现在楚凌只是在计划离开,不是说他愿意相信姜迟爱他,而是相信姜迟君无戏言会放他走。既然大家不是真心相爱,就好聚好散嘛。所以…楚凌要开始重生后第一次逃跑了,嗯不是逃跑,是光明正大的离开姜迟……
第58章 花开并蒂
后来楚凌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而且睡得很累,不停地在做梦。
……
他梦到自己站在城上俯视着一个男人,对方笑得桀骜又邪肆,那人对他说:“退兵可以,只要你跟我走…”
……
他梦到自己进了一个房间,看到了父皇还有秦善,他们交给了自己一个什么东西,又说了很久的话。
……
然后场景转变,他已经被送到姜国,成为人质,他看到男人沉声对他说:“从今以后,你叫子凌…”
“不…我不是子凌,我叫楚凌…”楚凌抗拒着,挣扎着,但只能眼睁睁看着梦中的自己笑着跪在了男人面前,低下头,轻声道:“谢姜皇…”
当着姜国文武百官的面,当着离国使臣的面,身为离宫太子的他,对着龙椅上的男人跪了下去。
“楚凌,你站起来!不能向那个人下跪!你的骨气呢!他这么对你,你的骨气呢?”楚凌恨不能冲到“自己”面前把他打醒,让他认清,“你只是…一个替身呀…”
他低下头行礼,轻垂的眼眸遮住了眼中琢磨不透的情绪,只是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勾起嘴角,笑得冰凉。
……
夜色如水,月光微凉。
男人解下了他的衣,宽大的龙床上轻纱帐落,挡去了一室旖旎。
男人对他说:“子凌,我爱你…”
他笑出了眼泪,坐在那人身上,眉眼轻佻:“我也爱你。”
……
男人背着他在春雨中缓步而行,相依坐在湖边的垂柳下,任绿色的枝条布下一道帷幕把他们与外面的世界隔离,微风清凉。
……
那是一间水牢,肮脏带着恶臭的污水池中间立着一个十字刑架,男子被绑在架子上,垂着头浑身血污,不时有水老鼠之类的生物爬在男人身上。
“哗啦”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水牢的铁锁被打开,他缓缓走了进来,仍旧是风姿卓绝的少年模样,玉冠束发,清冷孤傲,只是眉间多了几分邪肆,如昔日的男人一般。
站在水池边,他居高临下的望着水中一身残败的男子,凉凉道:“你可恨我?”
男子动了一下,肩膀上的耗子“噗通”掉进水里,那人僵硬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少了几分焦距,仿佛早已麻木了一般。没有恨,却也…没有爱了。
男子什么都没有说,重新低下头,再没有看他一眼。
……
那是一座宫殿,被金纸包裹着的宫殿,闪闪发光,亮的刺眼。
明黄色的龙床上,男人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身上满是刚结痂的伤口,看他苍白的脸色,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定会被人以为已经死了。
他端了一碗深褐色的液体,掰开男人的嘴,硬生生灌了进去。
“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看我?我知道你醒着…”放下碗,他缓缓道,声音有些嘶哑。
男人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自嘲地笑着,低声道:“我以为…自己的眼睛早已经瞎了。”
他脸色一沉,狠狠把碗砸在了地上。
宫殿里满是不堪的声音,守在外面的宫人却全部装作耳聋眼瞎,畏畏缩缩地不发一言。
“砰!”他摔门离去,明黄色的袍子领口微敞,颈间的细汗凝成一串,映射着他盛怒的脸。
……
最终…眼前是一片血色…
……
“子凌,明日是我的生辰,你搬去承乾宫吧。”
“我想要你的人,又想要你的心。”
“我还是怕…怕老天会厌恶我的贪心,不肯给我那么多…”
“凌儿,我爱你…”
……
“嗯…”头炸开了一样疼,如同看了一场不连贯的戏,从开场到剧终,那些似真似假的画面不断交错着,直到让他因为头痛而不得不醒来。
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楚凌睁开了眼睛,梦中的什么刚醒来时似乎还有些印象,但完全清醒时就只剩下头痛了。
“醒了,你都昏睡了十几个时辰了。”见楚凌醒来,姜迟捉住了他的手。
昨天楚凌在他怀里正说着话突然就昏过去了,太医看了说问题不大,就是精神太紧张了累得,睡一觉会好些,只是姜迟没想到楚凌竟然一下睡了这么久,让他担心了一晚上。
楚凌见姜迟身上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眼底一片淡青,道:“你…在这里坐了一夜?”
