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君的语气温度降低几分:“钱不是问题, 我要的是这世上独此一份。若是我在市面上再看到一模一样该当如何?”
鲸坊老板娘的表情略微一滞, 随即笑道:“这卷是有游客先生的私印, 可拿去鉴定。市面上就算有流传也都是假的。孰真孰假,我相信姑娘慧眼如炬,定能一眼辨别。”
可君眼底透出一抹不容他人察觉的厉光:“带我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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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北与谢倦紧贴的掌心开始生汗,但谢倦却没有松手的意思,执意带他远离这纷扰的氛围,才肯放开。
贺北问起:“师兄,你哪来那么多钱?”
谢倦的面上浮起一抹冷色:“钱不是我的,我只是借用别人的。我与沈氏钱行的老板有些交情,我找个时机再与你慢慢解释吧。主要是——我不想你欠他的人情。”
贺北有些急切问道:“为什么不想我欠他的人情?”
谢倦停顿半刻,正经道:“可君代表的是北府,他与你交情不深,就愿意花这么大手笔帮你,定然有其他他想要得到的目的。没有白占的便宜,白欠的人情,既然你注定这次要欠别人的,不如来欠我的。至少我们是自家人,我不会坑害你......”
贺北被谢倦的话暖到的同时,也伴随这一丁点的失望。他差点就以为谢倦在吃可君的醋。
“师兄,我可没那么多钱还你。只能以身相许。”说罢,贺北迅速在谢倦颊边亲了一口,还冠冕堂皇解释:“这是利息。”
谢倦用手轻轻摸了摸贺北轻过的地方,转头瞪了他一眼:“还在街上,被别人看到就不好了。”
“现在大家都以为你是我的家妻,我亲自家媳妇儿,有什么可避险的。”
“胡闹。”谢倦的语气严厉中参杂着些许无奈。
贺北忽而正经道:“师兄,三千金我会很快还你。既然这钱也不是你的,我也不会让你欠别人人情。”
谢倦说他与沈氏钱行的老板有交情,能让他挥霍千金的定然不是普通交情。沈氏钱行的老板贺北在上一世见过数面,在他印象里,是个大腹便便、满身铜臭的小老头。他实在不知道这样的人与谢倦能有什么交情。
待他去查查沈氏的底细。
“不必着急,你别管。”谢倦这四个字说得极重,好像生怕贺北为了钱去做什么惊天傻事似的。
贺北一胳膊猛然跨上谢倦的肩,将谢倦的身子一震:“师兄,吃软饭的感觉怎么这么好。”
谢倦在贺北腰侧掐了一下:“我上辈子一定欠你的。”
贺北凑近谢倦耳边道:“师兄,给我一个报答你的机会。”
谢倦言:“真的想报答我,就听话一些。”
“不听话吗?我连自家老子的话都不听,只听你的。师兄,家妻......谢哥哥.....”最后贺北抱着谢倦的肩,在他耳边极尽暧昧缠绵唤了一句:“哥。”
倘若一股电流灌进谢倦的右耳,叫的他浑身都酥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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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溯自从上任城主之位以后,就从偏僻幽静的踏芳院搬到银砚之前所居住的仪筝斋。
银砚多年以来保养得当的身子一夜之间就垮了,重病不起,缠绵卧榻,靠名贵的药石所吊着。被银溯安置在惟城边界风景宜人、适合养病的药庄里,多加人手,好生伺候着。
祁年这些天,都会被银溯请到身边,教他习武。
在祁年心里,虽然银溯待他比之前还要亲近,但他总觉得两人之间有一道跨越不够的沟壑,这道沟壑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深。
银溯的身体如同枯树逢春般,逐渐开始恢复生机。他走路不再依靠椅车,虽然步伐虚弱,走几步就会腿软,却比之前要强上许多。
祁年教他练剑,他起初只能练习一些手上的动作。如今,若是遇到状态好的时候,竟然可以配合步伐,同步练一些完整的简单招式。
祁年总是会感叹于银溯的天赋,没有半点武功基础的人,看他演练过一遍便能记得十分清楚,悟性极高。明明半个月前,还是一个连内力都生不出的人。
祁年教他的时候十分有耐心。
银溯握剑不稳时,祁年忍不住会上手去帮扶,祁年怀揣着一颗教导之心,却在触碰道银溯的一刻,六神无主,感官变得极其敏感。在心里大逆不道的想,银溯手掌的皮肤怎会如此滑嫩、手指也那么纤细、近看上去比女孩子的手还要秀气。
银溯偏偏还要问他:“祁兄,是不是太热了,脸如此红?”
