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同意了。”萧翌说道,“他还说,若有需要,司礼监的太监也可随你调遣,你就放心的用吧。”
“是。”木棉有些诚惶诚恐,她隐隐觉得陛下和陈公公是不是对自己太过信任了,竟然将和锦衣卫并肩的东厂,交给了自己。
木槿得知姐姐升官的事,还是从沈嘉口中听到的。她今天回沈府,看姐姐不在还奇怪呢。等到沈嘉从内阁回来后,她才知道姐姐如今是司簿了。
“司簿欸,正六品司簿啊!”木槿兴奋的手舞足蹈,“姐姐终于熬出头了。”
沈嘉在旁淡淡的喝着茶,看着木槿发疯,心道这才到哪儿就兴奋成这样,将来陛下是要培养木棉做内廷第一人。
“姐姐最近忙裁减宫人,岂不是没空出宫了?”木槿后知后觉的问道,“那我何时才能见到她啊?”
“是啊,不过你要是有啥话给你姐说,我帮你带口信?”
“不用了,反正总会见到的。”木槿傲娇道,“我们女孩子间的闺房话,才不要告诉你。”
“还避嫌啊,我是你哥啊。”沈嘉乐了,他现在和木槿相处模式越来越像亲兄妹了,再也没有之前奇奇怪怪的敌意和醋意了。
不过,兄妹俩虽然越发亲密,但喜欢互怼的这点没有变。木槿看着空荡荡的沈府,感叹道:“哎呀,我姐不在,范大夫也不在,只剩大哥你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哎,是啊。”沈嘉惆怅的叹了口气,他也不想独守空房。
木槿闻言,贼兮兮的笑道:“大哥,你咋不去宫里住呢?”
果真是个小机灵鬼,一下子就问到了重点,令沈嘉无言以对。
第112章 木兰花(三)
沈嘉才不想说自己被萧翌嫌弃,从玉熙宫给赶了出来。他眼珠一转,掩饰道:“我这不是为了陪你嘛,总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没事啊,没人的话我回去就行了。”木槿无所谓的说道,“再说了,我是心血来潮突然回来,又没有通知家里,你等什么等。”
“咳咳。”沈嘉尴尬,谎言轻易的被木槿拆穿了。
“大哥,是不是陛下烦你了?”木槿伺候萧翌也有许多年了,她揣摩陛下心思,还是有几分准的。
“他嫌腻歪,让我出宫,他要清静清静。”沈嘉只好实话实说了。
“大哥,你太不了解陛下了。”木槿笑着摇头道,“他让你出宫你就出宫啊,他不让你跟着,你就这么听话的不跟了?”
“你……什么意思?”沈嘉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他震惊的看着妹妹。
“哎呀,陛下的秘密,我一般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木槿得意的说道,“除非……”
沈嘉立马懂了,上赶着说道:“妹子,你想要什么,或者做什么,告诉我,大哥保证满足你。”
见鱼儿上钩了,木槿也不再卖关子,“陛下最是口是心非了,大哥你以后别顺着他,要逆着来。”
沈嘉听后半是怀疑,半是震惊的瞪着妹妹,“木槿,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会被他一声令下,拉出午门打板子吧?”
“怎么可能?”木槿被逗乐了,“哥你行不行啊,不要怂。以后他赶你,你就赖着不走。”
沈嘉挠挠后脑壳,满脸疑惑,仿佛在问这样好吗?
木槿看到后,笑着说道:“哥,你在杭州时,不是一直追着缠着,一套一套的。怎么现在,反而退缩了?”
沈嘉恍然大悟,“我以为是我误打误撞的,原来微明真吃这一套?”
“当然。”木槿说着,又有些伤感,“可惜宫里人人都敬畏陛下,不敢忤逆他,一个个都无趣的很。他看你耿直不惧皇威,才会对你有好感吧。”
沈嘉摸着下巴捉摸道:“这算什么奇怪的嗜好,找个人专门来气自己?”
“你不懂,这样才有乐趣啊。”木槿见天色快黑了,急忙催促道,“大哥,还不赶快去,宫门快要落锁了。”
“好好好。”沈嘉不再犹豫,立马动身。他一边走一边对木槿说道,“大哥欠你个人情,以后有啥需求,随便提。”
木槿看着沈嘉的背影,笑道:“快去吧。”
玉熙宫中,萧翌刚刚沐浴更衣完,正准备入睡。突然,门外守夜的小太监进来禀报,说沈阁老来了。
“他来做什么?”萧翌皱眉,“不见!”
