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屹闻言应了一声,“我也跟着。”
“你跟着做什么?”
“左右也没有其他事做。”
“师尊许你下山?还不知要多久,师弟们你都不管了?”
“江屿会管的。”
“你这师兄当的。”裴清允只觉得哭笑不得,“可也太清闲了些。”
客栈房开了两间,君屹半点儿睡意都没有,忽然听见窗户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过了会儿竟钻进个陆疴来。
“你来做什么?”
君屹打量他一番,发现陆疴很是狼狈,比起正常走路,更像是逃荒过来躲债的。
“我来帮你。他不是写了许多那——那什么书册之类的东西么?”陆疴看热闹不嫌事大,费心费力的撺掇道:“不如你买几本来瞧瞧,既然写的出来,自然是喜欢那些路数的。”
君屹瞥了他一眼:“当真?”
陆疴赶忙点头,从身上摸出两本包装精良的书册递到君屹面前。
“最后两本,都给你了。”
君屹瞥了他一眼,“你这么好心?”
陆疴尴尬一笑:“就是还回去时——恐怕你得亲自还给你师尊才行。”
君屹压根断了伸手的打算:“......那我为什么要看?”
“哎别别——”陆疴赶忙开口,“只这一次,你若帮了我,往后什么事我都不会回绝。”
“那你将洛华峰宗主的位子过给我。”
“除,除了这个都行...”
“这算什么不会回绝?”
君屹有意为难他,却还是把书收了下来,等陆疴消失在夜色中这才翻开了书目。
书里照旧是那些字,君屹照旧看不懂,他是在是不明白,怎么上一刻还好端端说话的两个人,下一刻便非要滚到床榻上才肯罢休?
况且炉鼎?这又是什么功法?
君屹一页页翻过去,看到后边儿‘求饶、囚禁’一类的字样只觉得头大。
谁求饶?谁囚禁?囚禁谁?师尊?
君屹把自己前边这十几年翻来覆去想了个遍,虽然称不上什么行侠仗义,至少放火杀人的事还没做过,更别提这把人
难不成师兄就喜欢这般的?
可这...
又是“尸山血海”,又是“万箭穿心”,最后还要跪在书中‘君屹’面前誓死不从。
自己倒是没什么,裴清允真受得住么?
第三十五章
客栈的灯烛亮了一夜,等君屹总算从那几本书册里抬起头时,天都快亮了。他沉默着合上了最后一页,坐在屋里仔细思索起来。
这里面写的事,他应该是没做过,可里面不管哪件,看起来都该是那什么众人反对、千万人唾弃的反派做的事才对,难不成自己要和裴清允在一起,还得先当个反派才行?或者说——师兄本就喜欢这一卦的?
君屹自诩正派,就算性子不大好,也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现下思忖起来,到不知该从哪儿下手了。
做好人可太容易了,问题怎么做个反派,一般的还不行,非得是那种...
君屹瞥了一眼书册,随手放了个地方,只等着回了师门再想法子把这东西还给师尊。
清早客栈人到不多,裴清允唤君屹出来,打算吃完早食便去临户瞧瞧那挖出来的东西。
外街上人来人往,倒也还算热闹,只是君屹却没看热闹的心思。书册里的东西虽多是编纂,可看多了也免不得要多想,连平日里正常无比的一番举动都显得诡异,尤其是当店主不住的投来探究的视线时,这种感觉便更加强烈起来。
“师兄。”君屹一面留神店家的举动,一面朝裴清允开口,“这该不会是家黑店罢?”
然后就照着书中所写被人迷晕,受人威胁,随后发生那些一般人看不得的场景。
裴清允见他如此,一时哭笑不得,“你这又是听谁说的?”
君屹面色微沉,眼见着店家就要朝这儿走来,不由得多了几分警惕:“不是听说,是看来的。”
裴清允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把君屹的碗碟推到一旁:“他要过来,是因为再不拦着你,你就要把人家的抹布当早食塞进嘴里去了。”
君屹瞧了眼被自己夹紧碗中的抹布,干脆把东西都推到一旁,硬是一口也没吃,等出了客栈到主街上才买了个酥饼。
刚出锅的酥饼咬下去嚓嚓作响,连带着掉了一路的饼渣。
住店不安全,城外这段山路就更不安全了,这要换成从前,君屹定然想不到寻常山路也会有像书里那样奇特的展开,什么中了浑身无力的迷药,偏偏还和春风散和在一起,也不知是那个没脑子的人会下这种东西。
话虽这么说,可该防的一样都不少,山道上迎面驶来辆马车,看那马匹便知道里面做的定是些有钱人。
君屹眼疾手快,一把便将裴清允拉到身后档好,一直到那马车驶离了山道这才放手。
“这是怎么了?”裴清允被他拉到一旁,眼见着自家师弟的过分紧张,终于问出了声:“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难不成是师门出了什么事?”
