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姜迟低咳一声,嘴角流下一丝血线,哑声道:“为什么…你会与姜盛勾结在一起…”
楚凌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愕然望着姜迟,“在你心中,我竟是这样的人么?”
“呵——”姜迟低笑,吐出一口血水,“那么春眠之毒呢…又是不是你?”
“什么春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凌道,“姜迟,你可以骗我,伤我,甚至把我当一个替身…但你不能这样诬陷我,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
“诬陷?”姜迟强撑着抬了眼皮,眼中虽然满是疲惫,但依然冷意森然,“姜盛的确是跟你一起走的,并出现在阵前,是也不是?”
“是。”楚凌点头,笑得凄然。
姜迟又道:“姜盛说…你刚进宫时用匕首自残被我拦下。当时屋内只有你我二人…咳,连阿朝问起我是如何受伤的我都没说,姜盛如何得知细节?”
“所以…”楚凌的声音有些发颤,“你怀疑我?”
姜迟不答反问:“匕首上,被你淬了春眠,是也不是?”
“是…你说的都是。”楚凌怒极反笑,他一脚踩进水中,慢慢向姜迟走了过来,“反正在你心中,我什么都不是,最多就是一个替身,一文不值而已。我不反驳,一切都应了…我就是这么坏…哈哈…”
“楚凌…”望着楚凌走进,姜迟的目光竟有一丝沉痛。
“别叫我!”楚凌走到姜迟身边,看着对方遍身爬满的低等动物,伸手捏起一只老鼠的尾巴,拎着在姜迟面前晃来晃去,“既然我在你心中这么不堪,叫我的名字,你就不怕脏了你的嘴么?”
“为什么…”姜迟盯着那张黄金面具,有了它,他就不能看透楚凌的情绪了,“为什么你不否认?在来离国的前一刻,甚至在看到姜盛的前一刻,我都还在信着你…”
“否认?”将老鼠丢在水中,楚凌嗤笑一声,道:“否认了你就信了?姜迟,你还记不记得我这张脸?”
“……”姜迟默然,他不明白楚凌为何会这样问。
楚凌用指尖戳了戳脸上的面具,笑得有些扭曲,“自然,你岂会不记得,墨子凌嘛。可是我呢?”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眼神黯然:“我有半年没有摘下这张面具了…半年,久到我都快要忘记,这张脸该是什么样子了…”
“!”姜迟瞳孔一缩,他没想到自己的一个谎言带给楚凌的伤害会这么大,那时他只想让楚凌离开。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事先无法预料的。
未等姜迟开口,一条水蛇游过来,盘在姜迟腰间咬着他伤口处的腐肉。
“呃…啊——”姜迟溢出一声呻·吟,挣了一下,五指收紧痛得额头青筋暴起。
“现在…你很痛苦么?”楚凌缓缓伸手,修长的指尖捏住蛇的七寸,把那条蛇从姜迟身上扯了下来,绕有兴味儿地看着殷红的蛇信子,轻飘飘道,“其实看到你抱着墨子凌尸骨的那刻,我比你现在痛苦一万倍,不过现在…唔…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喘息一阵,姜迟看着楚凌的眼睛,道:“你恨我?因为我逼你做质子,所以……在我身边的这一年,一直都在恨我?”
“是又如何?”楚凌低笑,突然伸手捏住姜迟的下巴猛地靠近,与他鼻尖对着鼻尖,“山;与。彡;夕你是不是还想问一句,这一年中,我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哈哈,姜迟,你觉得自己有资格问么?你不爱我,凭什么要我付出真心?”
“……”与楚凌四目相对,姜迟如以往一样想要透过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望到对方的内心,却第一次发现,自己看不透楚凌了。没有丝毫退缩,姜迟缓缓问出口:“那么…在潮州大牢,你说…”
“假的!都是假的!”楚凌厉声打断了姜迟,松开他的下巴,往后退了好几步,挥动的手击打着水面,“啪”掀起一个大大的水花。
“都是假的,你满意了吧!人是我放的!毒是我下的!是我把你关在这里!是我让人折磨你!都是我…”楚凌失控地大吼,直到耗光了力气才安静下来,怔怔地,问姜迟:“我这样说…你满意了?”
