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旋捏捏他的肩膀,忍不住笑道:“你看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怎么,背回来显你力气大?”
“哎呦,”贺匀是真的腰酸背痛腿抽筋,动一动手指头都能感觉到麻,嘟嘟囔囔说:“那不是兰天的腰禁不起颠嘛,我去的时候他都动不了了。”
“这么严重?蒲营村附近没有深山,熊是哪儿来的?”
“我累死了。”贺匀干脆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谢旋身上,“现在不想说正事。”
“那就不说。”谢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摸了一手汗。
“我臭了吗?”贺匀拖着声音问。
“有汗味儿。”
“那也不放开。”
谢旋手上一直揉着贺匀的肩,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陛下没留你吃年夜饭?”贺匀突然问道。
“留了,我拒绝了。”
“嗯?”贺匀懒洋洋地笑笑,“真厉害啊。”
“今年是张太后的头年,本就不能太隆重。皇上兴致乏乏,留也不是真心的。而且,”谢旋亲亲他耳尖,“我是真想回来和你一起。”
果然亲亲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顺畅多了。
贺匀也偏过头亲他一下。
“我也想你了,旋哥哥。”
谢旋一愣,手上的动作跟着停了下来。
“今日兰天收到了小璟雯亲手做的新年礼物,是个木制的兰花吊坠,精致得很。”贺匀完全没有感受到谢旋的异样,傻笑了两声,“兰天也喜欢那姑娘,多好啊,两情相悦的。”
“新年礼物?”谢旋的声音变得有些哑,落在贺匀耳边跟挠痒痒似的,“我可以向你讨一份新年礼物吗?”
“我没准备,”贺匀想了想,“不过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后腰突然被一双大手紧紧搂住,贺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推着退了两步,后背啪的靠到了门上。
一只手离开了他的腰,温柔地捧住了他的后脑勺。接着嘴唇上就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谢旋的气息打在他的鼻尖上。
贺匀一时竟忘了呼吸,完全傻了。
“你得喘气儿啊。”谢旋的鼻尖抵在他的鼻尖上,哑声说。
“哦!”贺匀反应过来,马上闭眼迎了上去。
这一下应该算是撞上去的,谢旋笑了一声,立刻拿回了主动权。
两人的呼吸声交织缠绕,贺匀觉得自己背着个大活人走了三个时辰都没有软的腿,这会儿居然打起了飘,站都站不住。
他绕过谢旋的背,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感受着对方的舌尖在自己的唇上轻舔啄吻。
晕晕乎乎,像是坠入了浓厚的情意里,淹没在无边的悸动里。
“肩膀疼。”谢旋说道。
“啊!”贺匀立刻放开了手,顺带拍拍他的背,给自己找补,“我腿软,背兰天背的。”
“嗯。”谢旋忍不住笑了。
“你别笑,我还没问你呢!”贺匀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怎么那么会亲啊!亲过多少人啊?”
第一次接吻居然被动成这样!太没面子了!
“我...”谢旋无辜道,“这话不该我问你吗?大名鼎鼎的风月街贺二公子?”
一提这话题贺匀就心虚,立刻蔫儿了:“我没亲过嘴儿,旋哥哥。”
“我看出来了,小阿匀。”谢旋说。
贺匀笑了:“自从你变得凶神恶煞以后,我都没听过你这样叫我了。”
“自从你开始混迹青楼,我也没听你叫过旋哥哥啊。”
“哎呀!”贺匀拉过他的手到桌边坐下,“怎么又说这个!我是因为长大了才不好意思再叫了。”
“现在怎么又好意思了?”
“现在不一样啊,现在我们可是亲嘴儿的关系。”
“将军!将军!”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门房的喊声。
大概是不知道贺匀在哪间屋子,干脆直接喊了。
嗯,是将军府的风格。
贺匀一边为自己的谈情说爱被打断而感到可惜,一边起身去拉开了门。
门房看到卧室的门开了,几步跑了过来,说,“将军,郑副将来了,在门口呢。”
“怎么不让他进来?”
“郑副将说除夕之夜就不打扰了,他有封信件要亲手交给您。”
“我知道了,”贺匀回头撇了撇嘴,“看来到了说正事的时候了,等我一下哦。”
说是等一下,还真是只等了一下。
谢旋觉得贺匀的身影才刚刚消失,他就已经回来了。
“你也太快了,郑副将走了?”谢旋惊讶道。
“他妻儿都在晋阳,家又离得远,我就把他赶回去过年了。”贺匀摆了摆手里的信,“我让郑副将去查了苏里邦的事,已经整理好了。”
“苏里邦?”
