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漠再劝无效,只好领命下车,指挥所有人调头。
第171章 谒金门(五)
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向府衙后门,那里也站在几个衙役看守。见有外来的马车过来,立马拦了下来。
“府衙重地,不得擅闯。”为首的衙役拦车喊道。
“是我。”魏漠骑马从后方过来,对衙役道。
还好魏漠之前和这些衙役们打过照面,拦路的人立马让开,“原来是魏将军,您也听说了?”
“闹这么大动静,我能不知道吗?”魏漠皱眉道,“我见前面乱哄哄的,人越来越多了,要是拥挤踩踏出了事怎么办?”
“那些读书人认死理,小的们驱赶过,他们不走。”衙役对此也十分头疼,“沈阁老和许大人都不在,衙门里没个主事的,小的们不敢动。”
“现在主事的人来了。”魏漠说罢,翻身下马。而木棉则扶着萧翌已从马车上下来了。
衙役瞪大眼睛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贵人,心道此人竟然坐着马车,并能令魏将军和手下一旁扈从,这说明他比魏将军官大啊。
能比魏将军还厉害的人,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终于有个能主事的人来了,衙役们都心里有了底,急忙迎他们进入府衙。萧翌一边走,一边吩咐衙役,先让人去外面劝返学子们,但不能动粗。劝不走的就让他们站在衙门口,不要挡在路中央,妨碍过往的车马和路人。
衙役们见状,纷纷行动,一时间府衙内没剩几个人了。
至于坐在衙门里的官员,则需萧翌亲自会一会他们了。
魏漠和木棉一左一右站在萧翌身后,旁边是带刀的神机营,一个个威风凛凛,并不亚于锦衣卫。
“走。”萧翌说罢,抬脚向衙门正堂走去。
与此同时,衙役们一个个拿着水火棍走出府衙,站成两排将人群往路边赶。学子们哪有衙役的力气大,推推搡搡间硬是被逼退到大街两旁,让出了通道。
“不要在这里呆着,赶紧走。”为首的对学子们喊道,“否则以妨碍公务之罪,拿你们下狱。”
“有本事你抓我啊。”有不怕事的学子大喊道,“我们就想要一个真相,犯了哪条王法了?沈阁老龟缩在衙门里,不敢出来澄清吗?”
“说了多少遍了,沈阁老不在杭州。”衙役头疼道,“京城来的大人们都进去了,有你们学生娃子什么事?”
“我们怎么不能关心家国大事了?”领头的学子忽然大声质问道,“我们要真相,沈大人是不是狐媚惑主,蛊惑圣心,做下令人不耻之事?”
衙役刚想训斥,却被路人抢先一步。只听那人道:“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哪有胡说,我们有证据。”学子大声嚷嚷着。
“我不信你的证据,我只信我的眼睛。”围观路人反驳道,“各位乡亲父老,沈大人来我们杭州当过一年知府,他是什么人,杭州百姓都知道。”
此人一说,其他老百姓也吩咐附和道:“我还记得那时候,沈大人在书院给我们讲变法。”
“沈大人是难得的好官,怎么可能是魅惑圣上之人?”
“就是,我们难道不相信沈大人吗?”
为首闹事的学子见舆论又向沈嘉那边倒去,顿时急了,“沈嘉升迁那么快,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次辅,你们难得不觉得奇怪吗?”
“他为百姓变法,一心为民,难得不该升迁吗?”路人质问道。
“你们学生不好好读书,在这里嫉妒沈大人干什么?”
带头的学子没想到舆情竟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将沈嘉置于有口说不清的境地。反而现在是自己被倒打一耙,路人们开始怀疑学子们因为嫉妒,故意闹事。
其他被煽动的学子,此刻也开始动摇了。有人小声嘀咕道:“是不是我们搞错了?”
“是、是非公道,自有定论。”带头之人底气不足的冲路人说了句狠话后,他看了一眼紧闭的府衙大门,带着众学生狼狈离开了。
这场舆论战,他们输了。
而在府衙大堂上,自皇帝露面后,所有京官都有些吃惊,没想到陛下真的在杭州,更没想到陛下这么快就替沈嘉出头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虽然京官心里不安,但还得按规矩行礼问安。
“平身。”皇帝淡淡叫起,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
众臣拿捏不好陛下的心情,一时间竟然无人出头发话。
“众卿家千里迢迢赶来杭州,想必有要事求见。”萧翌缓缓的扫过一个个低垂的脑袋壳,冷漠道,“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皇帝问话,不得不答。于是在此官位最高的右佥都御史无奈站出来,结结巴巴道:“陛下,您不在京城时,有流言传出。臣等、臣等过来,只不过是想肃清流言,以还沈、沈阁老清白。”
说什么“肃清流言”,说什么“还以清白”,他们这群人早就不相信沈嘉的清白了,何谈肃清?
