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澄浅笑,心下思量古越、界洲山谷宅邸种种事情交织他们几人就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所以金军校场一事发生后,宫澄在捕蛇村落里看到封凝寒那一刻,便知封凝寒总有一日会因为他母亲的事去找自己,于是自己便主动找到了这里。
但宫澄并未多说,而是简单回道,“只是偶然碰到,来看看自己的救命恩人罢了。”
封凝寒看了宫澄一眼,然后收回了眼眸。
不知何时,天空飘了乌云,两人便在山巅站了许久,宫澄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后要去何处?”
封凝寒望向远处的天际线出神,然后说了一句,“去找齐扬的父母。”
宫澄微微一怔,看向封凝寒欲言又止,然后将要说出去的话咽了回去,他道,“自从你血洗了德明剑庄,殷储得了失心疯后便流落到了江湖。”
“现在,他在哪?”
“最后有人见过,他在浔州。”
现下处境,令人唏嘘。
封凝寒转身腰负双剑,一把止戈,一把无端。
如今,止戈“存”剑心。
无端,祭亡人。
秋风瑟瑟,扬动封凝寒衣摆,他目光坚定地走向密林深处,人影渐渐被密林吞没。
宫澄看着封凝寒离去地方向,在原地伫立了许久,要走之时,他转头同封凝寒一样看着山巅之下的美景。
耳边簌簌的瀑布声越发激烈,此刻一道夕阳之光撕破乌云,投下一片神迹光柱,照耀苍茫大地,大地镀上一大片暖黄。
当阴霾被祛除,这片为大地镀上暖黄的耀光是否代表的就是和平,那那个祛除阴霾的人,又会是谁。
宫澄眼眸逐渐深邃,然后毅然转身,离开了山谷。
他同样也有着必须要去完成的事情。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终2
“狗杂碎!他妈的偷东西吃!不要脸的狗杂碎,我家的馒头也是你能偷的嘛!玛德!”
“王哥,王哥,别踢了,别踢了,踢脏了你的脚。”
叫王哥的男人又重重一脚踢在在乞丐腹部,乞丐一下吃疼,吃进嘴巴的馒头吐了出来。
“玛德!看着就来气!”
乞丐赶忙将地上的馒头又塞进了嘴里,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真他妈的恶心,下次别让我看到你!看到你一次打你一次!我们走!”
乞丐一身破烂衣衫,蓬头垢面眼神空洞的吃着馒头,吃着吃着就哭了起来,谁能想到这人曾是年少有为的德明剑庄少庄主呢。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无名无份,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罢了。
“听说了吗,有人张贴告示,寻找德明剑庄少庄主——殷储。”
路边上有人声音不大不小的讨论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胡同巷子里蜷缩成小小一团的殷储,殷储没发出一点动静,侧耳听着。
“真假的?封凝寒屠光了德明剑庄,还有人敢在他头上去找人?这不是找死?”
“你知道人开价多少嘛?”
“多少?”
“一百金啊!”
“我的天!是谁这么财大气粗?!”
“告示上最后写着青青二字,不过我觉得可能是殷储的妹妹殷倩。”
“嗯……有道理,毕竟德明剑庄除了殷储也就只有这个嫁到秦家的妹妹殷倩了,这倩旁边就是青,青青,青青不是殷倩能是谁?”
“这殷倩属实头脑有些不灵光,许是秦家不让他找殷储,她想出了这么个笨方法……”
殷储听完了两人讲的关于自己的对话,扶着墙艰难起身,他的一只手和一只脚都被打断了,好不容易到了浔洲只是想能再远远的见上殷倩一眼……可现在看来,再呆在浔洲,只会害了殷倩……
傻姑娘……真是个傻姑娘。
谈话的两人听到了胡同里的声音,探身往里面一看,便看到扶着墙跛腿走的乞丐,又是一阵唏嘘,
“话说,最近浔洲城里的乞丐是不是变多了?”
“引淮河一战失败了,朝廷又是加重赋税,又是捕蛇的,老百姓日子都不好过,有些人就来浔洲乞讨了啊。”
“吸血虫。”
“……”
胡同的尽头,就是光,殷储朝尽头走去,确有一个人拦住了前面的光,最终他只能被扔在黑暗中。
他看到那个人,全身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颤,他想跑,可断了的腿怎么可能跑过面前的人……确切的说,应该是即使腿没断,也不可能从眼前人面前逃脱。
“你、你要做什么……”殷储脚底发软,一屁股摔倒在地,他单手撑着自己往后挪着。
“我、我德明剑庄所有人的性命都被你夺走了!你还要什么!封凝寒!”
