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个事……”齐砚艰难开口,“要不还是去问问主人的意思吧?”
江遥皱眉道:“可是侯爷说随便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哦……那没事了。”齐砚认命,下定决心这就找一把不开刃的剑跟江遥练,最好去找把木剑,万事大吉。
下午江遥兴致勃勃地来找齐砚练剑,之前他还在暗阁时就一直与齐砚练剑,能遇到一个剑法精妙的人他也很开心,而且两人练了一段时间后就有了默契,可以互相取长补短,比他一个人练有用多了。
只是今日他见齐砚没用自己的剑,而是拿了一把没开刃的剑,意识到了什么,去一旁把齐砚的剑拿回来重新给他,道:“你用自己的剑吧,我现在并不是暗阁的人,你也没有必须要陪我练剑的任务,没道理你用不开刃的剑,我用真剑。你不必担心伤了我,就算伤了我也没事,练剑哪有不受伤的?”
齐砚也是看他脾气好,干脆与他直说道:“你现在身份不一般,我伤了你就等于伤了主人,绝不可如此。”
江遥当然明白原因,垂下眼低声道:“可是我不喜欢大家这样待我。”
他并非觉得自己身份低贱,配不上旁人的尊敬,而是他明明白白地知道,大家对他的这种尊敬纯粹只是来自于萧吟,是因为他是萧吟的什么人所以才对他这样,好像他是萧吟的附庸,离了萧吟他照样什么也不是。
萧吟让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做自己喜欢的事,可是他真的没有什么想做又喜欢的事,唯一一件可能就是练剑,但现在练剑好像也变得不是那么愉快了,旁人照样不会真心觉得他是剑法好。
最后他没坚持让齐砚用回自己的剑,他也不想齐砚因为这事为难,只是自己也去找了一把没开刃的剑来,和齐砚的一样,如此也算是十分公平了。
练完后他一回头看见萧吟,愣了一下,萧吟冲他笑了笑,他跑过去,平顺了一下呼吸,道:“侯爷怎么来了?”
“结束了?”萧吟牵住他的手,“回去吧。”
江遥点头,跟着萧吟走出暗阁,路上他看萧吟总不说话,以为萧吟不喜欢他来暗阁,反复观察着萧吟的神色,直到萧吟也察觉出了他的打量意味,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下意识受惊般转开了视线。
萧吟无奈道:“你想说什么可以随便说,不用看我的脸色。”
江遥咬了咬唇,问道:“侯爷,您是不是不想让我去暗阁?您是不是也像齐砚他们一样……怕我受伤?”
“我是怕你受伤,不过你想做什么我不会阻拦。”萧吟捏捏他的手,“你喜欢去就去吧,自己小心点就好。”
江遥松了口气,默了默,又道:“那……侯爷能不能让他们不要对我那样疏离,我……不喜欢这样。”
萧吟笑道:“这我可做不到,他们见到你就如同见到我,怎么能不对你尊敬?”
江遥低下头,萧吟看他神色低落,正想说点什么,他又道:“侯爷,我听说暗阁要在常州建一个暗桩,专掌情报,阁主最近一直在和您商议主事的人,我……可以试试吗?”
萧吟敛去笑意,惊讶地看着他,似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会才道:“你不想待在侯府?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说,我……”
“不是。”江遥虽然许多时候在萧吟面前还是会小心翼翼的,但这些时日的相处已让他敢多说一些自己的想法,今日他也是反复思量过,这些话已经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说出来也不再害怕,“侯爷您对我很好,从小到大就连阿煊都没有这样照顾过我,我很感激您。只是我找不到自己想做又喜欢的事,若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待在侯府,我会……很不自在,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成为您的麻烦和累赘,我也不喜欢齐砚他们对我的态度,他们并不是真的尊敬我的身份,而是因为您。我想一辈子都陪在侯爷身边,所以我想让自己变得对侯爷……有用一点,也想让身边人不要把我当作是您的附庸。其他事我不太会做,暗卫的活我应该可以做好,以前在江家和噬魂阁,我接触过很多情报的打探、搜集和整理,只是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但我可以学,我想为侯爷做好这件事。侯爷可以让我试试吗?”
