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的脖子!”贺匀半睡半醒之间看清了谢旋蹲在他面前,急忙继续说道,“子忱大哥你快帮我托一下头,我直不起来了!哎哎哎轻点儿你快看看我脖子是不是断了!”
谢旋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没那么容易断。”
贺匀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脖子,发现确实还能动之后,才真的清醒了过来,道:“子忱大哥你怎么才回来?”
“嘘,兰天还在睡。”
一旁的贺敛睡得正熟,没有被吵醒。贺匀看了看他,放轻了声音:“大哥你怎么了?”
谢旋有些诧异:“怎么了?”
“我以为你心情不好呢。”
“咳...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今天有个兵大哥说是要带我和兰天去驻地来着,我想着等你一起,就一直等着了。不过,这里不是驻地吗?”
谢旋笑笑,轻声道:“当然不是,今日有些要事处理,便先在这里停下了。”
“哦,我还以为你们一直住帐篷里呢。”
“你要是愿意一直住帐篷也不是不行。”
“不不不,不用了。”
“好了,快睡吧。”
“你怎么睡?”
“我还有事情处理,你和兰天盖上被子再睡。”
“什么要事要你通宵达旦?你自己看看自己的脸色多难看,来来来挤一挤就好了,一起睡吧。”
“......”
这个贺老二,素日里粗枝大叶,怎得有时却如此......
“大哥,”贺匀挑了挑眉,“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会疼人?”
“...睡吧。”
第11章祈福大典
随着春天的降临,大西北的天渐渐回暖,风沙已不再像冬日那般遮天盖地。贺匀和贺敛每日跟军中兵士一起耍,射箭骑马摔跤,围在一起吃大锅烧出来的饭菜。两个公子哥难得的没有觉得苦,反而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大地回春的时节,朝中的天也快变了。
这日,大朝会刚刚结束,贺青紧皱着眉头回到了府中。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此时正是野心勃勃之人最为蠢蠢欲动的时候。大皇子谢临性格懦弱,二皇子谢褚武断鲁莽,三皇子谢安尚年幼,要论起来都不是合适的储君人选。张党自然是要捧皇后嫡出的二皇子上台,这就是贺青最头疼的地方,若是二皇子登基,朝中便真的成为了张思远党羽的天下,到时焉能有安宁之日?
与此同时,国舅府上,几位大人正在进行秘密的洽谈。
张思远坐在主位,道:“皇帝老儿风烛残年,眼看着哪日就要一命呜呼了。此时正是捧二皇子上位的绝佳时机。可是总有一些没有眼色的东西要当拦路鬼,各位大人认为,我等当如何应对啊?”
“谢旋没有银虎符,便是个空口元帅,不足为惧。卫巍手握铜虎符,掌东南重兵,可是天高皇帝远,手伸不了多长。苏秉喆虽然有意支持大皇子,但没有实权,丞相换谁当都是当,顶多费些手段。现如今最难办的,只有...”此时说话的人便是那当朝大司马,李携。
“晋如言之有理,”张思远打断了他的话,“手持金虎符,掌中原全部兵力,统管御林军和禁卫队,险些功高盖主,又不服管教的,只有贺林玄一个人。在非常时期,这样的一个人对于皇室来说,莫不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自然是这样,圣位在前,其心当诛。”
“孙大人说的对,就是这个理。晋如,在座只有你一位武官,二十多年前的谋划失败,我救你免于牢狱之灾,助你官复原职。此时此刻,金虎符该去向何方,就看你的本事了。”
“国舅爷之恩,下官没齿难忘,必定不负众望,叫他贺府永无翻身之日。”
近日晋阳城中热闹非凡,春龙节已至,百姓们敲锣打鼓放鞭炮,家家户户饺子馄饨下锅,就着色香味俱全的龙鳞饼。小孩子们手持风筝大街小巷的来回窜,嘴里念着顺口溜:“二月二,照房梁,蝎子蜈蚣无处藏”“二月二,龙抬头,神农降来使金牛”“二月二,春开头,犁破春土迎丰收。”
按照惯例,这天圣上需亲登祈福台,向龙王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保佑土地丰收,百姓安居乐业。但是凭当今圣上如今的这副病躯,怕是难以为继。于是,谁代替圣上登上祈福台,便成为了重中之重的问题。此时登上祈福台,便等同于坐实了储君之位。
浩浩荡荡的人群围在露天福台边,祈福台之下,一队舞狮队伍正呈现着精彩绝伦的表演,引得百姓们纷纷鼓掌叫好。在庄重的奏乐声中,谢褚身着大红色华服,服装上赫然绣着一条金灿灿的四爪蛟龙,他手持三柄燃香,缓缓走了出来,神情庄严而肃穆。
人群霎时间沸腾,百姓们比肩接踵,蜂拥而来,大叫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在上!太子殿下长安!”
