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倦此时与贺北并作一条心,覆在贺北手背上的手不断向贺北灌输着真气与内力,极尽所能帮助贺北抵抗黑袍的力量。
贺北在谢倦耳畔道:“师兄,站在我身后,让我来就好。”
谢倦巍然不动。
贺北就知道谢倦不会示弱。也正是因为谢倦站在他身前,他不敢使出全力。再者,他若是使出全力,沉雪剑定然会被他与黑袍所碰撞在一起的力量挤压,断成几截。
贺北认真道:“师兄,你先松开我的手。我有办法对付他,你站远一些,最好是十米远之外,不然我不好发力。”
谢倦犹豫片刻,终是点头,他松开贺北的手背,屏退到离贺北刚好十米远的境地。
贺北见谢倦所在的距离算是安全,开始迅速运作体内蓄势已久的磅礴真气,腾空而起翻身空中一跃,反手握住沉雪剑的剑柄,天降雷霆般,从中斩断黑袍对沉雪剑的控制。
贺北将沉雪剑在手中把玩一圈,朝谢倦的方向扔去。且喊道:“师兄,接着。”
沉雪剑重新回到谢倦的手中,谢倦万分激动。
他第一件事情不是看沉雪剑是否完好,而是查看沉雪剑的剑穗是否还安好。
只见剑穗完好无损,月长石磨成的圆珠依然明亮,珠底刻的小字“寒川”依然深刻,流苏一根一须所幸都完好,只是有些蒙灰,谢倦的清澈瞳眸中闪过一线光亮。
沉雪剑的剑刃上还滴落着贺北的鲜血,谢倦瞥见以后眼里的光又转瞬暗沉下去。
贺北此时气势正盛,本想继续与黑袍对战,谁知黑袍已经消失不见。
贺北问道:“师兄,你怎么会来红姜山?”
谢倦坦然解释:“有些失眠,我在窗前写字,看到有人影从你房间里鬼鬼祟祟飞了出去。凭直觉吧,我觉得九成是你。想看看你大半夜出去要做什么。”
贺北神秘一笑:“师兄怕我大半夜出去和人幽会?”
谢倦立刻摇头:“这倒没有,我是怕你遇到危险。”他面色一顿,终于问出最想问的:“你的轻功什么时候这么好,我追你时始终差你一大截。”
贺北调笑道:“我轻功一直很好。想做坏事,轻功好,是基本要求。”
“做坏事?”谢倦皱起眉头,看向贺北还在流血的手掌。
谢倦掰开贺北掌心,一道触目惊心的深刻剑痕涌入眼帘,他的心猛然一揪。
贺北掌心的剑痕此时正源源不断往外流着鲜血。谢倦迅速从袖中掏出止血药与备用纱布,动作既轻柔又熟练地替贺北上药包扎来。
贺北从小到大离不开磕磕碰碰,大伤小伤就跟吃饭上厕所一样没有断过,谢倦随身携带的药物与纱布,多半是专门为贺北准备的。
被上药的贺北呲牙咧嘴起来,一直喊痛。谢倦怀着一副看破不说破的心,耐着脾气安抚他几句。
“痛死了痛死了......”贺北在谢倦耳边不知疲倦的絮叨矫情着。
谢倦抬眸瞪了贺北一眼:“闭嘴。”
谢倦的耳畔终于安静片刻。他仔细包扎完毕后,终于空下心来,提出自己的合理质疑:“你是不是去赌了?”
