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木棉说道:“大哥,你的衣服怎么皱巴巴的,还有头发好像不是出门前的样式。”
沈嘉听后脸微微泛红,萧翌则在旁拆穿道:“他啊,突然想下河玩水,就成这般模样了。”
萧翌还算是给沈嘉留了一丝颜面,没说是掉进河里的。
下河玩水为什么衣服会皱,一看就是湿了又烤干的。但聪明又体贴的木棉没有揭穿这个谎言,也笑了笑道:“大哥……真会玩。”
听到木棉的话,沈嘉更是羞得想捂脸。为什么感觉,萧翌越解释,越奇怪了呢?
就在他们说说笑笑之时,锦衣卫曹指挥使突然闯入了殿内,一脸严肃。木棉心知曹肃渊一般不会这么没有规矩的乱闯内殿,定有什么急事禀报。
“怎么了?”萧翌也觉得奇怪,第一次看到自家堂兄会如此慌乱。
“陛下,刚接到的消息。”曹肃渊将一张纸递给萧翌,“是西瓯密探传来的,应是无误。”
木棉在旁听后,面红耳赤。没想到锦衣卫又抢先一步,而她管下的东厂却毫无动静。
至于内阁,则是消息最慢的。毕竟他们只能通过正规的渠道,由前方将领写奏折禀报军情。
萧翌接过条子,匆匆打开。然而上面只写了短短的两行字:西北战场有变,魏老将军受伤。
第195章 鹧鸪天(三)
魏篙和魏漠是在六月初离开的京城,算起来他们应该刚走到西北。萧翌本以为战事没这么快开打,却在半个月后得知,魏老将军受伤了。
“怎么回事?”萧翌抬头问曹指挥使,并随手将纸条交给了沈嘉。
“据报,西瓯大王子欧阳誉绕过了祁连山,突然向西宁攻击。西宁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魏帅不幸……被流矢射中。”
魏篙老将军年纪大了,好多年不上前线了。没想到这一次,刚接到任务没多久,老将军竟然会受伤。
“魏帅伤势严重吗?”沈嘉问道。
“听说箭羽射中了右臂,目前魏帅能走能动,暂无大碍。”曹肃渊说道。
听曹肃渊这般回答,殿中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魏漠呢?”萧翌更担心好友的安危,“他……有没有事?”
“魏漠将军已带队进入了草原,暂不知他的消息。”曹肃渊答道。
一进草原确实如同大海捞针,失联是常有的事。萧翌深吸一口气,“派锦衣卫深入草原去找,一定要找到他。”
“是。”曹肃渊领命道。
此时,沈嘉已看完了条子,立马抓住了关键点,开口询问道:“欧阳誉为什么突然进攻我朝边境,是不是欧阳兴那边泄漏了消息。”
“不清楚。不过这次只有欧阳誉部进攻,并未发现欧阳兴部。”曹肃渊回道,“据探子报,此次欧阳誉只是小范围骚扰,打过一战后立马离开,毫不恋战。”
这是西瓯的一贯风格,他们的势力早就被弘武帝打散了,现在不敢和中原打持久战,只会抢了东西走人,像强盗一样。
“朕估计欧阳誉不会只攻击西宁。”萧翌当机立断道,“长青,立马拟旨给西北边防各州各县,进入备战状态,严防西瓯来袭。”
“臣遵旨。”沈嘉答道。
曹肃渊见状也问道:“陛下,可有旨意传给魏漠将军?”
“你只需派人找到他,告知他战况。”萧翌说道,“另外,朕许他临机专断之权。”
现在前方局势不明,萧翌无法下达命令。到底是选择信任二王子,和他合作;还是退回西宁,关门拒敌。这些,只能靠魏漠自己判断了。
等曹肃渊和木棉退下后,萧翌坐在龙椅上,依旧眉头紧锁。沈嘉走到他身后,体贴的给他按一按太阳穴,嘴上安慰道:“魏老将军身经百战,魏漠将军聪明机警,有他们父子二人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萧翌抬手按住了沈嘉的手,“我头不疼,我只是有些担心。西北的局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
“臣请示陛下,户部现在需要调集粮草吗,或者先让兵部调兵增援?”沈嘉一本正经的问道。
“粮草还是要早点备下。”萧翌抬头问道,“长青,户部还有钱吗?”
“放心,军饷不是问题。”沈嘉冷静道,“自从开海后国库大增,户部能拿得出。只是,如果要增兵边境,从何处调兵?”