萧吟怔在了原地,但是江遥说的话却令他恍然大悟,这些天江遥确实总不太开心,而在和江遥的相处中他也意识到了一个根本的问题,那就是江遥的患得患失其实来源于不自信。
江遥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不能被人喜欢,两人要更好地相处,真正像一对爱侣那样亲密无间,最重要的就是要让江遥找到他真正想做的事,有事可做,才能有自信,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与他是平等的。
他一直不知道怎么解决这件事,本来想着时间能解决一切,慢慢来总是行的,但现在江遥却主动提起了一件他自己想做又相信自己能做好的事。
“那你就要跟我分开了。”萧吟叹道,“我有点舍不得。”
“常州离润州很近,一天来回就够了,侯爷若是……”江遥有点害臊,没具体说,“我可以马上回来。”
“没事,我可以去看你。”萧吟揉了两下他的耳垂,“你能有自己想做的事我很开心,而且这还是你第一次主动跟我提想做一件事,我自然会答应你。”
这两日他确实都在跟墨风商讨去常州建情报暗桩的事,暗阁要做的事很多,没有专门负责情报的人,有时候难免会左支右绌,润州在这一带并不繁华,当初萧吟选在这只当是避世来的,不适合打探各路情报,而常州紧邻润州,却因水陆畅通而成为商旅云集之地,比润州繁华数倍,是绝佳的探听各路情报之地,加之离润州又近,可方便传递消息,萧吟一早就将情报暗桩的地点选在了这里。
但与墨风商讨了数日,却选不出一个适合离开润州去常州主事的人,此人必当是极为信任的心腹,同时也要擅长探听、处理情报,最好自然是暗卫出身,本来萧吟属意过齐砚,但墨风觉得齐砚处事不够果决,不适合做话事人,这事便又暂时耽搁下了。
如今江遥主动提及,萧吟细细一想,觉得江遥确实是极好的人选,虽然江遥也从未做过主事之人,但江遥除开感情,在其他方面做事都少有犹疑,干脆利落,最主要的是,他对江遥全然信任,放江遥去常州他最能放心。
江遥想了想,又与萧吟道:“屛州离常州也不远,我若有不懂的也可以去问阿煊……”但转念一想,这应当属于机密之事,江煊是外人,不能多说,又忙道:“侯爷对不住,我不会与阿煊多说的,您放心,我会做好的。”
“没事,我并不打算瞒着江煊你要去常州的事,再说他早晚都会知道的,而且他应该一直派人暗中跟着你。”萧吟看他这模样笑意更深了,“你想见他随时可以去找他,想说什么也都可以说,你去了常州,你就是主事的人,一切大小事都由你决定,我不会多加干涉。”
江遥从未被人这般信任过,一时还有些紧张,觉得自己被交付了重担,扯住萧吟的一角袖子轻轻晃了一下,轻声道:“多谢侯爷信任。”
这个动作平时江遥很爱做,是他暗暗撒娇的表现,只是这人害羞,不敢做别的,萧吟挑了挑眉,道:“那你要怎么感谢我?没有一点表示吗?”
江遥呆呆地看他:“侯爷要……要我怎么感谢?”
萧吟点了点自己的唇,道:“亲一下。”
江遥霎时满面通红,飞快觑了眼四周,明处是看不到人,暗处暂时不知,他也静不下心去凝神细听是不是有暗卫守在暗处,红着脸踮起脚凑过去在萧吟嘴唇上印下一个吻,正要羞怯地缩回来,萧吟却已按住他的后脑勺,转为主动,用力回吻过来,纠缠住他的唇舌不让他逃走。
他想起顾景鸿和江煊每每看到萧吟吻他都要说在占他便宜,他不懂为什么这叫占便宜,但他不争气地想,他挺喜欢被占便宜的,而且他也吻了萧吟,这么算的话,他是不是也占了萧吟的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鹅子是为了爱情搞事业,当然也是因为被爱情刺激了事业心~
第45章
一年后, 常州。
城中水路发达,云江从城中穿流而过,入夜后江上却仍亮如白昼, 数不清的游船画舫自江上驶过,江面上映出幢幢灯影。
江心精致华美的几艘画舫上丝竹管弦声悠扬, 轻纱薄衫的姑娘坐在船头拨琵琶,影影绰绰间几个穿锦衣的男子搂着美貌船女饮酒作乐, 一派纸醉金迷。
下游一带游船较少, 那些喧闹嘈杂离得远,听不大真切了, 江上飘荡着几艘小游船, 俱是清新雅致的装扮, 没有江心那些画舫那般华美, 船上也安安静静的,不闻人语,只有两盏灯笼随风晃悠。
齐砚在江边望见了唯一一艘挂黄灯笼的船,望了望四周, 见没有过路之人, 提气纵跃,身影一闪便自江边落到了那艘船上, 掀开船舱前的帘子,无声钻了进去。
舱内有三个人, 他向着坐在中间桌前的人单膝点地行了一礼:“公子。”
那人正在灯下低头看一封信报, 闻言扶了他一下,问道:“涵宁郡王确定是在游船上?”
