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是一声锁链声响,梅染反应很快,立马侧身躲开他踢过来的一腿,声音放开,身子却压的更近了,嗓音像秋日的风,“还不打算给自己松绑吗?”
鼻尖窜进一股冷香。
苏与卿身后是墙,后退不得,他只能被迫承受着梅染带来的压迫感,更可气的是,梅染还用手压住了他的双腿,他连把这个鬼踹开的能力都没有。
而做了这一切的梅染心中丝毫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他只是觉得这么压着神仙很方便,方便他说话时,苏与卿不会怼他。
梅染笑着压住苏与卿的双腿,将那两条修长笔直的腿压在草垛上,力道不是很重,但苏与卿无法挣扎。
比起他心中的毫无波动,苏与卿可谓是愤怒至极,他咬牙切齿的对上梅染的视线,又让那张与故人相似的脸击垮了心中的防线。
刚巧,梅染垂落下来的碎发又遮了那一点泪痣。
他好像处在一个无解之局,挣扎又挣扎不开,骂又骂不出口,恼着恼着就开始跟自己怄气,恨自己怎么生了双眼珠子,能看到梅染这张鬼脸。
他怒火中烧,梅染却不急不慢,他一手压着苏与卿的腿,一手抓住他的手腕,忽然摸到铁链上,似乎刻了字。
梅染想看清楚,又将身子往苏与卿那压了压,整个人几乎靠到他身上,在这静谧的环境中仅仅只听得到衣料摩擦与对方的呼吸。
冰凉的锁链上浸着冷淡的月光,微凉的指腹擦过手腕,攀上那截铁链。
苏与卿忍不住身子一颤,然后更加恼怒。
他终于忍不住要开口骂了,梅染却忽然叹了口气,松松的抱住他,脑袋直接搁在他肩上。
“我家神仙真可怜,连锁链上都被刻了符文。”
是的,那群村民还不算愚笨到极致,已经知道了苏与卿是个道长,他们就在绑住他的锁链刻上压制道长力量的符文。
苏与卿被他抱的身子一僵,脑子一糊,想要骂出去的话怎么也归拢不到一起来,只能依着心中怒火喊出一句:“你放手!”
梅染自说自话:“可这也不像是一时半会儿能刻上去的——”
他转头问谢饼:“你们村子里还来过其他道长吗?”
谢饼不解他们为何抱在一起,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小男孩很听话的回答:“来过几个,但是他们不能伤害凡人,村长顺势就把他们关到柴房了,过了段时间,村长又把那些道长赶出了村子。”
“为什么?”梅染放开了苏与卿,重新坐到他身边,看着谢饼,“你们村长就这么讨厌道长?”
谢饼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村长是几年前被村子里的人选上来的,我总觉得他有点奇怪。”
“那你们村长也参加祭典了吗?”
“没有。”谢饼再一次摇头,“他……”
停顿了一下,谢饼皱起眉头,似乎是在回忆,“他已经有半个月没出现了——哦!对了,他也染上了这种病,去了白南山一趟,就没有再回来。”
听完之后,梅染靠在墙壁上,望着窗边突出来的那一丝月光,深邃而有神的眼睛也沾上了一丝冷淡。
他不知在想什么,望着月光,竟出了神。
夜深了,月隐藏在厚重的云层里,柴房里蹭到的光也暗淡了,地上铺的草垛又从黑缝中爬出几只虫来,有一只还爬上了苏与卿素白的靴履。
梅染不知从哪捡来一根树枝帮他把那只虫挑开,左右环顾,见几个孩子已经睡了,与苏与卿对话。
“神仙,你还记不记得罗府所说的几年前绑架罗南山的那几人?”
