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双腿依旧无力,无法直立行走。沈嘉和木棉经常给他按一按腿,帮助恢复腿部的力气。
“暖暖现在跟陛下最亲了,倒是她爹,三天两头不着家,都不亲了。”木槿假装嘟着嘴,抱怨着说道。
萧翌却笑道:“这得怪你大哥,是他抓着你相公不放的。”
“奴婢知道大哥忙,相公能为大哥分忧,也算他有点用处了。”
“对了,司礼监和东厂那边,最近怎么样?”萧翌询问木棉。
木棉规规矩矩答道:“回陛下,一切都好。就是陈公公老不放心您,说要进宫来看看。”
“他自己都病着,还惦记着朕啊。”萧翌之前病危的事情,一直让人瞒着陈公公。直到最近,陈尽忠才知道。
“陛下,不如让陈公公进宫来见一面吧。”木棉提议道,“陈公公最近身体也好点了,可以出来走动。”
“也好。”萧翌点点头,他了解陈尽忠的性格,不看一眼恐难放心。
陈公公听闻陛下同意自己进宫后,便在次日迫不及待的去养心殿面圣了。而这一次,陈尽忠是被小太监抬着进来的。等到了养心殿门口,秦公公迎上去,掺着自己的师傅进了内殿。
许久未见陛下,乍一见面,看到龙颜憔悴,陈公公顿时鼻头一酸,颤颤巍巍的想要跪下行礼。
“免礼。”萧翌急忙制止住,对小秦子说道,“快,扶你师傅坐下。”
秦公公急忙搬来凳子,放在陛下龙床边。
“陛下,您怎么瘦了这么多。”陈公公抹了抹泪,“老奴前几天才得知陛下病了,听木棉说这次寒毒彻底发作,要不是有沈阁老和范大夫在,老奴就见不到陛下了。”
“你也老了,头发全白了。”萧翌看着陈公公的头顶,淡淡道,“以前还说替你养老,如今这状况,也不知道我俩,谁会走在前面。”
“陛下不要这么说。”陈公公急忙道,“天子长命百岁,定能找到解药,化解寒毒。”
“尽忠啊,你是我身边老人了,算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萧翌感叹道,“也只有和你,朕才能说说心里话啊。”
“陛下……”陈公公泪目了,哽咽道,“您想说什么,老奴听着呢。”
“范大夫说,我恐怕只剩三年时间了。”萧翌实话实说道,“将来要是能找到解药最好,要是没有,沈嘉……他怎么办。”
沈嘉如今看似站在了权力巅峰,是内阁首辅,但他根基不稳,在朝中没有几个亲信。
陈公公在宫中多年,自然也看得到这一层,他说道:“将来若是陛下……陛下崩,肃王继位后,定会善待自己的老师。”
还好萧翌提前埋了线,让肃王和沈嘉成为了师生关系,为他今后铺路。
“只是肃王还未及冠,朕担心他能不能担起重任。”
“肃王殿下就是胆子小点,老奴觉得,他自己个心里有主意。”陈尽忠道,“再说,肃王殿下今年十六了,也到了议亲的时候了。等娶了妻,就长大了。”
陈公公的话宽慰了萧翌,他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朕很早之前就开始锻炼四弟,就是希望他早日成熟起来。”
“陛下深谋远虑,肃王殿下必会理解您的苦心,不负所托。”陈公公在旁应和道。
“还有司礼监和东厂。”萧翌看向陈尽忠,“目前有朕在上压制着,还有你在旁帮衬着,木棉这两年管的还算得心应手。只是,若朕不在了,木棉恐怕镇不住手下那些人。”
“陛下放心,老奴会尽全力帮她的。”陈公公表态道,“只是老奴这身体,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是时候退下来了。若木棉心再狠点,就好了。”
萧翌深以为然,“她啊,什么都好,就是心存妇人之仁,对下面的人管得太松了。”
木棉接手东厂后,一直用怀柔政策,对下面的人和和气气的,就算有人任务出了错,也没大发雷霆。而那些东厂番子主要是为皇家办事,木棉吩咐的事情多是为了陛下,于是他们对木棉也客客气气,按要求完成任务,但心底对她并不尊重。
现在木棉上面有陛下撑腰,说话有底气。若陛下驾崩了,她恐怕也再难在东厂和司礼监立足。
“陛下,您何必想太多呢。您能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木棉如是,沈阁老亦然。”陈公公劝解道,“不过老奴听到沈阁老最近倒是雷厉风行,将谭家、许家一网打尽。”
“让他折腾去吧,朕也懒得过问。”萧翌摇头笑道,“朕倒是很好奇,沈嘉能走到哪一步。”
“记得沈阁老刚到京城为官时,您还担心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直臣。现在看来,沈阁老是能臣啊。”
萧翌也想起来之前和陈公公说过的话,他笑道:“确实,沈嘉给我太多的惊喜了。”
谁能想到,一个从清水县来的七品芝麻官,会在波诡云谲的京城里,一步步爬上了内阁首辅的位置。
只用了短短六年的时间,便达到了别人穷尽一生可能也达不到的高度。
但是,萧翌反而更加担心了。他在位时,可保沈嘉平安,若他不在呢?