祁年总不会说是因为害羞,只能挠挠头发,说:“有点热而已。”
银溯掏出手帕,带着淡淡药香的味道在祁年鼻尖萦绕,祁年瞪大眼眸,不敢相信,银溯正在为他擦汗。
他本能就闪躲开来:“不,不要这样,会弄脏你的手帕。”
银溯反而笑了一声:“没关系。
祁年沉浸在这笑里,不知从何时开始,银溯面对他时笑容变的多了起来。但面对那些属下,又是不苟言笑,一副威严郑重的模样,所以他对于他——是特别的那个吗?
回凤语剑庄的前一天,银溯单独约祁年单独享用一顿晚饭。
惟城的吃食偏甜,就连炒酥肉都裹着一层糖浆。祁年不喜甜口,但是依然吃的“津津有味。\"
祁年与银溯一同吃饭的时候不知该如何让找话题聊天。他觉得不说话的时候很尴尬,但是说话好像更尴尬了......因为他拿起手里那双碧绿翡翠镶金做成的筷子,不经大脑说道:“这双筷子真好看。”
银溯夹菜的手一停,道:“祁兄若是喜欢,我多送几双给你。”
“咦,不用。这太名贵了,更何况我们兰渚的厨房经常出现意外,保不准哪天就碎了,多可惜。好马配好鞍,我们兰渚的碗不是掉漆就是带缺口的,陪在一起还挺违和的。”祁年说的是实话,自家师父和师兄有时候心血来潮去厨房给自己折腾吃的,总会破坏点什么......再说,被送筷子......总觉得有些奇怪。
“溯弟,明日我就要告别惟城。今夜,我帮你在书阁挑选几本适合你的心法与剑法,你好生练着,假以时日,定能在武学方面有所造化。”
银溯微微一笑:“有心了,祁兄。”
祁年望着那张过分清秀的脸庞,认真道:“溯弟,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银溯语气放轻快一些:“会呢。如若有缘,无论相隔天涯海角都会相见。这一次的离别,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
祁年用力点头:“会的。溯弟,一定不要忘了我呀......”说罢,祁年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在银溯眼前晃了晃。
“溯弟,这是我自己做的平安符,送给你。希望你年年岁岁都能顺遂如意,平平安安。”
银溯接过祁年手里的平安符。他低头看着方方正正、底下坠着玛瑙珠、流苏花的平安符,眉眼里涌现出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
平安符用金丝做的边框,正面绣着平安,背面绣着如意,每一面都点缀着几多粉嫩的小雪樱。绣工算不上精良,略显笨拙,但是银溯一联想到祁年这样一个高大壮硕的男子深夜挑灯绣花,就觉得又好笑又违和又暖心。
银溯将平安符捧到胸前,道:“谢谢,我很喜欢。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我会一直佩戴在身上。”
祁年红着脸一个劲儿地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或许是手边的热汤雾气腾腾,将他的眼眸都熏得有些微湿。
银溯面带歉意:“我都没有给你准备些什么......”
祁年忙着摆手:“不用送我什么,认识你或许是我此次下山来惟城得到最大的收获。”祁年说完才意识到这话说的有些过于情深。
银溯摇头:“那不行,礼尚往来。不如我送你一些我自制的丹药吧。”
祁年点头:“好。”他压根不在乎银溯是否会真的给他回礼。
吃过饭后,两人在庭院里散了会步。
祁年满脑子都是贺北对他说过的话:“不主动就不会有故事。”
“溯弟,我能,我能,我能抱你一下吗......”祁年鼓起莫大的勇气才将这话说出口,整个人都紧张地在抖。
银溯没有多加思索,只是平静着答应:“可以。”
银溯张开双臂,往昔蕴含淡漠的褐眸之中流淌出一抹温情。
一刻间宛若揉碎的春雪,初融的冰川,薄云见疏月。
祁年怯怯走过去,银溯轻轻抱了一下,侧头在祁年耳畔道:“有的时候真的希望,如果你是我哥哥就好了......”
