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好利索,来我这里做什么?”萧太后怨怪他,“我天天给你诵经,就盼着你没事。”
萧牧川确实还没好利索,找了个软垫靠着,看着萧太后桌上的点心一脸羡慕。
“二郎想吃宫里的点心了?我叫他们再拿些过来。”
“不用了姑母。”萧牧川连忙拒绝,“我现在吃不得这些东西,只喝些米粥。”
萧太后更加心疼:“只喝米粥?二郎瘦了不少,什么时候才能吃东西?”
“快了,等取了线就能吃点东西了。”
他确实瘦了不少,如今一摸肚皮又薄又软,从前练刀攒下的肉都没了。
“我听说宫里最近不太平,所以想着来看看姑母,若是有可能,您先回兰陵住一段时间也好。”
萧太后叹了口气,手里拨着佛珠,“是不太平,玚儿如今做的孽,犯了众怒,圣上不得不罚,如意天天去圣上跟前求情,皇后也天天到我这儿来哭,可我能如何啊?她的瑾儿五年前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只剩一个玚儿了。”
皇后有二子,长子即为从前的太子,五年前死在狱中,李玚是她的第二子。
想到这一层,萧牧川心里大概有数,李玚这条命是不会丢了,圣上要安抚皇后,只能保住李玚。
又听得萧太后继续说道:“太子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关在东宫,只放小皇孙们去国子监上课,其他人一律不得外出,听说又是那太监的功劳,他这是要把李家搞垮啊!”
崇陵?李珮不是刚刚搭上崇陵,怎么会被崇陵倒打一耙?
“二郎,你告诉姑母,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愿掺和长安这趟浑水,姑母去帮晏欢要个封地,你们早些离开,往后日子照样过。”
萧牧川本来是低着头,听到萧太后的话,马上抬起头来。
“姑母,不必了。”
这浑水他得跟李晏欢一起趟。
萧太后缓缓闭上眼睛,良久才点头,“好,姑母知道了。”
从萧太后处出来,萧牧川便被人拦住,他不认得拦路的人,拿不准是谁要找他,于是多问了句,“是哪位殿下要找我?”
拦路人垂首行礼,“萧二郎君,是皇后娘娘有请。”
萧牧川有些意外,他同皇后没什么交集,为何要请他过去说话?是为了李玚的事?
“这并不方便,我是男子——”
“萧二郎君,只是说几句话,请您务必过去一趟。”
考虑良久,萧牧川才答应,也提了个条件,“我得带个人一起。”
他现在没什么反抗能力,萧沛沛都能轻易将他制服,在宫里行走更要万分谨慎。
推开厚重的宫门,入目是棵柿子树,现下正是吃柿子的季节,黄澄澄的柿子挂在枝头十分喜人。
皇后就坐在树下看柿子,少了往日的贵气端庄,添了几分颓圮。
“萧二郎。”
她转过身来,脸上未施粉黛,看上去老了许多。
“皇后娘娘。”萧牧川只行了一礼,又不知道说什么,以他跟李玚的关系,应当视皇后为仇人才对,可此时他却只觉得她可怜。
“萧二郎,我替玚儿跟你道歉,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他做下这样的孽障,对不住。”
萧牧川没什么回应,他知道还有下文,于是等皇后继续说。
“萧二郎,大理寺的罪状呈了三天了,圣上会不会判我玚儿死罪?我只有这一个孩子了,萧二郎,我求求你,你原谅他吧?把罪状撤下来吧!”
皇后哭得不成人样,扶着一旁的柿子树才勉强站稳,萧牧川张了张嘴,无力解释道:“皇后娘娘,罪状上关于我的事只是其一,更大的是益州一事,且已联合长安几百官民画押后才呈给圣上的,我一人说了不算数。”
“那你帮帮他吧!救救他!你不是喜欢如意吗?你救救玚儿,我让如意嫁给你好不好?”
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皇后,萧牧川心里一阵发凉,李玚跟她不愧是母子俩,将李如意当做一个可以交换的筹码,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如意公主还去圣上跟前给李玚求情,萧牧川都替李如意跟李晏欢不值。
“皇后娘娘,如意不是什么可以随意送人的东西,您养她长大,别让母女情分断在这里。”
“母女情分?我如今还顾得上什么母女情分?我的玚儿都要没了!”