“哦?”萧翌淡淡道,“是什么流言?”
“是……是一封折子。”此人哆哆嗦嗦拿出奏折,低头呈上。
木棉见状,急忙过起接过,递给陛下。
萧翌刚看了一眼,立马合上了。这份奏折的内容他太熟悉了,即使过去了几年,他也能倒背如流。
此封奏折,正是程尉廷当年弹劾沈嘉的密折。
第172章 谒金门(六)
萧翌“啪”的一下把折子摔在了地上,吓得所有人噤声不语,更不敢乱动了。
“此乃密折,留中未发。”萧翌的眼神冷冰冰的扫视右佥都御史和其余众臣,“尔等从何得知?”
右佥都御史急忙跪在地上,“陛、陛下,这封折子早已传遍京城,臣也不知源头从何处传出。”
萧翌又看向木棉,木棉也跪下道:“陛下,密折一直密封宫中,绝不会流传出去。”
“是吗?”萧翌想了想,“那就是草奏泄露了,魏将军。”
“臣在。”魏漠上前一步答道。
萧翌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冷冷的吩咐道:“查清此事。”
“臣遵旨。”魏漠拱手领旨。
“至于诸位,”皇帝扫视着那群低着头不敢言语的京官,“暂留府衙,配合调查。”
这就算是找了个借口把人扣下来了,京官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认栽。
萧翌说完,挥退所有人,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正堂,看着那本被他扔在地上的奏折。
这封奏折,除了他自己、沈嘉和陈公公看过外,也只有一个人知道密折内容。那人便是,书写密折之人了。
魏漠派人去了程尉廷的老家调查此事,而此时,在浙江某处小村庄里,沈嘉他们终于找到了匿藏许久的赵二爷。
“赵二爷,让我们好找啊。”沈嘉看着眼前这位大腹便便的人,面露嫌弃之色,“躲啊,你再躲啊,躲得过锦衣卫和东厂的耳目吗?”
“各位大人,我、我不过是回老家住几天而已,躲什么了?”赵二爷还是嘴硬,依旧不承认。
“赵二爷,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俯首认罪吧。况且,你的同党已经招了,我手中还有你亲笔写下的物证。”沈嘉拿出那张纸,“你想让我签字画押,和你同流合污。可惜,棋差一招啊。”
“沈、沈阁老,我、我没有,我冤枉啊!”赵二爷死到临头,哪敢轻易认罪。要知道通敌之罪,抄家灭族,这罪名太大了。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沈嘉挥挥手,让人把赵二爷捆起来,打算押回杭州细细审问。
然而沈嘉现在并不知道,因程尉廷的密折流传了出去,此刻的杭州乱成一团了。带头起哄的学子一计不成,在幕后主使的引导下,又生一计。他们将程尉廷密折内容抄录多份,洒遍了杭州城。
一时间沈嘉积累的名声被毁,皇帝想压下来,奈何流言蜚语传得太快了,再加上有心人的引导,很难堵住悠悠众口。
由于萧翌身份暴露,没办法再住在有凤客栈了,木棉本想让陛下住进杜府,但萧翌不想麻烦杜家的人,思来想去,只能搬到府衙后院中。
再次来到这里时,萧翌发现后院的一景一物竟然没发生什么变动,他仿佛还能在这里看到沈嘉留下的影子。
“自从沈大人离开,这里没有人再住过。”前来引路的老仆人说道,“老朽记得陛下,以前沈大人带您来过后衙,您还吃过我做的面。”
听到这里,萧翌也想起来了,他问道:“原来是你啊老人家,这么些年,你一直在后衙干活?”
“对,老朽在这里干了半辈子了,没挪过地方。”老仆还是带着萧翌去了之前住过的房间,“这里是沈大人以前的房间,后来许大人当知府时,他有自己的宅院,便没住进来过。”
萧翌了然,也只有沈嘉这样没有娶妻生子的人,才会孤零零的住后衙凑合。
“陛下,您晚膳想用点什么,老朽让人去准备。”老仆低眉顺眼的问道。
“不必麻烦了,再吃一回你做的面食吧。”萧翌笑道。
“好嘞。”那名老仆乐呵呵的告辞了,他做梦也没想到,今生今世有机会给皇帝做面条吃。
而且,还是两次!
