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倦继续摇头,他无法定论。
祁年搓搓下巴,独自分析:“我觉着,这镜花宫是唯恐天下不乱。招惹完这个招惹那个,还碰巧都让我们给遇上了。云顶之巅的地盘都敢撒野,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
贺北微微耸肩:“今日还听说了新鲜的流言,说是长歌楼重出江湖,毕竟吸功大法最初起源于芜疆。”
祁年不是很理解:“长歌楼?镜花宫还没完,怎得又出来一个长歌楼。”
贺北道: “长歌楼那位楼主可是靠吸功大法将名声烂遍整个武林,我们芜疆人挺委屈的,因为她一个人,受整个世间的偏见与不待见。”
谢倦肃然道: “不管是镜花宫还是长歌楼,这种做法都是在与我们武林各正派作对。”
“没有单纯的黑白两对,有的只是利益纷争。若真有一块肥肉摆在面前,不见得谁能把持得住。可能只是魔教喜欢把这些肮脏的东西露到明面罢了。”
贺北的话让谢倦沉默一会儿。
三人在码头附近又逛了一会儿,一同回到城主府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远处堆集着灰色晦暗的云层,这是一个看不到晚霞的傍晚。
三人还未走到正厅,便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以及摔打声。
银辰嗓音沙哑的嘶吼最是扎耳。
“不如我把命赔给你算了!我知道你恨我,那你把我杀了好了!我不想欠你任何了!你的脸色我看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59章 吃醋醋
贺北与谢倦还有祁年三人不自觉将脚步放慢, 此时若是太快走进去,怕是会让场面愈加尴尬,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们并不适合参与。
——“好, 银溯, 我现在就都还给你。”
在银辰这声指名道姓的嘶吼之后, 里面的场面似乎更加混乱起来。
紧接着传来无数嘈杂的人声:
“快,拿止血布!”
“去请医师!”
“拦住他!”
贺北模模糊糊只听到这几句。
祁年就要紧张许多,在他听到银辰喊银溯名字那一霎那, 整个人便不能再置身于事外。
正厅堂的门被猛然推开,跑出来浑身带血的银辰。他银灰色的精致衣料上血迹斑驳,右手里攥着一把沐血的小剑,步伐跌跌撞撞,全然不顾胸上刚制造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冒着鲜血。
祁年眼尖, 一眼就认出银辰手里握着的那把小剑, 是他送给银溯的那把。
贺北眼疾手快, 一跃冲上前去,将银辰手里的小剑夺下。
银辰失去手里的小剑,整个人仿佛被抽离魂魄般, 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闹着:“想死也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我有什么用!这个少城主我不当了, 谁爱当谁当!我把我这条命还给他!我不要了!”
银砚铁青着脸, 目光中无奈夹杂着怒意, 他指挥着几位赶到的医师上前去替银辰处理胸前不断冒血的伤口。
银溯坐着椅车被贴身侍卫从厅门处缓缓推出, 明明是六月天, 他的身体却有些发抖, 面色微红,挂着未尽的愠色。那一双喜欢覆着冰霜的眼眸此时仿佛燃起簇簇小火,将眼眶烧红。
银溯这个人向来遇事波澜不惊,过于冷静。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但此时他所表现出的情绪已经超乎他寻常范畴的稳定。
祁年看向他,心便莫名一揪。
银辰幽怨道:“爹,弟弟不喜欢我,您也不喜欢我!凭什么弟弟说的都是对的,我说的您就不信?”他胸前沾血的衣物被医师扒掉,痛的他无法继续再说下去。心里居然还冒出一个念头:幸好没有被李桐那群人看到,否则丢脸丢大发了。
银砚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涨红,他指着在地上被侍卫困住手脚,胡乱挣扎哭闹的银辰,全然不顾周遭还围着几个外人便开始痛斥起来:“逆子。不学无术!半点本事没有!你说为父对你不好?为父重金请桑怀大师为你辅导武功,你呢,三年过去,一点长进都没有,整日和那些狐朋狗友鬼混在一起,为父为你心寒啊!为父平日惯着你,随你闹,却不是让你这般肆无忌惮......”
银辰掩面呜咽着,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润湿手背。随后,又抬首泪眼模糊的望向银砚一眼,委屈道:“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想帮弟弟治病而已,我怎会知道他是骗子?”
