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善言辞、不善表达。但他远远比自己看上去的那样还要更爱贺北。
珠冠很重,谢倦完整戴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会不会秃头”这件事。
婚服经过他的改造,不如之前那般繁琐,却也不失大体贵气。谢倦身披重物,姿态却依然挺拔端正,宛若琼树一枝。就连喜娘都看呆在原地,这位阿郎根本无需正常新娘需要的“涂脂点唇”,便已光彩耀人。
谢倦像是一颗遗世之珠,他即便不声不响站在那里,便足够令人谓之向往。
喜娘为谢倦用青黛描眉、唇上只轻轻擦了一指海棠色的胭脂,算是妆成。
接下来,喜娘为谢倦带上红盖头。当谢倦眼前一黑,一向淡定的他反倒生出几分紧张。
红烛华堂,金樽喜酒,满客喝彩。
祁年、阿穗、阿宇已经妥妥叛变为“娘家人”,将贺北堵在客栈的大门外。贺北将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全部塞完,他们才肯让他进来。
静莲与贺岸坐在高堂之上,准备接受两人新人的拜礼。
贺岸风尘仆仆而来,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上一身干净的。但他也顾不得那些。能亲眼看着自家儿子娶亲,他苍老的心已经实属欣慰。
谢倦被喜娘搀扶着从楼上下来,贺北直勾勾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炙烫,将身心都陷落于他。
谢倦接过喜娘递给他的红绸,眼眶竟然微微有些湿润。因为红绸的另一端是由贺北牵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在锣鼓喧天、爆竹声声的热闹情景下,两位新人不出任何意外地完成拜礼。
或许是谢倦转身时的脚步过于仓促,他踩到拖地的衣摆,身躯一歪,欲要坠地的一瞬,手腕被一双温热的掌心握住。
耳边传来带着戏谑的一句:“娘子,小心。”
谢倦脸色一红,扶着那人的胳膊将自己的身体摆正。
“多谢......夫君。”
贺北喃喃道:“要命......”这句夫君险些要了他的命。
下一刻,谢倦的腰肢被贺北伸手一揽,他的双脚霎时离地,身躯紧紧贴上一人的胸怀,头上沉重的珠冠悉悉索索晃动地厉害。
“我怕娘子再摔倒......”贺北欲要隔着红盖头便将谢倦看穿。
贺北抱着谢倦踏出客栈的门槛,将谢倦抱上了马。他紧坐其后,抱着谢倦,道:“该入洞房了......”
并不是贺北过于急切,而是他们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清笳山。
今日的喜宴办在紫极镇,但洞房之夜却是要在清笳山、那座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爱宅。贺北怀抱着谢倦,带着他策马离开众人祝福的视线。
策马行至清笳山山顶最快也要三个时辰。所以刚来到清笳山山脚下时,贺北便将谢倦的红盖头给掀了,再将他的珠冠小心摘下,收纳进马背上的包裹之中。
谢倦的额头都被珠冠勒出了红印,贺北心疼不已。替他擦了一些消肿的凉膏才又继续往清笳山上前进。
贺北一脸地春风得意:“拂衣,今日你真美,身上也好香......唇上是涂了口脂么?”
谢倦的神色略略带一些娇羞:“你怎看出来我涂了口脂。”
“看出来了,很想亲......平常,我亲你亲久了,你的嘴巴也是这个颜色。”贺北将视线停留在谢倦嫣若粉桃的软唇之上,他不禁感叹:“这样的美人,竟然是我的。”
说罢,他又将红盖头盖回到谢倦的头上。还振振有词:“在回清笳山之前,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你的样子。”
谢倦轻笑一声:“清笳山如此荒僻,路上怎会遇到别人?”
贺北故作严肃:“被山兽鸟禽、花草树木看到,我都会吃醋的程度。”
第128章 终成眷属
回到清笳山顶时, 天色已晚,一弯澄月高挂在苍穹,皎洁生辉。
谢倦刚跳下马背,谁知脚步一浮软, 险些摔倒。紧接着, 肚子里传来一声抗议。
贺北问道:“从早上到现在, 一口东西都没吃?”
谢倦摇摇头:“准确来说,昨夜也没有吃到。”
贺北眉心一皱:“为何不吃?”
