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光担心贺北,更担心自己。担心自己会沉沦在贺北为他编制的情网之中无法自拔。
谢倦闭着眼睛,发现贺北那边已然没有动静。他不禁睁开眼眸,突然想看贺北在做些什么。
没想到,贺北背对着他的床站立在窗前,正抬首望着窗外明月。
他的背影修长挺拔,柔软松散的乌发如同云雾垂散在腰间,单单露出一只耳朵。
气质不同于往常,沉稳收敛一些,甚至有点孤傲、寂寥的味道。谢倦觉得贺北不面对他时,总像另外一个人。
贺北蹙着眉头,眼里盛着阴郁之色。他在脑力盘算着一些事情。
银溯与可君在他的心上洒下一片疑云。
当墨都天阙亭存在着三枚白子,不再是唯他所知的秘密......他没有一丝惧怕之意,反倒是勾起他的挑战欲,更加想把自己变得无可匹敌,待三年之后,墨都天门开,他定要做那第一个登上天阙亭之人。
贺北回眸看向床榻上的谢倦,发现谢倦也在看他。
银月清辉为贺北的侧颜镀上一层冷光,深邃的眉目,高挺的鼻梁,微翘的唇角,紧致的下颌线,这隽美的轮廓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谢倦的目光顺着他脖颈往下,窗扇上镂刻的花纹刚巧映衬在他肩头,一只蝴蝶形状的花纹栖息在他凸起的锁骨上,增添上几分诱惑力。
贺北温柔看他:“师兄,一夜好梦。”
谢倦能察觉道自己的心跳地愈来愈快,他佯装平静:“好梦。”随后合上眼眸。
可一闭上眼,就是贺北的面容。
谢倦抓紧被角,将半张脸蒙进被中。不一会儿,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待他察觉到有人停留在塌边,敏锐地睁开眼眸,看到贺北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贺北俯身在谢倦的唇畔一吻。含笑道:“睡前要糖吃,不过分吧。”
谢倦的脸瞬间开始升温发烫,他把头再次深埋进被里,不敢去看贺北能醉人的眼。
讨到糖吃的贺北乖乖回到自己床上,不再去打扰谢倦。
谢倦在被里蜷缩成一团,总感觉身后空落落的。他不得不在心底承认,他喜欢贺北从身后抱着他睡的感觉。
谢倦的身体是疲倦的,但思绪却久久不能平静。他有些焦躁的从床上坐起,揉揉酸困的眼穴,准备下床去拿一些安眠的丹药来吃。
贺北察觉到异动,睁开迷糊着眼问谢倦:“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谢倦干吞下药丸,回到被窝时,发现被窝里多了一团热乎乎的大东西。
“师兄,我做梦梦到你了。”贺北的气息将谢倦完全包裹。
谢倦的后背贴上坚实温暖的胸膛。
这次他没再拒绝,只是冷声道:“睡觉。”
贺北心满意足地把谢倦揽进怀中,伸开胳膊把胳膊给谢倦当枕头枕。
贺北看着怀里蜷缩起手脚的谢倦,感觉好像自己像是抱着一团猫儿。他顺顺猫儿的毛,闻闻猫儿的味道,欣喜至极。
睡梦里,贺北会下意识地去吻谢倦的额头,鼻尖,嘴巴。谢倦都有感觉,是被爱把包裹的感觉。整整一夜,他的世界里只有贺北。
贺北也常常想,想把谢倦拐到一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缠绵悱恻,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了回家了
第078章 兔咬人
回剑庄的第二日, 宋流萤就急匆匆请了早课的假,来看贺北。
贺北正在兰渚的西小院里练剑。宋流萤提着一盒糕点怯怯站在兰渚门口,迟迟不敢进去。若不是路过的祁年看到他,宋流萤恐怕要一直在门口站着, 站到贺北出门亲眼看到他为止。
宋流萤被祁年引路带往贺北所在的西小院。
他见到贺北时, 贺北正在修习十绝剑法中的第六绝。
贺北的剑法行云流水, 恣意昂然的气魄令宋流萤心惊。当贺北在跌宕的烟尘中刺出绝妙斐然的金芒,宋流萤睁大眼眸,微张开了嘴。
他想不到与贺北只是仅仅一月多不见, 对方的进步竟然如此神速。过去,宋流萤还能从贺北的剑法之中领悟出一些浅显的套路,如今一观,他连一星半点都无法参破,那些玄妙精彩的招数令他望尘莫及。他甚至绝望的心想, 恐怕这辈子都无法追赶上贺北的步伐, 只能远远望着他前行的背影。
宋流萤心里充斥着落差感与自卑感。他觉得自己都不配站在他身边。
贺北是天穹骄阳, 他是片暗淡的云。
“怎么,看一眼就回去?也不聊聊天。”贺北的剑还未收,轻功降落在宋流萤身后,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宋流萤身躯一震,惊愕的表情藏不住,他猛然回头, 看着烈日下朝他微笑的少年。
“贺、贺师兄。”
贺北走到宋流萤面前, 眼神玩味的打量他几分:“怎么许久未见, 宋师弟成小结巴了。你好像很紧张, 脸都红了。我有那么吓人么?”