听到这里,贺北大概知道什么事情了。银辰这些天当财神爷供着的那位丹药师果真是个江湖骗子。
因为一个江湖骗子闹成这般?贺北想,定然是有其他原因。不过,在他看来,银辰真是被惯坏了,他要是这般坐在地上又是哭闹又是自伤又是说这些胡话,定然要被贺岸吊在树上再补上几剑,估计后半生就要在床上度过。
“师兄,这小剑,给我吧。”祁年指指贺北手里的小剑。
贺北将那把还在滴血的小剑交到祁年手中,祁年接过小剑,心情沉重,他万万想不到这把送给银溯的礼物,竟然成为银辰自残的工具。
这把小剑自从送给银溯,就一直见他随身别在腰间。祁年很想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谢倦忽而挽住贺北的胳膊,低声道:“我们走吧,我们不该出现在这里。”谢倦觉得他们确实不该在此处久留,来掺和别人的家事。
贺北与祁年点头,跟着谢倦绕后而行。
绕后之后,贺北与谢倦道:“师兄,我想起之前托人在药房定制了一副丹药,我去拿,你们先回屋。”
谢倦未加思索:“我陪你一起去取吧。”
贺北摇摇头,伸手替谢倦理理额边的碎发,含笑道:“不用了。师兄,乖乖等我就好。”他的眼底蛰伏着他能给谢倦所有的温柔与留恋。
“好,那我等你。”
谢倦沉浸在这双桃花潋滟般含情目之中,忽然冒出一个特别的念头,想是不是贺北看谁都这样?
祁年低头擦拭着的那把小剑上的血迹,回想着方才混乱的场面,全然没有意识到贺北与谢倦这边的气氛有多微妙。
“师兄,那我走了。”
贺北多看谢倦几眼,便转身离去。
贺北朝药房的方向多走几步,回头看到谢倦与祁年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便又折返回原先的路线,猫身来到正厅旁的一道隐蔽处,将身影藏在茂盛的芭蕉丛中,竖起耳朵继续听起这场未完的闹剧。
贺北不是爱听墙角,只是他觉得所有不寻常的事情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能因为知道太多而先发制人,却不能什么都不知道。
银溯与他前世虽是旧相识,但他好像对他的事情不够了解。
“你知道为父最生气的是什么,你千不该万不该去伤害自己。为父教训你几句,你就做出这般偏激的事情,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不清楚是吗?你这条命是我们银家最值钱的!这些年用在你身上的药材有多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是你弟弟受了多少罪才换来的......”银砚说到此,心头一梗,捂着胸口猛咳几声。
贺北听到此有些疑惑,银辰的身体看上去很好,活蹦乱跳,喝酒打架样样能行。他又回想起一个细节,那便是银辰每次饭前饭后都要喝汤药,他起初以为是用来保养身体的补药罢了。
银辰这个时候知道开始喊疼,坐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哼唧。
其中一个医师满头虚汗侥幸说道:“还好少城主没伤到要害......只是血暂时还止不住......”
“你说说你这个样子,我将来如何把整个惟城交给你!把我们银家偌大的家业交给你。”银砚嘴上痛斥着,但注意力实际都聚集在银辰的伤势上,目光里是无限的担忧。
银辰知道自己没出息没本事,他在金汤玉液里长大,父母溺爱,朋友遍布整个惟城,觉得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生活中遇到困难有银溯帮他,这些太多优越的先天条件将他的野心与棱角磨平。
“我以为我做的大事也不过是令你们嗤鼻之事,我处心积虑想要炼制一枚能够治好弟弟病的丹药,谁会想到大师会是骗子,在药馆我亲眼见他几次治好将死之人的病,他内力深厚,又承名师,我真的想不到他是骗子,还卷走我们银家那么多珍贵药材,我是真的想不到.....少城主我不想当了,这个银家我也不想要,我只想每天喝酒遛猫喂鸟,我没什么雄心壮志......弟弟比我聪明比我能干,他才是最适合做银家少主之人。弟弟也总觉得我欠他一条命,我没什么可以还的,爹爹,不如就把少城主这个位置给弟弟吧......我们是亲兄弟,谁当都一样。”
银砚没想到银辰身上一点都没有遗传他的野心与狼性。他道:“你长大就会明白你今日说的话有多愚蠢,愚不可及!”
