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显而易见的,顾洛满盘皆输,他看着棋局貌似有些呆滞,而后推手上前,轻轻一低头,“南宫老爷棋技卓越,在下佩服。”
说罢,这两人就各自吹捧了一番,然后才注意到南宫栖的存在,南宫老爷爽朗的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今天不去练武场了?”
顾洛很简短地给了他四个字,“南宫少爷。”
对着自家老爹把圣旨的事情给说了,南宫老爷眉心微拧,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陛下让你去除邪?”
南宫栖点头,轻轻看了眼顾洛,“我想听这位顾道长陪我一同前往。”
南宫老爷皱着眉头思忖。
按理来说,皇宫内应该会有几名专门处理这类事的道长,虽说道士较少,但以她们子越国的国力,要找几个放在皇宫坐镇也不是什么难事。
倘若陛下真是听了别人的庸言才做此决定,那联想到皇宫内那几位明争暗斗的皇子——
南宫老爷猛然一惊,这是有人要对国公府出招啊。
本来陛下仗着国库资源浩大,没日没夜地沉醉在纸醉金迷当中,更是扬言发兵,要攻下周围几个大国。
如今皇宫内部又有隐隐有夺嫡之势,堪称是内忧外患。
南宫老爷沉着一口气,冲自己的儿子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脚步飞快,似有急事。
南宫栖与顾洛站在凉亭中,少年比青年矮一个头,却还是带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仿佛他生来就是用鼻孔看人的。
自己的老爹走了,有求于顾洛的南宫栖说到底还是有些尴尬,左右环顾了一下,最终还是打算去外面找个道士。
他这人有个金贵的毛病,凡事都要别人来求他,自己开口求人——南宫栖以为自己断不可能这么做。
谁知,就在要离开的那一刻,顾洛伸手搭住他的肩膀,“我可以去。”
南宫栖眸光一闪,回头对上顾洛的视线,以一种傲人的语气开口:“是你要去的,我可没求你。”
顾洛稍稍点头,眼中淡薄,并不把这少爷的矜贵放在心上。
听闻是哪家遭了贼人,将那一家子都赶尽杀绝了,周边的民众每每到半夜便会听见孩童的呼唤。
“娘亲,你给我讲讲神仙吧。”
“娘亲,你在哪儿啊?我想听神仙的故事……”
伴着打更人的钟声,从傍晚到子夜,孩童的声音越来越渺然,到最后越来越癫狂。
“娘亲怎么不说话?”
“娘亲,你去哪儿了?我想听故事……”
倘若有人被这孩童的魂灵抓到,便会被逼着讲一段神话传说,可无论讲什么,孩童都会咬牙切齿地把那人的脖子扭断。
“故事不是这样讲的!你不是娘亲,你在骗我!”
一开始,住在周边的街坊邻居都不曾发现奇怪,直到有人家门边倒了一具面相惨白的尸体,这才引起了恐慌,连忙有百姓向衙门报了案。
据说,还有人在那家人被赶尽杀绝之后的那日偷偷报官,但衙门并不以此为重,只当他们说的窃贼是那些无名小贼罢了。
毕竟这可是雾苏城,天子脚下的京都,哪会那么容易来贼。
然而,那些坐在高位上的腐朽老家伙大概还没意识到,在如今皇帝的荒淫度日之下,国库日益空虚不说,权职高位还尽养一些贪财不干事的豺狼。
后来再有人报案,经过衙门一番走访后,得知是魂灵作怪,街坊邻居之间聊着聊着,便把遭了贼人的那所宅子传成了凶宅。
南宫栖走到那所谓的凶宅,面上没有丝毫惧色,伸手就推开了大门。
他身后跟着一支小队,是他老爹不放心派来的护卫,可他如今都是个副将了,南宫栖想着每天为自己操心的南宫将军,撇了撇嘴。
大门颤颤地打开了,迎面就倒了几具尸体,好不渗人。
第四十章 【忆往昔】横插一脚
南宫栖皱着眉,又听身旁的顾洛道:“先查查这座凶宅吧,少爷。”
南宫栖点了点头。
整座凶宅查下来,无非就是那些被劫杀的家丁尸体,以及干涸的血流。
忽然,顾洛手中的探灵钟响了,那钟犹如铃铛,在这废墟之地响得尤其突兀,仿佛女人突如其来的尖叫。
南宫栖本能的皱了皱眉,而顾洛已经率先向前,莫约是已经找到了方向。
周围凌乱的一切沾上了不少干涸成黑斑的血点,南宫栖身后那支铁骑护卫队大部分都留在了外面,只有三四位进了宅子,用尖枪为少爷扫开地上的障碍。
此时已黄昏。
探灵钟响得清脆,荡开了不少冷清,在这被人践踏过的废墟之下,凝出了不少白色的光点。
终于,在一个布起了蛛丝的角落里,他们发现了一个身体已经僵硬的孩子。
那大概就是最近杀了不少人的孩子了。
顾洛在那孩子面前蹲了下来,难免闻到了些尸体的腐臭,他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他应该是在等人。”
南宫栖问:“等谁?”