在银溯准备松手时,祁年却将银溯反抱住。银溯的身躯猛然被身前人猛然拉到怀里,整个人也略显震惊。
银溯小小一只被祁年窝在怀里,莫名融洽。
银溯的骨架比祁年想象中大一些,只是他太瘦了,抱着有些膈。
“我会像你亲哥哥一样对你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有一些小暗示~
第073章 凤栖墨
祁年为给银溯挑选适合他修习的功法, 忙活到深夜才从书阁离开。
当他抱着高高一摞书行走在幽深寂静的楼廊之中,隐约撇到不远处,自己的房间门口立着一道黑漆漆的人影。他本能警惕地放慢脚步,只是他走得越近越觉得那道身影有些眼熟。
最后果然虚惊一场。
祁年不解:“二师兄?大半夜不睡觉, 在我屋门口装鬼呢?”
贺北背部依靠着门框, 抱胸, 眼眸含笑:“这么晚回来,不会是去和狗男人幽会了吧?”
祁年急着解释:“胡说些什么!我刚从书阁回来。”
“书阁幽会?年年挺会挑地方。”
贺北的话让祁年身躯一震。
祁年讶然:“二师兄,你脑子里能不能想些干净的东西。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贺北看他活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用指骨敲敲他的脑门:“开玩笑呢,这都听不出来?幽会,呵,你有那个胆子么。”
祁年撇撇嘴:“开玩笑也得有度,而且我不喜欢男人......这么晚堵在这儿, 什么事?”
贺北目光一厉:“进去说。”他半推着祁年进了屋。
进屋以后, 祁年放下手里的书籍, 麻溜找灯点上,视线明朗开才回味过来,贺北从头到脚一身黑, 活像一个黑罗刹。再加上他这副与往日不同的严肃神情,祁年生咽下口水:“二师兄,大晚上穿这么黑, 你这是打算去做什么?”
贺北先是坐下, 顺手给自己倒上一盏已经凉透过时的龙井。因为口感太差, 刚喝进口就皱着眉头吐了出来:“这茶你放几天?”
祁年回忆一下:“三天......”
贺北庆幸自己没咽下去。
“怎么活的比我还不讲究。”
“交给你做的事做的怎么样?”
贺北的目光黑沉下去。
祁年在心里默默感叹, 贺北不苟言笑的时候气势有够可怕, 心里莫名生出一丝怯意。他认真答道:“今日可君姑娘确实有来找银溯, 我回避了,也按你教我的,去......偷听。”祁年发誓,他这辈子做过的坏事都是贺北指示的。“可君姑娘来的时候手里好像拿着本书,封皮金碧辉煌的……书名的字体不是我们中州的字体,我看不懂,好像是三个字。”
“他们确实很谨慎,谈话时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还有黑骑把守。我隔着远,起初听到的内容很模糊。”
“与墨都有关......后面我又想办法匿身离得近一些,这个时候清楚一些了,我听到他们在讨论一幅画......说是假的。”
与墨都有关,贺北大概知道是什么画:“谁说是假的?”
祁年道:“溯弟,他说真正的画只有半卷。”
贺北手里攥着空的茶盏,指尖在盏身上一敲一敲。他沉吟一句:“事情有意思起来了。”又抬眸看向祁年:“还听到些什么?”
“没有更多了。”其实祁年还听到一些,不过是关于自己的。
他听到可君问银溯:“你与贺北的小师弟走得很近。”
银溯说:“是的,遇到一个交心的朋友不容易。”
可君反问道:“单纯只是当朋友来相处?”
银溯语气平静:“嗯,不然呢。”
紧接着,祁年就听到可君笑了声:“不像你的作风。”
银溯质疑:“我什么作风。”
可君言:“你这种人,会真心待朋友么。”
银溯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烦躁:“会与不会,你管不着。”
银溯虽然平日里待人疏离,但在谈吐用词方面十分讲究礼数。“你管不着”这种话祁年初次从银溯嘴听到让他觉得有些诧异。让他在瞬间怀疑,银溯和可君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祁年有些沾沾自喜,因为银溯从来没有对他这般不客气过。而且听到银溯亲口和别人承认——他是一个交心的朋友,实在值得高兴。
贺北在走神的祁年耳边忽而道:“有事,回屋休息了。”
于是,祁年眼睁睁看着他睁眼说瞎话的师兄打开窗户用轻功纵身一跃而起,跳上对楼的屋顶,最后逐步消失在黑沉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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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鲸坊护卫重重。
在偌大的展厅中央,依然亮着一盏烛灯,老板丽娘按照往常一般,手指灵巧拨动着手里的金珠算盘,理着手中账目繁杂的账本。嘴里怨苦着:“哎,劳碌命,这乌黑的眼圈,再厚的粉都遮不住。但是账这种东西,自己算才安心。”说罢,又指挥着身边的小侍女:“媛媛,给我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