“微明,微明你必须要见我。”沈嘉不顾小太监的阻拦,大胆的闯入了内殿,笑意盈盈的看着萧翌。
旁边的小太监拦也不是,走也不是,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萧翌无奈,对小太监道:“小秦子,你先下去吧。”
“是。”名唤小秦子的小太监悄声退下。
陈公公不在,木棉木槿也不在,沈嘉感觉玉熙宫中一下子少了好多人,空荡荡的。他看着小秦子的背影,疑惑道:“那个小太监怎么没见过,是新来的?”
实际上沈嘉是奇怪,那个小太监竟然拦着他不让进。要知道,以前他出入玉熙宫,都是不用通报的。
“是新人,陈尽忠调教了半年多,才送来御前伺候的。”萧翌答道。
沈嘉蹭到萧翌床边坐下,“陈公公何必费心思教新人,以后我来伺候你不就行了吗?”
萧翌闻言挑眉,故作冷淡道:“不是让你离朕远点吗,又回来做什么?”
“我孤枕难眠,想与君……”沈嘉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盯着萧翌的眼睛,轻声勾引道,“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滚蛋!”萧翌一脚把沈嘉踢下床,“沈嘉,原来你是个登徒子!”
“我已经很节制了。”沈嘉表示自己非常冤枉,他委屈道,“有半个月了,咱俩没有……”
“好了好了,但今天不行。”萧翌打断道,“我明天去你府上,可好?”
“那说定了。”沈嘉伸出小拇指,要和萧翌拉钩。
萧翌见状,脱口而出,“你幼不幼稚!”
“来嘛!”沈嘉强硬的拉过萧翌的手,钩住他的小指,“我明天等你。”
萧翌抽出手,无语的望着他。
沈嘉又开始得寸进尺,“为什么今天不行?”
“我乏了。”萧翌躺下来,侧过身说,“今天木棉来找我了。”
“巧了!”沈嘉乘机爬上龙床,躺在萧翌旁边说道,“木槿今日也来府里坐了坐。”
萧翌偏头问道:“她还不知道她姐姐的事吧。”
“是啊,我才告诉她。”沈嘉想起木槿兴奋的样子,“她高兴极了,迫不及待的想见她姐姐。”
“估计暂时是见不到了。”萧翌说道,“木棉的差事出了岔子,朕让她戴罪立功,把东厂也交给她了。”
“这么快?”沈嘉惊讶,虽然他知道萧翌有意培养木棉,将来定会交给她东厂和司礼监,但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没有东厂辅助,她根本管不住后宫的人。”萧翌冷冷道,“有些人见不得木棉掌权,欺负她年纪轻、经验不足,暗地里使绊子呢。”
“只是给她东厂,恐怕治标不治本。”沈嘉担忧道,“虽然暂时能唬住那些人,但日子久了,谁知对方有何后手。”
后宫和前朝一样,最爱勾心斗角。如今,萧翌用锦衣卫压制前朝大臣,用东厂压制后宫诸人,看似风平浪静,但是正如沈嘉所忧,压制久了必生后患。
“朕能帮她一时,帮不了一世。先把裁减后宫之事办妥,以后就要靠木棉自己了。”
沈嘉也叹了一口气,只希望木棉自己努力,能越走越远吧。
最后一批宫女出宫时,东厂的太监站在宫门口搜查包裹,来一个人检查一个人,等确认无误后,再去女官那边领上赏银,便可以离开了。这样一来,不仅杜绝了宫中之物流失,也防止女官私吞赏银。
木棉就站在宫门口,目送她们一个个离开。有的宫女和木棉交好,离开时还哭着和木棉告别。看着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女子踏出宫门,木棉忽感自己老了,已不再是刚进宫的丫头,而是小宫女口中的“姑姑”了。
“木棉姑姑!”又有宫女过来,她和木棉曾在御前共事,彼此还算相熟。
“你要离开了,将来有何打算?”木棉关心的问道。
那女孩微微红了脸,小声道:“家里定了亲事,只是不知男方人品如何,长相如何。”
女子向来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少有人像木槿这般好运,可以遇到命中注定的良人。而其他女人,只好祈祷上天垂怜,能够嫁给好人即可。不求相亲相爱,只求顺遂一生。
“我恐怕不能去喝你的喜酒了,在此提前恭喜你了。”木棉说着,脱下手腕上的银镯子,送给了那名宫女,“这个算是贺礼,你收下吧。”
“多谢木棉姑姑。”宫女笑着接受了,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木棉,又问道,“姑姑,你以后真不离宫了吗?”