皇后声嘶力竭,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树缓缓滑落在地上,趴俯在地上痛哭流涕。
“没了玚儿,我就什么都没了……”
萧牧川心下悲凉,不住摇头,“皇后娘娘从前对怜妃娘娘下手时,是否考虑过五殿下同如意公主?是否知道两个几岁的孩子没了娘亲,是如何在冷宫里苟活下来的?您将如意公主养大不错,可哪里将她当做自己亲生对待?可怜如意公主一直视仇人为亲人,天天去圣上跟前替仇人求情。”
皇后倏得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我从来没对她下过手!谁跟你说她最后的下场是我害的?我没有!我没有!”
那模样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萧牧川不自觉退后一步。
溯玉上前来扶住他,劝人回去,“二郎,我们走吧。”
萧牧川扶着溯玉踉跄往外走,可一路上都在想皇后最后一句话,她说没有害过怜妃娘娘,李珮那头到现在都没有查到证据,他压根没有证据证明他自己说的话。
他能这样肯定也是因为,这事是李晏欢告诉他的。
“二郎在想什么?”
“嗯?”萧牧川抬头,已经到了萧府,他掀起帘子看了半天,又把帘子放回去,“先不回去,去找王知星。”
李珮被禁足,原因一直没有外传,唯一能打听消息的,只有王知星这头。
萧牧川在外头要了个雅间,要了好酒上来,他不能喝,就只好问问味解馋。
王知星来的很快,坐到萧牧川对面,将手里的盒子推过去,“二郎受伤我一直没能去探望,这里头是琅琊的长参,二郎不要嫌弃”
萧牧川先把王知星打量了一遍,眼前的人面色红润,身上穿的是上好的料子,看样子没在崇陵那里受什么委屈。
看出萧牧川的意思,王知星微微一笑,“二郎莫担心,他待我很好,我如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逍遥的很。”
萧牧川点点头,指了指手边的酒,问道:“能喝么?”
王知星轻嗅一下,似是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来点儿。”
抿了一口酒,王知星问道:“二郎找我是不是问太子殿下的事?”
萧牧川大方承认:“是,若你不方便讲,便不告诉我。”
王知星摇摇头,“并非不能讲,只是我确实不知其中内情,太子殿下是突然被禁足的,崇陵从没提起过,不过……”
他把玩着酒盏,继续说道:“不过前段时间,崇陵似乎要对崔家下手的,却被崔骊这一招躲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独山,青金,玉髓,都是玉的名字
59 第58章 亲事
“李玚一下狱,门客如鸟兽尽散,亲近之人也跟着进了大理寺,若崔郦没有跑回来送信,如今的罪状上头一个就写崔家的名字。”
萧牧川拿起茶杯跟王知星碰了一下,王知星连忙浅浅抿了一口。
而后感叹道:“还是萧二郎眼光好,没跟太子,也没跟三殿下,如今朝中这些事全靠五殿下一人主持,应付起来居然得心应手,崇陵也说——”
王知星抬眼看看萧牧川,得到萧牧川的应允才继续说道:“崇陵也说从前没把五殿下放在眼里,往后再对付便难了。”
听到这样的话,萧牧川并不意外,从前太子开始,所有的皇子都免不了要被崇陵“对付”一遍,李玚是第二个,李珮不知会不会成为第三个。
“东宫如今能进么?”萧牧川问道。
王知星摇摇头:“听说只有禁兵能进去,太子身边也只带了几个贴身伺候的。”
禁兵是崇陵主掌的,旁人的手伸不进去。
“萧二郎找太子做什么?”
“有件事托他打听,现在都没结果,倒不如……倒不如我亲自去查探一番。”
萧牧川以茶当酒,一仰头闷下一盏,王知星也赶紧喝光杯中的酒,辣的龇牙咧嘴。
“我喝的是茶,你喝的是酒,不必喝这么急。”
把喉咙里的辣味咽下去,王知星才说话,“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萧二郎尽管说,虽然我人单力微,但也不会忘二郎从前对我的恩情。”
“不用。”萧牧川拒绝,“回去崇陵若是问起今天的事,你就照实说,不用遮掩什么。”
两个人聊了会儿谢瑶,又聊了会益州的事,王知星喝的醉醺醺的回到崇陵府上,看见崇陵阴云密布的脸时,才察觉自己去了很久。
酒壮怂人胆,他这次没哆嗦,居然大着胆子走上前去。
“千岁大人。”
他以为自己说的是千岁大人,殊不知崇陵听在耳朵里的只是一句嘟囔。
“说什么呢?”
