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录[古代架空]——BY:太子姑娘

作者:太子姑娘  录入:02-13

  程首辅的态度则模棱两可,他也几次请陈公公代为向宫内传话,求见皇帝。可陛下似乎下了决心谁也不见,连首辅大人都被拒之门外了。
  程尉廷看向重重叠叠的宫门,眉头紧锁。他是陛下的心腹,此刻也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京中气氛愈发紧张。沈嘉看向紧闭的宫门,穿过在午门长跪的官员,高声对看守宫门的内侍道:“臣沈嘉,求见陛下。”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后,宫门层层开启。陈公公亲自出来,“陛下宣沈大人觐见。”
  沈嘉在同僚们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入了宫门,陈公公在前方引路,一言不发。他带着沈嘉来到养心殿门口,便止步不前,用眼神示意沈嘉自己进去。
  昔日忙碌有序的养心殿,此刻却显得冷冷清清。殿门外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更无侍卫大臣。沈嘉推开大门,走了进去,见内殿里也是空无一人。天已经黑了,可养心殿中漆黑一片,没有一丝灯火。
  沈嘉想了想,径直走入皇帝寝殿,果然见萧翌一个人窝在软榻上。
  萧翌未梳冠,半披着长发,似睡未睡。见沈嘉来了,他声音疲惫的问道:“长青,你是来劝朕不要滥杀的?”
  “不是,我担心陛下。”沈嘉走到萧翌身边,“陛下还好吗?”
  萧翌未曾想沈嘉会这样说,他愣了愣,突然笑了,“你不怕吗?”
  这两天,就连跟随他多年的陈尽忠,都不敢触他霉头,不再啰啰嗦嗦劝他喝药了。养心殿的宫女太监,更是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出了差错。
  “不怕。”沈嘉笃定道,“我不信陛下会杀害侄子,更不信陛下会滥杀无辜。吴阁老有罪,陛下办他,理所应当。但在这时办吴阁老,有损陛下清誉。”
  吴阁老主张彻查萧明瑞之死,这时候却被锦衣卫抓走,任谁都会以为陛下心虚,反而变相证实了谋害废帝子嗣的谣言。
  “朕会怕百官物议,史官铁笔吗?”萧翌反问道。
  他要是怕,就不会谋反,也不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赐死自己的大哥。
  “是为了夔王吧?”沈嘉猜道,“能在后宫来去自如,安插眼线的人,除了夔王,还有谁呢?”
  萧翌突然坐起了身,“你如何得知?”
  “臣猜的。”沈嘉解释道,“之前臣本以为皇室之中无亲情,现在看来是臣错了。陛下对兄弟并非无情,而且用情太深,甚至愿意替他背黑锅。”
  萧翌又躺回榻上,居然是沈嘉,第一个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沈嘉见陛下不答,又问道:“可是夔王对陛下,又有多少真心?他为什么不把事情做的更隐蔽些,他杀害废帝子嗣,置陛下于何地?”
  萧翌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早在三年前,用“牵机”毒杀废帝之时;更在多年以前,他独自偷偷跑来秦州,唆使自己起兵造反之时。
  “可他毕竟是朕的同胞兄弟,当年母亲逝世前,将他交给了我,让我护他一辈子。”萧翌疲惫的闭上了眼睛,“而且,他也中了寒毒,他比我中毒更深,活不了几年了。”
  沈嘉大惊,没想到永文帝不仅猜忌手握重兵的萧翌,更猜忌那时刚刚及冠的萧竖。不知道最小的四皇子萧翎,有没有遭到他大哥的毒手。
  “陛下为了夔王谋反?”沈嘉突然想通了一件事,初遇萧翌时,他明明毫无斗志,甚至想要轻生,怎么会突然想通谋反。
  萧翌承认道:“也不全是他的原因,当年朕心灰意冷之时,他的确推了朕一把。”
  果然如此。沈嘉看向萧翌,突然读懂了他,故而不再劝他。他妥协道:“陛下想保夔王,臣愿助陛下一臂之力。”
  “你,愿意帮我?”萧翌面露惊讶之色,一向重原则,甚至有些古板的沈嘉,居然愿意为他破例。
  “都察院跪谏的官员,不过是受人蛊惑,被人利用,臣会尽力劝他们离去。”沈嘉有条不紊的一一说道,“至于朝中其余官员,想必程阁老会安抚,不会出什么乱子。不过经此事后,陛下您的嫌疑,恐怕洗不清了。”
  “无妨。”萧翌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好几日不见的轻快微笑,“朕下旨抓吴商时,就没想过洗清什么嫌疑。长青,你能帮我,此事能够早日解决,我很高兴。”
  沈嘉也笑了,“陛下,您多保重。”
  当沈嘉走进宫中,看见没有一丝人气的养心殿,看见萧翌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会站在陛下的这一边。
  只求,他能安好。


第19章 西江月(四)
  等沈嘉从宫城内出来时,在午门长跪的官员纷纷看向他,众人的目光中有探究的,有艳羡的,有鄙夷的……
  沈嘉没有理会他们,直接走到跪在前列的右佥督御史跟前,他错开半个身子,微微拱手道:“郑御史,请借一步说话。”
  右佥督御史抬眼看向他,不知沈嘉有何意图,是否传来宫内的旨意。他不敢拒绝,便起身跟随沈嘉到午门一旁。
  离得人远了,沈嘉才道:“郑御史,何苦如此?”
