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古代架空]——BY:茶榷

作者:茶榷  录入:03-26

  孟扶渊闻言瞬间面色有些不好看,许久未置一言。
  路十就算不是个细致入微,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也能察觉出孟扶渊此刻心情不悦,嘴边的话在舌尖上打了好几个滚,路十咬咬牙,终于小心翼翼试探地问了出来,“庄主,这其中有什么古怪吗?”
  孟扶渊并没有看着路十,而是视线凝聚于不远处的虚空,蹙眼沉声道:“你不觉得,燕元白说那些话是想将你支开吗?”
  路十陡然一怔,如梦方醒之时,只见对面的松木文椅上已经没了人影,孟扶渊坐在案几旁,伏案去看书册了。
  翌日早,孟扶渊一行人的马车马匹停在了鄂州赫赫有名的陵皓阁牌楼前。
  拜帖早就有守门的弟子送去给陵皓阁理事长老看了,孟扶渊正在门前静等回音。
  只见面前高高屹立的是四柱三间七殿顶式琉璃牌楼,琉璃用的是黄绿两色,在日光下耀耀生辉,衬得整个牌楼浩然正气,立柱前的石狮和屋脊末端的吻兽气势磅礴,相得益彰,象云纹的雀替精致雅观,镂空的祥云仿佛下一瞬就要挣脱梁枋柱的桎梏,飘至苍穹,正中央的殿顶下是的描金行楷“陵皓阁”三个大字。
  就这座牌楼来看,张扬到极致,倒是与陵皓阁“天下第一阁”的名气更唱迭和。
  须臾之后,三位陵皓阁弟子并肩前来,皆是一身金茶色长袍,腰间鎏金带钩,替孟扶渊一行人领路,安置车马行李。
  三人之中为首的陵皓阁弟子告知孟扶渊阁主还在闭关修炼,大概就是这几日出关,让孟扶渊先等上几天,又给了孟扶渊一副地图,说是凡是地图上标注的地方,都可以去,剩下的地方大多是禁地或者是陵皓阁阁主下令封锁之地,让孟扶渊一行人不要乱闯。
  孟扶渊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虽然在今日见不到陵皓阁阁主,但是只要近日能见到阁主就行,孟扶渊也不急于这一时,欣然接受来自陵皓阁的款待,暂且在陵皓阁住下。
  见陵皓阁的弟子都走得没影了,陆九才陶侃了一句,“这陵皓阁看上去真有钱啊!连衣服都是金灿灿的!”
  拜访陵皓阁这一步相当顺利,想到再等几日也就能见到阁主,孟扶渊心情稍愉,便随口反驳道:“怎么?我们无为山庄缺银子?”
  陆九连忙摇头,“不敢不敢,属下错了,是属下口无遮拦!”
  孟扶渊本意就是调侃陆九,也就没有再找茬,将行李整理好,写了一封回信给汴清予,然后准备照着地图游览陵皓阁内的建筑。其实那几位陵皓阁弟子方才还说,如果自己想找人领路,他们随时恭候,只不过孟扶渊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摸索,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在想多停留的地方停留一会儿。