登高跌重,亘古如斯。
第184章 声声慢(二)
陈公公陪着陛下闲话家常,聊了许久,直到晚上才离开。他出门时,在廊下正好撞见沈嘉。沈嘉关切的问候了两句,陈公公一边笑着回应着,一边抬头看向他。只见沈阁老浑身上下的气质都变了,眼神更加坚毅,有首辅大臣的风范了。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陈公公深深叹口气,自己早已老去,如今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沈嘉撩起门帘走进内殿,他取下披风抖了抖,便交给了秦公公。自己则搓着手,跑到火盆旁烤烤火。
萧翌坐在轮椅上,看沈嘉头发上还有些白色,故而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是啊,刚下一会儿,还好我走得快。”沈嘉一边说着,一边搓手哈气,看来是冻坏了。
“好想去外面走走,看看雪。”萧翌一脸向往的说道。
沈嘉却不同意,“别出门了,冷得很。”
“穿多点不就好了吗?”萧翌眼巴巴瞅着沈嘉,“等雪停了带我去外面转转吧,好久没看到雪了。”
“好吧,明天我带你出去。”沈嘉一看到萧翌期盼的眼神,心就软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秦公公带着小太监过来上菜布膳,沈嘉推着萧翌去外间用餐。等下人们走后,沈嘉才问道:“刚才看到陈公公,他怎么来了?”
“听说我病了,来看我。”萧翌吃着饭,随口答道。
“他年纪也大了,听木棉说,陈公公一直病着,在私宅卧床静养。”沈嘉夹菜给萧翌的碗中,“我记得陈公公还挂着司礼监掌印的衔,虽然现在不主事了,但依陈公公的性格,肯定还操着心。不如让他彻底退下来,安享晚年。”
虽然萧翌也有这个意思,但他没想到沈嘉说得如此直白。萧翌放下筷子,问道:“你想让谁接任?”
“木棉。”沈嘉理所当然的答道。
“掌印也称‘内相’,位尊可比首辅。”萧翌看向沈嘉,“朕觉得木棉还需历练。”
“木棉才能,不在我之下。”沈嘉由衷称赞道,“自你病后,木棉将内廷和东厂管得井井有条,没有出任何乱子。在外事上,也助我良多。”
萧翌看出来了,沈嘉开始布局了,终于学会在各个方面安排自己的棋子。他重新端起碗筷,淡淡道:“再等等吧,等木棉真正能担起内相的重任。”
等到了第二天晌午,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皑皑白雪堆积在路道边、屋檐上,将紫禁城装饰成了冰雪的世界。沈嘉答应过萧翌,于是便放下手中公务,腾出一下午时间陪他去御花园看雪。
木棉和沈嘉给萧翌穿上厚厚的棉服,又在他腿上盖上毯子,捂得严严实实了,才敢推他出门。木棉站在门口再三叮嘱大哥别玩太晚,沈嘉满口答应了,她才放下心,目送二人离去。
沈嘉推着萧翌去了后宫,虽然他是男子,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和沈嘉的关系了,谁人敢阻拦?后宫中偶然碰见几个小宫女,她们看到沈嘉贴心照顾陛下的样子,眼里充满了羡慕。
女子大多感性,她们可不像那些死读书的官员们,只会讲一堆大道理。在后宫中,接受沈嘉和陛下相爱的人反而更多,她们没有任何鄙视和嫉妒,只有祝福。
没有哪个女子,不喜欢感人的爱情故事。她们在宫中本就寂寞,能够亲眼看到陛下和沈嘉幸福,也是一种幸事。
沈嘉推着萧翌来到后花园,他停下来问陛下:“微明,你会堆雪人吗?”
“不会。”萧翌反问道,“难道你会?”
“我会啊。”沈嘉终于又发现一项萧翌不会的东西,他得意的说道,“别看我是南方人,但我去陕西当县令时,也是见过雪的。我看那些孩子们最喜欢在下雪时堆雪人了,你怎么不会呢?”