谢倦则解释:“因为专心改婚服腰带的部分,忘记了。后来有时间吃了, 又觉得太晚,便懒得动弹。”
贺北叹了一口气,把谢倦拦腰抱起,将他带到两人的婚房之中。
贺北用手指勾勾谢倦下巴:“宝贝,乖乖在这里等我, 我去给你煮饭。”
谢倦稍微有些不放心:“你可以吗?不如我来吧。”
贺北自信满满:“拂衣今日辛苦了, 我来就好, 好歹也会几样,都是你亲自指导过的。”
谢倦笑着点头。
贺北走后,谢倦将屋中的每一根红烛都点上, 视线瞬间明亮起来。而氛围也被根根红烛映衬得极为 温馨、喜庆。
谢倦顺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谁知刚尝一口,却发现是酒。他这才想起, 应当是贺北提前准备好的合卺酒。于是乎, 他便把酒当水喝了一些, 好在贺北了解他, 这酒的度数也不是很高, 润口刚好。
喝了几杯酒, 谢倦身体的温度逐渐变暖,就连脸颊都泛着一层桃花般的色泽。空腹喝酒极易上头,他打算找一些零嘴先垫垫肚子。
在窗台边,他发现贺北为他提前备好的糕点,每一样都是他爱吃的。贺北怕糕点放久便不新鲜了,提前用纱罩罩着,放在窗口阴凉通风的地方。
这些糕点都是谢倦爱吃的,他随意吃了几块,吃的时候很小心,生怕把唇上的胭脂给全部蹭掉了。贺北说他喜欢他淡涂胭脂的样子,他想,涂胭脂这种事情机会不多,便纵容他再吃一些甜头。
谢倦吃过糕点,坐在镜前把自己些微凌乱的乌发细细整理了一番,又重新戴上那顶沉甸甸的珠冠,再将红盖头盖上,坐回到婚床上。他想,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有的,这个盖头必定要贺北按照规矩好好掀一次。
谢倦发现婚床上铺洒着许多凤语花的花瓣。
按正常规矩,婚床上要铺桂圆、莲子、花生......之类的东西。但是他与贺北不需要“早生贵子”这个祝福,于是,贺北便想铺一些花瓣来制造气氛。
大约过去半个时辰,谢倦已经坐在婚床上默背完一本心法。直到他闻到一股香甜的饭香涌入鼻息,饿意愈发明显起来。
贺北瞧见谢倦正襟危坐在婚床上,还遮盖着红盖头,嘴角弯起一抹笑来。他将饭菜放下,轻轻坐至谢倦对面。他发现当他开始接近谢倦时,谢倦的呼吸起伏变得不太平稳,握他手时,手的温度也是清清凉凉,他能感受到他一些小紧张的情绪。
“拂衣,终于娶到你了。”贺北本以为自己会很淡定,谁知掀盖头时,手却在微微发抖。
谢倦注意到这一细节,嘴角挂起一抹淡笑。待红盖头被贺北掀起,两人四目相对时,都再也无法平静。贺北的眼眶发热,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热爱。即便与袭爵按不是第一次相见,但看到对方时依然是无法抑制的心动。
贺北情不自禁道:“拂衣,真美。”再华贵的装饰都掩不住谢倦独树一帜的气质。眉目清冷自持、形态娇而不艳。
他用手携起谢倦胸前一缕发丝,竟从袖中掏出一把短匕。匕落发断,青丝被贺北紧紧攥在掌心。
谢倦不解:“这是......”
贺北笑而不语,将自己的发丝同样削下一截。最后用一根红绳,将两人的发捆绑在一起。他抬眸浅笑道:“这叫合髻。”随后,将捆绑在一起的发放入一只绯红荷包,算是合髻成功。
贺北道:“合髻之后,是不是该喝合卺酒了?”
谢倦接过那只装着二人发丝的荷包握在掌中,眼神珍重。他低眸微笑,轻“嗯”一声。
贺北把合卺酒倒满两杯,将其中一杯递到谢倦手中,挑眉问道:“拂衣,你知道合卺酒是怎么喝的吗?”
谢倦不以为然:“三岁稚童恐怕都知道。”
贺北轻笑一声,凑到谢倦身前一嗅:“拂衣,你是不是已经偷喝过了?我闻到你身上的酒味了。偷喝了几杯?我要喝回来。合卺酒,两人要喝的一样多。”
谢倦皱眉一想:“大概四五杯吧。谁规定合卺酒两人要喝的一样多?”
贺北拉着谢倦喝了一次合卺酒,至于他说要补喝的方式,他偷偷在谢倦耳边低语告知,谢倦听罢脸色红了又红。
贺北见谢倦犹犹豫豫不大愿意,便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央求样:“四五杯而已,我不能享受一下被喂的滋味吗?”
