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如现在也是大孩子了, 会乖乖的, 对不对?”
叶如点点头, 声音比一开始轻一些,说:“小如乖,安安哥哥看小如。”
“嗯,小如乖乖的,安安哥哥就会争取早点再来看小如。”谢安双最后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颊,之后站起身,“那安安哥哥和温然哥哥就走啦,小如再见。”
叶如轻轻地挥挥手,站在原处一副会很乖巧的模样。
旁侧的叶子芹也拍了下他的脑袋,然后对谢安双说:“小安也要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下次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同我说,我提前给你做些。”
谢安双弯眼接受了她的好意:“谢谢夫人,下次我就不客气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叶子芹没再多说,只轻声叮嘱:“夜间黑,路上要小心。”
谢安双点头应下,之后才总算转身,与邢温书一道往树林中去。
这一次他特地挑了个和来时不一样的路,明显是不想给身旁人留下太多的印象。
邢温书注意到他带路的方向,笑着开口:“安安你放心好了,没有你的允许,我是不会再来的。”
小心思再度被戳破,这一次谢安双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垂眸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他们的身份特殊,我不能留下任何的危险因素。”
“我明白的,你也是为了他们好。”邢温书宽慰似的笑了下,又好奇地问,“不过我可以问问他们必须隐居在此的原因么?不需要什么详细的原因,大概概括就好。要是这个也不能透露的话你也可以当我没问。”
听着耳边人真诚的询问,谢安双想了想,还是轻声回答:“这个的话……告诉你也可以。因为他们家之前是要被灭门的,但是他们逃了出来。倘若被之前灭门的人知道了他们还活着,他们就危险了。”
邢温书皱起眉:“这么凶险,为何不让他们离开京城?”
谢安双摇了摇头,说:“走不了,京城门口很有可能会有那群人的眼线,我不敢冒这个险。”
邢温书暂时没再应答。
他忽然想起来前世时,叶子和就是在谢安双出事当天携家属离开了京城。
当时他没有多留意,现在仔细一想才发觉,叶子和这人一直未婚,父母也早在许久前离世,哪儿来的家属?
想来这也是他的小陛下计划中的一环。
邢温书看着月色下面容不清的谢安双,又回想起他之前对叶如露出的那抹浅笑。
因为无法回应叶如对以后的期望,宁可选择沉默,也不想欺骗。
他的小陛下怎么这么好。
邢温书在心底叹口气,很想把谢安双拉过来抱一把,但他清楚谢安双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时候有人对他表露出同情这样的情绪。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转移话题,问:“那等会儿我们去哪儿?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京城里应当没有多少百姓还在闲逛,你要是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陪你去呀。”
谢安双思索了下,最后却说:“我想喝酒。”
邢温书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不太赞同地说:“你才多大呀?小小年纪可不能太贪杯。”
谢安双:“……我不是小孩。”
原本心底的些许愁绪一下子就被冲散,谢安双走的步伐都快了些,像是想远离身边就没个正行的人。
邢温书连忙跟上去,笑嘻嘻地说:“好啦好啦,想喝酒的话我也可以陪你。正好我认识一酒馆的老板,等会儿你到我们之前那个房顶去等我,我找老板买了酒就去找你。”
谢安双没多想,点头应下。
于是在离开树林之后,两人先是又同路了一段时间,随后邢温书就绕到另一边去找那个酒馆老板,谢安双先一步到之前的屋顶去。
那个屋顶地处其实也比较偏远,周围人烟稀少,冷清安静得很,放眼望去只有满目霜白池水似的月光。
他和往常一样挑了个屋顶的阴暗面,将自己藏在阴影当中,抱起膝盖蜷缩于角落,静静地看着眼前早就看了无数遍的景色,一直等到邢温书回来。
“怎么又缩在这里?”
邢温书拎着一大坛酒回来,熟门熟路地绕过去,就见他果然又是一副自闭了的模样。
谢安双听到他的声音,往他那边看了一眼,随口回答:“习惯了。酒呢?”
“这呢。”邢温书将酒放到他面前,在他身侧坐下,递给他一个酒杯,“大晚上的最好不要喝太多,所以我只找老板买了一坛。”
怕自己会酒后失言,谢安双也没想着喝太多,接过酒杯后就把酒坛子的盖子掀开,浓郁酒香扑面而来。
“味道好香啊。”他有些惊奇,“这酒应当价格不菲吧?”
