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朝宗打探到消息,听说侯爷在找我?”江煊浅啜一口茶,笑意不减,“宗主也是听闻了此事后才派在下前来接洽,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让侯爷大费周章地来寻?”
萧吟见他自己提了,也笑了笑,道:“江公子放心,我没有恶意。之所以找你,是因为和八年前的事有关。”
江遥眉心一跳,从萧吟嘴里说出八年前,不禁让他提起了一颗心。
“八年前?”江煊微不可察地用余光瞥了眼江遥,“侯爷是说您在江家……”
“正是。”萧吟大方承认,并未避讳,直视着江煊道,“我想来求证一件事,所以一直在寻江公子。”他顿了顿,续道,“当年江公子是否偷偷在地牢内照拂过我?”
此话一出,江遥如遭雷击,煞白着脸抬头看向萧吟,又僵硬地转头去看目光沉静的江煊,脑中嗡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在心里无声呐喊:八年前,地牢,那个人明明应该是他!是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除夕快乐!!!除夕适合洒一盆狗血~
第14章
江遥想过很多种萧吟要找江煊的可能,却从没想过萧吟是因为八年前的事。
可如今却告诉他,萧吟把当年之人错认为江煊,费尽心力要寻江煊其实应该要寻的是他。
他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错,往前走出一步,怔怔地看了看萧吟,又看了看江煊,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八年前是……”
“原来侯爷是为了这件事。”江煊很是平淡地笑了一下,打断了他急促的声音,“当年平昭侯府遭难,侯爷也险些遭遇不测,我看不惯那些世家的做派,但势单力薄,没法救侯爷于水火之中,那些小事都只是举手之劳,侯爷不必放在心上。”
萧吟皱着眉看向着急得涨红了脸像有许多话要说的江遥,道:“你前面想说什么?”
江遥僵硬地转头看着江煊,当年之事他们心知肚明,为什么现在江煊言语之间把当年的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明知道萧吟认错了人,为何还要将错就错?
他本想着自己已经失去意义,恐怕无法留在萧吟身边,但若是萧吟知道八年前地牢里的事,无论是出于对他的怨恨还是有些许的感激,他或许还可以有机会继续留下来,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江煊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眼中隐隐有几分恳求,江遥后退一步,脑子一片混沌,在江煊的注视下又如何也开不了口。
“八年前江家盯得紧,我无法为侯爷做太多事,只能每日送些食水进去,看侯爷没有求生之念,我便说些话希望侯爷可以撑下去。后来我从暗卫那里得知外面有人想来营救侯爷,就帮了一把,看到侯爷成功脱逃,为平昭侯府留下了这条血脉,我也松了口气。”江煊收回视线,对萧吟道,“宗主先前还猜侯爷找我是为了什么,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总归是与我有些缘分,派我来也是想着能与侯爷谈得顺利。没有想到侯爷是还记着八年前那些小事,在下着实有些惶恐了。”
听到江煊在“宗主”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江遥心头一凛,攥了攥拳更加不敢再开口,看江煊的意思,这似乎是江敛之吩咐他做的,要他认下当年之事,要是他坏了计划,说不定会对江煊不利。
不管江煊眼下看起来多么地位不凡,但待在江敛之身边必然也是受到一些控制的,不知是药物还是其他,不管如何,他万万不敢害了江煊性命。
萧吟的目光在江遥身上转了转,心中总有些疑虑,但江煊说的话都与记忆如出一辙,后来自己能被父亲留下的暗卫成功救出,听墨风说他们能离开江家多亏了当时有个人给他们指了出去的路,还故意为他们引开追捕之人。
敢明目张胆做这些事的人若非在江敛之身边深受信任应该做不出来,一个不小心被江敛之知道了说不定连性命都要搭上去,江煊确实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
江遥为江敛之不喜,哪有胆子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做到这地步?
