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找谁?
崔郦怅然低头,转念一想,京中还有个太子殿下。
听说他的来意,李珮问道:“可是已经放火烧城了?”
崔郦摇摇头:“还没有,他是想等益州百姓都死了之后才放火烧城,现在所有百姓都困在城内,无法医治,瘟病这样严重,再拖下去就来不及了!”
李珮点点头,状似认真思虑一番,回道:“如今圣上病重,我实在脱不开身,不如等过几天圣上病情稳定,我再带人过去。”然后只看着崔郦笑不说话。
“到时就晚了!”崔郦着急往前走了几步,碰上李珮的眼神时立马刹住,而后出了一身冷汗。
他明白李珮为什么要过几天才去了。
李珮不想趟这个浑水,于是想等所有事都结束后,直接过去缉拿李玚问罪即可。
“太子殿下,那可是十几万人命……”
没得到李珮的回应,崔郦浑浑噩噩走到街口,举目四望,迷茫不知去处,也不知该找谁才能阻止李玚。
“还有没有天理!”崔郦仰天长叹,却惊动了正在巡逻的城卫兵。
“谁在那边?”
五人一队的城卫兵拐到街上,却没看见人影。
“哪去了?方才明明听到声音。”
“跑了,走吧。”
“不管了?”
“管什么,如今多事之秋,圣上又在重病,谁还顾得上宵禁?”
说话声音渐渐远去,崔郦才敢从门里走出来,刚才情急之中,他试着推了推身边的门,居然能推开,于是一闪身躲了进去。
城卫兵的话一下把崔郦点醒,如今是多事之秋,圣上重病,若撑不过这一关,又到更朝换代之际,谁还顾得上宵禁?谁还顾得上他崔郦?
不,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去问上一问。
萧牧川。
崔郦迈出一步,又停下来,蹙着眉头思虑良久,他同萧牧川相看两厌,又结过不止一次梁子,萧家的门他能不能进得去还未知。
他怎么好低声下气去求萧牧川?
可他身后是益州十几万人命,他崔郦的面子值几斤几两?他崔郦的尊严又如何能撑得起一座城?
萧家大门被拍开时,萧牧川还没睡,他这几天晚上一直睡不好,明帝病重,李晏欢还在宫中,他在外面尽力布局,好应付万变。
“是谁在敲门?怎么连哭带嚎的?不怕叫人抓了?”萧牧川眉头紧皱,示意溯玉过去问问。
溯玉走到门边,问了一句:“是谁?”
门外声音更大了些,这下萧牧川听清楚了。
“我乃新科状元!幽州清河崔氏崔郦!叫萧二郎出来!”
萧牧川笑崔郦自报家门都要带上个新科状元的名头,亲自过去打开门。
“崔二郎从益州回来了?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想再听崔二郎说教,教我做什么‘不党’君子。”
崔郦双手发抖,情绪有些失控,萧牧川瞅他一眼,突然意识到是出了什么事,要不然打死崔郦,他都不会主动跑到萧府门前来。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在益州?”
崔郦哆嗦着嘴皮子,几乎是喊出来。
“李玚把益州百姓锁在城内!任其自生自灭!我连夜跑回来的,可没人愿意管!我、我找了崔家,找了太子,没人管!没人管!”
他猛的抓住萧牧川的衣袖,“再过几天,李玚就要放火烧城,到时益州十几万人就算没有死在瘟病中,也要死在这场火海中!”
萧牧川同溯玉对视一眼,心道如果崔郦说的是真的,这李玚怕不是疯了?
“你说的可当真?李玚不顾百姓死活,要放火烧城?”
萧牧川不信崔郦,只因崔郦是李玚手边的人。
“你管不管?我实在找不到人了!他们还说李玚这么做是得了圣上授命,十几万人命!十几万!”
他嗓子嘶哑,双目赤红的样子倒是叫萧牧川信了七八分。
“我知道了。”萧牧川说完,转身取过自己的刀就朝外走,走了两步又听见崔郦哑着嗓子喊他。
“萧二郎,那是十几万人命!我崔郦若是骗你,就叫我遭世人唾弃,千年万年都抬不起头!可你萧家自诩名门世族,高风亮节,难不成也要见死不救?”
“我说我知道了,没说我不救。”萧牧川将刀扛在右肩,似是打趣一般说道:“倒是我误会你崔郦了,周良解哪比得上你?”