  “案件模糊不明,恩师含冤入狱,我等身为言官,难道不该进言吗?”
  “真的是含冤吗?”沈嘉微微偏头,看向郑御史。他不信,作为吴商的学生,郑御史对吴阁老多年所作所为,真的毫无察觉。
  右佥督御史果然被问住了,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那废帝子嗣的死因,真的是风寒?”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是两件事。”沈嘉说道,“吴阁老他最爱收寒门士子为学生,就是利用你们,替他挡箭。吴氏本门子孙,怎么不来午门跪谏?”
  “这……大概为了,避嫌。”右佥督御史说这话,底气不足,连自己都不能被说服。
  “郑御史为座师求情,不知避嫌吗?”沈嘉步步紧逼,“吴家到底是避嫌还是自保,郑御史自有判断。沈某言尽于此,告辞。”
  说罢,沈嘉转身离去。
  不知是沈嘉的话,还是其他原因,午门跪谏的官员在半夜撤离了。到了第三日,皇帝依旧辍朝,然而锦衣卫审理吴商等人的案宗,已经公之于众了。
  贪赃受贿,结党营私,科举舞弊,侵占良田……条条件件,吴商供认不讳。
  看到卷宗,以及吴商的亲笔画押,之前还同情吴阁老的人,再也不说话了。
  沈嘉知道,首辅程阁老早已安抚了众官员,如今局势已平。
  到了第四日,皇帝上朝,按律或流放,或关押吴商等十八人。跪在众官员面前的吴商一夜白头,愈发苍老。听闻陛下饶过了自己及家人的性命后,频频叩首谢恩,不再嚣张。
  至于废帝子嗣之死,如今再也没有人敢提及了。人们被吴阁老的惨境所震慑,就算心里猜测,也会三缄其口,不敢多言。
  退朝时,沈嘉回头看向已经空了的高高在上的龙椅,心想萧翌真是雷霆手段,只用了三天,就将吴商等永文旧臣彻底清除出朝堂,从此便是他清嘉帝的一言堂了。
  养心殿偏殿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他在这里已经待了四五天了,除了御医过来看诊,没有人来陪他说话,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然而这日下午,他听见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的叫了句,“二哥。”
  萧翌站在门口,挥手让所有人退下。他看着弟弟良久,忽然道:“你走吧。”
  “二哥?”夔王支起半个身子,回头看他。
  “朕说过,保你安享荣华一辈子,但你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朕的底线。你在宫中安插的眼线,司礼监已经全部除去。包括,在四弟身边的。”
  夔王这才惊得坐直身子,结果触到了伤口,哎呦一声又躺了回去。
  萧翌也没有扶他一把,倚在门口淡淡说道:“朕允许你贪图享乐,任性妄为,但不许你碰四弟,以及动摇江山国本。这是最后一次。”
  “是,弟弟知道了。”夔王低头苦笑,这一回是真的气到二哥了。
  萧翌让陈公公秘密送夔王回府养伤,那名御医则被交代不许多言。等处理完此事后,萧翌直接去了西苑,坐在蒲团上面默念着《道藏》。
  他总是对兄弟亲情抱有幻想,奈何总是被亲兄弟利用。万幸当年他还有军权自保,否则早就在残酷的夺嫡中惨败。
  这是他最后一次,不顾原则的保了他的同胞弟弟。可惜了那个孩子,才三岁,就葬身于皇室斗争之中。
  “陛下,肃王殿下到了。”陈公公领着肃王萧翎,站在门口回禀道。
  “让他进来。”里面传来皇帝的吩咐。
  萧翎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当年宫变之时,他尚且年幼,没有卷入兄弟之间的恩怨中。因此也算逃过一劫,未中寒毒。
  萧翌看萧翎规规矩矩的跪地行礼,像个小大人一样念道:“臣弟萧翎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平身。”萧翌挥手招呼四弟过来,“近日可好?”