老仆下去之后,木棉走了进来。她刚从沈府搬出来,陪陛下在府衙住。虽然木槿不舍得姐姐走,但她也在杜府听到了一些关于大哥和陛下之事的闲言碎语,知道事情严重,便不再挽留了。
见木棉来了,萧翌揉揉眉心,开口问道:“木棉,你查到什么没?”
最近木棉也没闲着,一直让东厂的人暗中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此刻已有一些线索了。她谨慎的答道:“回陛下,那些学生背后果然有人引导。奴婢觉得,幕后主使可能不是来闹事的京官,那些官员一直被关在偏院,不可能和外界通消息。”
“京官背后,定有主使。”萧翌说道,“这次他们兵分两路,要置沈嘉于死地啊。”
木棉听后,建议道:“陛下,不如将那个带头闹事的学生抓起来,让东厂审一审。”
“先不要打草惊蛇,派人盯紧他们就好。”萧翌又问,“程尉廷那边呢?”
“魏将军派去的人还没传信过来。”木棉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翌,斟酌道,“陛下,刚才衙役传来消息,赵家二爷已被抓住,不日……就要回来了。”
木棉没敢明说谁要回来,但萧翌和她都心知肚明。
“知道了。”萧翌胡乱点点头,只觉得心浮气躁。
“那……陛下……”木棉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萧翌一下子就明白木棉想要问什么,但他一时间也没想好该怎么办,只得说:“先、先别告诉沈嘉。”
“可是……”木棉担忧的看着陛下,这件事传得满城风雨,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啊。
人言可畏,等沈嘉一回到杭州,听到看到这些乱七八糟之事,不知会作何反应。
“我知道你的担心,你想写信提前通知他一声,让他心中有底。”萧翌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可那次他看完程尉廷弹劾他的密折后,直接吐血昏迷了。朕不敢想象他这次会怎样,还是等他回来,我慢慢跟他说。”
陛下果然是心疼大哥的,即使到了这般田地,仍然想着独自承担,不愿告诉沈嘉真相。
只是这样一来,所有重担都压在陛下肩上,实在是太累了。
“奴婢明白了。”木棉怜悯的看了陛下一眼,缓缓退下了。
第173章 谒金门(七)
通往杭州的官道上,沈嘉、许知府和杜涣带领着手下,押着赵二爷,骑着马儿在官道上飞驰。沈嘉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回杭州,毕竟和萧翌分别数日,想得紧。
见次辅大人如此高兴,许知府也放松了很多,还开玩笑道:“沈阁老,您赶这么着急干什么,又没娇妻等着您,缓缓再走吧。”
杜涣听到后,也在旁打趣道:“许知府,您怎么知道沈阁老有没有娇妻啊?”
“沈阁老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杜状元您肯定归心似箭,想回去见妻儿了吧。”许知府调侃完沈阁老,又开始调侃杜状元了。
“才没有呢,许大人莫要取笑在下了。”杜涣脸微微一红,怎么感觉他喜得千金之事,所有人都知道了呢。
沈嘉看前面有一个茶摊,于是勒马对后面的人道:“大伙辛苦了,在路边茶摊歇歇脚吧。”
终于能休息了,所有人都飞速下马,瘫坐在茶摊上,喝上一壶茶,感觉又活过来了。
“大哥喝点茶。”杜涣给他倒了一杯,玩笑道,“再有一日路程就到杭州了,大哥不用着急了。”
也不知沈嘉听没听进去杜涣的话,只见他双手捧着茶,两眼却看向外面,心里确实在想念他的“娇妻”呢。
不知离开的这些日子,微明过得好不好,每日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在想自己呢?
“听说了吗,圣驾到知府衙门了。”邻桌的人闲谈的话语传入沈嘉的耳朵,吓得他差点没端稳茶杯。
一听到关于萧翌的事,心不在焉的沈嘉终于回过神来。他背对着他们低下头,不动声色的偷听着邻桌谈话。
“看来,那件事是真的了?”有人低声问道。
“程阁老的奏折都传出来了,我看十有八九是真的。”另一人也小声说道,“而且那些京官和学子闹如此大的动静,没有真凭实据,他们敢吗?”
“怎么会这样,我一直很崇敬沈大人呢。”有人叹息道,“他在杭州时,做了多少好事啊,怎么去了京城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