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站在一旁的陈三儿没多言插一句就更完美了。陈三儿说。“世子,您老的墨宝,若是拿出去,说不定能换串糖葫芦。这纸金贵,说不定卖糖葫芦的老伯就拿去作手纸了。”
叶生每每在陈三儿最贱的时候抬头望天,深思,如果自己前世碰到这位贱嘴猴子自己还会不会堕落如斯。答案是肯定的,若是自己还是上一世的叶生,怕是还要多一个残暴欺奴的恶名也说不定呢?谁让陈三儿长了那么个让人想一逞凶欲的包子脸还有着那样的贱嘴?
叶生不知多少次跳上椅子恶狠狠地把他那白白的包子脸揉得通红。可惜,狗改不了吃屎,陈三儿改不了补刀。他觉得就算是把生包子揉成熟的,陈三儿还是陈三儿。
不改就不改吧,叶生有时候绝望地想,真真的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了谁?
陈三儿绝对是来克他的。!!!!
克归克,叶生还是小心地把刚写的信晾干,再细心地封好递给陈三儿,陈三儿虽说贫嘴了些,做事确实是牢靠得力。殷殷地看着陈三儿利索地把信收好,信誓旦旦地说回来肯定偷偷给他带串糖葫芦,叶生才放了他离开。只准离开小半会儿。
叶生被软禁了,别人没说,他却知道。从他在这竹香院里呆了一月有余儿无人问津开始。张嬷嬷早在他们来这儿的几天后就已然帮他打理好了竹香院的内外庶务。可唯独张嬷嬷为他请老师授课这件事,迟迟没有消息。
不仅没有消息,竹香院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有人专门负责,张嬷嬷甚至出不了这个院子。叶生还好,叶生只是出不了云王府门。其实就算出去了,叶生初来乍到也无地可去的。叶生没什么担心的,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往外寄信麻烦了点。得经过层层检查,还不知被人看了多少遍。张嬷嬷却是有些食不知味,叶生好几次都看到坐在他旁边做针线活的嬷嬷一个走神刺得自己鲜血淋漓,叶生看着都疼。
叶生敏锐意识到这突如其来的软禁应是冲着苏贵妃来的。六岁自己还小,前世能记得的东西零零散散的不多,只有重要些的事情叶生才会有些许印象。那时自己回来中毒,怕是就算是软禁自己也没记住。
可前世自己身边没有张嬷嬷那是确定无疑的。叶生隐隐觉得这段日子自己被软禁该是与张嬷嬷的出现有关。前世护送自己回来的也是个嬷嬷,可那位嬷嬷在他醒来后已然离开了怡墨院后来的那个嬷嬷是云王妃的人,磋磨了他好几年被苏贵妃不知扔到了哪里。今世自己住进了竹香院,上次听闻管家与嬷嬷谈话,听陈三儿说嬷嬷拿到的是自己的抵押文书,嬷嬷以前是个下等嬷嬷,是云王妃想借机羞辱自己,从马棚里胡乱指的一个。
但是嬷嬷显然是苏贵妃的人。所以,叶生现在笃定,云王妃中了苏贵妃的计,赶着趟地把她的人往自己的身边送了。不不,依苏贵妃的能耐,怕是云王妃从哪里找人来,她都能想着法儿地把人往自己身边放。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叶生想不明白。咬着毛笔笔头在小几上歪着脑袋趴着。他想了那么久,就是想不通前世与今生之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自己受的待遇就不一样了呢?