贺北摇头:“怎么会,我已经戒了。”
谢倦的语气里带着责怪:“那为什么要来红姜山冒险,蝉衣是可以卖出好价钱,但万一除了意外呢,命比什么东西都值钱。”
让谢倦更加后怕的是:“黑袍为何也在红姜山?是不是他在跟踪你。”
“与黑袍相遇只是偶然。”
贺北忽而想起黑袍之前说他娘是长歌楼楼主的事情。
“师兄,你知道吗,有一个事情我也是今晚才知道,十分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第063章 长歌楼
贺北的右手受伤, 他特意走到谢倦左侧,因为这样可以方便去牵谢倦的手。
上一世,贺北没有机会像普通恋人那般去牵谢倦的手。所以今生他珍惜他能够抓紧谢倦的每一刻。贺北不知道这样的好日子多久是头,他拥有的越多, 就越害怕失去。
两人掌心贴合, 五指相扣。
谢倦微微低首, 耳垂泛红。
“师兄,黑袍说我娘是长歌楼楼主,你说有不有趣。”贺北的脑海里浮现一张模糊的脸庞, 没有太多细节。铺雪般的银发,湖水般的碧眸,笑起来嫣若粉樱的红唇。她的神情温婉,气质娴静,说话时, 声音犹如涓涓细流般动听。
他已经记不得母亲的具体摸样, 这些印象有很多是他凭借记忆拼凑来的。总之,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把母亲与江湖广为流传的女魔头联想在一起。
“黑袍会我娘所创的功夫,你说他会不会是长歌楼曾经的弟子?”长歌楼楼主自从开始修炼吸功大法,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家三千弟子一口气吸个干净。
“你说黑袍会不会是最后幸存下来的那个弟子,然后这会子把对我娘的气撒到我头上来了。”
“若我娘真是长歌楼楼主, 我突然明白我爹为何把我和她扔在芜疆那么多年不管不问。他没亲手诛杀我娘已经算是突破底线。当然,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 这是他们的事, 与我无关。黑袍真当我是小孩子, 会被这些正邪恩怨而左右情绪与思想。”
谢倦思索片刻, 不知该从何分析:“事情越来越复杂,我看他的样子,不得到你身上的白子并不打算罢休。”
贺北道:“天下一共十三枚白子,说白了,他就觉得我是那个软柿子,觉得从我下手最快。有本事他去抢我爹的,去抢白萩的。”
谢倦忽而问道:“白萩?白萩是何人。”
白萩是金沙天地盟将来的盟主,贺北忽然想起,江湖暂时还没他这号人物。白萩名声鹊起,至少还在十年以后,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能与他匹敌之人,简称,宿敌。
“那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兄,我们多摘些蝉衣回去,要不然那老东西该醒了。”贺北用眼神撇撇地上正昏迷的猛兽,墨角麒麟。他这会倒是感谢黑袍先帮他解决这个麻烦,省下他许多力气。
谢倦严肃道:“也不要全部摘完,若是绝种便不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贺北神秘一笑:“师兄,你知道为何这东西这么难以生存,并且只有红姜山才有。”
谢倦神色迷惘着摇摇头。
贺北指指墨角麒麟:“蝉衣是需要依靠一种特殊的养分才可以存活,这种特殊的养分便是墨角麒麟的粪便。”
谢倦欲摘蝉衣的手停顿一下。他问道:“你是打算卖还是自己用?”
贺北将摘下的蝉衣收进袖中:“当然是自己用。”
谢倦的眉眼间涌现一抹笑意:“来葆青春?”
“你师弟我需要吗?我这张脸,再过十年,照样是嫩的。”
谢倦伸手捏捏贺北的脸:“让我来看看,你的脸皮有多厚。”
贺北笑笑:“开玩笑的,师兄,其实,这蝉衣有利于平衡我体内白子的力量。”
“原是如此。”谢倦想,以后恐怕没有机会再来红姜山了。他本来还担心贺北摘太多,蝉衣会绝种,既然是这般原因,又忽然改变主意,想多摘一些。
两人加起来一共摘了九朵。
蝉衣有异香,此时,他们浑身都是这个气味。
“走吧,此处不宜久留。”天色已经由浓黑逐渐转变为墨蓝。
“好。内个,师兄......”贺北凑近谢倦,从背后忽而抱住谢倦的腰肢,将头埋在谢倦颈侧,唇擦过谢倦耳畔,微微摩蹭起来。
谢倦身躯一颤,脸开始发烫。
“师兄,趁现在没有其他人,我们......”贺北话说一半就不再说下去,搞得谢倦既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
谢倦吞吐道:“我们做什么?我们......”
“师兄,就是想多抱抱你。师兄,你说我们像不像在偷/情。”贺北双目含情,言语暧昧,撩拨的谢倦心比风乱。
谢倦低头瞧着贺北放置在他腰间的手:“什么偷情......”
贺北继续在谢倦耳边吐着热气:“师兄,我早晚都会娶了你,到时候,我们光明正大的抱。”
谢倦立刻反驳:“娶?谁要你娶。”
“那你娶我?我们谁娶谁都一样。到时候洞房花烛,凤冠霞帔,别人有的排场,我都会给你准备。”
谢倦没贺北想的那么多,若真有那么一天,他倒是希望婚礼办的简简单单,请亲朋好友团聚在兰渚吃一顿好饭,再与心上人喝个交杯酒,如果能掀个盖头就更好了。
他不禁回想起小时候,与同门玩过家家的时候。
贺北小时候女相男身,太过于好看,通常扮演新娘。
而谢倦通常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偶然也需要扮演新郎。
一到拜堂成亲的环节时,谢倦就得按照流程去掀贺北的盖头。
那时,谢倦掀开盖头,看到贺北一张被涂满雪白面粉的脸,还有用炭条画的毛虫虫状的粗粗眉毛,以及颊面上两坨猴屁股般的红,笑的险些背过气去。
贺北在谢倦的颈侧轻咬一口:“师兄,想什么呢?”