王知星吸吸鼻子,又说了一遍:“千岁大人。”
他舌头打着卷,脸颊通红,崇陵眸子一暗,抬手摩挲着他的唇角,“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王知星努力伸直了舌头,舌尖都探到嘴唇外面来,“……千岁大人。”
他这副模样崇陵何曾见过,头一回见就叫欲火烧昏了头,一把将人抱起摔在床上,手指不断搅弄着他的唇舌。
王知星也讨好般小口小口嘬他的指尖,把从前崇陵逼着他做的事全都主动做了一遍。
“原来是我看走了眼,小船儿不是不会,是羞于去做,往后再要你时,就提前陪你喝些酒。”
李玚的案子十分难审,同年冬天,终于有了定论,皇后以死相逼,并拿出李瑾的死求情,明帝顶住各方压力,将三殿下李玚贬至辽州,永生不得回京,皇后当场哭昏过去,朝中乱做一团。
第一场雪后,李玚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长安,走时没敢叫任何人看见。
李玚走后,李珮的生母岚妃以年节为由,替李珮求情,东宫才得以解封。
看似尘埃落定,实则暗流方起。
“你大哥给你写的信好好看看。”
萧牧云将信递给萧牧川,然后除去衣裳浸入热水中,闭上眼睛,舒服的喟叹一声。
萧牧川展开信,一目十行的读完,又塞进信封里,跟在萧牧云后头脱衣裳。
两人从萧家军出来,路上居然碰上一处温泉泉眼,于是打算先泡个池子去去乏。
水面一阵扑腾,萧牧云不悦的睁开眼,“十张信你看一眼就看完了?”这一睁眼刚好看见萧牧川肩颈上的吻痕,气得他呼哧喘气。
“你这是怎么了?不能泡热水就提早出去,别到时候厥过去我可搬不动你。”
萧牧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撩着水洗了把脸。
萧牧云咽下一口气,恶声道:“你大哥说什么了?”
“说我已经两年没回兰陵了,要我等开春了路好走时回去一趟。”
萧牧云也劝说:“是该回去一趟,哪有离家这么久的,我才到长安前两年天天想家,你倒好……”
“你在长安可有喜欢的姑娘?”萧牧川突然问。
“没有!”
“怪不得。”
萧牧川身子往下沉,只露出鼻眼在水面上头,闭着眼没再说话。
他不回家并非舍不得李晏欢,而是现在长安的局势让他不敢回去,李晏欢同崇陵明里和谐暗里争斗,叫他天天都吊着一颗心。
不怕崇陵冲他们下手,怕的是下手时他们没有做好万全准备。
泡完池子,萧牧川同萧牧云分道扬镳,回萧家军的往北走,回长安城的往南奔。
萧牧川直接去了李晏欢府上,轻车熟路的将马丢给门房,问了一句:“你们殿下回来了么?”
“回来了,公主殿下也在咱们府上呢。”
李如意也来了?萧牧川背在身后的手敲敲打打,犹豫要不要进去。
门房又道:“殿下吩咐过,您要是来了,就去卧房等一下。”
萧牧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也不去卧房,就在小花园里闲逛。
刚过了年,树上的大红灯笼还没撤,他找到院子中心的那棵大树,抬着头瞧,树枝上头挂了两根红绳,李晏欢一根,他一根。
“……母亲最近还是不爱吃饭,人也瘦了好多。”
听见声音,萧牧川赶紧躲到树后去,不一会儿院子里便走来两个人。
李晏欢同李如意。
“哥哥……要么你去看看母亲吧。”
李晏欢拒绝道:“我去她跟前,只会给她添堵。”
李如意支支吾吾半天,似乎是有什么话要对李晏欢说,可想了半天又放弃了。
可李晏欢敏感,追问她,“今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么?”
李如意低下头,看着走路时鞋面踢上的薄雪,而后摇摇头,“没有……”
“说。”李晏欢淡淡吐出一个字,没想到李如意“哗”的一下掉下两行泪。
“我这几月忙着朝中整顿,许久没过问你最近情况了,你长大后也不再天天嚷着要出宫找我,有些事你不说,哥哥是看不见的。”
他说着,俯身从李如意腰间抽出一条丝绢,替她把下巴上的泪珠子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