也没干什么啊,怎么就惹来了那么多的注意?容谦第一眼就想杀了自己,那个便宜爹还过来恐吓自己一番,现在可好?连足都给禁了。他干什么了他?叶生觉得自己真委屈。
委屈的叶生有气无力地坐在床上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
倒是张嬷嬷看着如此作为的小世子心里宽了宽。到底是个孩子啊,便是再聪明也单纯若白纸,也为写不好字烦恼着。
“世子若是写不下去,出去玩儿吧。等陈公公回来给您解闷。”小孩子哪里能拘着?只要不乱跑,张嬷嬷是不会阻止他出去玩的。不过这主动让他去玩倒是第一次。
“真的?”叶生觉得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一派天真地提醒张嬷“嬷嬷,今日的临帖还没写完。”
“真的真的。世子玩一会儿了再回来写是一样的。”张嬷嬷觉得在自己平日地是不是太严苛了?怎地小世子竟然不相信她了
“那,嬷嬷您继续忙着,我出去玩了。”叶生乐呵呵地听完准备撒欢跑出去,生怕嬷嬷反悔。
他不是想出来玩,而是觉得嬷嬷拘着他练字实在是太煎熬了,再练下去估计他的字只能更差,不会变好。
“世子,先别跑。”嬷嬷忙不迭地叫住他,连忙起身把他小小的身子按在椅子上先。
“嬷嬷,您别人的反悔呀。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叶生苦着脸,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扑腾着身子想要往外跑。
“瞧老奴这记性。世子出门玩,可得系些香包。”张嬷嬷看他赖皮的样子忍不住笑着,从做的针线堆里掏出了个金丝绣的小老虎香包,弯腰系在叶生腰间。
“世子你看,这是什么?”张嬷嬷提着那小老虎香包给叶生看。
“嬷嬷这香包真好看。”叶生有些兴奋地看着这个老虎香包,黄黄的,鼓鼓的,系在腰间跟着他动,自是喜欢极了。
“好看便好,世子可莫要把它弄丢了。”嬷嬷笑呵呵地,拍了拍叶生身上的灰,直起身来看叶生特意抬着腿看小老虎动。
叶生得意洋洋地出了竹香院,自然没看到身后张嬷嬷的若有所思。
叶生七拐八拐地摆脱了后边跟着的尾巴,朝着怡墨院的后花园而去。
怡墨院在云王府的西北边,毫不夸张地说那已经是在云王府里内院的最里边了。那旮旯缝里,再往后就是一片树林,常年落叶满布,人迹罕至。
那小树林没人会来,遮天盖地的绿云笼罩,地上厚厚的落叶积了一大堆,轻轻踢一下就能看到长年累月所积攒的黑黑的腐殖物。还有些黑黢黢的不容易让人发觉的小黑虫。
叶生前世就很讨厌这些小黑虫,如今依靠腐物活着的小黑虫更是容易让他想起同样黑暗的忘忧宫。那里同样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他就像那一只只永不能见天日的小黑虫,在那令人窒息的环境里苟延残喘。
叶生怎么说也在那里住了些时日,以前他没人管的时候也自己一个人满地儿跑,这里来过,却次数不多。云王妃不怎么管他,他身边的嬷嬷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云王妃不喜欢他,他自然落不到好。明着暗着,不知道吃了多少亏。直到他进了宫,入了皇太后的眼,他才被接进宫去,再后来苏贵妃终于能明目张胆地护着他了,他才有了好日子。
说起来,自己在这其中也未尝没有吃过苦。初入京城,没人护着,围在他身边的人又都不安好心思,除了容谦。说到容谦,若不是容谦处处指点他,指不定他还活不到苏贵妃接他入宫的时候。这深府宅院里最不缺的就是不可言说的龌蹉玩意儿。悄无声息地弄死个人还不跟玩儿一样?
也是他命大,活着有人暗里护着,不然,说不定早死早托生呢。
叶生心里想着,小脚丫子却是一直马不停蹄地跑。心不在焉的,还没穿过花园,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就歪了。下一刻,小手擦在粗糙的石板上瞬间见了血。
叶生疼得吸气,倒是也没哭。虽说这副身体小,可里边确确实实是个大人了。现在身边又没人,他又不用装,他哭给谁看?
叶生低头看了看,爬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满不在乎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休息。
他刚刚想到了一种可能。
前世里苏贵妃出现,是元光十五年。元光十五年中秋宴上,他随着云王妃去宫里才算是遇上了苏贵妃。那时的苏贵妃小心翼翼才得以见那么一小会儿面。苏贵妃被专宠十几年,皇上对她自不必说,可即便如此,在与自己相认这件事上也是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怕的就是太过肆无忌惮引起了皇上的戒心。
叶生不知道他那个便宜皇上爹知道多少自己的事情。可料想也不会少。不然苏贵妃也不会如履薄冰准备充足才敢与他相见。不过日后对他的宠爱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后话了,怕是连皇上都不相信自己有帝王之才对自己放了心,唯有苏贵妃硬要信心满满地把自己宠上天。
那么问题来了,缘何如今苏贵妃堂而皇之如此,早早地招来了皇上的注意?
叶生皱着弯弯眉,一脸的困惑。他个头小,如今初秋时节,夏日的繁花大多凋敝,秋日的艳色还未来临。满园只有些疯长过后的绿叶看起来也颇为郁郁葱葱。叶生身量本就不足,坐在花园的草丛下没人会注意得到。
叶生觉得,重回一世真的什么都不对劲了,苏贵妃敢把他放在门面上,无非有两种解释。要么她的实力已然足以保护自己,护得自己周全还能野心勃勃地抢那位置。然而这是皇上驾崩后叶生才能有的待遇,皇上现在还是中年鼎盛,苏贵妃要想横着走那是痴心妄想。
叶生其实更倾向第二个解释。苏贵妃把对他的保护放在明面上是一种震慑。说明她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人想在皇上注意前把自己除之而后快。所以前世张嬷嬷应该存在,只是自己不知道,也没必要让自己知道。而这一世,苏贵妃想把自己藏起来都没有机会,躲无可躲那便无需再躲,就是被皇上忌惮,她也要博一把。
叶生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这里局势扑朔迷离,人人把他当一块砧板上的肉,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活那么久的?
