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住处,王知星只湿了几缕头发丝,崇陵却是从上到下淅沥沥滴水。
他把里衣外衣都脱下来随手一丢,示意王知星去柜子里给他取干净衣裳,刚穿戴好,门就被敲响。
来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一双凤眼微微眯起,见到崇陵马上利索的跪下磕了个头。
“义父,都誊好了,您要不要看一下?”
“拿来我瞧瞧。”崇陵朝他伸出手,一份文书马上放到他手心里,他从头至尾仔细看了一遍,又把文书交还到那太监手里。
“就这样写,放起来吧,再过几天就启程回长安。”
“是,义父。”太监应下,脚却一动不动,眼睛有意无意往王知星那边瞟。
“禄酒?”
那叫禄酒的太监听见崇陵喊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笑眯眯凑上前去。
“义父,这王小公子您带在身边也挺久了,什么时候腻了,给儿子也玩玩?”
他说这话时毫不掩饰,说完又把眼睛盯在王知星身上。
王知星猛然抬眼朝禄酒看去,然后又立马转向崇陵,眼里尽是惊惧。
什么腻了?什么玩玩?是他想的那个意思么?崇陵要把他送给别人?
崇陵看了王知星一眼,状似认真考虑一番,不意外看到王知星朝他小幅度摇头,好像在祈求他不要答应。
可祈求没用,最后崇陵点了点头。
“小船儿确实在我身边很久了,送你就是,注意点儿,别玩出人命。”
“千岁大人……”王知星眼圈迅速涨红,他太过害怕,小口小口喘着气,最后只憋出一个字来。
“别……”
“别?”崇陵换了个姿势,以手支颐望向他,“别什么?”
禄酒色欲熏心,当着崇陵的面就要对王知星上手,他扯开繁复的衣服领子,看着那截雪白的脖颈,眼睛都直了。
“义父宠你是你的福气,现在义父要你陪我,你也得受着!”
王知星在拼命发抖,禄酒的手伸到他衣摆下头去时,崇陵才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
“禄酒,够了。”
禄酒立马停手,看向崇陵。
崇陵没给他多余的眼神,朝他挥挥手,“下去吧,不该你肖想的东西,就收收心思。”
禄酒浑身一震,喏喏应下,抄着手一步一步退出去。
崇陵将王知星拉至自己怀中,捏着他的下巴仔细端详片刻,才轻笑一声。
“吓坏了?”
王知星紧闭着嘴不讲话,眼泪坠在下巴颏上,整张脸都哭的透着粉红。
“这次给你个教训,不会把你丢给别人的,但是小船儿,你最好是能看明白你的处境,王家护不住你,若是没有我,你以为你能活多久?还想找王家帮你脱身?”
崇陵说完,等王知星的回复,可怀里的人倔得很,死死咬住牙也不愿意哼一声。
他催促:“说话。”
王知星泄气一般塌下肩膀。
“我、我错了,我不该想着离开大人,以后、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大人。”
崇陵得到想要的回复,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可刚才磕的那一下太过用力,茶杯叫他一碰居然四分五裂。
碎瓷片混着热茶撒了一桌子,王知星立马站起来,伸手去收拾碎片。
“别碰。”崇陵马上拦他,却晚了一步,王知星吃痛甩开手腕,再拿到眼前看时,食指指肚上被划了一道,渗出几滴血珠。
“无事。”王知星食指拇指捏在一起搓了搓,把血珠搓掉,就要继续捡拾碎瓷。
崇陵握住他的手腕,将那只受伤的手举到自己眼前。
“小船儿果然是娇生惯养,碰个瓷片都叫划破,这不是手,是天山上的白玉莲么?”
王知星想挣开崇陵,使劲拽了拽,没能拽动。
崇陵一手抓着王知星,一手拿过一只木匣子打开,里头放了几个瓶瓶罐罐。
一瞧见这样的瓶子王知星就发怵,看见这样一盒子立马哆嗦了一下。
感受到他这一下,崇陵提起嘴角笑他胆小,“不是香膏,是药粉,小船儿别怕。”
说着,他拿起一只蓝色的瓷瓶打开,蘸着药粉轻轻涂在伤口上。
“我方才就说过了,你现在是我心头好,跪一下我都心疼,别不珍惜自己,我说的……”
崇陵低下头,双目注视着王知星的眼睛。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记住这个小太监嗷!记住他嗷!