贺北看宋流萤一张白皙的脸蛋漫着颜色, 心想, 是不是自己平日里授课时树立的形象太过于严厉?他觉得他对比起谢倦,挺“慈蔼温和”的。
宋流萤垂下眼眸:“没、没。贺师兄,你回来就好。我就是来看看你。”
贺北看宋流萤那扭捏的样子,笑笑,把桌案上宋流萤悄悄放下的糕点盒打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三排颜色可口的桃花酥。单从品相来看,这桃花酥就不像是饭堂能做出来的水准。
“哪来的?”贺北拿起一枚桃花酥整个送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软糯的酥皮混杂着桃花蜂蜜混合酿成的内浆,令他的味蕾得到十成的满足。
宋流萤羞怯一笑:“我自己的做的......从咱们剑庄藏书阁里存放的江东食谱上学的。粗糙手艺,还望贺师兄不要嫌弃。”
“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很好吃。”贺北说罢,又往嘴里送入一枚。
“宋师弟,最近功力有没有见长?给师兄演示演示,师兄给你指点一下。”贺北想,他总不能白吃宋流萤做的糕点。
宋流萤愈发拘谨起来:“算了吧,贺师兄,我这雕虫小技,就不在你跟前献丑。”
贺北眼眸一挑,调侃道:“宋师弟,你在我面前都不敢施展功夫,那每个月末的综测你面对那些大长老们是怎么考的?”
“来吧。”
贺北明明口气很好,看向宋流萤的眼神让宋流萤莫名有种压迫感,让他不再敢拒绝。
宋流萤抽出剑来,在贺北面前,将最自己最拿手的一套低阶剑法使了一遍。
贺北一边吃一边细细观察宋流萤的一招一式,待宋流萤展示完毕,他有条有理的将宋流萤现阶段存在的问题一一陈述,几乎每一条都是一针见血。
“贺师兄一席话,令我茅塞顿开......”宋流萤握紧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掌心已经是汗津津的。
“你还是放不开,缺点什么东西......缺一股狠劲儿。你将来面对的都是真正的敌人,敌人对你是绝对不会手软的。有些东西是骨子里天生自带的,你需要把諵砜它释放出来,而不是把那些剑谱上的动作标准不落的重新演练一遍。你缺乏独立思考,你以后需要在你所修习的剑法基础上创造一些你独有的东西。”
宋流萤听得云里雾里,神情迷惘,弱弱道:“我尽量吧......贺师兄。”
“没关系,你还小,来日方长,天赋真的比不过实打实的努力,你习剑时那份执着单纯的心境是很多人没有的。”
宋流萤心想,贺北竟然把他没天赋说的这么好听。他微微一笑,眉眼清澈。
贺北注意到宋流萤依然用着他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忽而想起之前承诺过对方的话。
之前他答应宋流萤若是在月末考核成功,会送他一把剑。他也不是记性差,只是没好好放在心上。
不禁回想起那日,宋流萤替他挨打,满身鲜血摇摇晃晃的身影,贺北的内心就涌起一股歉疚之情。宋流萤是把他真心当朋友吧,即使他远在惟城,他也不忘用自己一丁点的功勋替他换上好的伤药,倒是他一直忽略他的心思。
“你等着。”贺北拍拍宋流萤的肩,宋流萤不明所以的愣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贺北手中执着一把剑而来。
那是一把他从未见过、且极为漂亮的剑。
剑通体呈青柳般的嫩色,剑柄饰着两朵玲珑的桑离花。贺北将剑抽出鞘来,一道耀眼碧光闪过眼前,细细银白的剑身似皎云流雪,与宋流萤腰间的佩剑乃是云泥之别。
“此剑名唤桑离,一直被我丢在角落里落灰,送你了。”贺北把剑递给宋流萤,宋流萤低头看向脚面,不肯接剑:“不行......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流萤没想到贺北会送他这么名贵的剑,桑离剑是上榜名剑录的,排名比贺北所用的艳山剑还要靠前许多。他是希望贺北送他一把剑,但这个结果实在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贺师兄,这么好的剑你还是自己留着用,我不配的......”