越想越觉得京城危险,如今自己被软禁在云王府里倒是比外边安全。叶生四处看了看,决定还是不瞎跑了。穿过树林,云王府的墙根处有一个不起眼的狗洞。此刻叶生准备出去看看的心情都没了,也就不去费那么大劲儿找了。索性在这园子里走走跑跑就算了。门外危险,保不齐有人在外边等着自己,伸头就是一刀。
叶生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看着这偌大的园子空无一人更是不敢久待。这里离怡墨院近些,还不如去怡墨院玩。
作者有话要说:
额。按错了。其实每天是晚上九点发的。O_o这是今天的更。
第15章 抉择
秋日舒朗,初秋的风掠过轻烟,吹过大地,留下了一片又一片浓烈艳丽的色彩,日光下照得人有些看不清。容王府里,墨染院里的桂花树开得正好。
“世子,那位小世子方才在花园里绕圈子,如今好像去了怡墨院。”院子里,容凌斟酌着向容谦汇报。
“怡墨院?那个院子?”少年一身白衣,玉颜微动。坐于桂花树下,星星点点的淡黄桂花落在那人衣襟上显得格外柔和昳丽。
“对。”容凌点点头。那院子本是云王妃特意收拾出来给云世子住的。他们本没有在意,倒是跟在云世子身边的那位公公探了探才知道这里非同一般。至于到底怎么了,容凌皱了皱眉,想着这件事怕是云王妃被人当了枪使。
那院子里遍布毒虫蛇蚁,莫说毫无防备的小孩,就是大人也不一定吃得消。若不是探子跟着那位公公找到了那院子,又亲眼看着在院内的几个仆妇死的死伤的伤,谁都不会想到有人会在那小小的院子里布下杀人陷阱。
“那院子可收拾干净了?蛇鼠多。”容谦听了,将那手里的书放在腿上,抬起头来。清风和缓吹过,玉人微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这小家伙不是已然被禁了足?怎地仍然能到处跑?
那日他回府,看似风平浪静,那侧门却丝毫不太平。云王妃找了好些人来迎接他回府,可不单单是为了让他丢脸。或许云王妃真的是蠢得只是为了让他丢脸,别人却不这么想,那在院子里放的东西可以直接让他丢掉命。
是故,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间就上奏了皇上。随后而来的软禁容谦也是能够料想得到的。那位本就在意苏贵妃,即便对这个孩子的态度需要两说,可让他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那是肯定不可能的。否则叶生也活不到现在。可显然,他也不想让叶生好过,软禁叶生,默认云王妃所做的一切就是他对苏贵妃最好的提醒。提醒她,爪子别伸得太长了。若是伸过了底线,那就...........。容谦有时候也挺同情那个女人的,看似尊贵无比,仍旧还是只被人困在笼子里的知更鸟。
“收拾干净了,只是。”容凌有些欲言又止。
容谦自是知道他什么意思。那放蛇鼠的人,看似狠毒,可处处透着股漫不经心。否则,那日随意一打听就能知道云王府的管家正在正门门后,要是真想杀他,能悄无声息在云王府放东西的人会注意不到这?容谦敢肯定,这个事情定是有人在云王妃临时起意的时候插的一脚。可就是这漫不经心的临空一脚吓得宫里的那位冷汗连连。让皇上名为软禁实为给自己争取时间重新安排调度,这几日她频频与云王府的探子接触,真当别人是傻子?不过她是狗急跳墙了这也难说。容谦心里有些不屑,面上却是不显。
“他乱跑太过危险,你把他带过来吧。”容谦细思后沉吟一句。
容凌闻言眼睛一亮,行了礼转身就去找叶生。
容谦看容凌行走的步子都轻快了些许,不由一哂。指节分明的手指毫不留情地拂掉衣服上掉落的朵朵花瓣。
容凌还是怕他对着这个孩子下手啊!可知道,皇上听从苏贵妃的建议,对他的态度反倒成了他最为重要的保命牌。皇上不让他死,甚至让他下令彻查,那背后作祟之人即便是一时兴起也少不了苦头吃。如此一记警钟敲得人猝不及防又恰到好处。
皇上想留着他,便没人敢随意动他;皇上若是想除了他,任凭苏贵妃枉费心机也护不得他周全。那个女人,在一些事情上执念太重,反倒不如他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