回答他的是几声铁链响,苏与卿大概是手腕麻了,想活动一下。
可这种压制道长法力的符文并不能控制神仙,梅染瞬间想到了云饱饱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嫩稚的声音在脑海回响。
“他的法力不稳定,你多注意点,要不然又像上次一样突然晕过去。”
梅染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云饱饱对他的嘱托,现如今又看到苏与卿脸色略显苍白,便不由自主的打上他的手腕,手指中红芒闪过,咔哒一声,铁锁就断了。
他抓住苏与卿的手,稍微起身,将他另一边的束缚也断了。
苏与卿看到他喉结滚动,似笑非笑的说:“我还想着神仙能自己挣脱,就不用借我这个人情了。”
苏与卿冷淡的把他推到一边,“不许叫我神仙。”
梅染特别叛逆:“神仙神仙神仙,神、仙。”
苏与卿看着他把自己脚上的铁链也弄断了,就暂时给他一个面子,一只手捂住梅染一直念叨“神仙”的嘴,回答他之前的问题:“记得。”
梅染想要说话:“唔唔……恁被堵窝的最。”
苏与卿:“……”
梅染:“唔唔唔。”
好不容易这神仙放开手,梅染又重拾风度,摇起那把看起来就很金贵的金玉折扇,“我觉得他们跟这个村有点联系。那个新来的村长,可能是他们两个的人。”
“嗯。”苏与卿活动了一下手腕,难得给了回应,“村子的病可能也是他们布的局。”
没想到对方会想到这一次,梅染唇角勾起,揶揄地看过去:“怎么说?”
苏与卿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头摸摸道:“这种病,是古陵邪仙制造出来的。”
“哦?”梅染回忆了一下自己所看过的那些典籍,“怪不得有人说他是瘟神之一。”
“嗯。”
苏与卿淡淡道:“瘟神有三,渡我为首,干挪为二,……邪仙,为三。”
“这就有意思了。”
梅染仔细给他算着,“渡我和干挪分别做了地府的二殿下和八殿下,那他古陵邪仙在哪?”
苏与卿似乎不愿意就着这个问题多闲聊,只道了一句:“早失踪了。”
梅染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
苏与卿沉思许久,直接靠在角落里,“睡觉。”
他看上去有些疲惫之态,眼睛微眯,还浅浅地打了个哈欠。
注意到这一点的梅染意味不明的问:“那我可以趁你睡觉亲你一口吗?”
苏与卿猛地扭头,“你脑子进水?”
终于听到他骂人的梅染支颐浅笑:“你法力是不是有些虚弱了?”
苏与卿默然,丢出那四个字,“关你屁事。”
梅染笑道:“那你别靠着墙睡啊,靠我身上吧。”
苏与卿扭过头不理他,一双金瞳逐渐阖上,看上去是真的累了。
梅染盯着他别过去的侧脸,又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皮囊真的没法拿到了吗?
良久,苏与卿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移动,但很快又安稳地靠上一个温暖的物体,鼻尖萦绕上似曾相识的淡雅冷香。
梅染扶着他靠在自己肩上,近距离观察那具皮囊,细腻的皮肤犹如羊脂,精致的五官百看不厌,可平时绯色的唇瓣染上了苍白,看上去没有气色。
或许是月色纷扰了人心,今晚看到的苏与卿,让梅染内心深处有种古怪的悸动——
那好像是一种被凡人称为“心疼”的情绪。
第七十四章 道长不对劲
翌日清晨,梅染睁开眼时,苏与卿还没醒,他依旧熟睡,只不过眉心微皱,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梅染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指尖碰到一处微凉的柔软。
没有把他弄醒,而是将他从自己身上挪开,让他头靠着墙,免的神君大人醒来时发现自己靠在一个鬼身上,又恼羞成怒。
接着,梅染其实稍微舒展了一下筋骨,无意间看到窗外——天将破晓,天幕上泛着几丝金色的晨光。
柴房里,那几个孩子昨晚惊吓过度,有一个年龄小的在睡梦中发出几声抽泣,梅染见状,走过去低声安抚了几句。
那孩子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他一哄,又重新睡了过去。
这时,梅染下意识往苏与卿那看了眼,见并没有把他吵醒,于是松了口气。
而这一切都是他下意识的反应,梅染本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做完这些后,梅染开始梳理这些天发生的事。
先是苏莫遇到已经逝去的林琬,然后他们顺着林琬这条线查到罗府,再是白南山上的古怪医派,最后就是八角村的人性泯灭。
要说这几者之间有何联系,那便是除了苏莫之外,剩下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与白南医派有些关系。
而白南医派身为一个医者聚集地,这些天来对八角村不管不问的态度也是尤其古怪,林琬送来的那批药材貌似也被他们截胡了。
他们……想对这个村子做什么?
正想着,身边熟睡的人动了动,苏与卿不安的歪了歪头,眉心的褶皱越来越深。
梅染停下思考,伸手想要触碰苏与卿,然而刚刚碰到他的脸颊,苏与卿就猛的睁开眼睛,琉璃色的眼眸中尚且带给几丝防备和惊慌。
梅染一愣,手指还停在他脸上,“做噩梦了?”