“你不是问熊从哪里来吗,就是苏里邦的国民带来的......”
贺匀将今天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谢旋,一点细节都没有遗漏。有了乌惑的前车之鉴,这一次又遇到了闻所未闻的外邦,他谨慎了许多。
“你是说,”谢旋神色认真,“兰天被个异族姑娘惦记上了?”
“哎?”贺匀一边拆信一边笑了,“这是重点吗?摄政王殿下。”
谢旋笑着给他倒了杯水,没说话。
“从北方来的?”贺匀刚看了两行字就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再往下看了看,直接抬起头惊诧道,“他们是从阿索山来的!”
阿索山是大魏最北的山脉,山峰极高,山顶终年积雪。东西连绵的山脉将大魏的北边牢牢包实,一直被认为是大地极北,因为没有任何先人成功翻越过这座高山。
加上气候严寒,不宜居住,山脚下也没有任何城镇村庄,基本就是荒地。
“阿索山又被称作鬼山,从没有人在那里生存过,怎么会是那里来的?”谢旋也觉得很奇怪。
“阿索山有许多珍稀的植被和药材,有商人会定期去那里采摘。郑副将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几个药商,说是见过一队人马领着棕熊从山上下来,他们都吓坏了。”
贺匀的眼睛盯着那封信,继续说:“后来那队人马经过了北边的几个小城镇,一路行至晋阳附近,这也就是两天内的事。郑副将查了苏里邦这个国名,并无结果。阿索山以南都是大魏的领地,不可能凭空冒出一个别的国家来。”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谢旋看着他。
“是阿索山以北的国家。”贺匀说。
第107章异样
“先皇曾经尝试过开疆扩土,派人翻越阿索山数次都没能成功。若真是阿索山北边还有天地,倒是个棘手的问题了。”贺匀将信件折起,微微有些担忧。
“你是说,”谢旋停顿了一下,“魏人怎么都翻不过这道天堑,可苏里邦的国民却可以逾越。”
“是啊,我们国家稳坐了几十年的中原霸主,只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眼睛早就被蒙上了。对于未知,我们的反应太慢了。”
谢旋看他面色严肃地说出这句话,心中惊异,问道:“你早这么想了?”
“你说,若是我在朝上说出阿索山的另一边可能有个国家,那个国家的国民还进了大魏,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一派胡言!”谢旋提高了声音。
“好歹我也是个正一品武将,”贺匀乐了,“对我这么凶的吗?”
“天方夜谭。”谢旋又放轻了语调。
“对吧?大魏幅员辽阔,天地广袤。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觉着自己是东方的太阳,生来就要照耀万物的,个个儿心比天高。”贺匀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子忱,这两年我见过不少天灾人祸,心中渐渐敬畏天地,也开始敬畏人力。你一定知道,若是眼睛总在头顶上长着,就看不到前路,那必然是最大的祸端。”
子忱大哥发现我叫他子忱了吗?发现了吧!
“所以你想学习日照,想改造军舰,生产新武器。你是怕魏人安于现状,固步自封?”
谢旋没有什么反应,依旧很自然地提问。
贺匀心里唉了一声,只好顺着回答道:“大魏必须更强大,否则对不起我为它拼命。”
不是为人臣子殚精竭虑,不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因为我为你拼过命,你就没有资格落后于人。作为我贺匀的母国,你没有资格弱小。
谢旋看到过各种各样的贺匀,撒娇耍赖是他,满腹心事是他,坚不可摧也是他。可却从来没有意识到,当他将骨子里的傲气显现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发着光的。
贺匀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气势一下子弱了下来,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大魏万朝来贺惯了,愿意放下身段取长补短的官员寥寥无几。明贤,你会面临重重阻挠,还有无数明枪暗箭。”
“我知道,”贺匀轻叹一口,“否则当初那神坛根本就不会建起来。”
“但是我要你放手去做,我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神坛。”
这是什么被大佬罩着的奇妙感觉!