39 第38章 结怨
李晏欢入封学后第十日,秋闱前夕,萧牧川终于兑现自己的承诺,群臣连续上谏五日,没有崇陵的圣上终于松口下诏书,立次子李珮为太子,入主东宫。
萧牧川从萧将军家出来,刚回到紫微书院门口,就碰到浩浩荡荡一行车队。
“二郎,咱们是回避一下还是?”溯玉敲了敲车窗,示意萧牧川出来看看情况。
萧牧川眯着眼看了半天,心道冤家路窄,李珮刚被册封为太子,崇陵就从琅琊赶回来了,这么巧还叫他碰上。
“回避什么回避,我又不欠他。”
他收回目光,踩着马凳下车,一抬头,正好看见崇陵也从马车上下来,一撩车帘,萧牧川发现马车里头还坐了个人,身形有些眼熟,叫他多看了几眼。
“千岁大人刚回来?这是赶着回来主持秋闱么?”
崇陵不咸不淡的回道:“秋闱有礼部主持,我如何能插手?只不过圣上一连三封急信,我还以为长安出了什么大事。”
萧牧川突然笑起来,双手背在身后。
“是有一桩大事,圣上刚刚册封了太子,千岁大人别忘了给二殿下府上送份礼。”
崇陵低头抚抚袖子,“自然不会忘,就不劳萧二郎操心了。”
说罢,他转身撩开车帘,朝里头伸进手去,然后一个用力,将马车里的人抱了下来。
看清被崇陵揽在怀里的是谁,萧牧川缓缓瞪大了眼睛。
“王知星?”
王知星听见萧牧川的声音,怯怯露出头来看了他一眼。
看着两个人这样亲密的姿势,萧牧川脑子里空白了一下,才捋明白他们的关系?
“王知星!过来,到我这边来。”
话音落下,王知星一动不动,可萧牧川这种命令般的语气反倒将崇陵的脾气也激起来。
“萧二郎这是什么语气?你们不过同窗而已,做什么冲他发脾气?”
“我跟他同窗,我也跟他有亲戚关系,自然要护着他,那你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岂容你欺负他!”
自从头次见面将王知星划到自己羽翼下头,萧牧川就见不得自己的人叫别人欺负,更别说崇陵一个太监使这样的手段,在他看来王知星自然是被欺负被强迫的那个。
可崇陵炫耀似的把人揽的更紧,嘴角向上一提,“王家把小船儿托付给我,我自然要照顾他,我俩什么关系,也不烦萧二郎惦记。”
王家?萧牧川一愣,继而反应过来,王知星是同崇陵一起回的琅琊。
居然是王家亲手把人交出去的?
他气得咬牙,胸膛一起一伏,左右看了看,想找谢瑶一起说理,才想起来谢瑶没在身边。
于是他干脆上前去,抓着王知星的胳膊想把他拽出来,可万万没想到,甩开他的不是崇陵,而是王知星。
“萧二郎,多谢关心,我现在很好的,千岁大人也待我极好的。”王知星说完,为了显示自己很好,主动往崇陵怀里钻了钻。
这样的动作极大程度取悦了崇陵,也让萧牧川停住动作。
“萧二郎若是得闲,就去太子那里好好学习学习,省的总惦记别人家事。”
说完,崇陵没再搭理萧牧川,亲自将王知星送至紫微书院里头。
“谢瑶呢?”萧牧川抖着手指头问身后的溯玉。
溯玉回道:“谢三郎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了,说是秋闱那天再出来。”
谢瑶最近可谓是拼了命,就想在这次秋闱里出人头地,叫李如意多看他两眼。
“你去敲门,就说我有天大的事找他。”萧牧川越想越气,一撩袍子迈进门,“算了,我自己去找。”
他在门外敲了半天门,才得了谢瑶一声回应。
“谁啊?”
声音拖沓,不像谢瑶在说话,萧牧川使劲拍了拍门板,又喊了一遍。
“谢瑶?谢三郎?”
里头的声音也跟着又问了一遍,“谁啊?”
“是我!萧二!你人傻了?”
门没开,反倒是一旁的窗“哐”地一声被推开。
谢瑶从里头探头出来,潦草的模样叫萧牧川一时没敢认。
“谢、谢三郎?”