封凝寒面无表情,都没正眼看一下殷储,他问,“齐扬的父母,在哪?”
殷储愣了愣,随后大笑了起来,魔怔道,“齐扬,齐扬呢?他怎么没来?”
“……”
“哈哈!死了?他不会是,死、了、吧!”
“殷储,我不想杀你,你最好说出你知道的。”
“哈哈哈,杀了我?杀了我!你就永远也别想知道齐扬的父母在哪!!”
封凝寒抽出无端抵在殷储的脖颈处,声色寒凉,“我不介意杀了你之后,天南海北的慢慢找。”
殷储一笑,“你能找得到吗?”
封凝寒抿了抿唇,眸色暗淡,“说……”
“要我说可以,将你所学武功交出来!我就告诉你!”
“无涯山,断崖处,自己去取。”
殷储有些难以置信,紧握双拳,指甲嵌进手心,都未能感受到,“你当真要自己全部所学刻于断崖之上?!”
封凝寒一言不发,漠然的看着殷储。
殷储勾唇冷笑一声,挑眉道,“呵,要想知道齐扬父母,去德明剑庄后山,一剑山看看吧!”
封凝寒得到了答案转身离去,殷储看着封凝寒离去的背影开始放声大笑,最后笑容变成低声狞笑,他扶墙站起来,整个人疯魔了一样,面容狰狞的像地狱恶魔。
“找到也没用,找到也没用!哈哈、哈哈……哈哈。”
……
德明剑庄才被灭不过数月,已然萧条残破不堪。
刚开始人们还畏惧封凝寒的名声,不敢踏足这片不祥之地,之后有人贪恋德明剑庄的钱财,又不知封凝寒的下落,便提着胆拉上了人到德明剑庄将里头值钱的东西全都洗劫一空。
一旦有人破开了欲望的口子,那人的贪欲便会从那口子中肆无忌惮的往外溢出,
无数“勇士”在这片废弃山庄里找寻到了他们自己的财富,几天几夜都搬不完的好东西,到最后那些人产生利益纠葛,这片残败的地界又一次染上了血。
封凝寒踏足这片山庄,石板路、常青树、假山石上的血迹还算新鲜,估计是前两天留下的痕迹。
哪怕里头的东西已经所剩无几,却还有贪婪的人想榨干里头剩下的一点点价值。
这场肆无忌惮的掠夺狂欢,便就持续了一个多月。
许多人去而复返无数次,他们手上抢过哪些东西,夺过谁的性命,可能自己都已经记不得了。贪婪的只想多拿一点,再多拿一点。
假山石后面传来了动静,封凝寒驻足,便听到有人咒骂。
“玛德,东西越来越少了,就刮到这么点东西!早点来就好了!!”
“一点也是一点,我们把这石头虎上镶嵌的玉石撬了就走吧。”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种好事?你小子是不是捞了不少,最后才告诉我?”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知道前一阵子来有多危险吗?人都跟红了眼似的抢东西,可是死伤了不少人!我们能有这么一点不错了!”
“算了算了,嘿!撬下来了!!”
“走走走,我们快走!免得有人来,我们可打不过。”
两人揣着宝贝刚出假山石后面,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封凝寒,二人相觑一眼,摸上了腰间的匕首。
封凝寒收回了眼神,无视二人径直往一剑山寻去。
身后又传来闲言碎语。
“我们跟着他,也许有宝贝。”
“别、别了吧……他有剑,万一是个高手……”
“富贵险中求,你他娘的懂个屁,再说了我两人,还能打不过他??”
“……”
封凝寒停住步子,推开无端剑鞘,霎时一道剑气扑的两人一屁股摔倒在地,随着封凝寒冷着声调的一句,“滚。”两人真就连滚带爬的没了踪影。
到了一剑山,封凝寒找到一剑山修炼的山洞,他朝洞中走去,过了前廊,经过中部大洞时闻到了一股奇怪的香味,这香味是从前面传来的。他继续走着,到了后头小洞天时看到了极可怖的一幕。
封凝寒眉头微簇,极小心的注意脚下,走进了一堆干尸之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终
封凝寒捡起一根木枝,俯身观察着这些干尸来。
这些干尸手脚都被打断了,有些尸体尚还新鲜,还有些则上了年头,尸体都做了特殊处理,所以不但没有腐臭,还有一股暗香。
封凝寒想到当时与殷剑打斗时,殷剑所使用的邪功,心下了然,不免有些嗤之以鼻。
吸人内力,将人打断手脚关在一剑山里任其自生自灭,这种事真是人能做出来的吗?