君屹摇了摇头,“我是怕你出事。”
被那有权有势的人瞧上,然后用尽手段绑回家去。
裴清允满是无奈,实在不明白君屹在想什么,可瞧着他那明显泛黑的眼眶,又忍不住念了他一句,“莫不是还没睡醒?熬夜烧坏了脑袋?”
第三十六章
裴清允不提这茬到还好,一说起来,君屹满脑子都是书里的场景。要真按书里的来,那现在可是处处都危险。
“师兄。”君屹看着他,忽然想起书中的一段,下意识便问出了口:“若哪日我和师尊遇难,你先救哪一个?”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裴清允闻言一愣,却没正经的回话,只笑了笑边往前走。
君屹心里咯噔一声,伸手便拉住了裴清允,面上难得有些紧张:“师兄——你该不会喜欢师尊吧?”
裴清允很是心累,这心累里不单是对即将见着裴府其他人的不快,还有对君屹这忽如其来质问的无奈。可他瞧着君屹这难得的紧张模样,又实在不愿敷衍他,只好开口道:“怎么算是喜欢?只是师徒间的敬佩,也仅止于此了。”
君屹听见这话,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些,看着日头还早,这才重新走到了正路上。
昨日去的远亲家,事儿却不出在那地方,裴府离客栈二三百里远,单凭走的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君屹正要开口,却见裴清允站住了步子,有些犹豫的开口:“不然——你还是先回去罢。”
君屹一本正经的胡说:“可我认不得回去的路。”
“在这儿等着我也可以,只是可能会耽搁几天,回的稍晚些。”
君屹摇头道:“我一个人呆太久会死。”
“净胡说些什么?”裴清允拿他没法,最后也只能答应,只是话语间还有些迟疑,“裴府里人说话...总归不大客气,你倒是可别动手。”
君屹压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只是裴清允说着,便一个劲的点头,两人御剑而行,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裴清允会的太多,就相当于君屹什么也不会,反正两人下山从没有过话本里谁谁不能御剑,便甜甜蜜蜜由另一个带着一起的戏码。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什么都不学。
君屹盯着脚下的长剑看了片刻,这才跟上了裴清允的步子。
地方是到了,宅院却找不着。裴清允自到上仙门后便再未回过裴府,加上几次搬迁,连带着地方都忘了个干净,君屹跟着他七转八转,终于在第五次走进死巷时开了口:
“师兄,你家真在这儿么?”
裴清允摇了摇头:“记不清了。”
君屹又问:“那今日还去么?”
裴清允抿了抿唇,半晌叹气道:“还是先找人问问再说罢。”
普郡城白天没什么人,只有支在外边儿的茶水摊上有人,君屹要了两碗茶,跟裴清允坐在棚子里歇脚,听里桌人吵吵嚷嚷的说些什么邪道、杀人一类的话顿时来了精神,转头朝裴清允开口道:
“大周安稳这许多年,连个能打的反派都没有,他们到乐得编排这些。”
裴清允听了几句,见君屹这样说,不由得一笑:“怎么没有?前些年不还出了个楼止官,明里暗里杀了多少人。”
君屹眼睛一亮:“那他现下人在哪儿?”
“在哪儿?”裴清允摇头道,“早被宗门围剿清理了。”
第三十七章
难得一见的反派,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清理的命,君屹虽想过自己或许会有找那些个恶人去惩恶扬善,却没想过自己去找他们会是为了成为下一个反派。
君屹思索半天,终于有开了口,“那几年前的血食婴呢?”
“那个啊——”裴清允笑着看他,“不都已经送给你了么?”
“送给我?”
君屹有些疑惑,就听裴清允接着开口:“就是那个——师尊送你的那把短刀。”
君屹一个人一个人的说,裴清允一句一句的反驳,听得君屹直皱眉头。这偌大个大周里,就连一个能耐点儿的反派都没有?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不是被云倾仙尊灭门就是被其他宗门围剿,这还怎么找人?找着了又有什么用?