年轻的代储君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人群,一派神采飞扬。
贺大将军身着乌甲,手持重刃,面色严肃地立于一边,为储君保驾护航。百姓们不知道,此时自带威严的贺大将军在心里腹谤了百八十遍,去你妈的太子殿下!
年迈的皇上颤颤巍巍地站在寝宫的门前,依稀能够听到外面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他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哀容,这天下,无论是谁的天下,于百姓们来说又有何区别?他慢慢地转身回殿,突然,一阵凌厉的风打在他的后背之上,老皇帝躲闪不急,狼狈的摔在地上。
祈福大典还未结束,一名乌甲小兵跌跌撞撞地摔倒在贺青面前,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小兵抬起头来,哭丧着脸道:“将将将军不好了!圣上遇刺!”贺青陡然瞪大了眼,转身便走,路过李携时他说:“这边劳烦大司马把持!”他没有看到李携面上志得意满的小人之像。
贺青飞快地跑进宫,一队乌甲军士正立于圣殿之前,乌甲是中央军的统一战甲,看样子是前来救驾的近兵,贺青步履匆匆,立刻问道:“圣上如何?”
一名兵士跪地道:“将军可算来了,全按将军的吩咐办好了!”
什么吩咐?贺青匆匆赶来,金虎符还在手中,谁能给御林军吩咐?
此时,宫殿之中传来老皇帝的怒吼:“贺青你好大的胆子!是要逼宫吗!”
坏了!
贺青意识到中计后,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李携立刻领兵而至,道:“贺大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干你大爷!贺青拿出金虎符,立刻下令:“里面的御林军立刻出来!谁许你们胡乱动的!”随后踏步迈入殿中,李携紧随其后。
老皇帝坐在塌上,花白的发丝散乱,眼神涣散,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贺青跪下道:“臣...”
“贺将军,你是要挟天子,还是想要逼宫!”皇帝吼完这一句,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尽,趴在床沿上咳嗽了好一阵,李携赶忙上前搀扶。
“臣早看出贺将军包藏祸心,幸得来得及时,陛下您没事吧?快传太医!”
贺青此时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突然闯殿的这批御林军显然不是贺青的兵,谁人所为已经显而易见。老皇帝虚弱的靠在李携身上,断断续续道:“叛...臣,当...诛!”
这四个字兜头浇了贺青一盆冷水,身后有小兵上前,想要脱下贺青的盔甲,贺青道:“我自己来!”便站起来三下两下脱去乌甲,将金虎符置于一边,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道:“吾皇,保重!”
祈福大典已接近尾声,大街上的喧闹还未散去,百姓们在这样的节日里一派喜气洋洋,庙堂之上的巨变传不到他们的耳朵里,自然也影响不到他们的好心情。
贺匀与贺敛正在观看小兵们“斗虫子”,这是西北独有的一种虫子,大约一指长,身上背着黑色的甲壳,长长的触角从前面探出来,触角之下是尖利的牙,爬起来的时候发出呼啦啦的响声,有点像铁牛,但又不是,比铁牛要凶很多。贺匀他们没见过这种虫,此刻两只虫子正在打架,士兵们都兴致勃勃地在围观,贺敛与贺匀却不约而同的往后缩,两兄弟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早知道是要玩虫子,打死都不来!
一名小兵道:“两位公子这是怎么了?我瞅着身子都僵了。”
贺匀摇摇头:“没有没有。”
那小兵笑呵呵地说:“莫不是害怕吧?”
周围的几个小兵立刻哈哈哈笑出了声,一名道:“七尺男儿,这虫有什么好怕的?”
贺敛弱弱道:“我还没有七尺呢。”
“你没有,二公子倒是有。”那小兵露出一脸邪恶的微笑,将正在打斗中的一只虫捏了起来,作势要往贺匀身上扔。贺匀大叫了一声,忙不迭地撒腿就跑,“你们要杀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怕啊!”
“贺兰天也怕,你们扔他去啊!”贺匀随手抄起一把枪挡在身前,神情悲愤。
“哪儿能欺负小孩子啊哈哈哈哈!”