顾洛回忆了一下最近这些天发生的事,道:“等给他讲故事的人。”
说完,不等南宫栖反应,顾洛便要将这孩子抱起来,南宫栖见状,叫要来跟在他身后的护卫,“把这家伙带走。”
护卫领命,在顾洛伸出手的那一刻经直把这孩子拉了过来,僵硬的躯体在地上拖出一条痕,护卫毫无怜惜地把小孩提了起来。
顾洛稍顿,提醒道:“稍微注意点吧。”
而南宫栖对此毫不在意,“总归他也杀了那么多人,何必怜悯他。”
顾洛又看了一眼小孩呆的角落,他是道士,看到的东西到底和别人不一样。
他看到那跪扑着一位半透的魂灵,是个妇人,可能是这小孩的母亲。
可他并未开口说出这件事,也并不打算提醒南宫栖,毕竟他们是来处理那个杀人小孩的事的。
他转身离开,没注意到身后的魂灵发了疯一样地跟上孩童的尸体,口中嚷嚷着什么,他未曾注意。
在宅子一处比较广阔的地方结了一个阵法,顾洛游刃有余的催动咒法,却不料那位妇人的灵魂也闯入了阵法,而且力量何其之大,他竟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把孩童的魂灵绞杀,顾洛额头冒出了虚汗,打算将那位妇人也绞杀殆尽。
然而就在这重要关头,迎面又闯来他的一位同行,对此事横插一脚。
顾洛气急,仍是一鼓作气的催动阵法,想着要将这害人的两抹阴魂尽数绞杀。
可那位同行却跟他对着干,一道道光符不要命的往这边袭来,两边力量交织碰撞,砸出了几道气浪让周边的护卫都不免后退几步。
南宫栖也插手两人的战斗,他从未有过这样一次酣畅淋漓的战斗,刀光剑影之下黄符飘飞。
那位突来乍到的阻止顾洛除邪的道长白衣飘飘,衣上的火云纹似与天边的夕阳融为一色,身姿飒爽,竟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两人的攻击。
南宫栖掷出一柄尖枪,正要再斗个畅快,却被顾洛突然叫停。
“少爷,先停下。”
南宫栖挥剑的动作一顿,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顾洛道:“你的攻击在我看来乱无章法,靠我俩合力是打不过他的。”
什么?
乱无章法?
乱、无、章、法?
南宫栖仿佛被这四个字捏住了咽喉,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最终竟朝顾洛挥起拳头,“姓顾的,别以为我爹给你点脸你就能踩在我头上作福作威了!”
顾洛躲开他的拳头,道:“我说的是实话,少爷。”
他一连躲开几波南宫栖在气急败坏下的攻势,抓住他的拳头反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禁锢在自己掌心,然后从容的对苏与卿道:“阁下要带她走?不如先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阵法中被禁锢的邪七娘面目癫狂,十指皆生出足以刺破人喉咙的长甲,脸上血污染尽,只一眼就让人心生恐怖。
苏与卿并不以其为意,而是端出一只罗盘,几番施法之下,他脚下出现了一个漆黑的阵。
紧接着,一位鬼使提着灯从远处走来,见到苏与卿,神情一愣,而后才发现了被困在阵法当中的邪七娘。
鬼使一皱眉,提灯上前,招来阵法中的邪七娘,正欲走时,他又鬼使神差的往苏与卿那看了眼,低声道:“苏公子,您往后还是不要试这个阵法了,不合适。”
苏与卿回他一个毫无感情的字:“哦。”
那边,顾洛根本没想到对方能召出鬼使,几番斟酌之下还是先带着南宫栖转身回府——阴魂若是归了地府管也好,省他费一番心思。
南宫栖被他那句乱无章法气的脸颊绯红,吃了枪药一样对他吼:“你胆大包天!敢说我乱无章法?!”
顾洛松开了他的手,嘴上不饶半分,“我说的是实话。”
南宫栖气极,“我告诉我爹去!”