谢倦收回涣散的目光,敛起微翘的嘴角,皱下眉头:“又属狗了?”
贺北沉吟道:“师兄,将来等我掀你盖头。”
奇怪,贺北怎么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谢倦果断摇头:“不。”
贺北顺着谢倦来:“那你掀我的。”
谢倦低声道:“你想太多。”
贺北想的确实很多。上一世洞房花烛夜,他都没有正经掀过谢倦的盖头。
谢倦被强灌软筋散却依然有反抗的力气,贺北只好将人用粗绳捆绑起来,将其变成一头可怜兮兮的困兽。
盖头遮去谢倦的视觉,使他眼前只有红茫茫一片。
谢倦如同崖边狂风中的小草,那些铺天盖地狂风骤雨般的羞辱,让他凌乱。又如同一张被揉碎的宣纸,贺北肆意的泼墨写意,对于谢倦来说不过是人生路上沾染的污迹斑斑。贺北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他既心碎又痴迷。
谢倦在疼痛折磨中不断喊停,大骂贺北一句:畜生。
人太不安分,惹得贺北怒火中烧,揪着大红盖头连同谢倦的发一起,狠狠甩撞进自己的怀里。他将盖头撕扯掉,掐起谢倦的下巴,怒红着双眼嘶吼道:“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我不是畜生,以后我是你唯一的丈夫,生同眠,死同穴。你愿意让一个畜生操/你吗?”
最后补骂一句:“不解风情。”成功让谢倦气出眼泪。
那些年他站在高处太久,没有人敢反抗他,忤逆他。谢倦是他心头的唯一软肉,但他似乎已经失去好好疼惜一个人的能力,只剩占有。
每每回想这些,贺北心中就会涌现出无限的愧意。
贺北走到谢倦跟前,他想,若是谢倦带着前世的记忆,此时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吧。
明明是他对不起谢倦,此时他却想和谢倦讨一颗糖吃,证明一下,现在是甜的。
“师兄,你能不能主动亲我一下。”
谢倦似乎不敢抬眸对上少年炙热、满怀期待的目光,于是乎,他快速休整情绪,将不自然的神情狠狠压住,视线终于直视起贺北,严厉道:“把脸凑过来。”
贺北知道谢倦越刻意装凶,就说明他越紧张。他笑眯着眼,将头一偏,默默闭上眼睛,垂下的长睫似蝶翼般轻颤。
谢倦深吸一口气,在贺北翘起嘴角的唇上轻轻一点。
贺北的嘴角快要咧到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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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一个时辰就能回去的路程,硬被贺北磨蹭成两个时辰。
一路上黏着谢倦,非要让谢倦和他尝试什么双人轻功。
什么双人轻功,就是贺北非要搂着他的腰抱着他飞,占尽便宜,还故意绕远,谢倦拿他无可奈何。
来到惟城城门前时,天已经大亮,负责守城门的护城军都轮换过一波。
贺北提议,说不如先去南街吃完早饭再回城主府。
谢倦想,反正都已经夜不归宿,早回晚回又有什么分别。
两人虽是一夜未眠,各自脸上却看不到一丝倦色。他们并肩走在人烟尚算稀少的街道上,神色明朗。
只可惜,今日的南街与往日南街不同。街口已被封锁,里三层、外三层都把守着黑骑。
守门的领队贺北发现自己相识,决定上前去问问情况。
“柳领队,这是?”
柳暄面色凝重:“南街的药铺失火,烧死十几个人。”
贺北道:“药铺怎会忽然失火?人为还是意外?”
柳暄叹气:“天灾。昨夜一道天雷忽而劈中药铺的房顶,这才导致药铺失火,目击者众多。”接着语气一顿,又道:“现场还在处理,情况似乎不妙。”
至于为何不妙,柳暄没有再说下去。
整个惟城所开张的药铺都是银家的,南街的那家是银家药铺中规模最大的,这一劈死人不说,还损失许多珍稀丹药。
银砚觉得自己流年不利,倒了血霉,魔教风波未平,如今药铺竟然还遭雷劈,他找到他认为能最快解决问题的办法,便是连请附近神观的七八位大师在家中,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法事。
贺北与谢倦回到城主府以后,只见府中香烟弥漫、整得更荣登仙境一般,白茫茫烟雾之中,还有几个穿着黄卦的大师舞得正欢。
其中一个女大师,挥动着沾水的柳条在贺北与谢倦周遭一阵神神叨叨与蹭贴,贺北端起一副凶神恶煞的神色才将其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