“是的。”木棉坚定的说道,“我不会离开。”
“这样也好。”那名宫女说道,“以姑姑你的才智,或许能闯出一番新的天地。”
作者有话说:
注: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元·王实甫《西厢记》
第113章 秋夜月(一)
新调来的小秦子全名秦德喜,因人长得乖巧,做事机灵,被陈公公看重,调到司礼监调教了半年多,才有机会去御前伺候。虽说伴君如伴虎,但他早就听说陛下沉静威严,待下宽厚仁慈,并非苛刻暴戾之君。
等小秦子进了玉熙宫,发现在这里办差反而比在宫内其他地方轻松许多。因为陛下不喜欢被人时时跟着、伺候着,他们内侍有很多时间休息。不过唯有一条,在玉熙宫看到的听到的,绝不能传到外面去。
那时候的小秦子还不懂为什么,等到了沈阁老那夜闯入陛下寝殿,留宿宫中后,小秦子隐隐约约的懂了什么,惊得他三天没缓过劲来。
然而过了几日后,小秦子已练就了见怪不怪的本领了。他看着沈嘉为陛下穿衣梳头,和陛下一起用膳,陪陛下看书闲谈……甚至听到他们晚上翻云覆雨,心里依旧掀不起一丝波澜。
“秦公公!”沈嘉的脑袋探出帷幔,高声呼喊外面值夜的秦德喜。
小秦子面无表情的端着热水,送进外间后便低头退下去了。沈嘉随意披了件衣服出来,端着水盆拿着毛巾进入内室,给萧翌擦拭身上。
微弱的烛火下,萧翌脸色仿佛画了胭脂一样泛起淡淡的红晕,他闲闲的趴在床上,半睡未睡的样子,任由沈嘉上下其手。
沈嘉为他擦拭完身子后,萧翌终于被弄醒了。他侧身看向沈嘉,盖在身上的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漂亮的肩胛骨。
美色当前,看得沈嘉心头又起了一阵邪火。他用手压住萧翌,低声训道:“快睡!明天还要上朝呢。”
萧翌也确实累了,被沈嘉按着趴回被窝。他缩了缩脑袋,找个了舒服的姿势,很快就睡着了。沈嘉无语望天,按耐住又被挑起的火,束手束脚的躺回萧翌的枕边。
近日朝中风平浪静,后宫也是毫无波澜。萧翌借着木棉裁撤宫女有功,将她从司簿提到了尚宫的位置,正式成为尚宫局中正五品的女官。对于木棉飞一般的升迁,后宫中的人毫无异议。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去,很快就入了秋,然而北京的天气依旧炎热,知了“吱吱”叫着,没有一丝秋天的气息。
这夜萧翌被热醒了,他看着身边睡得正香的沈嘉,悄悄起身走出殿外。外面知了依旧叫个不停,萧翌负手走到廊下,却见木棉竟然在外间守夜。
“你怎么在此?”萧翌诧异道。
“陛下,”木棉福了福礼,“奴婢这两天无事,便想来玉熙宫伺候陛下。”
萧翌在廊下坐下,也招招手示意木棉一起坐。他低声问道:“在尚宫局还习惯吗?”
“一切都好。”木棉也压低声音说道。
“你要是闲了,可以出宫去看看你妹妹。”萧翌说道,“沈嘉说,木槿很想你呢。”
“奴婢会回去探望的。”木棉说罢,又操心道,“听说最近都是秦公公伺候您,他办事得力吗?”
“陈尽忠挑的人,你大可放心。”萧翌表示还算满意,“这孩子是个聪明的,也不说多说问,嘴很紧。”
在御前的人,守口如瓶是最重要的。哪怕笨点、蠢点,只要忠心耿耿,不被外人蛊惑收买,便能得到重用。
木棉听后安心了许多,她正想说什么,忽然殿门又开了,只见沈嘉从里面走出来。
“微明,你怎么出来了?”沈嘉刚问完,又看见了木棉,惊喜道,“木棉,你来了。”
“不是怕吵醒你嘛。”萧翌温柔的说道,“你怎么醒了?”
“我热得慌,就醒了。”沈嘉原来也是被热醒的。
“都立秋了,还是这么热。”木棉也说道,“不如我去拿点凉茶,陛下和大哥喝点?”
“好啊。”沈嘉立马同意了,他看向萧翌,“反正咱俩都睡不着,不如月下品茶聊天?”
萧翌淡淡点头,随后木棉端来茶水和一些甜点,二人坐在廊下,抬头便能望见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中。
木棉见状知趣的退下了,沈嘉为萧翌倒上茶,感叹道:“本来想喝酒,可惜你不能喝。”
“是啊。月下独酌,才有一番雅趣呢。”萧翌也表示可惜,花好月圆,却无酒。
“可是微明,现在不是独酌,是对饮。”沈嘉以茶代酒,和萧翌对碰了一下,“虽然无酒,但是有你啊,便不算辜负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