作者有话说:
萧牧川:上章的话当我没说
52 第51章 开门
城北驻扎军营,夜幕中一阵“踢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临近营前,守门的士兵高喝一声:“谁?”
“是我,萧牧川!”
萧牧川翻身下马,走入营内第一件事就是将烽火点起。
守门士兵在后头追,“萧军候!若非急事不能点烽火!”
萧牧川点起烽火,又跳上征军台,鼓锤一挥,“现在有急事了!”
震天鼓声响起,众将士睡梦中被惊醒,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跑到征军台下,却发现是萧牧川在击鼓。
有人不悦道:“萧牧川!大半夜的你瞎敲什么军鼓!你这是犯军纪!”
“不止敲军鼓,竟然还把烽火点起来!你为什么要谎报军情把大家叫醒?”
下面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多,萧牧川把手里的鼓锤随意一丢,走到征军台边缘,高声道:“急报!益州四城瘟病肆溢之下,三殿下李玚执意封城,如今得病者不得出,治病者不得进!任由百姓自生自灭!”
萧牧川说到这,底下一片哗然。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三殿下主动请命前去治瘟病,你又如何知道益州四城封了?”
“新科状元,清河崔氏崔郦连夜跑回来送的信,我也不知消息真假——”
“不知真假你跑来萧家军击鼓?”
萧牧川的话被打断,他侧目过去,死死盯着说话的人,一字一句道:“我是不知真假,但不能拿益州十万百姓的命去猜测。”
那人被他的气势吓到,缩了缩脖子没再讲话。
“铿”的一声,萧牧川把刀尖立在台上,环顾四周。
“待会儿我即刻启程去蜀郡城,可有将领同我一起?”
底下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左右观望,不敢头一个站出来。
“……萧将军不在,我们没有军令,怎么能擅自离营?这可是、这可是死罪!”
“对啊!萧将军进宫之前特意叮嘱过,如今圣上情况不明,我们怎么能擅自离营……”
“……再说了,圣上一直昏迷不醒,如何能下军令?”
“军令我去拿。”萧牧川跳下征军台,看着最前面萧家军的统领,“我只要五百人,四城已经封了一天,这一天会死多少人,几位统领见识过赤地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圣上是还未醒,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无辜百姓在城中等死?”
“我去!”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有人跑到前头来,“我要去益州,我……我家人都在益州,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有没有军令,我得去救我爹娘!”
“我也去!”
“我也得去救我爹娘!”
站出来的几乎都是益州人,家中爹娘亲人也均被封在城内。
但还不够。
萧牧川缓缓掠过每一张脸,“现在李玚能杀益州四城,往后他也能害长安众人!益州如今只有萧家军能救,保家卫国忠信孝悌,在战场上马革裹尸是为民为国,如今就不是了?”
“我去!我们鹰组,共二百零一人,愿跟萧军候前去救人!”
一声高喊,萧牧川朝声音处望去,站出来说话的,居然是跟他一直不对付的佟丰。
“萧军候说的没错,如今能救益州百姓的,只有萧家军,如果连我们都袖手旁观,以后世人再提起萧家军,会说些什么?”
佟丰相熟的好友立马站出来阻拦,“佟丰!他是萧家人,不管出什么事都不会被问罪,可我们呢?”
“就是!佟丰,我们没什么显赫家门,做什么要出这个头?”
“行了!”佟丰拨开众人,边朝马厩走边说道:“若是萧将军在,我们早就在路上了!萧家军是去救人的,不是去杀人的!太久没上战场,你们怎么都畏畏缩缩的!”
萧牧川立马跟在佟丰后头,穿过重重人群朝外走,“我去拿军令!一个时辰后,我们南郊集合!”
说罢,他翻身上马,一刻不停的朝城内飞奔而去。
“殿下,萧二郎要去益州。”丰年替李晏欢撑起伞,却被后者一把挡开。
李晏欢疾步走进雨幕中,还未走到宫门口,迎面碰上淋得狼狈不堪的萧牧川。
“晏欢!”
“二郎。”
萧牧川抬手抹掉一脸的雨水,把益州的事说给李晏欢。
“……如今的情况是,不知李玚是否奉了圣命才做出这样的事,而李珮不想出手,崇陵更不会趟这次浑水。”
而后他紧紧盯着李晏欢深邃的双眼。
“五殿下,我们救不救?”