再看江遥退回去没有再说什么,萧吟对江煊笑了笑,道:“不管怎么说,当年还是要多谢江公子,我这人有仇报仇,有恩报恩,江公子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江煊笑回道:“多谢侯爷。”
两人又聊了两句,江煊看萧吟路上辛苦有些疲累了,便亲自送他去客房歇息,明日再聊。
入夜后,江遥守在萧吟屋外的一棵树上,心乱如麻。
当年他第一次假传江敛之的命令说要去问话,偷溜进地牢给萧吟送吃的,看到萧吟全身是血,他一边流眼泪一边给明显的伤口抹药。
萧吟昏迷中也不知道来的是谁,口中呢喃着“爹娘”,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断了的筋脉还在往下滴血。
那天的事自然没瞒过江敛之,若不是江煊为他求情,他早被江敛之大卸八块了。
后来他又不怕死地去了两次,但江敛之都没再说什么,他猜到是江煊帮他遮掩。
他跟江煊说,他想救萧吟出去,他欠萧吟一条命,如今还给他也是应该的,如果江煊愿意,他们三个人一起逃出去,远走高飞。
江煊被他吓到了,思量后却又说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要制定详细的计划。
次日江煊看他又去厨房偷吃的要混进地牢,干脆拿了些好饭好菜和伤药放进食盒里给他,为他瞒过了江敛之。
然而他们谁都没想到,那天的饭菜里有剧毒,他亲手喂萧吟吃下去后,萧吟的眼睛就瞎了,要不是吃得少,很可能命都没了,事后江敛之来看了一眼,笑得十分开心,还没有罚他,他就知是江敛之下的毒。
萧吟在眼睛瞎了之后愈发没有求生的念头,他日日看着萧吟痛苦不堪,想起那天遇见时笑容明艳的少年郎,也心痛如刀绞。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出萧吟,不惜代价。
从暗卫内部得知外面有人想来救萧吟,他立马就想好了对策,这次定要让萧吟逃出生天。
那天晚上,平昭侯府的暗卫闯入江家,他趁乱离开江敛之身边,混在江家暗卫中误导了搜捕之人的方向,将萧吟他们带出府去,又为他们引开追兵。
回去之后,江煊替他求情也只是捡回来一条命,他在刑堂被关了三个月,日夜的酷刑折磨里,他透过刑堂小小的窗户往外看去,支撑他活下去的念想里大多数都是萧吟。
他想,萧吟终究是逃出去了,小侯爷可以像从前那样骑着烈马挽弓搭箭,做回那个张扬明艳的少年。
只要活下去,他们说不定还会再见面的,他还没有当面谢过那日的救命之恩,没有道歉自己失手毒瞎了萧吟的眼睛。
八年过去了,他再次见到了萧吟,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如今还很可能会错过唯一一次说出当年真相的机会。
当初萧吟于他有救命之恩,他非但没有还了,还失手害萧吟失明,本就没想过能奢求萧吟的原谅,让萧吟感谢他更是承受不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萧吟认错了人,还是会很难过,很难过……
他抬袖擦了把泛红的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黑衣人在墙角探出半张脸,冲他打了个手势。
这是当年江家暗卫的暗语,而黑衣人是每次来给他送解药的人,他趁着换值,从树上下来身影一闪,和那人一道融入夜色,去了庄子后院。
一袭白衣的江煊等在那里,看到他温和地笑笑。
他不敢在这久留,只好捡重点说:“阿煊,今天的事到底是为什么?”
“哥,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骗侯爷,也不该那样对你。”江煊面露歉意,叹道,“只是我此次前来是奉了宗主之命,落朝宗除了要与平昭侯府合作对付太尉,还有一些利益要图,因而我需要尽量接近侯爷,伺机而动。我没想到侯爷是认错了人,但看他言语间是真心想感谢当年之事,我只好将计就计。你别生气,是我不好。”
江遥猜得八.九不离十,垂下眼压下心中难过,扣住江煊的手腕探了探脉,低声问道:“这些年少主对你怎么样?为何不让我见你?”
江煊男風抽出手,安抚道:“哥,我真的很好。不让我们见面也是怕泄露行踪,你知道的,他疑心重。”
江遥抿抿唇,眼中隐有冷意,又道:“那他这些年有没有再对你……”
“没有了。”江煊知道他要说什么,摇摇头道,“他当年也是图一时新鲜,我和他长得那么像,又能把他的言谈举止学得一模一样,把我做禁脔有什么意思?你走之后他就没兴趣了,这些年身边男男女女要什么都有,更是对我无甚兴致。”
江遥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想起前面的话,试探道,“你们还想从平昭侯府那儿图谋什么?”