“因为我们不堆雪人。”萧翌说道。
“那我给你堆一个。”沈嘉说干就干,找了个积雪多的地方,撩起袖子就开始了。
沈嘉双手触摸到冰冷的雪,感到一阵透心凉。不过为了微明,他不怕冷不怕累,从一个雪球滚起,一点点捏出一个小雪人。
最后,还用手指给雪人戳了两只眼睛,他又左右环顾,想找根树枝给雪人按上双手。
“沈阁老,这里有树枝啊。”突然,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沈嘉扭头一看,原来是魏漠进宫了。
他刚去养心殿跑了个空,木棉告诉他陛下在御花园,魏漠才拿着令牌过来了。
“魏将军,你怎么来了?”沈嘉诧异道。
“听说你们在赏雪,我当然要来凑凑热闹了。”魏漠站在大树旁,贼兮兮的招招手,“沈阁老,这里有小树枝。”
“你拿过来啊。”沈嘉指使道。
“我又不是你的属下,凭什么?”魏漠不服气道。
沈嘉心中觉得有些怪怪的,他看向萧翌,却见萧翌毫无表示。
于是沈嘉便走向魏漠所在的那个大树,果然树下有很多细小的树枝,可能是被积雪压断的。
正当沈嘉弯腰细心的挑选树枝时,魏漠却悄悄的离开了。萧翌见状,已预知后事,忍着笑静观其变。
果然,当沈嘉直起腰时,突然头顶落下大雪,瞬间把他埋了。
“哈哈哈哈……”魏漠奸计得逞,大笑出声。原来是他用掌风击树,让树上积雪落下,把沈嘉给埋起来了。
萧翌见状也忍俊不禁,他的确不会堆雪人,因为在西北军营中,他和魏漠只会互相打雪仗,争胜负。他俩每次都弄得满头满身落雪,怎么会玩温和的堆雪人游戏呢?
等沈嘉狼狈的从雪堆里爬出来,他气呼呼的看向魏漠:“魏将军,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这一场“大雪”,把沈嘉弄得从头到脚都是雪花,连衣领里都无法避免。那感觉,仿佛大冬天的洗了个冷水澡,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岂敢岂敢,没有的事。”魏漠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却依旧笑嘻嘻的。
萧翌却在旁拆穿道:“他嫉妒。”
魏漠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狐狸,气急败坏道:“胡说,我嫉妒你们什么?”
说着,他随手捧起一堆雪,捏了个小雪球,作势要打萧翌。
可惜萧翌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无法避开。
沈嘉见状,立马扑到萧翌跟前,替他挡下了魏漠的攻击。
“魏将军,偷袭可不地道。”沈嘉不服气道。
“打雪仗就是要偷袭的,谁让你没经验,上当受骗了呢?”
沈嘉闻言一哽,他偷偷将手里捏好的雪球交给了萧翌,嘴上还在和魏漠辩论,“上回不算,我是新手。那么,魏将军,是不是我也可以偷袭你呢?”
“随便。”
沈嘉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突然伸出背在身后的双手。魏漠一惊,以为沈嘉要袭击自己,急忙躲闪。结果沈嘉手中并无雪球,给他来了个假动作。
而真正的袭击来自萧翌,他虽然腿上没力气,手上力气完全恢复了。于是,那个小小的雪球被萧翌用十分力气扔出,正巧砸在了魏漠的鼻梁上。
“你们……”魏漠捂着鼻子,感觉快被砸出鼻血了。真是可恶,又被小两口耍了!
沈嘉则得意洋洋道:“魏将军,打雪仗就是要偷袭的,谁让你没经验呢?”
听到自己的话被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魏漠无语了。
果然,还是要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185章 声声慢(三)
等这两个人闹够了,萧翌终于出声制止,让沈嘉先去换身衣服。否则这一趟出来玩,自己没事,反而让沈嘉冻病了,可如何使得?
而魏漠则接替沈嘉,继续推着陛下在后宫中走走。由于陛下患有腿疾,秦公公让人在各宫门的门槛上垫了木板,做个小缓坡方便轮椅进出。不过像假山石阶这种,木板也不顶用,坡度太过陡峭,担心把陛下摔下来。
于是这大大限制了萧翌的行动范围,他登不了高,只能困在园子里转转。
等沈嘉更完衣再过来时,他看见魏漠和陛下在后花园的亭子里,两个人似乎在争吵什么。
“怎么了?”沈嘉急忙跑过去,他才离开多久啊,怎么吵起来了。
魏漠扶额道:“你的陛下要上城楼看雪。”
“啊?”沈嘉也愣了一下,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合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