贺北道:“佩剑这种东西讲究感觉,就和找媳妇儿是一个道理,感觉对了才行,绝色容颜亦或富可敌国,条件再好感觉不对,后半生都不会过的舒心。”这剑是他七岁那年,贺岸把他送到凤语剑庄时留给他的。他那会儿对贺岸饱含抵触情绪,连带着不喜欢那把剑,一放好多年,如今对它更是没什么感情。
倒不如送人,留在他手中也是可惜。
宋流萤依旧不敢接剑。
贺北“嘶”了一声,把剑硬塞到宋流萤手中:“拿着。以后这把剑就姓宋了!”
宋流萤手里握着沉甸甸的剑,心里既激动又紧张。害怕自己将来的作为根本无法配上这把剑,辜负贺北对他的期望。
贺北又拿起一枚桃花酥细嚼起来,对宋流萤道:“好好练,练不好也没关系,开心就好。”
宋流萤的眼眶有些发红,他点点头,弱声道:“流萤会努力的。”
宋流萤离开兰渚以后,带着桑离剑一人跑去鹤望峰,练剑练到傍晚时分,练到大汗淋漓,握剑的手在狂抖......他长么大从未这么高兴过,这是他收过最珍贵的礼物,他何德何能,能值得贺北对他这么好......他暗自下着决心,绝不辜负桑离剑,绝不辜负贺北对他的好意。
天色暗,宋流萤的眼里依然含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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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剑庄的日子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贺北白日里为外门弟子们授课,夜里,一人躲在兰渚的废弃库房里鼓捣着他那些小玩意儿。
贺北把上一世做的银翼鸟稍稍改装一下,将隐翼鸟的材质采用更轻便的柏银、也省去涂漆这一环节。又将隐翼鸟的大小改动一番,改造的更灵巧一些。
他按照自己所想的,试着做了两只。
夜里,谢倦正蹲在兰渚门口的墙角喂几只小花猫。耳边传来几声金属磨合、细微碰撞的呤啷脆响。他抬眸一看,两只银色的鸟类从天际朝他飞来。
起初,谢倦的神色还带着些茫然,他从没见过这种做工精致的小鸟,它们的造型并非是写实的风格,展露着各个部位的零件、齿轮,反倒有一种特殊冷清的机械美。
银翼鸟在谢倦身侧飞浮宕漾,其中一只主动暂停在他的肩头。
谢倦弯起眉眼温雅一笑。他知道这银翼鸟是谁的手笔,如今近看这鸟,鸟翅膀伤的羽毛都雕琢的根根分明。他没想到贺北平日里粗枝大叶的一个人,认真做起事来竟能如此精细。
他把肩头的银翼鸟取在掌中,手指抚过鸟背上的花纹,触碰到鸟尾时,一只暗里无声伸出的手将谢倦的手腕握住。
“师兄,别乱摸。”
银翼鸟从谢倦手中飞走,飞到贺北的腕背上。
贺北微一抬腕,银翼鸟对准头顶结满黄杏的杏树,从口中吐出三枚银针。三颗饱满圆润的黄杏被这三枚银针精准击落。
听到动静,刚吃饱的几只小花猫看到朝脚边滚来的黄杏,围拥上去,用小爪子当玩物扒拉起来。
谢倦肃然道:“有些危险。”
贺北解释:“只要我不启动开关,或者没人用手去乱碰它,便不会有危险。”
谢倦还是心存顾虑:“如若有其他弟子好奇,像我方才那般用手去碰......”
“放心吧,师兄。这鸟我做来就不是用来观赏的,就是用来杀人的。”贺北见谢倦听闻这句话有些惶恐,立马把语气沉稳下去,:“用来自卫而已,我不会用它去乱伤人。这鸟我也就在咱们兰渚玩玩,其他人想见也见不到。”
“那就好。”谢倦如今再看这银翼鸟,目光多了几分警惕。“别伤到自己就好。”
“不会的。”贺北微笑着去缕谢倦垂在颈侧的乱发。
谢倦忽而皱下眉头:“寒川,我最近总是梦魇,待会陪我去紫竹林找陆师叔抓上几副药来吃。”
还有一些是谢倦不想与贺北说的。谢倦自从回了剑庄,总是会做噩梦,一些难以启齿的噩梦。梦里贺北一身煞红婚服,把他用绳子绑起来,对他各种程度的施虐。梦里的疼痛似乎是真实的,产生的屈辱感让他即便醒来,都围绕在心头。
或许是他的思绪总是过于焦虑,他最近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好,是不是这几日没我抱着睡,睡不安心?”贺北从谢倦身后把他圈进怀里,谢倦的身躯一怔,随即脸红道:“这里会路过很多人,放开。”
贺北自然不肯:“这么黑,谁会看到,我挡着你,就算看到,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