银溯有些听不下去。他与银砚冷然道:“爹,这闹剧我看够了,先走了。我累了,这个少城主之位,我是不敢当,也从来没兴趣,我只想苟着这条贱命,多活一天是一天。”
银砚还沉浸在震怒之中,银溯的话让他的心中涌现一丝愧意。仅仅一丝,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泛滥的情绪压下几分,挥挥手,道:“你先走吧。”
银溯被贴身侍卫推着椅车离去。在他背过身去的一霎,脸上浮现一抹凉阴阴的讽笑。
银辰的血还在源源不断留着,医师们用上最好的止血药都无济于事,一时间,情况愈发焦灼起来。
“等等。”银砚的口气是异常的严厉,他看向银溯离去的方向。
“溯儿,先别走,辰儿的情况不妙。”银砚的话让银溯背影一僵。
银溯不得不又折返回来,他冷眼睥睨银辰一眼,幽幽道:“银辰你说你将命还我,到头来,你刺的这一剑,还是要我来偿你。”
这一闹,天都已经黑了。
银砚命令道:“先把人抬到屋里去。”
眼看闹剧即将落幕,贺北准备离去,他一转身,却对上一双盈盈含笑的水眸。
“贺兄,你这是?”可君明知故问。
贺北挑挑眼眸:“路过。”
可君单纯笑笑,不可置否。
贺北面无表情道:“我要去药房,先行一步。”
可君走到贺北肩侧,道:“我刚好也要去,一起。”
贺北没有回应,自顾自沿着游廊向前行走着。
可君一路跟随着贺北。他的声线如同女孩子一般细弱,甚至比女孩子还要更加软绵:“银辰少爷有失血症,一受伤,伤口便会流血不止。还有心疾.....银家的病秧子好像不止银溯一个。”
贺北没有看他:“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可君微微一笑:“这些又不是秘密。”
贺北敷衍:“唔。”
可君道:“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贺北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道:“对,不喜欢。”
“为何?”可君并未有一丝生气。
“不为何,骨子里就讨厌你。”贺北说这话时,眼里涌现的敌意不加任何掩饰。
“这样啊。”
“没关系,我会让你不讨厌我的。”
可君的话让贺北成功愿意侧目深深看她一眼。
可君对他笑得温婉含情,贺北内心却泛起一阵寒意。
可君道:“你喜欢谢哥哥对吧?”
贺北道:“我喜欢不喜欢关你屁事?”
可君道:“你不敢承认?”
“不是不敢承认,我是觉得你一个人外人,没必要让你知道太多我们的事。”贺北浑身充满戒备。
最后,又毫不客气道:“还有,我警告你,离我师兄远一些。”
可君摇摇头:“你觉得我会伤害谢哥哥?我当你们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别装了。”贺北的气势愈发凌人。
“可能你误会了,你不会觉得我喜欢谢哥哥吧?”可君继续在贺北的厌恶点上来回弹跳。
“喜不喜欢是你的事,只是我的人,你别想碰。你每多看他一眼,我都想把你的眼珠子剜下来。”贺北面露凶光,就连语气都是无法克制的恶狠。
“不不不,不是的。谢哥哥是很好,武功高强,样貌出色,冷静有涵养,待人礼貌,很招人喜欢。只不过我对谢哥哥的情感很单纯,很普通。”说着,可君忽然一把攥住贺北的衣袖,抬起明亮的眼眸望着他:“贺兄,其实我觉得你挺好的。”
可君这话让贺北浑身的汗毛一下子立起,他重活一世,还未曾听过让他如此毛骨悚然之话。
贺北瞪着可君半响,厌恶地将他的手甩开,有些暴躁道:“别恶心我,成吗?”他实在想不明白可君这个人存在的意义是不是就是来膈应他的。
可君又凑近贺北一些,完全不顾贺北此时已经将全身的刺所张开,眼神已经要吃人了:“贺兄,是不是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
可君的眼眸弯起,绽开一抹略显狡黠的笑。此时的他仿佛不再那般人畜无害,一向温柔的神情有了棱角,整个人露出危险的锋芒。他的气势与贺北的气势如同水涨船高,激烈碰撞在一起,产生起不一样的猛浪。
贺北咬咬牙,故意亮出愈发凶狠的神色:“我不知道我吸不吸引人,但你是真恶心。”
但凡是个正常人,对贺北说“你真吸引人”,贺北兴许还会有些沾沾自喜,并且自信道一句:“我也知道。”但这个人是可君。
“你会喜欢上我的,我们是同一类人,同类相吸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可君离得贺北太近,他身上浓重的晚香玉花香入侵着贺北的嗅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