  说起近日,确实不好。以前和他一起在宫中读书的萧明瑞突然身死,他的母妃吓得整夜整夜守在他的身边,生怕他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暴毙而亡。
  萧翎知道母亲的担心,也听到一些宫中的传闻,甚至昨日皇帝将他身边的太监宫女换了个遍。但母妃只能听从皇令,不敢多言。
  萧翌看四弟像猫儿一样乖巧,心软了几分,“别怕,二哥不会亏待你。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怎么现在生分了?”
  “臣弟不记得了。”萧翎看向皇帝哥哥,小时候他和二哥接触不多,他的二哥总是在外领兵,就算偶尔回宫,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那时你还是襁褓婴儿,自然不记得。”萧翌笑了笑,“如今你长大了,十岁了吧。”
  “是。”
  “朕打算让你出阁读书。”萧翌说道,“让内阁程首辅,给你讲学。”
  萧翎瞪大眼睛看向皇帝,他虽然年纪小,也知道出阁读书是太子才有的特权,而且还让首辅讲学,真的是不得不让他多想。
  萧翎惶恐道:“臣弟还小……”
  “如今瑞儿去了,你三哥顽劣。朕以前在外带兵,没有好好教他。现在你也十岁了,再不好好教导,朕愧对父亲。”
  皇帝一言,算是直接否定了夔王继位的可能。萧翎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事朕会和内阁大臣商议,你也做好准备。”萧翌提前和四弟通通气,免得他被吓到。
  萧翎乖巧的点点头,一双眼睛大大的,带着点疑惑和天真。萧翌看着他,也露出了一个微笑。
  如今,他只能尽心培养肃王萧翎,作为自己的继承人。


第20章 西江月(五)
  见完肃王后,萧翌回养心殿,又召见了程阁老和沈嘉。
  “这次辛苦两位了。”萧翌看着程、沈二人进门,没有等他们跪拜,让陈公公扶着程老坐下了。
  程老坐定后,恭谨的说道:“陛下运筹帷幄,臣不过是略尽绵力,替陛下出面而已。倒是沈长青,能够劝动固执倔强的都察院官员,着实令老臣大吃一惊。”
  萧翌也看向沈嘉,点头道:“办得很好。”
  沈嘉连忙起身,“陛下和阁老谬赞了,臣不敢当。”
  “当得。”萧翌笑了笑,抬手示意,“坐吧。”
  程阁老看着萧翌和沈嘉的互动,心底其实一直有个疑惑,什么时候陛下如此信任沈嘉了?辍朝期间,只见了沈嘉一个人。
  而沈嘉,又是什么时候站在了陛下的这一边,彻底被陛下收服了?
  在程阁老看来,这是不可思议的。在大梁朝,文臣的骨头比铁还要硬,为了名声不惧生死,哪怕被廷杖,该直言的还要直言。
  前朝很多皇帝,也因和文官不和,慢慢积攒矛盾,最后要么怠政,要么不信任文臣,只宠信宦官和锦衣卫。
  前朝厂卫之祸,就是这样来的。
  而当今圣上铁血手腕,不必依靠锦衣卫和东厂,就震慑了群臣。但强压到底不得人心,如今能够收服沈嘉这种寒门子弟,在朝替皇帝说话,是再好不过了。
  “朕今日召二位来,是有一事相商。”萧翌直奔主题道,“朕打算重设弘文馆,让肃王出阁读书。朕想请程老为讲学,长青为讲习。再从朝中另选三四位德才兼备者,入馆讲学经义。”
  短短几句话,听得沈嘉呆住了,就连程阁老也大感意外。皇帝名为重设弘文馆,实则是在为肃王铺路。
  “陛下可想好了?”程阁老试探道。
  “嗯。”萧翌知道程老问的是什么,他不能直接回答,只好道,“肃王已有十岁,年纪不小了。二位给肃王讲解经史子集,使其明事理、通古今、定心性、知民生,朕就将四弟拜托二位了。”
  “臣遵旨。”程阁老和沈嘉齐声道。
  见事情了了,皇帝便让二人告退。沈嘉虽满腹疑惑,却不得不跟着师傅一起离开。
  弘文馆设在文华殿,程阁老又从翰林院挑选了几位大儒,一起为肃王讲学。而沈嘉这位户部左侍郎,此番兼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如此一来,沈嘉又成了经筵官。
  虽说是个虚衔,但国朝向来有“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传统,萧翌在为肃王安排老师的时候,还不忘把沈嘉给塞进去。
  肃王出阁一事令朝臣确实大吃一惊,但无人反对。毕竟比起嚣张跋扈的夔王来说,将来由肃王继位,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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