“你放心,不会伤害侯爷。”江煊却不愿多说,“你现在还在他身边,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了,以免坏了宗主的事,反而害了你。”
江敛之对萧吟素来不怀好意,江遥根本无法放心,听江煊语焉不详,更是心中起疑,他直视着江煊,像是要看清楚那双眼中到底藏着什么思绪,道:“阿煊,我在世上的亲人只余你一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当年我本想带你远走高飞,不愿再过这种日子,然而这些年我还愿意为江家做事,都是因为你还在他们手上。我没你聪明,总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但我待你和小时候仍是一样的。”
江煊握住江遥的手,神色温柔下来,道:“我待哥哥也是和小时候一样的,这些年从未变过。我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我不管变成什么样也都是你的弟弟。”
江遥心中酸涩,知道这是江煊的肺腑之言,从小江煊就心思重,甚少表露情绪,但是真是假他分得清。
“哥,当年我说过的,我们不会一直过这样的日子,江敛之有的我们也会有。”江煊轻声道,“再等等我,不用多久,我就会带你一起离开,你再也不用做谁的暗卫了。”
江遥诧异抬眸:“离开?去哪儿?”
“天下之大,当然是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必再为别人卖命。”江煊笑道,“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江遥愈发奇怪起来,这些话江煊从未对他说过,正当他要再问问,引他来此处的黑衣人再次出现,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差不多到时候该走了。
他现在明面上还是萧吟的人,私下偷偷和落朝宗的人见面,对两方都不好,只得咬咬牙离去,可心里却总觉得不踏实,像是有哪里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鹅子好委屈555,来麻麻这里抱抱!!!
第15章
出门在外时不必训练,但江遥早晚还是会抽空练剑一个时辰,他早已习惯了睡两三个时辰甚至更短的时间,大多数时候入睡也只是浅眠,要随时保持警戒。
因而他在夜间练完了剑也不急着休息,算了后半夜换值的时间,先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棋谱,拿纸笔推演,想着明日最好还是问阿煊要副棋子来。
齐砚已经对他这深夜用功学棋的场景见怪不怪,看他皱着眉趴在桌上看得认真,忍不住还是问道:“你学这玩意儿到底要干嘛?”
“啊?”江遥看得入神,乍一听到人说话还吓了一跳,闻言又有些难以说出口,嗫嚅道,“就、就是想学得好一点……”
“你学好了是打算跟谁下?”齐砚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反正我们都不会,平昭侯府可能只有主人和季先生闲来无事会下一盘……等等,你不会是要跟主人……”
“不是!”江遥很有被说中心事的羞赧,涨红着脸摇头,“主人怎么会跟我下……”
“我想起来了,那天你在屋外值守,我听说主人让你进去跟他下棋,阁主说你和主人那天都不太高兴的样子。”齐砚看他这样子顿时恍然大悟,“所以是你下得不好惹主人不快了?”
想起那天的事,江遥落寞地垂下眼,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我太笨了。”
“你学剑能学得这么好,并不笨。”齐砚受不了他这副委屈的模样,安慰道,“你要是天天学下棋,肯定也能学得很好。”
江遥紧紧攥着手中的笔,棋谱的某一页也被他揉皱了,垂着眼沉默不言。
他就是很笨,没有人会喜欢他的,就算他学好了下棋,他也会因为其他什么事惹主人生气。
“对了,阁主有没有说……”江遥急切地看着齐砚,“说我还能不能留在主人身边?”
“没说。”齐砚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这话他也不敢乱说,只好道,“应该要看主人的意思吧。”
江遥便又趴回桌上去,一边对着棋谱在纸上推演每一步落子,一边悄悄红了眼眶。
这事没让他纠结多久,第二天萧吟没有去找江煊谈正事,而是把他叫了过去。
江遥跪在地上不敢说话,但萧吟也半晌不说话,让他有种铡刀久久不落下的恐惧,思来想去还是率先开口认错:“属下知错,不该欺瞒主人真实身份,请主人责罚。”
萧吟俯视着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叩了三个头的人,意味不明一笑,道:“现在不说自己是江敛之了?之前不是一口咬死认定自己就是江敛之吗?”
“属下知错……”
“我说过的,我和江敛之有旧怨,你说你是江敛之我才留着你,现在看来,我似乎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最怕听到的话还是听到了,江遥浑身发起颤来,只觉得如置身冰天雪地之中,不见一点暖意,他嘴唇翕动,却不知该说什么,他确实骗了萧吟,主人没有理由用一个满口谎话的暗卫,而唯一可以让萧吟回心转意的旧事,他现在又不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