谢瑶长发没束,凌乱披在肩头,胡子好些天没剃,看过来的时候双目无神。
“怎么了?”
萧牧川吓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你多久没洗漱了?”
他这几天在外面忙着李珮的事,没注意谢瑶居然变成了这样!
谢瑶长叹一声,“洗漱做什么,洗漱还浪费时间看书,二郎有事么?没事我回了。”
说罢他又要收回脑袋去,却被萧牧川一把拽住,“我问你,王家现在如何了?你可知道王知星被送给了崇陵?”
听到王知星被送给崇陵这一消息,谢瑶神情终于有了些波动。
“二郎,王家现在境况并不好,我前几天已经收到家书,父亲要我跟王家择清楚关系,若是……若是牺牲王知星能救活整个王家,也不算一件坏事。”
萧牧川自然明白其中的关键,崇陵想要的东西,王家要么主动给,以获得庇佑,要么等崇陵把王家搞垮后,想要什么有什么。
这件事王家也想的清楚明白,他们逃不开崇陵,只能寻求最大程度的利益。
“可崇陵他就是个太监!王知星也不是什么交易的筹码,你们琅琊谢氏跟琅琊王氏——”
“二郎。”谢瑶突然打断他的话,“我很感激你这样为他着急,也期望往后的哪天,如果我也沦落到这样一种境地,你也会为我焦急难受。”
“可如今大势已定,你我都没什么能力左右崇陵,他手里握的东西太多太多,可能对于王知星来说,琅琊王氏现在还能存活,就已经是完美结果了。”
“也或许你觉得琅琊谢氏跟琅琊王氏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这件事我家避祸都来不及,我有心想帮他,可无力去帮他。”
若想帮王知星,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好好看书,到时候高中状元,圣上问他有何想要的,他倒是可以把王知星要出来。
可机会只有一次,他还得留着给李如意。
萧牧川闭了闭眼,冲谢瑶挥挥手,示意他抓紧回去读书。
谢瑶关了窗子,看着满屋子李如意的画像,继续埋头苦读。
“崇陵是怎么盯上王知星的?”萧牧川自顾自问道。
云升从旁拿过一个桃酥饼,一掰两块,一块塞到萧牧川嘴里,一块放在自己嘴里。
他边嚼边说:“我倒听丰年提起过一次,这位千岁就喜欢王家郎君这样白净的小公子,不光他,连他‘干儿子’也跟他一个德行,好男风!”
说完,他突然想到自家主子也好男风,立马捂住嘴,眼珠子左看右看找不到个好借口。
“二郎,我、我说错话了……”
“我不好男风,我只好李晏欢。”萧牧川解释了一嘴,想到王知星唯唯诺诺躲在崇陵怀里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王知星若是找个正经人也就罢了!可崇陵这样一个阴晴不定的太监!说不准要怎么折磨人。”
“二郎。”溯玉突然敲门,“王家郎君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去找王知星,王知星居然亲自来了!
萧牧川囫囵咽下嘴里的桃酥饼,过去打开门。
王知星一见萧牧川,先规规矩矩躬了一礼,“今日多谢二郎替我讲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牧川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我知二郎替我心急,于是来找你说清楚,并非他强迫我,他是真的待我好,你瞧这玉佩,还有这玉冠,都是他送的,还有你看我这伤口,是他亲自给我撒的药粉包扎起来的。”
他胡乱扯着自己身上的东西给萧牧川看,以证崇陵对他是真的不错。
但他又没说谎,东西都是崇陵送的,伤也是崇陵包的,并非他心意,却要装作十分欢喜,好骗过萧牧川去。
“所以二郎不必替我担心。”
萧牧川点点头,算是应下王知星,可他说出来的话却直接点在王知星脸上。
“我知道你现在身不由己,说的话也言不由衷,我之前就跟你说过,如果出了什么事,还有萧家跟谢家,这话之前当真,现在当真,以后也当真,我们如今没有能力帮你,你大可以跟崇陵直说,且让他等着。”
他不是王家人,才不在乎王家的死活。
王知星立马红了眼圈,“二郎,我、我没什么用,你不必费心费力帮我做什么。”
“不对不对,你不必费心费力做什么,但我可以帮你打听他的一些消息,他现在很相信我的。”
萧牧川越发咬牙切齿。
“我从前不觉得他有多难相处,可他从一开始就看我如仇家,现在我才看懂,有些人天生就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