“呵,咳咳!”姜迟突然笑了,带着无尽的苦涩,凝望着楚凌溢满悲伤的眼睛,他唤了一声:“凌儿…”
“……”楚凌怔住,“你叫我…什么?”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才是在骗我,对不对…”姜迟艰难道,染血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你的眼睛,骗不了我。对不起,我不该现在…才看清…”
“你…”楚凌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姜盛说的话,本不可信,是我…大意了…”姜迟道,声音越来越轻,突然就断了,头歪倒在一边。
四周突然陷入了安静。
楚凌尚没有从姜迟的话中理解到深意,就见对方无力地低下头一动不动,心中猛地一紧。
托起姜迟的头,快速在人鼻下试探,发现还有呼吸才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一系列动作快得几乎只是瞬间,楚凌没有多想,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目光才一点点重新沉了下来。
收回手负在身后,他转身上岸,踏着石阶缓缓踱了上去。
“太子殿下!”看守的侍卫对他行礼,见他浑身是水也不多问。
楚凌目不斜视,淡淡道:“里面那个犯人,本宫要亲自审问。你找几个人把他送去东宫,为避免弄脏我东宫的地板,给他换身干净的衣裳。”
“是,殿下。”侍卫领命,叫了几个人爬下水牢抬姜迟去了。
一直站在楚凌对面的秦善走了上来,他眼神闪躲,看起来很是心虚,离楚凌一步远的时候站住,道:“小…”
楚凌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是你的意思,还是我父皇的意思?”
“……”秦善动动嘴,没有说话。
楚凌猛然抽出秦善的佩剑,一箭抵在了他心口:“既然不是我父皇的命令,谁,准你动他了?嗯?!”加重的尾音,带着一丝深寒。
秦善难以置信地看着抵在自己心口的剑,道:“我…我只是想为你报仇…”
“这是我跟姜迟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楚凌道,收回了剑。
“你就是忘不掉他!”秦善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恨他,可那天我亲耳听到你在梦中叫他的名字,小凌,他不值得你…嗯!”颈上一凉,有血滑落。
“本宫自然知道不值得,但本宫的事,轮不到你插手!”楚凌把剑都在地上,冷冷道:“秦将军,注意自己的身份。不守军令滥用私刑,今日这点皮肉伤,是本宫给你的一点教训!”
第78章 解毒之法
东宫,偏殿。
床上,躺着一名男子,一件洁白的中衣套在身上,带着几点鲜红色血迹。男人的脸色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刚沐浴过,头发铺散在床上,还有些潮湿。
他闭着眼,呼吸很浅,似乎是睡着了。洗去灰尘和血污之后的墨色长发,只在右鬓有一抹银白,显得格外扎眼。
屋内焚了香,青烟袅袅。
在几缕香烟之后,有人交谈的声音。
“殿下,依老臣所见,他不是昏迷,而是在睡觉。”
“睡觉?”楚凌看了眼床上面无血色的人,淡淡道:“他已经睡了两天一夜了。”
“正是。”太医点头。
楚凌道:“为什么会这样?”
太医去床边再次为姜迟把了脉,又检查了一下他的瞳仁和耳后的动脉,才退回来,道:“殿下,借一步说话。”
楚凌转身,负手身后,从侧室走到了正堂。在一张圆桌前坐下,伸手端了杯茶,不疾不徐地拨着茶沫子,轻轻吹着热气,头也不抬道:“说吧。”
“回殿下,他之所以会沉睡这么久,是因为中了毒。”太医道。
楚凌抿了口茶,道:“什么毒?”
“春眠。”
……
“那…春眠之毒,又是不是你?”
……
“春眠”二字,姜迟在水牢也曾对他提过,现在太医又说起,楚凌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太医一眼,复又垂下眼皮,边喝茶边道:“这是什么毒,致命么?”
“咦?”太医似乎有些意外,道:“殿下您不知道春眠么,它是我们离国送去各个国家长期潜伏的谍者最常用的毒呀。”
“我们离国?”楚凌一愣。
太医道:“没错,当初老臣还有幸参与了春眠的研制,提供了一味药呢。”王太医道,说起自己研制的毒药,立刻来了兴致,滔滔不绝起来,道:“说起这春眠啊,真是个好东西,中毒之后要至少一年才发作,而且发作时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逐渐嗜睡,睡着时叫也叫不醒…哪,只等着哪天就在梦里睡死过去了。方便潜伏者撤离,而且就算撤离不了,几年前下的毒,追查凶手也难如登天啊,呵呵。”
……
“我睡着了?”
“嗯。”
“几个时辰?”