邢温书无所谓地摆摆手:“那老板是我好友,这酒是两年前酿的,当初酿的时候也有我一份功劳,他可不敢管我要钱。”
谢安双放下些心,给自己的酒杯里倒满一杯,又将酒坛子递回给邢温书。
因为还是初次尝试这个不知名的酒,他先是轻抿了一口,从中还喝出了浓郁的果香,惊奇地问:“这是果酒?”
邢温书笑着点头:“嗯。不过也比一般果酒烈一些,快相当于普通的酒了。这也是我和那老板好友一起研究出来的,别地可没得卖。”
谢安双想了想,回复:“我的荣幸?”
他说得很真诚,看着就是真心在询问他这时是不是应该这么回应,很像不擅交际的人,却尝试着突破以往的习惯方式。
嗯,更可爱了。
邢温书笑吟吟地说:“怎么会,能被你品尝到,那是这酒的荣幸。你要是喜欢那就再好不过了。”
谢安双这一次诚实地点点头:“我没喝过这种酒,很好喝。”
“看你模样应当酒量也不差,这酒没有一般的酒那么伤身,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多喝些。”邢温书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这么说着,随后将酒杯往谢安双的方向举了下。
谢安双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举起自己的酒杯轻轻碰了下。
清脆的声响在静谧长夜中显得格外清晰,回荡在两人的耳边,也回荡在谢安双心底。
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这样一起坐着喝酒,更别提碰杯这种事情。以往或许他还会觉得这样的事情很灾难,但如今日这般的话……
感觉似乎还不错。
谢安双心情微妙地好了起来,和邢温书一杯接一杯地喝,不知不觉间酒坛就空了一半。
两人酒量都很好,半坛稍微烈一点的果酒对他们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喝了些酒,谢安双的情绪总会变得比喝酒前多变一些,本来还和邢温书聊着普通日常的话题,不知为何聊着聊着就变成了畅谈人生。
他手中握着空了的酒杯,抱着自己的膝盖依旧缩在一开始的角落,忽然问:“温然,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邢温书一时间都没跟上他跳跃的思维,扭头看向他,见他一副茫然的样子,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孩,心底倏地疼了一下,轻声问:“安安是为了什么呢?”
“我的话……”谢安双转了几下酒杯,“可能活着就是为了某日的死去吧。人也总有一死,何时为何而死,是不是也不那么重要呢?”
邢温书看着他在阴影中的几乎快缩成一团的身影,倏地轻笑一下,单手揽住他:“怎么会呢。人活着不一定是只看最后的那个结果,最重要的还是过程。人活一世,总要干点什么,或者活出点什么。过程过得开心了,才能死而无憾呀。”
死而无憾……
谢安双低下头。真要到那时,他应当会有很多遗憾吧。
“不过呢。”邢温书在这时又突然补充,“人生也不可能真的没有遗憾。”
他扭头看向谢安双,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所以啊,过得开心就好了,不用想太多有的没的。哪怕不能一直都开心,能有一个让自己放松的时候,也很不错呀。”
谢安双难得没有挥开他的手,闷闷地说:“可是我好像也没有这种时候。”
邢温书回答:“怎么会没有,只是你自己没发现。你和小如他们在一起时的状态就很放松。而且就算真的没有,你也可以来这里找我呀,你温然哥哥我随时愿意做你的树洞。陪你喝酒聊天,什么都可以。”
说着他又思考一下,笑嘻嘻地补充:“以身相许的话,考虑考虑也不是不行。”
谢安双:“……滚。”
冷酷无情的谢安双一掌直接拍开他的手,扭头又准备给自己倒杯酒。
邢温书殷勤地说:“我来我来,我帮你倒。”
谢安双没拒绝,看着身旁人月光下嬉皮笑脸的模样,心底的那点不开心忽然就一点点消散了,在阴影中忍不住勾唇笑了下。
至少这个时候,他确实是开心放松的。
第63章 【二更】
次日, 谢安双是带着一身酒气从长安殿醒来,脑袋还有些疼。
不得不说,那果酒虽然不算很烈, 但后劲还是有的。昨夜勉强回到了长安殿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果真难受得不行。
他打着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没多会儿就听见邢温书准时过来的动静。
“陛下,您起……”
邢温书的声音说到一半就停住,微微皱眉:“怎么这么重的酒气?您昨夜又喝酒去了?”