“朕还有神机营,可以一用。”萧翌早在多年前就做好了准备,“魏漠这些年练兵练的不错,他们可以直接上战场。”
“神机营有火器,或许是一支奇兵呢。”沈嘉也放下心来,“微明,难得你舍得,拿出了你的宝贝。”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再宝贝也得拿出来,在战场上见真章儿。”萧翌叹了一口气,心里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过现在,西北边防还没恶化到那一步,不至于让京城守军支援边关。
京城这边开始准备军粮,西北那边各州县接到圣旨,也加强了防范。西瓯大王子率部又突袭了边境几座小城,但他们都有防备,没有让西瓯占了什么便宜。
与此同时,深入草原的魏漠将军和二王子欧阳兴在祁连山碰面,两个人已谈过一轮,魏漠提出了借兵的条件。正当双方要讨价还价的时候,二王子突然接到欧阳誉袭击西宁的消息,立马告知了魏漠。
得知后方有变,魏漠顾不上继续谈判,急忙调转马头,赶回西宁。
在半路上,魏漠遇见了前来草原报信的锦衣卫小队。领头的锦衣卫千户见到魏漠将军,长舒一口气,激动道:“魏将军,可算找到你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魏漠急忙问道,“我听说欧阳誉率部进攻了西宁,可有此事?”
“是的。”锦衣卫千户答道,“目前,欧阳誉率兵从西宁往东,一路烧杀抢掠。魏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受了箭伤,伤在右臂。”
“什么?”魏漠大惊,“我爹的伤势严重吗?”
“我从西宁过来时,见到了魏帅,精神还挺足的。”千户说道,“还有一事,圣上说,许魏将军您临机专断权。”
魏漠闻言愣了一下,小声抱怨道:“他倒是会躲懒,把一切责任推给我了。”
西宁边城内,魏篙老将军一只手被吊着,坐在地图前看了许久。他用另一只还能动的左手,移动地图上的标记,思索着战略。
“魏帅,你还病着呢。”魏篙手下的副将走过来,劝说道,“军医说了,你得卧床休养。年纪大了,不比从前了。”
“老夫好得很。”魏篙还故意动了动伤着的右臂,“以前这点小伤,根本不用休息,带伤都能上战场。”
“那是你二十岁时。”副将无奈道,“你现在六十了,能和二十岁小伙比吗?”
“老张,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你放心吧。”魏篙不听劝,继续盯着地图,“魏漠这混小子也不知道在哪里,连信都不报,可别和欧阳誉正面对上啊。”
欧阳誉有十万大军,而魏漠这次是去和欧阳兴碰面商谈的,故而只带了一千人。
“魏帅,你嘴上骂着小儿子,心里还是担心的啊。”张副将乐呵呵的笑道,“锦衣卫千户出马,肯定能找到魏少将军。”
“魏源呢,到金城了没?”魏篙又操心道,“我让他守住西北门户,可别丢了。”
“据报,魏源将军已率兵抵达金城,还问您要不要派兵增援西宁。”
“现在西宁城危机已过,不用派兵了。”魏篙将军看着地图,皱眉道,“希望欧阳兴是真心向我朝求援,别和他哥串通一气,搞声东击西这一套。”
第196章 鹧鸪天(四)
边关战事紧急,而京中也不平静。内阁和户部在筹算军饷,兵部也一直盯紧前方战报。锦衣卫和东厂的暗探们来往于前线和京城传递消息,而身为皇帝的萧翌,则负责统揽全局。
这一日,约翰照例进宫给陛下讲课,他刚打开书本,却听陛下说:“约翰,今日朕想听你讲解《火攻挈要》这本书。”
约翰一愣,“陛下,这是关于火器的书籍。”
“朕知道。”萧翌手边正好放着这部书,他打开一页,“昨日朕看了看,里面写了很多种火器,看来西方的火器,比大梁的更厉害。”
“我们那边确实对火器运用更成熟些。”约翰道。
萧翌又问道:“你能翻译这本书,说明你对火器所有了解。约翰,你可愿意为我大梁打造一批新式火器?”