“是。”齐砚起身, 禀道, “属下已经亲自去探过了, 涵宁郡王这几天夜间都在船上寻欢作乐,身边带着不少高手,不好靠近,外人也根本上不了船,白日里他住在城中一处私宅,很少出门,像是十分戒备。主人要我们查探的消息恐怕不好拿到,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被齐砚称之为“公子”的人正是江遥,他自去年离开润州来到常州帮平昭侯府统筹探听情报之事,墨风调了一批暗阁善于刺探情报、潜藏追踪的暗卫来常州,萧吟怕他与暗卫们不熟,又把齐砚也调过来帮他,起初两三个月里他确实日日有焦头烂额之感,他听命令听习惯了,要自己下命令总是很别扭,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提议此事,是在给萧吟添麻烦。
但萧吟对此只是写了信过来安抚一二,并没有亲自插手帮他做任何事,他意识到萧吟是当真放手让他去做,也是在让他学着自己去解决问题,而不要依赖任何人,也不能轻言放弃。
他觉得自己也就这点好了,那就是确实不会轻易放弃一件事,做了这么多年暗卫,他本就毅力惊人,而这些事只是一时忙乱复杂,并非毫无头绪,没有解决之法,他就更没有理由放弃。
况且这是他第一次向别人主动提出要做好一件事,这个人还是萧吟,若是轻易就放弃了,那他以后也照样做不好任何事,这辈子也终究无法做到不再依附于萧吟而活,与从前无甚区别。
因而头两个月最难的那段时间,江遥咬着牙一个人扛了过来,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与暗卫们一起布置各地情报暗桩,研究如何快速便利地获取、传递和分类情报,同时还要处理各种大小琐事,这些事他平日里从未接触过,最初当真战战兢兢,和人打交道时都很紧张,全凭一股意念支撑下来。
过了最难的那段时间,各地的情报暗桩都步上了正轨,事情就简单了许多,他只需要统筹暗卫们的调度,并过目所有情报进行分门别类一一传回润州平昭侯府就好,其余琐事也都不再无从下手。
萧吟那边有需要打探的情报也会传给他们,而后由他安排人手在规定的时间内探听清楚,有些比较难的任务,他也会亲自带人前去,第一次他亲自去萧吟还有点不高兴,但后来还是同意了,只让他要自己小心,同时每次他去哪萧吟必然也会命齐砚跟着,于是齐砚莫名其妙就这样被大材小用了,排在第一位的任务居然是保护他。
一年下来,他早已对所有事务得心应手,想着从前自己觉得不可能做好的事原来也并不是很难,而他自己似乎也不是他想象得……那么笨。
在平昭侯府时季逢青他们都叫江遥“江公子”,来了常州之后,暗卫们便也一直唤他公子,江遥起初很不习惯,后来看大家都没有改口的意思,他只能接受了这个称呼,现在听大家这么叫他已经十分淡然。
最近圣上生病,宫中封闭,京城又暗流涌动起来,萧吟虽然不涉朝堂事,但在京城还是有一些暗中的势力随时关注着一切动向,而且他名义上还担着平昭侯的爵位,朝堂阵营变换都要拉拢各个世家,他也不能独善其身,因而这段时间萧吟都在暗中探听京城的消息,其中来到常州的涵宁郡王就是萧吟需要关注的人物之一。
江遥认真看了侯府传出的信报,萧吟暗中是站的太子势力,而涵宁郡王李青却是三皇子一派,三皇子可能想借皇帝卧床不起时对太子下手,萧吟既是受太子之托,也是为了自己,想要打探明白李青来常州的目的,同时截下三皇子与他传递的所有信报。
他们已经在江上观察了许多天,离李青很近,却无法更进一步,江遥听齐砚说完,想了想,道:“船上动静太大,除非混到他自己人里去,但几乎没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只能在他那处私宅入手。我们这几天观察下来,他一般不会在船上过整夜,后半夜就会离去,我们可以在他回去前先潜入他的私宅搜寻他与三皇子传递的消息,而后藏身于宅中等着他回来,再继续探听情报。白天人多眼杂,他恐怕也不会见什么秘密的人,我猜他要做什么也只会选在入夜后,要么在船上要么就是回府后天亮前这段时间。”
齐砚很有默契地接道:“属下已经带着几个人去查过了,他那艘船是本地的,那几个姑娘也不是他带来的人,我们在暗中窥探了几天,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半途上船。传言涵宁郡王本就好色,不管去哪儿都要寻欢作乐一番,他夜夜去那艘船上应该确实是为了玩乐消遣。所以他八成不会在船上做隐秘之事,基本上确实是在回府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