而这时谢安双正坐在床边撑着脑袋,深刻地忏悔下次一定不喝完酒就睡,根本听见邢温书说了什么。
只感觉没过多会儿,身侧床沿就多坐了一个人, 紧接着太阳穴处就传来一个轻柔微凉的力道。
邢温书在他耳边叹口气,无奈地说:“陛下下次就莫要喝太多酒了, 或是让宫人备好醒酒汤, 不然难受的也是陛下自己。”
习惯了他的靠近,心虚之下谢安双没察觉出两人这时的相处状态的不对, 坐在原处不动弹, 就是被温和的力道按得舒服, 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又想睡。
邢温书轻笑一声, 收回手说:“臣命宫人打些热水来, 陛下先沐浴一下,也洗洗身上的酒气, 臣去为陛下准备早膳与醒酒汤。”
谢安双对这个安排没什么异议, 若非昨夜回来得太晚,他决计不会带着一身酒气睡觉, 不仅要沐浴, 被褥也得重新换一床才是。
许是察觉出他的这个邢温书在把宫人喊来时, 也顺便提出了换被子的要求。等宫人们领命离开后,他还到香炉前点了些许安神香。不至于让人想睡觉,又多少能慢慢盖过房间中的酒气。
此外他邢温书还特地去柜子中给谢安双找好换洗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一旁。
从头到尾,谢安双除了看着他走来走去,其他什么事都不用做。
可以说就算找个皇后,都不可能有他这么贴心细致。
谢安双干脆直接盘腿坐在在床边,单手托腮地看他继续忙活。
直到好半会儿后,邢温书才留心到他的视线,扭头看向他,笑着问:“陛下可是有什么其他的吩咐么?”
“邢爱卿贴心细致,孤倒是没什么别的命令。”谢安双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只是总觉得邢爱卿这般贤惠,不如后宫当个皇后,还真是屈才了。”
邢温书回应:“陛下说笑。臣到底是名男子,当不得皇后之名。能以陛下侍卫之职照顾陛下,臣已经知足了。”
谢安双只当他这句话是表明他性取向正常,垂眸收敛下思绪,正要再说什么时,恰好下人已经将热水准备好了。
邢温书顺势开口:“那陛下先沐浴,臣去准备醒酒汤与早膳。福公公会守在门口,若是陛下有何事可以先找福公公。”
谢安双随意地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孤又不是第一次沐浴,不用你瞎操心。”
“好。”邢温书应得温和,听着倒像是一种纵容。
可惜谢安双早就习惯了他的语气态度,依旧不曾察觉到异样,看着他转身出去后就到另一侧专门开辟出来的小浴房,舒舒服服地泡个澡。
谢安双沐浴时也习惯往浴池中放些可以帮助安神舒缓的草药,稍温不烫的水温也正好能舒缓些他历来燥热的感觉。舒服得他都想直接在浴池里睡一觉。
不过如果真睡着的话,等会儿邢温书回来察觉,那可就不好办了。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接着温水洗去满身酒气,顺便舒缓了不少初醒时头疼的症状,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才从浴池中起来,擦净身子套上一层里衣。
外衣为了避免被浴房中的水汽浸湿,邢温书专门放置在内室与浴房相连之处,他一走出去就能看见,而且就在手边。
不得不感慨邢温书是真的贴心。
谢安双随手扯过外衣披上,尚未来得及穿好,就听闻门口似乎有些动静,吵闹得很。
他此前给宫人们下过命令,妃子们也全都是逢场作戏,所以长安殿这边一般不会有旁人过来。
谢安双在长安殿随性惯了,披散着尚且湿漉漉的头发,趿着一对木屐慢悠悠走出去,打算看看情况。
然而尚未走到门前,长安殿的大门就倏地从外边被推开,闯进来的人正是和亲小公主连鸢。
他轻挑眉,双手抱胸,噙着些不真不假的笑意开口:“怎么,小公主昨日才至宫中,今晨不好好休息,还有这个雅兴来擅闯孤的寝殿?”
才沐浴完的谢安双周身还浸着水汽,艳红外衣松松垮垮搭在身上。双手抱胸的动作恰好让宽松的衣袖滑落些许,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腕,隐约还可以窥见清晰分明的指节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