“这……”约翰犹豫片刻,“陛下,这涉及到数学、力学、冶铸等等学问,在大梁恐怕没有办法造出。”
“只要你懂得这些学问,再教给底下的工匠如何制作,不就行了吗?”萧翌有些不解,为什么约翰如此为难。
“陛下,新式火器不比一般的武器,稍有差错会死人的。就算是最底层的工匠,也需要经过一两年的训练,短时间内很难造出一批新火器。”约翰如实说道,“臣知道陛下您为边境担忧,不如让人从海外重金购得一批火器,即使是几门红衣大炮,或者十几杆鸟铳,在战场上便能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有多大威力,能以一敌百吗?”萧翌不敢相信。
“何止啊,陛下。”约翰手舞足蹈的夸赞道,“它的威力大到您无法想象。”
听约翰如此笃定,萧翌信了他的话,“你可否联系海外商人,替朕买回你说的那些火器。”
“以前臣游历各国,确实结交了很多商人,臣可以一试。不过……”约翰皱眉道,“价格可能,很昂贵。”
萧翌不以为意,大方的一挥手,“钱不是问题,去问户部要。但是,东西一定要最新最好的。”
“陛下放心,臣眼睛尖得很,能分清好坏。”约翰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在大梁,没有人比约翰更懂火器了。萧翌满意的笑了笑,“还有,朕还是希望我大梁以后也能自己造出火器,等此仗结束了,我们慢慢研究。”
“好啊好啊。”约翰由衷赞道,“陛下,您真是一位开明的皇帝。”
从萧翌答应解除海禁的时候,约翰立马喜欢上了这位大梁皇帝。相信在他的统治下,大梁会更加开放、富裕、强大。
然而另一边,魏漠还未赶回西宁之时,魏篙老将军的伤势突然恶化,右臂抽筋且剧烈疼痛,到晚上时出现通气困难,汗流不止等症状。
等两日后魏漠赶到时,就看到自家老爹瘫在床上,双目紧闭,时不时的四肢颤抖。魏漠见状大惊,揪住一旁军医的衣领,“我爹怎么了,不是说小伤吗,怎么会这样?”
“少将军,你放开军医。”张副将红着双眼吼道,“魏帅,快不行了。”
“怎么会?”魏漠愣愣的松开了手,觉得自己仿佛在梦中,“小小箭伤而已,怎么会死?”
“魏帅的病,乃外伤受邪引起。”军医被放下来,喘了口气,才向魏漠解释道,“此乃金创痉,又叫破伤风。”
破伤风!魏漠不是不知道破伤风的厉害,但依旧怀着最后一丝丝希望,祈求着看向军医,“一定会没事的对不对,求求你,快救救我爹啊。”
只见军医摇摇头,“要是最初清理伤口时,用火钳烫伤口,或许还能挽救。可一旦病发,则没得救了。”
魏漠一屁股坐在床榻上,一脸不敢置信。他看向父亲,见父亲呼吸困难,手还抽搐着,于是立马用自己的双手握紧父亲的手。
仿佛感知到儿子回来了,魏老将军竟然睁开了眼睛。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魏老将军看着小儿子,口齿不太伶俐,断断续续道:“儿,你……你回来了……”
“爹。”魏漠瞬间留下了眼泪,喊出了这声爹。虽然他和他爹闹了很多年脾气了,但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爹爹会死。
“好、好……平安……就好。整军……再去……”魏老将军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儿子,“去、去打……西瓯……”
“爹,我会去替您复仇的。但是爹爹,我不能没有你啊,你得替我坐镇后方。”魏漠流着泪恳求道,“求求您,挺过去。”
“你……可以的。”魏老将军欣慰的笑了笑,在最后一刻,终于认可了小儿子。
说完这四个字,魏老将军的头一偏,彻底没气了。
魏篙老将军病逝的消息,很快传入京城,举国大惊。萧翌听到消息后,惊得毛笔掉到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老将军不是轻伤吗?”萧翌不敢相信的看向锦衣卫曹指挥使。
可曹肃渊一脸悲痛的说道:“据报是破伤风所致,这病在军中很常见,且无法救治。请陛下节哀。”
谁也没想到小小箭伤会要了命,萧翌摇头叹息道:“魏老将军虽然对我很严厉,甚至当初不赞同我夺位,不过他毕竟是带我从军的长辈。魏老将军一心为国,忠心耿耿,是忠臣啊。”
回想起边关从军的日子,那时候他和魏漠总是惹老将军生气,然后一起被罚扎马步。看似严苛的规矩下,魏篙却从没有真正让萧翌伤筋动骨,更没有打骂过他。
尤其是在萧翌当年被西瓯虏走时,魏篙老将军不顾危险,亲自潜入草原寻找。虽说他是皇孙,魏篙不敢怠慢。但萧翌能看出来,魏篙对他的担心和关怀是真的。
可惜后来萧翌不顾魏老将军劝告,执意谋反,还带走了他的小儿子魏漠。魏篙被气的不轻,当场撂下狠话,要与魏漠断绝父子关系。
萧翌登基后,立马夺了魏老将军的帅印,命其退居后方,让魏漠掌管边军。萧翌为好友打抱不平,对老将军的偏心十分不满,故而他与老将军的关系,也渐渐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