所以……齐扬的父母离弃了德明剑庄,德明剑庄手段又如此阴狠,殷储引自己来这处,是想告诉他……
齐扬的父母……
封凝寒看向眼前的一堆干尸,面色严肃发愣了很久,随后一把火烧了小洞天,里头的尸体噼里啪啦的作响,火光映在封凝寒的脸上发红。封凝寒离开了山洞,在山洞口拔剑,随后挥剑劈断山洞顶上的巨石。
“轰隆轰隆”的声音震耳欲聋,一剑山山中鸟兽都被这声音吓的四下逃散。
封凝寒眼睁睁看着山洞口被封住,然后转身离开了一剑山。
整座山都成了齐扬父母以及那些惨死的人们的坟地。
封凝寒漫无目的地在一剑山徘徊,仿佛生命一下子没有了来去的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猛然间想到了自己在浣衣镇曾经帮助过自己的王大妈,几乎没做多想便去了浣衣镇。
路过与齐扬相遇的那个湖泊,想起过去种种,睹景思人平添伤怀,他在湖边驻足站立了许久,总是出现齐扬就在身边的幻觉,但仔细一看,又什么都没有。
封凝寒深吸了口气,瞧了一眼湖边的柳树,然后转身离去。
凭着记忆,他先是找到了那座因齐扬与人争斗而坍塌的房屋,房屋还是一片狼藉的堆在那里,又往前走了走,便到了之前王大妈的住处。
住处已经荒废了许久,外头的灶台都积了一层细密的灰尘,恍惚间封凝寒才想起来齐扬当初给了王大妈一笔钱,让她住到镇子上去了。
封凝寒有些贪恋回忆,不想这么快离开,往屋子前走了走,才发现屋上竟然没上锁,斟酌再三,封凝寒推开了门。
随着一道尖锐的门声响起,封凝寒不自禁的蹙了蹙眉,他提步进入了屋子,便看到左边是曾经齐扬昏迷睡过的床。视线收回,封凝寒见到桌上还摆着一只碗,凑近一看,碗里还有没吃完的东西,那东西已经发了厚厚的一层霉认不清究竟是什么食物了。
封凝寒面色有些凝重起来,心下细细思量,王大妈不是个粗心的人,她若搬到了镇上,肯定是不会急的连家里的屋子都忘了锁门,尤其这屋里还摆着一个有食盛在里头的碗。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封凝寒出了屋将门关上,又到另一座旁边的小房子前,低眼一看,小房子也是没锁门……
封凝寒心下竟然有些担忧,他去镇上问了一圈,也找了之前王大妈的熟人,没有人说见到过王大妈搬到镇上居住。
在出镇的路上,封凝寒碰到了一位砍柴的老翁,那老翁听见封凝寒打听王家大妈的事情,便将自己当时去林里砍柴看到的一伙怪人的事情告诉了封凝寒。
封凝寒将老翁所说的怪人与当日围攻齐扬的一干人等相联系,便想到了西南毒术教一支,等他找到了毒术教,教中寥寥几十名弟子守在教内,封凝寒将那几十名弟子抓起来询问有关于浣衣镇一事,可他们竟都不知此事。
而封凝寒并不想滥杀无辜,便询问出了教中其他弟子的去处,得到了毒术教弟子几乎所有的人都去了无涯山,断崖处的消息。
封凝寒并没想到,当初自己说要将所学武功刻于断崖时,所有人都对他这一行为表现嗤之以鼻,现在又是他们如痴如狂,猜测觊觎封凝寒武功绝学的人多,便不惜一整个门派出动,也要保证自家门派得了武学奥秘。
着实是讽刺。
感情当初鄙夷封凝寒的,不是这帮人似的。
当初这些人都说封凝寒所学是魔功,封凝寒是武林之耻!现下,他们这帮人都要学这武功,那不是整个武林都成了武林之耻?
不过这种说法也不能成立,毕竟当所有人都是武林之耻的时候,那就都不是武林之耻了。
“耻”不责众。
封凝寒去往无涯山,断崖处,找了断崖处密林一棵参天巨树,坐在树枝上看着断崖处的暗流涌动。
断崖处已经汇集了许多人,看衣着正统门派的有,江湖小派的有,还有一些自修武士。所有人以自己帮派各成一体,警惕着当场的所有人,哪还有什么天下大同的意思?人与人心之间隔的可不止山海,那是天和地的距离了。