突如其来的暴雨把长安城的灰尘全部洗净,却洗不掉益州那些被黑夜蒙住的心。
雨噪中萧牧川听见李晏欢坚定的声音。
“救。”
“好……”萧牧川缓缓点头,“我要五殿下这句话就够了。”
他倏得转身,踏着来时的水花离开。
“五殿下在长安等我好消息!”
李晏欢没有追,一直目送萧牧川出宫。
雨越下越大,萧牧川先是回府带上崔郦,而后赶去南郊同佟丰他们汇合。
“萧二郎!现在如何?到底有没有人管这件事?”崔郦大喊,一张嘴喝下一口雨水。
萧牧川没回话,眯着眼策马前行,远远听见有人喊他名字才勒住缰绳。
“萧军候!可拿到军令?”
“圣上还在昏迷,太子也不管此事,我拿的,是五殿下的军令!若出了岔子,我同五殿下一同担当!”
萧牧川说完一震马鞭,带头冲出去。
蜀郡城,轰鸣大雨中时不时传来几声哀嚎,李玚心烦意乱,在帐中来回踱步。
“什么声音?不是锁死城门了么?”
“回殿下,有几个不怕死的从城墙上跳下来了,没有摔死,就一直哭叫,里头还活着的一直在轮番撞门。”
李玚仰头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崔郦呢?崔郦找到了么?”
随从战战兢兢道:“还、还没有……”
听出他声音中的惧意,李玚再睁眼时恢复了从前笑眯眯的样子。
“没有质问你的意思,现在下着雨这么冷,那就先别找了,我猜他八成是回了长安,但不必害怕,就算他回去,也没人愿意帮他的。”
“……是。”
话音刚落,帐外突然一阵混乱的声音,李玚站起来,姿态优雅的抚了下衣裳,披上避雨的外袍才出去。
一队骑兵站在营地不远处,两方隔着雨幕对望,李玚眯着眼看过去,问:“那是谁?”
随从也眯着眼看了很久,才小声回他,“殿下,好像是萧家军……”
“萧家军?不可能!”李玚脸色一变,眼睛精准锁定在最前头那人身上,有些不敢置信,“萧牧川?”
萧牧川一甩缰绳,胯下的马向前踢达几步,“三殿下,开城门吧。”
李玚似乎是没听清,侧耳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开城门?”
“开城门,救人。”萧牧川翻身下马,顺带把崔郦也拽下马背,小声叮嘱:“等会儿你去拿钥匙,但不可立马开城门,城内百姓暴动,开城门我们控制不住。”
“萧牧川!你是奉谁的命?萧家军么?还是萧牧云?”李玚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双臂一震,立马有十余只箭对准萧牧川跟崔郦。
萧牧川从背后抽出自己的刀,刀身擦的光亮,雨水落上又迅速滑下。
“奉的是,益州百姓之命!”
他将崔郦一把推开,刀尖震动发出蜂鸣,崔郦只看见一道光,而后整张脸摔入泥水里。
他扑腾着坐起来,吐出一口脏泥,冲着萧牧川的方向破口大骂,“萧!牧!川!我操你大爷!”
萧牧川没听见崔郦的脏话,双方已然混战在一起,穿着一样的朱红软甲,难分你我。
崔郦定定心神,赶紧爬起来去拿钥匙。
李玚一伙很快被制服,关在营帐中,由佟丰看守。
萧牧川把自己的刀交给佟丰保管,然后拽着崔郦的衣领子往城门走,“钥匙拿到了?”
崔郦还在不停挣扎,“萧牧川!别以为我会放过你!钥匙在我这,开门救人的是我崔郦!连夜跑回长安送信的也是我崔郦!你——”
“不就推了你一下?不推你你早死了。”萧牧川拧着眉头打断崔郦的话,然后指挥道:“开锁。”
他从胸口掏出一条三角布巾遮住口鼻,见崔郦不动弹,直接上脚踹了他一下。
“开锁,门开条缝,让我进去。”
崔郦没跟他计较这一脚,转头看向萧牧川,瞪大了眼睛。
“你疯了?你进去做什么?”
不意外崔郦又挨了一脚。
“现在不能开门,一旦开门,城内百姓肯定会向外逃命,所以让我先进去。”
崔郦瞪着萧牧川看了半晌,两个人眼睛都布满血丝,而后他从腰封里掏出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