苏与卿好像还有些没睡醒,看四周的眼神仍然充满着防备,隔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他貌似才认清自己的处境,堪堪回过了神。
“你把手拿开。”苏与卿发现梅染的手指停在自己的脸上。
梅染便将手拿开了,不过很快他又凑过来问:“神仙也会做噩梦吗?”
苏与卿嘴硬的很,“谁告诉你我做噩梦了。”
两人皆已清醒,梅染开始问起关于后续的打算,他道:“今晚上要不要出去查一下这个村子的情况?”
苏与卿注视着他,许久,他别过头轻嗯了一声。
夜里,趁几个孩子都睡了,梅染拽过苏与卿的手,稍微一施法,只见几束流动的红光闪过,苏与卿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情况,他们就到了柴房外面。
苏与卿一到外面就皱了眉,紧接着反拉住梅染,带着他躲到柴房外面的几捆干柴的阴影之后,然后才查看整个村子的情况。
深夜的村子外面并没有其他人,而苏与卿这样谨慎的态度似乎是干过不少这样的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梅染笑得不明所以:“神仙,你好熟练啊。”
就在这句话刚说完的时候,有一户人家的门开了,是一个起夜的村民,他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到一个角落解决了生理问题,转身回了家。
梅染道:“他怎么随地……”
“闭上你的嘴。”苏与卿并不想和他聊这个。
看周围四下无人,柴房周围甚至连个守卫也没有,苏与卿逐渐放松了,连带着抓住梅染的那只手也稍稍松开。
可梅染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吃神仙豆腐的大好机会?
在他松手的那一刻立马就抓紧了,梅染笑得非常欠揍:“神仙,你别忘了你还欠了我人情。”
苏与卿默不做声的瞪他一眼,然后抽回自己的手。
梅染又忍不住想要抓他的手,被他一巴掌拍开。
于是七殿下小声嘀咕:“小气死了,碰都不让碰。”
此时明月高悬,星点渐出。柔和的月光铺撒在这僻静的小村庄里,屋瓦草檐也带上了几分清幽。
屋舍中间的小土路上生着几撮荒草,杂杂的散在路边,还开着细如星点的小花。
苏与卿走在前头,细长的影子从地上蔓延到梅染腿上,梅染稍微加开快了脚步,那影子一寸一点的攀上去,直到停在了胸口。
而梅染也顺利搭上苏与卿的肩头,“神仙,要不我们还是躲着点走?免得有人大半夜起来看到我们。”
苏与卿不理他,径直走到了一个屋子前,从敞开的窗子中翻进去。
梅染在后面惊叹:“厉害啊!不过进这干嘛,他们都在睡…………”
说到最后他就卡壳了,剩下的话他再也说不出。
因为苏与卿接下来干出的这事儿一点都不像神仙会做的。
只见他熟练的从窗口跳下,借着月光走到床边,找了块厚重的衣物蒙住床上那个人的脸庞,这个人惊醒,苏与卿就反手把他绑在了床上,利索的往他口中塞了块布条。
“救!唔!!!”
苏与卿掐住他的脖子,“再吵我把你头砍了。”
求生的欲望使得那个人立马安静。
趴在窗上的梅染都看傻了。
那个被苏与卿制服住的倒霉鬼叫作谢安,是谢饼的父亲,梅染就从窗户那翻了进来,他看着凶神恶煞的苏与卿,轻轻的咳嗽了一下,“既然你打算要抓个人,怎么不抓之前那个?”
“怕他在外面乱叫。”
苏与卿把谢安丢在床的角落,谢安瑟瑟发抖的看着这个人,他口中的布条是苏与卿从被单上撕下来的,当时的场面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仅仅用一瞬间苏与卿就完成了抓捕。
谢安惊慌失措的望着两个人,身子不住地发着抖,眼里是藏不住的惊慌。
苏与卿问:“你夫人呢?”
他记得谢饼有个娘亲。
谢安嘴里堵着布条,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呜咽着示意他们将自己手中的布条拿开。
苏与卿非常熟练的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扯下他口中的布条,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谢安断了大声求救的心思,“最好别吵,否则剁了你。”
谢安胸脯起伏的厉害,可碍于苏与卿在面前他又不敢大声喘气,只能可怜巴拉的小声呼吸。
“我夫人跟我闹了矛盾,这两天跟我分房睡了。”
“是不是因为谢饼?”
苏与卿声音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