裴清允见他如此,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指尖在桌上敲了敲缓声开口:“不过真说起来,洛华峰的宗主不也曾屠了数百人么。”
“陆疴?”君屹下意识说出了陆疴的名字,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那样不正经的也算?”
“正不正经和杀不杀人可没什么关系。”裴清允在路旁瞧见个熟人,站起身就要过去,还不忘同君屹讲话,“不跟你说这些了,再不找到裴府,又不知道要拖在什么时候。”
君屹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盯着面前的茶碗,半晌走到那大声说话人身边儿丢下二两银子。
“你说的那邪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人见着银子顿时笑没了眼睛,一抬眼瞅见君屹却不大敢拿钱,半晌吞吞吐吐的开了口:“这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现在...现在应该在后山那边儿吧...”
君屹又问他,“裴府在哪儿?”
那桌上其他人很是诧异的打量他一番,伸手朝君屹背后指了指,“就在斜对面。”
君屹闻言转头看去,对面确实有个宅院,只是牌匾上边一个字也没写,难怪认不得。
“师兄,我知道裴府在哪儿了。”
君屹才说出这句话,就见裴清允止住了和旁人的交谈应了他一声,那人似乎很不满裴清允这话说到一半去搭理别人的做法,眼见着君屹过来,竟一把攥住了裴清允的腕子。
“这是谁?”君屹看着面前这个黏在裴清允身边儿不挪地的人,顿时黑了脸,一把把裴清允拉到身后,“你离我师兄远点。”
同裴清允讲话的人和君屹年纪相仿,眉眼生的英气,若不是裴清允见他眼熟,君屹还当这是过来占便宜的。
裴清允看着眼前的两人,正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那人忽然打断了去:
“是你该离清允远点才对吧!”
“师兄,他到底是谁?”君屹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朝裴清允抬起头来,“若是无关紧要的家伙,要不绑去后山埋了吧。”
“...你说什么瞎话!”裴清允实在头疼,“只是瞧着眼熟,记不清是谁了。”
“听见没,我是——额...”
那人听见裴清允前半句话,气焰更高了几分,可连上后半句却把话堵在了喉咙里,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你...你怎么能记不清呢!”
第三十八章
平白过来占裴清允便宜的人有个很难听的名字,蔺玉书。虽然裴清允对他还保持着三分熟人间的客气,但这并不影响君屹明里暗里的威胁他。
蔺玉书本来没把君屹放在心上,但在看到裴家故意给裴清允难堪,瞧了三道都没人应门,反倒屋里传来嬉笑声响,引得君屹一脚踹掉半扇木门后不由得往裴清允身边靠了靠。
君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家伙有些像第二个宋云,于是拎着衣领把人丢到一旁,自己站在中间朝蔺玉书开口,“你离我远点。”
被扔到一旁的蔺玉书目瞪口呆,“明明是你自己站过来的!”
君屹把人扔到裴府大门外,裴清允却半点儿要管的意思都没有,蔺玉书忍不住开口:“你这...这都不管管?”
裴清允一弯眉眼笑道:“我师弟就是这性子,你不要在意。”
这怎么可能不在意!蔺玉书还想争辩两句,但见裴清允笑着看着自己,咬咬牙还是住了嘴,他同裴清允打小相识,怎么说这多年情分都比他这师弟来的靠谱,裴清允只是一时没想起来,不代表往后都想不起来。
君屹跟在裴清允身边儿,偶尔回头看看蔺玉书,和他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只叫人一眼看过来觉得前面两个是一起走的,后边这个不知道在干嘛。
裴府里人不少,却没任何一个看着能在裴府里说得上话的人出来迎着,只有侍从把两人带到客房里,说是明天就去看那玉蚕,若没其他事,客房就只给留一晚。
君屹出来这许多次,客栈里钱给的痛快,住几日都不成问题,没成想是一家人,还说什么只留一日的鬼话,怪不得裴清允要说裴府的人性子不好。
裴清允对裴府的人倒还客气,侍从也只是个传话的,君屹便也没说什么。
客房只有一间,裴清允说要自己去找裴府主人说几句话,君屹也没再跟着,留在客房里看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出了府。门口装新门的家仆瞧见他身子明显一颤,赶忙把新拉来的门板放到里边儿,等君屹走了这才拿回来动手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