贺匀傻笑了两声,点了点头。
“其实我对于苏里邦人来大魏的目的有些猜测。”贺匀说,“据北方那几个城镇的守卫叙述,苏里邦人途经各地时,带了好几大箱的货物。你说,去到异国带这么多的货物是要做什么?”
“行商?”
“若他们是商人,那自然是行商。可若是行商,没必要非得到了晋阳才做买卖。从他们对乌甲的态度来看,不像是民间的商队,更何况民间商队若是都能带着货物翻越阿索山了,大魏却还不知道山的那边有个国家,这就太不像话了吧。”
“所以他们很可能是使臣,”谢旋嘴角弯了弯,“通商。”
“不愧是旋哥哥,跟你说话真轻松。”贺匀伸手勾了勾他的下巴。
谢旋顺势按住他的手亲亲,“不是叫我子忱吗?只敢夹在长篇大论里叫?”
贺匀知情识趣,丝毫不慌,探身过去又吻了一下谢旋的下巴,说:“子忱。”
谢旋笑着摇摇头,继续道:“若是通商,与我们而言是好事。”
“你想做什么?”
“我想掐住整个北方的经济命脉,让我的将军有大把的钱换军备。”
“我就这么点儿钱!拿着别瞎花!”冯神医嚷嚷。
“压岁钱给我们了就是我们的,你管我们怎么花?”冯奕正拿着把小刮板轻手轻脚地往贺敛的腰上抹药,“对吧兰天?”
“对。”贺敛说。
冯神医觉得自己儿子不疼徒弟不爱还家财尽失,表示不想说话,自己摇着蒲扇出去了。
“冯奕,”贺敛偏了偏头,“你有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嗯?你指的是哪个方面?”
“就是...”贺敛似乎很犹豫,“嗯...我二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我是说,若是从前子忱大哥回府了,他是不会眼巴巴地追着去的,而且住了一个月一次也没回来。”
“为什么?”冯奕没有见过“从前”的贺匀,他无法想象。
“子忱大哥二十岁时封了郡王,那时才从家里搬到王府去住。我二哥差点买了鞭炮回来庆祝,别提多高兴了。”
冯奕更费解了:“高兴什么?”
“你见过我大哥吗?”
“听说过,是个严肃的人。”
“子忱大哥对人温和,可在教育我二哥这方面,其实他跟大哥差不多。他们俩一个是暴怒着揍我二哥,一个是笑眯眯地揍我二哥,总之都是揍我二哥。”
“啊?”冯奕共情了,“这么惨?”
“我二哥小时候不听话,每天上蹿下跳的,只有两位哥哥能治他。所以子忱大哥搬出去的时候,我二哥乐开了花儿。”
“然后呢?”冯奕忍不住笑了。
“其实他没高兴两天,到第三天的时候情绪就低落了,第四天还哭了一鼻子。不过第五天的时候,子忱大哥大清早就回来,把二哥从被子里抓起来读书。二哥叫苦连天,于是子忱大哥走的时候他又高兴了。”
贺敛说着说着也觉得有点搞笑,“我记得可清楚了,因为二哥那几天情绪起伏特别大。”
冯奕一边收起药盒,一边笑得发抖。
“后来我们就习惯了子忱大哥时不时回来一次,每次他回来,我二哥还都躲着他。”贺敛继续说。
“你这样一说好像也是,”冯奕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军与王爷以前关系也好,可确实不像现在这样如影随形的。”
“每年我与二哥生辰之时,子忱大哥都会给礼物,可他自己的生辰很少过,我们也没有送他礼物的习惯。”
“可是去年将军冒着寒风花了好几天时间给王爷刻冰雕!今年又花了很长时间画了一幅画!”冯奕学会抢答技能!
“是啊。”贺敛困惑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冯奕是个小天真,冯奕当然想不通为什么。
不过冯奕知道得多呀!
“今日我还问了将军冰雕的事儿,他说王爷差点儿没看见。我就寻思着,那王爷就是看见了呀。”冯奕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就只能是在将军去了东南之后,王爷自己去冰雕园看的,是吧?那当时我们就在民宿里呀,王爷回去了一趟,却没告知我们,这说明什么?说明王爷是偷偷回去看的不想让人知道呀!”
贺敛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这就很恐怖了。
“当时东南祸乱刚起,将军只身一人前往,王爷在朝中应该也是忙得连轴转,居然还特地回去看礼物,太感人了。”冯奕情深意切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