第55章
  陵皓阁的布局和都城相差无几,方正对称,以牌楼,影壁,山门作为中轴线,两条纵道将整个陵皓阁分为三个区域,最东侧是陵皓阁五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以及长老弟子日常练功,居住,用餐之地,地图上只是简单标了个大门。
  陵皓阁武功以刚劲有力扬名江湖,招数变化多端,在江湖名列前茅,长老以及弟子练功是不能叫旁人看去的,毕竟是江湖机密。
  孟扶渊理解,也并没有徒步去瞧一瞧长老院的大门的模样,然后空手而归,孟扶渊对这些并不敢兴趣。
  中间的区域有月坛,日坛,地坛,分别坐落于西,东,北三个方向,方才陵皓阁弟子前来领路的时候路过了月坛,孟扶渊草草看了几眼。大道两旁植了松柏树,枝干粗壮,枝叶上堆满了浓绿,生机盎然。
  孟扶渊在顺着三坛位置简单转了一圈,最后决定去西区游览一番。中间地域和西区与东区和中心区相比更为独特,只因分离前者的并不是人为开辟的道路,而是一条天然的河,因此,若武艺不精的人,想要去西区,还需从桥上过。
  每隔几百里便是一座桥,这条河上一共三做桥,从前往后依次是伸臂梁桥,石拱桥和叠拱桥。伸臂梁桥之后是客房,孟扶渊才从这里出来的,自然不会记错。
  石拱桥架于河上,宛如初月出云,长虹饮涧,石拱桥之后是长廊,孟扶渊顺着长廊走到尽头,路过月洞门,转亭,八角攒尖的朱红顶凉亭,青竹丛生,曲廊蜿蜒盘旋,孟扶渊出来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
  方才,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孟扶渊看着面前所差无几的两个月洞门,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先随便选一个吧。
  孟扶渊挑了左手边的,从月洞门出来的时候,面前碧蓝泛清的河水在眼前缓缓流淌,孟扶渊知道自己选错了,这并不是来时的路,但是从地图上来看,这座桥并不是禁地,可以走一走,亲身感受一番。
  双手扶上雕成狻猊架于祥云之上模样的白石,孟扶渊踏在弧形的桥面上,破天荒地顿生出一股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视线所及之处唯有高耸的朱红围墙,可是围墙背后的景观却莫名在眼前浮现,带着莫名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孟扶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直觉背后的亭台楼阁水榭应当与自己脑海里想的一致,他这样近乎执拗地认为。那种熟悉感宛若一场冥冥之中注定的轮回,自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就来过,孟扶渊还想继续深究,却已经没了思绪。
  只好作罢。
  再往前就是陵皓阁阁主所在的殿宇,绘制地图的人也特意留白,只写了“阁主”两个大字以闲人止步的目的,孟扶渊转身离去,还没走出几步,倏尔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师尊……”
  声音清亮如少年意气风发之时,只是语调里带着浓厚怀念与思恋,像是在叫住去者的脚步,又像是旧梦里的呓语。
  孟扶渊下意识地顿了一下脚步,听清内容之后,孟扶渊发觉与自己并无干系,便继续朝着原路返回,没走多久,手腕处蓦然传来一股隔着绸缎都能感觉到的巨大的力道,孟扶渊错愕地回头,与此同时,对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孟扶渊只听得握住自己手腕的人这样说道。