一旁未成年的贺三公子顿时放下心来,道:“是啊是啊,你们扔我二哥吧!”
“贺兰天你闭嘴!”
谢旋悠悠地走了过来,笑着说:“杀猪呢?”
贺匀哭丧着脸。方才那位吓唬过贺匀的小兵嘿嘿道:“王爷,再杀一次给您看。”说着扬手把手上的虫子往贺匀的方向一扔,正好落在了贺匀的脚边。
“啊!!啊啊啊啊!”贺匀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枪,跳着躲到了谢旋的身后。
真的比杀猪叫得还惨。
谢旋毫不留情地跟着笑了半天。丁勇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沉声道:“王爷,出事了。”
贺青入狱的第三天,李携带着金虎符光顾了,仿佛怕别人看不见似的,他把虎符挂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跟谁这儿显摆呢??
贺青懒得抬眼看他,只道:“我在这里三天,张思远孙傅余和大司马你轮番来,生怕我不知道是你们合伙害得我?”
李携道:“贺大将军,哦对不住,现在不是将军了。你就算知道又能怎样?金虎符在我手中,皇上快咽气了,你坐的是死牢,说不准什么时候咔嚓一刀,人头就没了。你耐我何啊?”
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贺青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按理说我是长辈,金虎符在我手里,林玄大可放心。”
“......你恶不恶心?”
“还有更恶心的。安元王正带着你两个弟弟往京中来,夫人已经到了,你要见见吗?”
贺青听了这话,抬起头怒视李携。李携道:“你不会以为,你的家人可以不受牵连吧?”
果然,陈秀随后走了进来,道:“无妨,贺家的人,自然愿意被牵连。”
贺青猛地站了起来:“阿秀!”
陈秀轻轻摇头,贺青知道她已经得知前因后果,便拉住陈秀的手没再说话。
李携冷哼一声,道:“夫人在这里安心呆着,贺大将军,跟我走吧。”
陈秀的眼中这才隐隐透出了担忧,贺青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这牢中有蟑螂,呜,好讨厌。”
陈秀道:“我帮你处理,你再回来的时候就没有了。”
“媳妇儿真好。”
大司马李携在一边翻了无数白眼,厉声道:“请吧!”
第12章牢房
两日后,贺匀与贺敛风尘仆仆地到京,谢旋特地为他们备了新衣,亲自护送他们到了天牢大门前。
谢旋伸手掸了掸贺敛的衣领,道:“你们是将军府的公子,无论在哪里都别失了体面。”
“子忱大哥...”
“兰天莫怕,你是大孩子了,跟紧你二哥,别多想。”谢旋摸摸贺敛的头,才侧头对贺匀说:“明贤...你,信我。”
“嗯!我当然信你。”
谢旋满意的点点头,“和善”地对等候多时的狱卒道:“我这两位弟弟就拜托弟兄们照顾了,我再来接时,若是瘦了一两、伤了一处,又或是衣物脏了、损了,都要问责的。”
狱卒们哪里敢怠慢,侍奉祖宗似的把二人送了进去,十分体贴地安排在了同一间牢房。
而谢旋坐上马车,驱车回了王府。王府的下人们许久没有见到自家王爷,惊喜道:“王爷!您回来啦!”
谢旋微微笑道:“准备朝服,我要进宫面圣。”
狐假虎威的东西,想要变这晋阳城的天,真当朝中无人了吗?
不过几日,老皇帝已经变得瘦骨嶙峋,面部凹陷地活像个骷髅,只剩一双眼睛突兀的爆出,眼里没有神彩,混沌的很。一动不动的话,甚至像一具吓人的干尸。
张国舅站在一边,张后和二皇子谢褚跪于榻前,哭哭啼啼,一家人提前哭丧,也不知为了什么。
老皇帝身体虚弱,可神思还清明得很,顿觉得心烦意乱。正在此时,主管太监前来通报,安元王觐见。
张后与张国舅对视一眼,眼神中尽是嫌恶,正欲阻止。皇帝突然道:“让他...进来,你..们退下。”三人不情不愿地退下,谢旋在门前与三人走了个对脸,无意与他们行些无用的礼,视若无睹,转身便关了门。张后立即大惊失色:“这安元王竟如此无礼!”张思远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老皇帝在见到谢旋的那一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激动地对着他伸出了干巴巴的手。谢旋心下有一丝动容,还是蹲了过去,但没有伸手握住。
老皇帝没有注意到异样,道:“子忱,上次见你还是几个月前,也是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