这句话把顾洛逗笑了,“去吧。”
“你居然还笑?你笑?!”
一队人马走远了,苏与卿还留在那个宅子里头,他站在夕阳之下,黄昏为他度了层金光,仿佛是被上天眷顾的人,每一寸皮肤都染上了天宇之色。
他望着夕阳有些发愣,那黄昏的颜色在在他眼中交织成画,混于琉璃色的眼睛中,像封印了古老文明的琥珀。
“……”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喊谁的名字,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只低了低头,掩盖住眼中难得流露的落寞,“你在哪儿?”
第四十一章 【忆往昔】敌国暗探
南宫栖正式与顾洛结下了梁子,原因是那句——乱无章法。
往后的一段时日,南宫栖一见到顾洛便没个好脸色,暗地里却偷偷找了好几个武师教他练武。
而每个武师对他的评价都是——
“少爷好功夫!”
每天活在赞赏声当中的南宫栖觉得是顾洛故意说那话来气他,于是临时起意,向顾洛下了邀战令。
某日,顾洛屋子的窗棂上被放了一封信。
坐在桌前提笔写字的顾洛听到有人走动的动静,不紧不慢地收了桌上的纸张,抬眸向那边望去。
只隐约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
顾洛下意识捏紧了笔。
他的屋子在南边,于整个国公府略显偏僻,平常不会有人路过,那些个家丁丫鬟也只是偶尔来的清扫一下。
保持着警惕的心态,顾洛走到了窗前,低头见到那封盖了红章的信,往窗外看去,却只能见到长廊外桂花几株。
黄皮信封盖了简陋的印章,朱红的墨浸透了纸张,上面三个字夺人眼球。
“邀战令。”
顾洛盯着那三个字,略微一皱眉,往窗外环顾了一圈,翻转手中的毛笔,以笔头将此信扫到地上,面无表情的转身进入里屋。
躲在暗处的南宫栖一直观察着情况,见状难免一愣,然后是首次邀战被拒后的恼羞成怒。
他几大步走上前,就要靠近门时,又突然停下了。
不行。
不能就这么直接过去,免得又被顾洛笑话。
年轻气盛的南宫栖努力让自己沉下气,在顾洛门前来回晃悠,刚巧,放好了毛笔的顾洛又来到窗前,将这一幕看了个完全。
紧闭的门外,那颗高大的、一摇就会星星点点的落下一片桂花的树下,傲慢的少年身上骑装未褪,烦躁地兜转了一圈,又蹲在地上抓耳挠腮。
馥郁的桂香趁人不注意时窜上了鼻尖,看着那边烦躁的少年,顾洛斜眼看了看地上那封信,紧抿的唇弯出了弧度。
金阳下,南宫栖一拳砸在桂花树的树干上,貌似是把这棵树当成哪个人,要狠狠的揍一顿才解气。
树冠因他的力道轻微的摇动了一下,簌簌抖落桂花几点,落在了少年的发上。
顾洛走出门,见那边的少年还在一下又一下的捶打树干,不免失笑。
“少爷,你在做什么?”
那边的少年一惊,动作猛然停下,立马将双手拢于袖中,轻咳了声,像往常一样用傲慢的眼神盯着他,“你,你来干嘛?”
顾洛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居所,正经道:“少爷有所不知,是南宫老爷叫我来这暂住的。”
这个南宫栖当然知道,这趟不就是特意来找顾洛的么。
“……”南宫栖心里想着事,随口应声,“哦。”
顾洛撇了眼落了一地的桂花,少年正儿八景的站在树下,努力装出没事儿的样子,他想到了那封信,于是明知故问:“少爷心情不好?”
“没有!”南宫栖急头白脸的反驳。
“那少爷既然没事,在下就先出门了。”
“你去哪儿?”
顾洛回头道:“给家中母亲寄一封信”
南宫栖用脚尖撵着桂花,“哦。”
等人走了,南宫栖收了浑身假装出来的正经,几步跑到窗前蹲下,懊恼地看着那封邀战令。
一定是顾洛胆太小了不敢接,绝对是这样。
他把那封信捡起来,抖了抖上面沾上的灰,却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跳了起来。
“少爷蹲在我这窗前,可是在找什么东西?”
南宫栖立马把手背在身后,“你不是送信了吗?”
含#哥#儿#整#理#顾洛靠在边上看他,“忘了些东西,回来拿。”
南宫栖故作沉着,“那你拿了就快走吧。”
顾洛稍稍点头,从进门到出门,南宫栖都僵硬的杵在那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