“半个时辰。”
……
“我又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舍不得。”
……
“殿下,奴婢去求皇上救你,侍卫说皇上已经歇下了。”
“奴婢嗓子都要喊破了,皇上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
楚凌觉得,自己的手脚慢慢变得冰凉起来。握着杯子的手,隐隐发抖。
难道…半年前,姜迟已经…
“啪!”一声脆响,杯子最终还是掉在了地上,碎为几片。
楚凌的声音异常冷静,却隐隐带着一丝轻颤,道:“春眠…可有法解?”
“无解。”太医道:“本就是对敌人才用的,而且一般都是用在帝王,大将的身上,留解药就是留后患。”
“!”楚凌一震,心口的位置慢慢紧了起来,一手按压住闷痛的心口,面具下,他痛苦地将眉毛拧作一团。
“殿下。”太医察觉楚凌不对,道,“可是心疾发作了…”
“没事,本宫有药。”楚凌道,“既然你曾经参与配制春眠,本宫命你十日之内,将解药研制出来。”
“啊?这…殿下,您可难为老臣了!”太医哭丧着脸道。
楚凌忍着不适尽量沉着声音道:“配不出解药,革职事小,丢了性命可就大了。”
“不不不,殿下,我说,我说。”太医跪了下来,道:“其实…其实春眠是有解的,就是药引子…太难找,而且并不是每次都有药引子的。”
楚凌忙问:“何解?”
太医道:“春眠的配方主要是苗疆的一位异人提出的,她曾说过,春眠,非与中毒者心意相通之人的一碗心头血为引,则不可解。以血换血,方可解毒。”
“心意相通之人,以血换血…”楚凌的脸色一点点冷寂下来,他默念着这四个字,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退下吧。”楚凌抬手。
“是,殿下。”太医忙起身,抓起药箱离开了。
“心意相通之人。”楚凌凄笑,“可墨子凌,早就死了啊。可笑,我竟然,还想着救你…”
作者有话要说: PPS:今晚更,明天看吧,呜呜呜…抱歉!
第79章 有爱无言
缓步走回偏殿,楚凌立在床边,静静望着床上那人,金色的面具后脸上几许冰冷。印在记忆里的容颜,一直高高在上,未曾如眼前这般苍白虚弱过。
姜迟右腿腿骨已断,琵琶骨被对穿,身上其它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楚凌在恨着姜迟时,却从未想过有一天,姜迟欠他的,会以这种对等甚至是有些可笑的等价偿还。
以前断的是楚凌的,现在是姜迟。以前是楚凌为质,现在是姜迟为阶下囚。所有种种,如此一辙,是惊人的相似。
“你想以这种方式来偿还我么…?”楚凌失神着喃喃,伸出手,如玉的指尖缓缓抚上对方消瘦苍白的脸颊,“不够啊…我对你的爱,你拿什么还?”
“……”睡梦中,脸颊传来一丝微凉。姜迟皱了下眉,无意识捉住了抚在脸颊的手。
楚凌心中一颤,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指尖正被姜迟轻轻握在掌心,忙要抽回,没想到对方却把他抓得更紧,整只手都被牢牢攥住了。
“凌儿…对不起…”姜迟像是囚溺在大海深处无助的求生者,抱住最后一块浮木一般,死死攥着楚凌的手,干裂而苍白的嘴唇颤动着,吐出几个极轻的字眼儿,“不要走…”
听到姜迟的话,楚凌微愣,然后一把将手甩开,眼含嘲讽,“凌儿?你是说我?还是墨子凌?”
“嗯!”剧烈的动作牵动肩头的伤口,姜迟闷哼一声,缓缓睁眼,正对上楚凌满是嘲讽的眼神。
“凌…凌儿?”在醒来的第一眼看到楚凌,姜迟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就黯然下去。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水牢,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
楚凌嘴上说恨他怨他,心里还是想对他好一些吧。可这样只会让楚凌挣扎在“恨”与“爱”之间,更加痛苦。这…不是他的初衷,他希望楚凌恨得彻底也忘得彻底,不是如今这种,爱不得恨不得的痛苦挣扎。
望着对方脸上的那张金色面具,姜迟只觉得莫大讽刺。是他错的离谱,把楚凌逼到现在这个样子。
“凌儿,把面具…摘下来吧,我想看看你的脸…”姜迟尽力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狭长的眸子不复往日的凌厉,点点微光在其中闪烁,他低声道:“我…想你…”
为什么?为什么已经被伤得那么彻底了,此时此刻面对姜迟的虚情假意,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去相信。心脏的位置,如罐进了新鲜灼热的血液,跳动的那么激烈,楚凌有些承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