第56章
  只见面前的少年一身交领广袖金茶色长袍,束发,腰间佩白中透缃的圆形玉,看上去大约是弱冠的年龄,看打扮,应当是在陵皓阁修行的人,孟扶渊稍稍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从未见过这位少年的脸,再者自己从来没有收过徒弟。
  应当是认错了人。
  孟扶渊提醒道:“这位少侠,我不是你师尊。”
  话音刚落,对面的人宛若大梦初醒,讪讪地松开了手,神色有些不自然,“抱歉,你的背影与我师尊太像了。”
  “无妨。”
  孟扶渊浅笑着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本来自己就是打算原路而返,正要回去,又听到身旁那位少年急忙出声挽留,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位侠客,你是陵皓阁的客人吗?”
  孟扶渊无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于是大大方方地转过身,拱手作揖,“是。在下无为山庄庄主孟扶渊。”
  “你来陵皓阁有什么事情吗?”少年又追问道。
  这其实已经接近于打听隐私了,孟扶渊看着少年的脸,对方满脸诚恳,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孟扶渊很快就得出对方在陵皓阁的地位应该不低,才会下意识地打听这些,这个认知让孟扶渊不愿意驳了少年的面子,于是孟扶渊只保留一部分事实,“在下久仰陵皓阁阁主大名,特意前来拜访。”
  “你想见阁主?!”少年有些惊讶。
  孟扶渊颔首。
  “这个简单。”少年正了正衣襟袂口,挺直了腰板,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就是陵皓阁阁主晁子轩。”
  孟扶渊一怔。
  “怎么,很奇怪吗?”晁子轩抬了抬下巴,“我看着不像阁主?”
  孟扶渊已经收敛了意外泄露的心虚,低首敛眉道,“阁主年少有为,意气风发。”
  “哈哈。”晁子轩笑道,“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太年轻,坐不上阁主的位置是不是?”
  孟扶渊闻言连忙说:“阁主误会了。”
  “你不必这么拘谨。”晁子轩突然上前两步,伸手抓住了孟扶渊的衣袂,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像我师尊,不是长的像,是风骨神似,于是就让我生出一些亲近之意。”
  孟扶渊不习惯晁子轩这副做派,可是想到自己还有求于晁子轩,暂且忍下来,并没有推开晁子轩。
  晁子轩牵着孟扶渊的衣袖走,边走边说,“你是无为庄庄主,你们无为山庄许久不出世,这次又是出世,又是来拜访我,你一定有大事想来问我,让我猜猜,是不是与赤焰帮和魔教有关?”
  孟扶渊轻声道:“阁主聪慧。”
  晁子轩突然垂眸,睫毛抖动,攥紧了掌心里的布料,“别叫我阁主,太生分了。”
  “叫我子轩吧。”晁子轩突然低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带你去濯缨水阁,还有沧浪亭吧?我带你去看看那边的景色,那边的景色可美了,我师尊以前也最喜欢在那里抚琴。”
  孟扶渊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任由晁子轩拉着自己走,两人过了石拱桥,转弯,很快就到了濯缨水阁。
  只见濯缨水阁是圆形黑瓦当,素净的白墙,歇山顶,朱红柱三开间,水阁一半立于河水中的阶基上,一半停于地基,水阁被假山松柏青竹簇拥,目及之处山绿水碧,幽静清冽,给人以心旷神怡之感,仿佛心地都被水濯洗了一遍。
  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晁子轩凭栏,看着眼底细流被石头一分为二,绕过巨石之后再合成一股,顺风而去,耳边满是竹叶松柏枝摩挲的沙沙声,晁子轩眨了眨眼睛,像是里面被迷了沙子进去,突然道:“这一处我好久没来了。我一直都不敢来。”
  孟扶渊知道晁子轩此刻大约是睹物思人,周围静得骇人,孟扶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宽慰晁子轩,只知道从晁子轩的行为举止来看,他口中的那位师尊大约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会抚琴吗?”晁子轩双臂交叠在栏杆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秋风扬起他的鬓发在半空中颤抖。
  “会一点。”
  “那好,我替你取琴来。”晁子轩没等孟扶渊有什么反应,兀自失魂落魄地走进阁中,抱着一把杉木古琴出来,“你能替我弹一曲吗?随便弹一曲就好,我没那么多要求的。”
  孟扶渊不好拒绝,接过古琴放在就近的石桌上,只见杉木琴头雕刻的是鸣凤卷云的图案,琴弦由多股蚕丝合成,琴身积了薄薄一层灰,应当是琴的主人许久未用了。
  孟扶渊坐下,拢了拢袖子,手指微动,弹响了第一个音,商音在半空中回荡,久久不散,带着无尽的悲怆凄凉,一如多愁善感的诗人悲秋之时的词句所言。
  晁子轩转过身看着孟扶渊低头挑琴的模样,目光怔怔又灼热,看得瞠然自失,失魂落魄。
  就连精力全部放在琴弦上的孟扶渊也能感受到,但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孟扶渊专心于指尖的琴弦,生怕弹错了一个音,毕竟自己好久没有碰过琴了。
  然而手生了不是只要集中精神就能避免的,孟扶渊还是弹错了几个音,一首曲子磕绊了三次。
  古琴音时而婉转,时而悲怆,像是浮萍在世间漂泊流转,最终依然无依无靠,仿佛羌笛在战场余音不散,落日余晖洒在沙漠,一同安抚宽慰着无名的白骨,又如破败的城墙人去楼空,枯萎的花瓣终究碾成尘土,折翼的蝴蝶就此终了一生重入轮回,一切皆逃不过年岁荏苒,白驹过隙。
  一曲终了,孟扶渊十指放在轻颤的琴弦上,声音戛然而止,濯缨水阁静如一片古老陈旧的死寂。
  许久,晁子轩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轻飘飘的像是下一刻就要被风吹散了。
  晁子轩双目失神,喃喃自语,“以前他也总说我静不下心,沉不住气,于是经常逼迫我坐在这里听他弹一曲又一曲,他琴技真差,还经常弹错。我每次都不愿意听,还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到后来……后来我就没机会听了……”
  半晌之后,晁子轩才回过神来,朝着孟扶渊清浅地笑着,“对了,我是不是还没告诉过你,我师尊是谁?”
  孟扶渊抬首望向朱红围栏旁的晁子轩,玉树临风,英姿飒爽,却让人意外地觉得有些少年老成。
  “沈濯。”晁子轩轻轻说道,“我师尊是除魔大战上牺牲的大英雄,是上任陵皓阁阁主,沈濯。”


第57章
  孟扶渊一怔,而后轻声宽慰道:“节哀。”
  晁子轩垂眸,睫毛剧烈地颤抖,唇角沾染无奈的苦笑,眉眼间浓稠的思恋仿佛下一刻就要化作水滴流下来,他胸腔剧烈地起伏几次,靠着深呼吸才强压下自己突如其来的泪意,“我这样……他要是在天上看见了,又该笑话我了……”
  一百五十年前的除魔之战,原本应该是一段岑寂无声以至于快要被淡忘的记忆,然而此时此刻孟扶渊却蓦然意识到,原来这场大战上的生死存亡,是非成败依然与今时今日今人紧密牵连在一起,斩不断理还乱,纠缠得难舍难分。
  一百五十年,对于那些不练武修道的人来说,是漫长充足的一生,可是对于江湖众人,或许只是弹指一挥间,只是电光火石短短一瞬。
  另一边晁子轩面上平静无澜,大约已经整理好自己意外生出的悲怆情绪,轻声道:“你说吧?你想问些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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