对于谢倦来讲,喂贺北喝酒没什么,只是贺北要他用嘴喂。
“师兄,我的好师兄......”贺北那双桃花眸深情款款地望着他,目光好似漩涡,将谢倦猝不及防地席卷进去。
谢倦一脸清冷无碍,只是默默夺过酒壶,为自己倒上一杯合卺酒,抬袖一饮而尽。
贺北还未反应过来,后脑勺便被谢倦伸手往前一按,霎时,两人呼吸碰撞,眼神陷落,他的唇被谢倦重重吻上。
甘甜清冽的酒水顺着谢倦的舌尖渡入到贺北的口中,他不敢多做停留,几番辗转后便匆匆离去。但贺北似乎想留住他的温软香唇,欲要深入时,被他立即偏头躲了过去。
“师兄,这一口下去,已经醉了。”贺北眼眸一眯,目光慵怠,佯装出一副沉醉已深的模样。他此时黯然生出一颗想要得寸进尺的心。
贺北轻轻捏起谢倦的下巴:“我也来喂你,礼尚往来。”他只喝一口,将清凉的酒水一点一点渡入谢倦口中,唇齿交融间,极尽撩拨。几滴“漏网之酒”顺着谢倦的嘴角流至下巴,贺北说:“不能浪费”。他轻轻吮去。
于是,这样一杯小杯酒,被贺北分三次喂去。谢倦唇上的胭脂已经不在,却比刚涂上时还要娇艳。
贺北只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谢倦与贺北腻歪的这一阵,头竟是开始发晕,呼吸愈发急促,他被贺北亲的......缺氧了。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却发现视线都开始便迷糊。
酒上头了。
他难为情的想,喝合卺酒上头的人他还是头一个吧。于是蹙起眉头,不悦道:“先吃饭吧。”
贺北依着谢倦:“好,乖,我们先吃饭。”
他的神情忽而拘谨起来,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学徒。
“我会做的不多,拂衣,你凑合填填肚子。”
菜肴有清蒸虾仁、鸡汁豆腐、豆沙春卷、清水灼白菜,都是谢倦爱吃的。主食是两碗汤圆。
汤圆圆滚滚、胖乎乎地似雪球。谢倦瞧着眼下这肿大的汤圆,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这个汤圆为何这般......大。”
贺北有些不好意思道:“煮的时间久了一些......”他也不知道为何煮出来这般模样,谢倦平日里给他煮的汤圆小巧玲珑,颗颗饱满。他煮的歪歪扭扭丑态百出。
谢倦道:“我来尝尝味道如何。”汤圆太胖一瓷勺装得满满当当。
他吹凉之后,低头咬了一口,雪白的糯米内竟然是金黄色的馅料。
贺北问道:“猜猜里面都有些什么料?”
谢倦细嚼过后,沉吟道:“芝麻、花生、蜂蜜、桂花、凤梨......样子憨态,味道也不错,甜而不腻,凤梨的香味与桂花的香味糅杂地刚好,没有谁掩盖过对方。我很喜欢。”
“喜欢就多吃一些。”贺北的内心被谢倦夸奖地美滋滋。
两人酒足饭饱,贺北吟诗半句:“饱暖思淫欲。”
谢倦当作没有听到,坐在梳妆镜前开始卸掉妆发。
“我来吧。”贺北将谢倦头上繁杂的发饰,一一拆掉。替谢倦擦净脸颊,又替他更衣。
贺北提议:“沐浴用的水大概快好了,不过只够一个人的,不如我们一起洗吧?”
“好。”谢倦顷刻同意。
两人洗去一身疲惫,出浴时,谢倦刚擦干净身体,便被贺北抱着“摔”到婚床之上。
贺北的发丝还在滴水,一颗水珠顺着他瘦立的锁骨缓缓滑入腰间,最后落在那隐秘之处。谢倦的视线跟随着水珠一起落到让他脸红心跳的地方。
粲然之花早已开放,一滴露水顺着花尖流下,烫在谢倦的胸膛。
婚床上,两人目光对撞一刻便明白,接下来少不了一番缠绵悱恻。
贺北本想伪装出一副温柔圣人的模样,但谢倦让他一沾染便无法理智,迅速堕落为无法无天没有规章的魔。
在谢倦感受来,少年的冲动无比,像是第一次尝到新鲜罕见的果实,暗戳戳地要将他拆骨入腹、吞食而尽。
他对于贺北来说是猎物,亦是猎人。
“我来为你上药。”
贺北无意看到那抹让他上一世便难以忘却的红色胎记,形状像一只摇头摆尾地小红鱼,灵动蜿蜒着身躯,似要引诱着他前进到异世的桃源。
谢倦瞧着眼前这个被他悉心照顾长大的少年,心中的爱意无限蔓延,让他甘愿为他承受世间一切苦楚。
上一世的新婚之夜,贺北没有做人,将谢倦的美好撕碎。
谢倦是一株娇花,他应当用生命来护爱。他必将自己所有的柔情、爱意都浇灌给他。即便这一路上风雨飘逸、舟船凌乱,他始终都握紧谢倦的手,给予他温暖与安抚。
“拂衣,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谢倦含着泪珠,似是璀璨易碎的月石缀落在嫣红的眼角。
他陷落云端,陷落于他的时而温柔时而狠厉的爱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