“见你一直皱着眉睡不安稳,所以…”姜迟笑了笑,伸手为楚凌轻轻揉着太阳穴,道:“没事,我不累。是不是头疼,来,我们揉揉。”
“……”楚凌缩了一下,推开姜迟的手,偏头躲开了,淡淡道:“多谢,不过不用了。”
“……”姜迟愣了一下,无奈道:“傻瓜,跟我道什么谢啊?”
楚凌垂眸,轻声道:“是不是误了你上朝的时间?”
“无妨,我已经差人去传旨,今日免朝了。”姜迟道,看看外面的天色,晴光大好,已经接近正午了,于是道:“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了吧,快起床用膳,一会儿跟我去承乾宫。”
“承乾宫…”楚凌喃喃,弯起嘴角笑了,目光极是空洞。
终于能够离开凤梧宫了,也终于能够离开姜迟了。
“好。”楚凌应着,坐起身去穿衣服。
姜迟心里高兴,便也没有注意那么多,等楚凌穿戴洗漱完毕,二人一起用了膳,姜迟就派人把楚凌的东西搬去了承乾宫。
小桃为了监督那些小太监不要把楚凌的东西碰坏了,于是率先跟着去了。
姜迟想让楚凌跟自己一同坐龙辇过去,却被楚凌拒绝了。
“我想走走。”楚凌淡淡道,“阿迟,你陪我走走吧,来宫里这么久,我除了凤梧宫,还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过呢。”
听着楚凌平淡无波的声音,姜迟知道对方心里肯定是怨自己的,怨他最开始时将他限制在凤梧宫这方寸之地。
“在潮州时我不是给过你一块令牌吗?以后拿着令牌,宫里的任何地方都不会有人拦你。”姜迟道,他想补偿楚凌一些,哪怕过去的伤害并不是那么容易弥补。
楚凌脚步一顿,“出宫也可以吗?”
“出宫?”姜迟看了眼楚凌,见他只是随口一问,于是笑道:“可以,莫说是出宫,就是出城…”
“听小桃说承乾宫前有荷花池,我们去看花吧。”楚凌淡淡道,没等姜迟把话说完就打断了他。楚凌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再说下去,姜迟怕是要起疑了。
“现在已经过了荷花盛开的季节,怕是没有花了。”姜迟道。
“花期已过?”楚凌苦笑,心想倒还真是应景,就像他对姜迟的感情,刚有了萌芽就错过了花期,迅速凋萎了,“那算了吧。”他道。
“不过也不尽然,前几天还有几朵晚开的花苞,去看看也无妨。”不忍败了楚凌的兴致,姜迟道,拉着楚凌的手带他去了荷花池。
水面上满是黄绿参半的荷叶以及逐渐转熟的莲蓬,前些日子刮了风,有些荷叶被风吹折了,腐烂在水里,还没来得及清理,一片狼藉。
“真的枯萎了啊…”楚凌叹了口气,默然转身,“阿迟,我们回去吧。”
“好,不看也好,这般凄惨景象,看多了难免伤感。今日我便差人把这池子收拾干净,明天花开的时候肯定第一时间来陪你看。”姜迟道,抬步欲跟上楚凌,却在转身的瞬间看到一片半黄的荷叶下有两朵小小的嫩黄色莲花。
许是有上面叶子的遮挡所以刚才他们没有看见,不过也正因为有荷叶的遮挡,那两朵花才能躲过风雨,在最后盛开。
“凌儿!”姜迟唤住楚凌,喜道:“你看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